农村  女人  穷苦  命运

　　大娘经常来看银花了，一起给高子明烧香祭酒。大娘说：“公社的小杨住你这久了，想你对他人了解？”“了解。”“他多大了？”“二十三四了。”“人怎样？”“很好，人忠厚可靠，来旺去当老师还是他提的名。”“那就好，心善良就没得说了。金花和他怎么样？”“那敢情好，我会见了跟他说说。金花也二十了，找个吃皇粮的就好。”“成份行吗？”“孩子家的事，如今成份不那么在意了，地主富农好多都通婚了，这事十有八九能成。”说着二人都笑了。”大娘忙补一句：“他对香梅没什么吧？”“没有。香梅还小，讲金花合算些。” 母女二人姐妹一样聊着。
　　
　　晚上，小杨约香梅到河边散步，月亮很好，天气很好，风轻轻吹柳枝摇摆。他说：“今天，你娘跟我说亲事来着。”“好呀，你哪家姑娘？”她满心以为母亲知道了她的心事，此时正好逗他玩笑。她的回答却让他有些失望，说话就有些冲：“是你姨妈黄金花，你早知道的吧？！”“哟，给你说亲事，你不高兴，我姨妈配不上你！”“你们是一气的！”他扯断一根柳条，扭头就走，气得香梅在后面骂“混蛋，混蛋。”他没好气地：“你才混蛋。”她也生自己的气，也许他是来跟他商量的，语气不对，各自散了。
　　
　　香梅在洗碗，声音弄得十分响。娘在选米，听得碗筷碰得越来越大声，实在忍无可忍了，说：“香梅，你没事吧？”“没事。”“不高兴，谁欺负你了？”“娘！”“我？”“娘最近做的事，操心太多了，怕你累坏腰？”银花笑笑说：“你说姨妈的事吧，我累一点没关系，姨妈和外婆不容易呀，你该为他们高兴才是。”
　　
　　杨氏和骆氏都已经搬回老屋了，只是其中狭窄的一间房。
　　杨保民去了金花家，杨氏母女很当回事，拿出了大家子的排场招待客人，丰富的中饭刚撤下又上上好的水果，金花给他剥橘子削梨，一家人客气周到。次日，小杨请金花到他老家凤凰玩，金花也大大方方去了，凤凰古城也给这对青年恋爱的热情，感情从零度一下升到一百度。一切快马加鞭，凤凰回来，他们便宴请宾客，领了结婚证书。
　　杨保民金花结婚请喜酒，亲戚朋友都去了，独香梅没去。
　　
　　18
　　邻居、同学兼好友高爱红家里很穷，漏瓦裂墙、木盆木碗很原始的那种。爱红没有自己的房间，父母兄弟姐妹全挤在一间房里，人多地小，人就团团转。香梅在窗外喊：“爱红爱红。”爱红也恨不得有个借口出去透透气。听到叫她，立刻跑出来。香梅问：“吃了吗？”“还没。”
　　她们也没地方去，就是想逃离，说着已走出村子。“我们逃学吧。藏到山上去。”
　　
　　走了很远，到了山上。泥石混合形的山岭，喀斯特特征。满是灌木。两个疯丫头坐在一块干净的翘出去凌空的石头上。香梅心灰意冷地说：“我想跳下去死了算了。”爱红绝望地微笑，说：“我早想死了，在学校所有老师一上课就狠狠盯着我，因为学习拖班上的后腿，欠学费；在家里干活又累又饿，夏天越热越饿，冬天越冷越饿了，吃饭时爸爸就会眼鼓鼓瞪着我，吃饭就是抢他的钱似的，我再也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了，我受够了。”她们俩背靠背靠着。香梅：“原来死离我们这么近呀？不想活的人就是这样呀？我以为这个年纪只有我有这样的想法。”爱红笑：“活着像行尸走肉，想死想死。”香梅用竹棍做两支“烟”：“来，妹妹，我们抽支烟再一起死，我们也享受享受生活。”她们闭上眼睛，抽“烟”，吐“烟圈”……
　　
　　银花看香梅背书包回来，走近看她的脸色：“老师说你没去上学。”香梅阴着脸：“我肚子疼，去医院了。”当母亲的立即心软了：“那你不说，下午还去劳动？”“不劳动吃什么。”银花哽咽：“女儿，吃什么没关系，吃了红薯想吃白米饭，吃了白米饭还想吃肉，比爷爷那时不是好多了？”
　　
　　高爱红家一家老大小的喝粥、吃红薯。小孩子争吃的打架。爱红走进来，大家吃着，好像也没看见她，当然没有问她为什么天黑了才回家？够不够吃的了？她把锅里的粥盛起，只有一点儿。红薯也只有大拇指大的两个。她把一小碗粥给了奶奶，红薯分给了两个妹妹。一个妹妹说：“姐姐，你吃什么？”“我不饿。”
　　爱红的妹妹们睡的床挨着奶奶的床。在蚊帐子内，爱红把书撕了，给妹妹们折飞机轮船、做小动物。等她们睡着了，她自己换上一件干净的衣裳，围上围巾，梳好头戴上头花。奶奶看孩子们的帐子内一动一动。奶奶说：“爱红，你在做什么？还不睡？”爱红伸出头：“奶奶，你看我漂亮吗？”“漂亮，傻孩子。”“明天，你看我穿这样行吗？”“要出工劳动，这样怎么行？”爱红头缩回去。
　　
　　香梅看见高爱红的座位空着。心里就有种不祥的兆头。一打下课铃，就向 “约会”的山上跑去。
　　香梅疯了般跑到那块石头。往下看，在没有路可下去的地方，有一群男人围着一个漂亮的女尸讨论怎么搬尸上去。
　　香梅崩溃，趴在石头上已泣不出声。
　　
　　香梅生了一场病。瘫在床上起不来。 妹妹香草给她端饭来，她一口也吃不下。两姐妹躺在床上。蚊帐微微摇动。“香草，你看到没有？没有风，蚊帐去一直在动，爱红她来找我了。”“姐，你不要吓我。”“我一闭上眼全是她孤独的身影。我们约好一起死的，我背叛了她。别怕，她跳崖，她是可怜的女鬼，不是厉鬼。她是可怜的女鬼。”
　　
　　19
　　银花在忙家务，柳嫂子进来了。银花给她倒杯茶，说：“你大忙人得空来我这坐？”柳嫂子拉她手端详会儿，说：“我来给你报喜呢？”“我有什么喜事？”“二件喜事，先说哪一件？”“随便说，快些说，调我味口我撕你老嘴。”两人笑一阵，柳嫂子正色说：“还是先说你吧，东村在县里工作的王太甫你知道吧，没了老婆十多年，儿女都工作了，现在退休回来，他让我来问你同意不？”“同意什么，我是忘不了子明的，他的位置别人代替不了！”“你才50岁，守寡的日子难过呢，我是为你着想的。”“我都做婆婆的人了，守什么寡？我是做了不再找的打算了。”“我辞了老王就是，别说什么打算念经似的。”“真的。”“我不爱听！”“你说第二件，我想听，是香梅的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