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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农民  豪气

　　刘十六，有人称他是“族上一霸”“村上一霸”其行为却又都在情理之中。

　　崔如霞坐在北上的火车上，啃着自带的熟玉米。
　　“爸爸，我要吃。”一个小女孩和父亲坐在崔如霞的对面。
　　“宝贝，我们不吃别人的东西。”父亲凑到女儿的耳边悄悄地说。
　　女孩睁大眼睛看崔如霞啃玉米。
　　崔如霞从袋里摸出一个递给小孩。
　　“不不不，你留着自己吃。”男人用手挡着。
　　“给小孩吃吧，谁家没孩子。”
　　“真不好意思，宝贝，快谢谢阿姨。”
　　小孩接了玉米：“谢谢阿姨。”
　　“你这一背袋鼓鼓囊囊的都是玉米吧？”男人笑问。
　　崔如霞点点头：“还有土豆，都是自己家里种的。”
　　车厢开始买盒饭，虽然不要粮票，可是要三元钱一份，崔如霞舍不得买继续啃玉米。
　　“来，姑娘，吃一份饭吧。”那男人买了三盒饭，递一份给崔如霞。
　　“啊，谢谢你，我已经吃饱了。”崔如霞双手拒绝。
　　“吃吧，我们都吃了两歺了，我看到你一歺都没吃。”那男人再次把饭推到崔如霞面前。
　　“我真的不饿。”她把饭推了回去。
　　“这样吧，你吃了这份饭你再给我一个玉米，我们等价交换。”
　　崔如霞拿出两个大土豆和一个玉米：“你拿回去做菜吃。”她把盒饭装进袋子里：“玉米胀饱了，等会吃。”她微微一笑。
　　北京到了。
　　“跟阿姨再见。”
　　“阿姨再见！”女孩挥动小手。
　　“再见！你们好走。”崔如霞礼貌地向那男人挥了挥手。
　　崔如霞出了车站，站在那里举目四望，车水马龙，盲然不知所往。停了一会，刚挪开步子就看到一个报亭，一些人在那里买地图。于是她在里面的衣口袋内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五角钱的票子买了一张交通地图。她站在行人道边展开地图看。北京这么大，我应当到哪里去？她自己问自己。
　　华灯初上，北京到处是五光十色，斑斓闪烁。但似乎这一切都与她格格不入。因为她身上的钱实在太少，她不敢进旅社，也不敢进餐馆。最终，她选在火车站售票厅的一个角落坐下。
　　她正在打开那盒饭吃得津津有味。
　　
　　
　　86、遇险
　　“大妹子，你是初次来北京？”一个东北口音的中年男人拎着挎包坐在她身边。
　　“一个女人家，出门要千万记住切不要轻易和陌生男人说话。”她记住了临行时祖母对她说的这句话，她瞟了他一眼扬着手里的饭盒走开了。
　　她在大厅里悠转了一圈，选在人多的一条长凳上坐下。她把背包挂在胸前，勾头打盹。
　　“同志，你要到哪儿去？”她睁开眼睛，一个穿着制服不知是民警还是车站乘警的男人望着她。
　　“啊。”她起身走开。
　　“真是的，这里不肯坐，那里也不肯坐。”一个肩上挎着一个包的也像是农村来的四十来岁的妇女口出怨言跟在崔如霞的身后。
　　崔如霞回头看了她一眼。
　　“姑娘，看样子，你也是农村来的。”她一脸的笑容问道。
　　崔如霞点了点头。
　　“车站里歇一歇可以，你想过夜不行。因为只要你走进去，民警就会盯着你。时间长了，你又没有去买票，他们就会把你带到办公室去审问。如果发现你是外流的或是上访的，他们就会把你送到收容遣送站。收容遣送站会再次对你进行审讯，主要是看你是不是负案在逃犯。要把你审查得清清楚楚，才会把你或送进班房或遣送回原籍。在这一路的审讯中很可能把你打得五痨七伤。”她十分亲和地与崔如霞并肩走出售票厅。
　　崔如霞站住了：“你也是外地来北京的？”
　　“唉，别提了，我是来北京的上访常客了。”
　　“你也是上访的？哪是什么问题？”
　　“我和我老公原来都在九江工作，他是当干部的。五七年被打成右派，从那时起，我们两人都被下放农村，我不服，所以一直坚持上诉。你呢？姑娘你也像是农村来的，是不是？”
　　崔如霞再看了那妇女一眼，点点头。心想我是遇上了同病相怜的人了，她上访很有经验，而自己对北京则是人生地不熟，不如权且与她结伴同行。
　　“你是上访常客晚上都在哪里过夜？”崔如霞问。
　　“我们农村来的住不起旅社，一到晚上找个僻静的地方就随遇而安。”
　　“今晚你准备到哪里过夜？”
　　“反正这里不行，走。你有零钱吗？坐公交车两毛钱。”
　　崔如霞一听她问钱，马上就提高了警惕，她一时没有回话。
　　那女人摸了摸口袋：“没关系，我有的是角票。”
　　二人上了公交车。
　　“我只有一张五角的。”崔如霞把票子递给女人。
　　“算了吧，就两毛。”
　　“亲兄弟明算账嘛。”
　　“那也行。”她收了五毛找她三毛。
　　崔如霞心里倒觉得踏实，认为这人实在。自己对北京一点也不熟悉，常言道‘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今后与她同行应当彼此照应更有安全感。此时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她随那女人下了车。然后两人在大街上悠转了好一阵子，后来拐进了一个小胡同。
　　“唉呀，你累不？这是正在拆迁的房子，我看就在这里过夜。”那女人进到门洞内靠墙角坐下。
　　崔如霞也就坐在她的身边。很快她便酣然入梦。
　　她矇眬之中感觉有人在拉她抱在胸前的袋子，猛然发现有两个戴墨镜的男人站在自己的面前。她蓦地站起，旁边的女人已不知去向，她惊吓得魂不附体，急速地向外冲。然而一只手已紧紧地抓住她的胳膊。
　　“要想活命，就放聪明一点，不要乱动乱叫！”抓着她的那个墨镜警告道。
　　
　　
　　87、警察同志
　　崔如霞此时的心里只一念头，不能被匪徒所侮辱，她豁出命本能地大声呼喊：“救命呀！救命呀！”
　　一个匪徒立即捂住了她的嘴唇。另一个匪徒取下她的背袋，把土豆和玉米撒在地上。
　　抓着她手的匪徒已经把她按倒在地上。
　　“不许动！”霎时间两支手电照射现场。
　　匪徒拔腿就跑，早被挡在门口的警察抓住，戴上手铐。
　　崔如霞惊魂未定，全身发抖，蹲在地上收拾土豆和玉米。警察也帮着捡拾。
　　“姑娘，请你一起去派出所作个笔录。”当收拾完了，警察对崔如霞说。
　　走出胡同，大家都上了警车。
　　崔如霞呆呆地坐在派出所的办公室足足有两个小时。
　　“姑娘，你把自己的基本情况和今天所发生的情况，实事求是的向我们说一遍。”一个警察走进办公室坐在办公椅上对崔如霞说。
　　崔如霞低头沉思片刻，她想我应回避来北京的目的。
　　于是她说：“我本是去天津探亲，经过北京就想逗留几天参观天安门和其它名胜古迹。由于住不上旅社，就被在车站认识的一个女人带到刚才那事发地点过夜，不想就遇到了歹徒。”
　　“唉！姑娘，今后你一个人在外要特别的小心，几乎处处都设有陷阱。你结识的那个女人与打劫你的匪徒是一起的。”
　　“呃！”崔如霞惊疑得张大嘴巴。
　　“她是专门负责引诱被害人上勾，供几个匪徒劫财劫色。今天幸亏我们把这伙犯罪分子早已盯上，不然你的遭遇将是不堪设想的。”
　　“谢谢警察同志！谢谢警察同志！”崔如霞不断点头。
　　东方透出微光，警察为崔如霞送来盒饭。
　　崔如霞走出派出所东张西望，踌躇不前。她仍在反思昨天以来的遭遇。我怎么就相信了那个女人？今后再遇上这样的人我能识破吗？她反复回忆认识那女人的全过程。对啦，她不是说那售票厅是不能过夜的吗？那她又来到售票厅干什么？要是我对她多问一个为什么，从中找出破绽与疑点，我就不至于受当了。关键是祖母对我的教导只注重对陌生男人的戒备而忽视了对陌生女人的警惕。
　　“你怎么还站在这里？”刚才作笔录的那位警察下夜班回家看到她便问。
　　“我想参观天安门，不知如何走。”她向他睆尔一笑。
　　“出了这个街口往右手大约百来米有个公交车站，那里有开往天安门广场的车。一路小心点。”警察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崔如霞并无心游览广场的开阔，欣赏天安门的雄伟，她直接向新华门走去，她知道那里面是中央领导办公的地方。她在那座门的远处徘徊了好一阵子，眼睛直盯着门两边威严十足的荷枪军人。他们会让我进去？肯定不会。我在那里纠缠，一定要见刘少奇主席，结果会怎样？肯定不可能见到。如果我在那里大吵大闹，惊动了里面的人，或许会引起里面办公的人的重视，如果有人出来，我就趁机交出申诉书。她打定了主意，既然来了就要胆子大一些，即使搞不好自己也可能坐牢，也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88、我要见刘少奇主席！
　　她向那座古建筑大门走去，站在门的一边将预先准备的上面写着“革命烈士后代含冤申诉”的白布用别针别在胸前。
　　“站住！”她刚走到新华门门口就被站岗的军人吼住。
　　里面立马出来两个人，首先扯下她胸前的白布，挟持她上了一辆汽车。
　　“我要见刘少奇主席！我要见刘少奇主席！”她大声地喊叫。
　　没有人理她。
　　汽车驶进了一个院子，她被拽了下来，推进到一间办公室里。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要说真实的。”一个工作人员坐在办公椅上问她。
　　崔如霞知道在这里就不能再编造故事了，她把自己的身世以及来北京上访的原因真真实实地说了一遍，接着又交出了上诉书。
　　那工作人员仔仔细细地看完申诉书后，一言不发就起身走进里面的房间。
　　过了好一阵从里面走来另外一个工作人员，他刚往办公椅上一坐，看到面前的女人便一声惊叫。
　　“怎么是你？”
　　崔如霞也认出他正是在火车上遇到的那个带着孩子的人。
　　“我怎么称呼您？”
　　“啊，你叫我老丁就是。”
　　崔如霞立即往地上一跪放声大哭：“丁领导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刘十六，他太冤枉了！”
　　“快起来！快起来！小崔呀，你先稳定一下情绪，听我慢慢说。”
　　崔如霞仍然伏在地上哭声实难收住。
　　丁干部真的是十分善解人意，他深知一个年轻女孩对自己的丈夫被判处死刑心里是何等的悲哀！于是，他走了过去亲自把她扶起坐在凳子上。
　　“小崔，你听我说，有两个人，一个叫崔九宝一个叫刘念五，都是你们家的人吧？”
　　崔如霞止住哭声：“都是我和刘十六的亲兄弟。”
　　“他俩都写了同样的申诉书。领导看过后，对刘十六案件十分重视。今天你又来了，我们感到处理这一案件更是迫在眉睫。我还向你透露一下，刘主席对纠正冤假错案是十分重视的。你们湖南有个叫刘桂阳的女青年上京来控告基层干部，由于找不到门路，就在天安门广场采取呼喊反动口号的过极行动，结果被司法机关定为反革命案件。刘主席知悉这一案件的前因后果后，亲自批示为她平反。所以，我想请你相信我们对刘十六案件是会很重视的。你现在就可以放心的回去。但是考虑到你的困难情况，我们的意见是把你送到负责接待与安置的部门，由他们负责安排你在京的食宿与回家的车票。你看怎样？”
　　“丁干部，我感谢您的安排。我们一家人的生死命运就全拜托你了！”
　　“好吧，请你跟我走。”从里面又走出一个人来，崔如霞再一次向丁干部鞠了一躬就跟着那人走了。
　　刚出门就上了一辆小汽车。
　　“你是第一次来北京吧，要不要在天安门广场停一下，看看天安门城楼？”那位干部说。
　　崔如霞望了那干部一眼：“自从五九年国庆节我在广播里听到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上检阅庆祝活动的游行队伍时，我就一直向往来瞻仰天安门的雄伟，拜谒人民英雄纪念碑。可是今天我的爱人被判处死刑，我还有心情游览吗？”
　　
　　89、社情
　　“也是。不过你们年轻人来日方长，今后有的是机会来北京。那时候你们夫妻二人携带孩子来北京，天安门、故宫、頣和园、天坛、长城，尽你们参观游玩。”
　　“谢谢，我真的憧憬有那么美好的一天。”
　　小车在北京车站停下。
　　“你在这里等一下。”那干部下车去了。
　　不一会，他小跑着回来。
　　“今天正好还有去长沙的火车，你现在就可以进站。”他把车票交到她手里。同时递给她一盒盒饭。崔如霞下车接了车票与盒饭，又向这个干部深深一鞠躬。
　　当小车就要启动的时候，崔如霞取下背包：“对啦，我这里带有土豆和玉米，是准备作干粮的，现在用不着了，都留给你们。”她把背包往车里一塞。
　　车上的人笑了笑，这东西连土特产都算不了，不好推辞，只说声“谢谢”车子就开走了。
　　此时崔如霞的心情如释重负，特别轻松。她知道这一趟没有白来，她坚信中央会还给刘十六一个清白。
　　她坐在火车上竟然深深地睡着了。
　　自从刘十六被判处死刑，村里的许多人都感到不可思议。
　　什么叫现行反革命？上云村许多人都在议论一个共同的话题。
　　他，一个彻头彻尾的穷三烂，撘帮毛主席共产党，翻身作了一个有脸面的人，他凭什么要干反革命的事？真正是脑子进了水，犯神经病差不多。不明真相的许多人都这样说。
　　一个社员对着闲谈的人说：“你们以为非要喊反动口号，搞一个什么破坏活动才是反革命呀？祸从口出，只要一句话，一个行动，党支部书记说你是反革命那就是反革命。现在做人呀，千万要记住，稳口深藏舌，明哲以保身。”
　　李八强与石莲花听到刘十六被判死刑后先是张着嘴目瞪口呆，如晴天霹雳！接着夫妻二人便抱头痛哭。之后，听说崔如霞要上北京申诉，莲花也就要求一同去。李八强急着准备刘十六的后事，到处去寻访看谁家有现成的好一点的棺材愿意让售，他要对得起这位知心发小。
　　李十一阿公见儿子这么着急，便说：“八强，万一找不到适合的就把我的棺材让给他。”
　　刘七祝听说刘十六判了死刑，口里总是念叨：“真是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呀，我们天天在一起，他怎么就成了死刑犯？这个司马一冬也太歹毒了，非要置人于死地不可！这党支部由他一个人去独断专横算了。”
　　村党支部近乎瘫痪。
　　刘细八和刘超二则商议，只等崔如霞回来看上访结果怎样？万一不行他们要组织全生产队的人去省高级人民法院静坐。
　　崔如霞到家了。
　　崔如霞的家里挤满了人。
　　“谢谢大家，你们这样的关心、爱护刘十六，我感到万分的感动！”崔如霞不断地弯腰鞠躬。
　　“上面到底是怎么答复你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围着崔如霞问。
　　90、我相信中央
　　“中央接待我的人十分和气，他们看我写的申诉，对刘十六的案子表示极大的关注，一再嘱咐我，要我放心，中央一定会给刘十六一个公道。我相信中央，请大家也都相信中央。”
　　“到底刘十六犯了十么样的反革命罪，我至今还是蒙在鼓里。”李九和走来嘟哝着说。
　　伍十八见好几个人在刘家，也走了进来：“我只提醒大家一句话：‘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
　　“那我问你，你是什么阶级，刘十六又是什么阶级？”李九和鼓起眼睛望着伍十八。
　　“对啦，你说呀！”余韵多也站出来直指着伍十八。
　　“你们自己去理解吧，我没时间跟你们这些没有文化，没有一点政治觉悟的人瞎磨蹭。”伍十八色厉内荏，如同被主人斥骂的一条狗一样夹着尾巴溜走了。
　　“你回来！我炒你妈的蛋。”余韵多跳起脚喊。
　　伍十八刚走，刘七祝就走了进来。
　　“刘主任，你们共产党员的政治觉悟高，高就高在会整人是不是？要想入党首先就要学会整人是不是？”李九和说。
　　“如果是这样说，那我真感到羞愧。我想说明一点的是党员个人的言行受他个人的政治思想道德品质的局限，不一定都能代表党的意志和党的方针政策。特别专门好整人的党员是应当受到党内外一致遣责的。”刘七祝十分严肃地说。
　　“这句话倒还像个共产党员说的。”余韵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