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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农民  豪气

　　刘十六，有人称他是“族上一霸”“村上一霸”其行为却又都在情理之中。

　　“唉！莫提起，提起来我就悔恨死了。”他耷拉着脑袋。
　　“你是回家去吗，你家在哪里？”
　　“我是上云村人这里离我家应该不太远了。”
　　崔如霞一听心里一惊，他也是上云村人，刚才还好像听他说他叫司马三春，他莫不是司马一冬家的人？上云村方圆也有七八里我对司马家的情况是一无所知。
　　“那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于是她问。
　　“有父母亲，哥哥嫂子。哥哥叫司马一冬，是大队支部书记。”
　　终于搞清楚了，他就是司马一冬的弟弟。她想我有必要知道他一些更多的情况。于是说：“你有这好的家庭，还到外面去做什么？”
　　“本来我哥是为我好，他说村里来了个招兵指标，要我改名换姓去顶替一个姓崔的参军。我到部队后随即被送去军事学校培养。”
　　真是冤家狭路相逢。这下崔如霞完全明白了。
　　她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问道：“那你怎么会落到如此的境况？”
　　“我在那里本来生活学习过得很好。可是，半年以后，哥突然来了电报，要我立即不声不响地离开学校走得越远越好，一两年之内也不能回家。我偷偷地离开了学校，从此就一直过着到处流浪的生活，我几次都差点饿死他乡。”
　　他望着她：“今天我又是一天多没吃一点东西。幸亏又遇上了你这样的一个好心人。”
　　崔如霞知道了，原来是这家伙冒称我老弟去了部队，难怪司马一冬不肯在乡政府开的介绍信上盖章。此时她真想痛骂司马家一顿，但是反转一想，这家伙已成了这样一个样子，也算是恶有恶报了，现在不捅破这层纸，看司马一冬再横行霸道到几时。
　　于是她说：“我是路过这里，上云村大概不远了，你慢慢走回去吧。”说完她又往集镇走，非要买两个包子给挺生不可。
　　
　　74、司马三春之死
　　司马三春一步一移天黑之后总算回到家里。他无力地举手敲门。
　　司马一冬把门闩一拉，司马三春就倒在他怀里。
　　司马一冬吓得一声惊叫：“谁！”
　　司马一家人都围了上来。
　　煤油灯、手电一齐来了。
　　“是三春，是三春呀！儿子你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三春的母亲抹着眼泪差点就要大声哭出来。
　　大家扶着三春躺在竹床上。
　　“妈，我总算回来了。”三春微微睁开眼睛，望了母亲一眼，很快又闭上了。
　　过了好一会，三春又睁开眼睛，他望着一冬：“哥，我们不能再做亏心的事了！”
　　司马一冬只是望着他，没有说一句话。
　　早上，司马三春依然睡着。他再也没有醒来了！
　　父母抱尸号啕，司马一冬搥胸顿足。
　　卞西三闻到哭声来到司马家：“怎么，三春这是怎么回事？一两年队上都不见他的人影子，一回来就死了。”
　　“唉，我要他安心农业生产，他偏不信要到外面去瞎闯世界。”司马一冬递了根喇叭筒烟给卞西三：“有劳你安排几个劳动力，送他入土为安。”
　　“好吧，怎么说他都是队上的一员，我这就去喊人来”卞西三走了。
　　很快队上来了四五个劳动力。
　　一个负责装殓的人走到司马三春睡的竹床边，掲开一块破旧床单：“噢，你们看他一身没有一点肉，真正是骨瘦如柴，眼睛凹陷下去好深。穿的也是一身通烂，看来是一饿二冻三病，怎么经受得了。啧啧，真正太遭孽了。”
　　“唉！一个多么好的青年伢子就这样自寻死路的跑了出去，真可惜了。各如今身上没有粮票，可以说是寸步难行，你毫无目的地外流干什么？”
　　“他还算不错，在外面还混了一两年。”
　　“我估计开始出去的时候，外面可能是有个落脚的地方，不然搞不得各样长的时间。”
　　几个社员边料理后事边谈论。
　　“在外面过不下去了，他就应当早点回来。我这个老弟坏就坏了他什么事都要争过强。他出去的时候就说过，不混个人样不见江东父老。所以他是实在不行了，才想到死都要死在自己的家里。”司马一冬编造着和大家说。
　　“你们快来看，这三春什么时候参了军，他穿着崭新的解放军制服显得好帅气的。”正在装殓尸体的那个人手里拿着一张发黄照片。
　　司马一冬连忙接过照片看着，心想这就是三春初到部队军事学校时所拍的照片。
　　“这是在他穿在里面那件破旧衬衣口袋里发现的。”装殓尸体的人说。
　　“啊，我知道了，这是那年他到了我当兵的部队穿着我的军装照起好玩的，他还老留着。”司马一冬敷衍着。
　　大家看了看也就不足为奇。
　　司马三春突然回家一死，家里没有一点准备，于是只能草草安埋。
　　
　　
　　75、庭审刘十六
　　崔如霞先后接到刘念五和崔九宝的来信，他们都相信哥哥绝对不是反革命，要如霞沉住气，放坚强些，自珍身体，抚育好挺生。同时念五还寄来十斤粮票十块钱。
　　不久法院开庭审理刘十六案件，司马一冬和伍十八带领一批社员前来旁听。余韵多、蒋兮兮陪伴着崔如霞也来了。
　　“被告人刘十六，起诉书指控你在村支部书记主持开会批斗恶霸地主的儿子刘某某时，你去冲击会场，有人就呼喊要刘书记不要司马某某。这是不是事实？”地区中级人民法院副院长林木亲自审理刘十六现行反革命一案。
　　“我认为这批斗会是小题大作……”刘十六理直气壮回答
　　“被告人，我只要你回答有没有这一事实。”
　　“有。”
　　“被告人，起诉书指控你煽动社员大搞家庭种植，对抗集体生产，复辟资本主义道路是事实吗？”
　　“种菜是事实，但我不知道什么叫复辟资本主义道路。”
　　“我再问你，是你提出要解散像征着人民公社一大二公共产主义社会吃饭不要钱的公共食堂吗？”
　　“确有其事。”
　　“你的上述行为就是典型的诋毁人民公社，反对‘三面红旗’的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反革命行为！”
　　法庭没有当庭宣判。
　　走出法庭，司马一冬与伍十八均是一副洋洋得意得意的样子，一路笑谈着。
　　“从法官的气势来看刘十六即使不判死刑，班房也是夠他坐的了。”伍十八趋近司马一冬咧嘴眯眼笑着说。
　　司马一冬耸了耸肩“现行反革命，特别是纂党夺权，反对‘三面红旗’的犯罪是最为严重的政治犯罪，是要处重刑予以坚决打击的。”司马一冬更是得意忘形的说。
　　余韵多回转头乜斜着眼瞪了后面的两个人一眼，和蒋兮兮拉着崔如霞像避瘟疫一样小跑着远离而去。
　　不久，崔如霞接到地区中级人民法院送达的刑事判决书，刘十六因现行反革命篡党夺权一案被判处死刑。
　　她看完判决书只觉得眼前一黑晕倒在地上。幸亏蒋兮兮和她在一起纳鞋底，一手把她扶起。
　　“如霞，你要坚强些！”
　　正在这时洪满波走了进来看到蒋兮兮扶着如霞坐在地上：“这是怎么啦？”
　　“快，倒杯开水来。”蒋兮兮指着暖水瓶。
　　如霞喝了一口水，睁开眼睛看了看蒋兮兮与洪满波，好一阵才说：“我要上北京！”
　　当晚崔如霞在煤油灯下写了一份长达三千余字的申诉书，另外还写了两封信将十六被判死刑的情况分别告诉九宝和念五。
　　天亮后她在自家的菜园里挖了一些土豆，摘了一些玉米，洗净后把土豆和玉米蒸熟，装在一个大背袋子里。一清早就把挺生交到母亲吴尚薇手里，自己回来背着背包踏上了千里迢迢上访之路。
　　“慢点。”蒋兮兮跑到崔如霞跟前，塞给她五元钱。
　　“婶婶，这钱我不能要。”崔如霞把钱塞回她的衣口袋。
　　蒋兮兮非要把钱给如霞不可：“十六犯罪与我们家也有关系，你细二叔心里好难过的，你就收下吧。”
　　
　　76、梁明下乡
　　崔如霞与蒋兮兮两人把钱推出送进。
　　“如霞，这个时候了你还讲什么客气。咧，我这里还有队上其他几户凑的钱你一定要收下。”刘细八手里拿着钱走了过来。
　　石莲花提着挎包和李八强也来了。
　　“姐，你一个人上京连个相互照应，打商量的人都没有，让我陪你去吧，我的随身用品都带来了。”石莲花站在如霞面前说。
　　崔如霞两眼含着晶莹的泪花：“谢谢，谢谢大家了，大家的一片心意我领了。十六犯了罪，大家还是这样的关心，我真的十分感动。但是，钱，我一个都不能要，这也是十六为人的一贯心性。”
　　崔如霞抓着莲花的手：“莲花，我也谢谢你的一番好心意，你婆婆公公身体不好，他们离不开你，更何况你还在食堂负责做饭，所以你不能去。”她又面向大家：“总之请大家放心，为了十六不论什么样的艰难苦楚，即使是上刀山火海，我都作好了思想准备，一切我都会无所畏惧的。大家请回吧。”
　　崔如霞转过脸疾步前行。
　　人们看着她不断地抬手抹泪的背影。
　　“如霞，好好照顾自己，等你带着好消息回来！”
　　送行的人群喊着，嘱咐着，也都是泪眼汪汪，哀声叹息不已。
　　
　　一场反“共产风、一平二调风、浮夸风、乱扣帽子、乱打棍子、乱批乱斗”的整党整风运动正在全县悄然进行。”
　　县委副书记梁明带着两名工作人员来到久违的上云村。
　　此时正值夏天，梁明首先来到队长李八强所在的生产队。映入眼帘的是良莠不齐的水稻田垅。水稻应当是扬花灌浆的时候，可有的禾苗还是如同韭菜一样，散散的长短不一的叶片。更有甚者白水田中只有稗草不见禾苗。田垅偶有三五个耕作者，好像个个都是无精打采，下田时间短坐在田埂上的时间长。
　　伍十八闻听当年的土改工作队长，如今的县委副书记梁明来了，慌忙追到田垅。
　　“梁书记，您来了怎么也不事先打个招呼？”伍十八走到梁副书记面前笑着说。
　　“啊，你是伍十八同志。”梁明握着他的手。
　　“梁书记记性真好。走，请领导到大队部去休息一下。您下来要了解什么情况，叫司马书记向您汇报就是。”
　　“好吧，你先去忙你的，这个村对我太熟悉了，让我们先到处看一看。对啦，这里的生产队长是哪一个？”
　　“还记得一个叫李八强的吗？”
　　“啊，是那个青年小伙子。”
　　伍十八心想，书记来了应当去告诉司马，让他设法准备接待午餐。于是他走了。
　　“李十一阿公在家吗？”梁明一行在门外叫道。
　　李十一阿公面色苍白浮肿，顫颤巍巍从屋里出来，他仔细打量来客，好一阵才抬起手指：“梁组长！请进，快请进。”
　　梁明和工作人员刚坐下，李八强背着锄头回来了。“梁乡长，您怎么到这里来了？”李八强放下锄头。
　　
　　77、到你们食堂看看
　　工作人员对李八强说：“县委梁副书记来你们这里看看。”
　　“怎么？你这个队长不欢迎我们来？”梁明笑着。
　　“哪里？哪里？您这县委书记来了，我这屋子里都亮了！”
　　“梁书记是纡尊降贵，来到我们家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呀！”李十一阿公算得上是村里的半个文人。
　　俗话说出门看天色进屋观颜色。梁明看到这家里有些冷火秋烟，不觉问道：“家里人都好吧？”
　　“托福，托福！”李十一阿公点了点头。
　　“你婆婆呢？”
　　李十一阿公摇着头：“睡在里面。”
　　梁明到后房一看，李母一身肿得通透，一动不动地躺在一条竹床上。
　　“我妈得的是水肿病，严重的水肿病。”八强说。
　　梁明看了李家这情景心情十分沉重。他走出来问八强：“队上患这病的人多吗？”
　　“普遍的都有点水肿，不过像我娘这样严重的不多。对啦，现在我们食堂快开餐了，我带你们到大队部去。”八强说。
　　“走，到你们食堂看看。”
　　梁明还没有走进食堂就听到”唆唆唆——”一片喝粥声。食堂内七八人一桌，每人手里端一钵黄瓜白米粥，中间一碗炒青辣椒。
　　“给我们三人每人一份。”梁明对李八强说。
　　“梁书记，伍十八已经去大队部为你们安排了。”
　　“不行，我就要吃你们一样的饭菜。”
　　“八强，梁书记下来就是为了体验我们社员的真实生活情况，他们不是图个人吃喝来的。”李十一阿公说。
　　“那好，”八强对厨房喊：“来四钵粥。”石莲花从厨房端了四钵粥和一碗辣椒放在桌上。
　　梁明看了这姑娘一眼，人说天旱三年饿不死火徒军。她是炊事员也这么骨瘦如柴，可见这里粮荒是何等严重。
　　“梁书记你们请。这是二两米一钵，是给出工的劳动力吃的。那边小钵是一两二钱米的是给老人和小孩吃的。当前我们只能是这样的生活。”八强和书记一起就餐。
　　梁明把一钵粥喝得精光。
　　一个工作人员拿出九两粮票六毛钱放在桌上。
　　“你们这是干什么？”李八强把粮票和钱推到那工作人员面前。
　　“收下吧，这是县里干部下乡的规定。好啦，我们自己随便走走。”梁明一行三人离开了食堂。
　　“梁书记，这样的生活难怪患水肿病的多。”一个工作人员说。
　　“是呀，在县里只知道这个时期国家遇上了严重的困难，却体会不到人民群众的真实生活状况。”
　　三人边走边谈。
　　“哎！你们看这一片农田景象就大不同了。”粱明抬头四望，只见满垅一片葱翠欲滴的稻田，每户每家堂前屋后都是瓜棚豆架，鸡鸣狗吠。
　　“这一带我都熟悉，走，随便找户人家聊聊。”他对两个工作人员说。
　　“有人在家吗？”梁明边问边走进刘超二家。
　　“哎呀！老领导，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快请坐。”刘超二喜笑眉开。
　　
　　78、梁明十分惊诧
　　“刘超二，我问你，前面菜园有瓜有豆角，还有那多苋菜蕹菜，是哪家的？”梁明在凳子上坐下。两个工作人员也坐下。
　　刘超二的妻子余韵多给大家泡上茶：“老领导，你是来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吧？你要割就是队上集体的。你不割就是我们家私人的。”她笑着说。
　　“呃，你这鬼堂客，一园菜搞出两种属性了，你是专门胡弄上面来的人是不是？哈哈哈。”梁明笑道。
　　“老领导，自从您在我们村搞土改以来，村里都认为您是最讲究实事求是的。我跟您说实在的吧，这菜园还真是我们家私人的。”刘超二与梁副书记促膝而坐。
　　一个工作人员问：“现在都吃食堂饭，个人还种这多菜干什么？”
　　“请问你们到我们这里来之前还到了别的生产队吗？”
　　“我们上午就来了，是在李八强那个队的食堂吃的中饭。”梁明说。
　　“吃饱了吗？”
　　三个人都只是笑着。
　　“我们生产队是家家户户都种了和我一样多的菜。我们就是凭着这些菜暂时停止了‘人民公社吃饭不要钱’那样的集体食堂。我们也是凭着这些菜来度过当前的困难日子的。我不知道这样的资本主义尾巴你们应不应当割？”超二说。
　　“好，你说得好！你们是什么时候是谁提出停办食堂的？”
　　“老领导呀，我这个人说话可能都不是您想听的。实实在在跟您说这都是一个现行反革命分子所出的鬼主意。”
　　刘超二望着梁明诡秘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