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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幻人生  梦想  齐东强

　　屈荷说道：“你们俩小人儿拿着钱哪行？丢了咋整？”
　　何巧说道：“荷花啊，依我看，跟着长平过，这日子还挺好。……”
　　屈荷怒道：“妈，你别说了，气死我了。”
　　齐长平替屈荷赔钱的事被孙明辉知道了，孙明辉把他狠狠地骂了一顿。
　　第三十章 草人说话
　　时间过得很快，1980年的正月十五过完了。这天，吕全有在队部里翻看信件，发现有一封邮给自己的信，当即就拆开来看，一见那信抬头写道：“吕小朵同志，你好！”不禁疑惑道：“写给小朵的信咋邮给我？”再往下看时，见上面写道：“自从上次在街上看到你以后，我的良心就开始时刻折磨着我，我的脑海里总是浮现着你那垂着的左臂，这让我寝食难安，郁闷成疾。但我没有勇气去给你当面道歉，甚至没有胆量向任何人讲起。其实，我本来能够治好你的左臂，可是考虑到你父亲经常害人，就产生了替天行道的想法，故意没有尽力给你治胳膊，导致你的左臂残废了。原来我高兴了好一阵，可是一见到你，我就知道我错了，你是无辜的。——医生以救死扶伤为天职，不论什么时候都不应该挟私乱治病。现在，我已经受到了报应，因为这事儿我病了，并且一病不起，当你父亲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我这一生救人无数，可是单单这一件事我做错了，让我遗憾终生。看来，人不论在什么情况下，也不论有什么理由，都不该做亏心事的，不然连自己都饶不了自己。吕小朵同志啊，我诚挚地向你说声对不起，祝福你这好姑娘一生好运。如果有来生，我愿意做牛做马来补偿你。我的这一生已经过去，我不想把我的歉疚和忏悔带进坟墓里，于是我写下这封信，让人在我死后邮出去。可是我又不想让你憎恨你的父亲，给你的心里留下阴影，影响你这一生的幸福，所以我只好把信邮给你的父亲——对我来说，只要你的一个家人知道事实也就够了，而你的父亲是最佳人选。吕小朵同志，对不起，我在九泉之下为你祈祷！祝你一生平安，一生幸福！不好的大夫。”
　　吕全有读罢那信，紧张地看看左右，见附近没人，急忙拿出火柴，把那信点着了，看着那燃烧的火苗骂道：“老畜生，死得好！死得好！要不是我吕全有当这革委会主任，不知还得冤死多少人。”看着那信烧完了，吕全有擦擦额头的汗，眼里流出了泪水。
　　第二天吕全有病倒了，一病病了一个月才痊愈。
　　齐长平在天气稍有回暖迹象没几天，就买了只猪崽，又在前园蒙上了两个大棚，分别蒙的是黄瓜、水萝卜。蒙棚对榆树村的村民而言可是个新鲜事，许多人都过来看，并问这是什么。齐长平只是笑笑，并不回答。到了五一的时候，齐长平摘了些黄瓜、拔了些水萝卜串村去卖，又卖了许多钱。等到杨柳吐绿的时候，齐长平又割了些树的枝条，编起筐、篓等物串村去卖，又卖了不少钱。村里的人见状，都说齐长平真是个会过日子的能人。谁家要是缺钱了，基本上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向齐长平借。梅花看到齐长平的日子越过越红火，就想给他介绍个对象。
　　这天，梅花来到齐长平的家门口，见齐长平正在园子里看棚，就喊道：“长平，长平。”
　　齐长平过去给她开开门，把她让到屋里，问道：“大娘，你找我有事儿吧。”
　　梅花一笑：“你看，你离婚都这么长时间了，也该再找个了。”
　　齐长平笑道：“大娘，谢谢你。不过，我这样过日子挺好，不想再娶媳妇儿了。”
　　梅花笑道：“说的啥话？你这么年轻，哪能自个过一辈子？我给你说的这个闺女啊，是我的远房亲戚，人长得流光水滑的，也没孩子，她老爷们死了半年多了，还没找主。我看，你俩挺合适。”
　　齐长平叹口气：“不瞒大娘，我有我的考虑。你看，我长得有点谦虚，和谁立一块儿也不般配。算了吧。”
　　梅花笑道：“长平，你可不能这么想。人长的高能当饭吃？要是光看模样，还不如买张画贴墙上呢。象你这样能过日子的才是要紧。”
　　二人正说着，屈荷带着齐东强、齐丽进来了。
　　齐东强、齐丽跑到齐长平跟前，一个拉着齐长平的左手说要吃水萝卜，一个拉着齐长平的右手说要吃黄瓜。齐长平笑道：“你们等着啊，我这就给你们弄去。”又冲梅花说道：“大娘，你们先聊，我给他们弄去。”
　　齐长平出去了。屈荷问道：“婶子，你干啥来了？该不会是给齐长平保媒吧？”
　　梅花笑了笑，没说话。
　　屈荷说道：“婶子，就算我求你，你可不能这么干，要是齐长平再婚了，我这俩孩子咋整？”
　　梅花愣了：“你……你还有啥想头？”
　　屈荷还没答话，齐长平左手抓着四个黄瓜、右手拎着四个水萝卜回来了。屈荷接过黄瓜、水萝卜，急忙去洗了给孩子们吃。
　　齐长平看着他们吃的津津有味的样子一笑：“别着急，慢点吃。”
　　梅花想了想，说道：“长平啊，那事儿以后再说，我先走了。”
　　齐长平一挥手：“大娘，慢着。”
　　梅花一愣：“你……”
　　齐长平笑道：“大娘，我给你弄点黄瓜、水萝卜，你回去尝尝鲜去。”
　　梅花一听，乐了。过了一会儿，她双手掐着些黄瓜、水萝卜笑眯眯地去了。
　　屈荷问道：“长平，她给你介绍对象来了？”
　　齐长平点点头：“我一个人过挺好，我没干。”
　　屈荷说道：“我说过，我等你。你现在考虑得咋样了？”
　　齐长平说道：“我没想那事儿。荷花啊，有合适的你就找呗，别等我了。我不值得你等。”
　　屈荷瞪了齐长平一眼：“现在看得出来，你还挺能赚钱，我就更要等你了。你要是和别人结婚，我和你没完。”说完，带着齐东强、齐丽走了。
　　过了两天，梅花又来问相亲的事儿，齐长平委婉地回绝了。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又到了初秋，江晓莲生了个男孩。钟洪亮听说吕全有名字起得好，就来求吕全有帮忙取个名字。吕全有摇头晃脑地说道：“毛主席有句诗‘钟山风雨起仓皇’，这孩子叫钟山咋样？”
　　钟洪亮满心欢喜，说道：“这个名字取得好，我的儿子就叫钟山了。”
　　这天一早，吕全有刚起炕就叹息地对家人说道：“完了，完了，我要完了。”
　　吕小花问道：“爸，咋着了？”
　　吕全有哽咽着说道：“我梦见你大娘抱着孩子来找我了。估计我……我……”
　　吕小花惊道：“爸，咋回事儿啊？”
　　吕全有摇摇头，不再说话。吕小花又问了几遍，吕全有只是不说。吃过早饭，吕全有到村北绕了一圈，回来后对吕小花说道：“小花啊，我到村北数了数坟头，已经有九十九个了，还差一个就到一百了。”
　　吕小花急道：“爸，你数那个干啥？”
　　吕全有叹口气，又不说话了。
　　中午的时候，何苦来因重新打了土院墙需款待帮忙的客人，就来叫吕全有去他家吃饭。
　　吕全有说道：“我也没去帮忙，无功不受禄。”
　　何苦来笑道：“吕书记，赏个脸吧。——哪有待客不叫书记的道理？”
　　吕全有笑道：“你这样说，我就没法不去。”
　　吕小花叮嘱道：“爸，你少喝酒啊。”
　　吕全有答道：“知道了。”
　　来到何苦来家，吕全有不见钟清亮，就问道：“钟主任呢？”
　　何苦来说道：“我去叫着，他没空，就不来了。”
　　因打土院墙用不了多少人，吃饭的时候，何苦来家里只摆了一桌。桌边坐着吕全有、何苦来、韩正刚、韩正宽、韩正柔、韩正济，大家推杯换盏，好生热闹。吕全有一想到昨夜的梦，心里就很不痛快，郁闷之下多喝了几杯。众人见他喝的多了，就越发劝起酒来。吕全有左一杯、右一杯地喝着，不知不觉间话多了起来。他把酒杯一放，望望你，又望望他，把大伙看得莫名其妙。吕全有这时说道：“你们说，死人会不会说话？”
　　何苦来笑道：“吕书记，你喝多了，死人还会说啥话啊？”
　　吕全有摇头笑道：“你不懂，稻草人都会说话，死人咋就不会说话呢？”
　　“哦？”何苦来笑道：“你听过稻草人说话？”
　　吕全有又喝了一口酒：“那当然了。”
　　此言一出，众人都来了兴致，都把酒杯放下，洗耳恭听。
　　吕全有晃了晃头，说道：“我从唐山回来，半道上我把我嫂子掐死了。当时我挺害怕，把尸体埋了以后，我就自个叨咕‘该不会有谁知道吧？’旁边立着的稻草人说‘你自个杀的人，谁能知道？’你们说，这不是稻草人会说话么？”
　　“啊？”众人大惊，胆小的甚至把手中的筷子还掉落了。
　　何苦来急忙立起来，架着吕全有的胳膊往外走：“你喝多了，我给你送回家去。”
　　吕全有拨拉何苦来：“我没醉，没醉。”
　　韩正宽见何苦来一个人拖不动他，也过来帮忙。他们二人把吕全有驾住向外拖。在大街上，吕全有还在嘀咕：“稻草人会说话，稻草人会说话。”
　　万方玉恰巧路过，听到吕全有之言，感到莫名其妙，问道：“吕全有，咋回事儿啊？”
　　吕全有吐了两口酒气，说道：“我杀了个人，稻草人说‘你自个杀的人，谁能知道？’这不是说明稻草人会说话么？”
　　万方玉一惊：“你杀谁了？”
　　吕全有不再说话，只是吐着酒气。
　　何苦来笑道：“没事儿，他喝多了。”
　　吕全有被何苦来、韩正宽送回家，倒炕便睡。
　　吕小花嘟囔道：“咋喝这么多酒？”
　　何苦来和韩正宽相视笑笑，什么也不说，起身就走。
　　吕全有呼呼地大睡着，直到傍晚的时候还没有睡醒。他睡得正香呢，被人扒拉醒，睁眼一看，旁边立着一胖一瘦两个警察。
　　“你……你们来干啥？”吕全有紧张地问。
　　胖警察严肃地说道：“我们来干啥，你自个还不知道吗？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跟我们到派出所走趟。”说着，就给他戴上了手铐。
　　吕全有看着那手铐，脸唰地一下白了，但仍故作镇静地一笑：“你们搞错了，我……我干啥了？”
　　瘦警察哼了一声：“你还装，你在何苦来家喝酒的时候自己交代的，难道忘了？”
　　吕全有一愣：“我说……说啥了？我咋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
　　瘦警察说道：“行了吧，你忘了，别人没忘，人家把你告了。”
　　吕全有骂道：“这个何苦来，真混蛋！”
　　胖警察说道：“不是他。”
　　A和吕小花一直在旁紧张地听着。这时，吕小花急道：“爸，是咋回事儿啊？”
　　吕全有叹口气：“事已至此，也没啥瞒着的了。你大娘是我杀的，这一天终于来了。完了，完了。”
　　吕小花哭道：“爸，你……”
　　A哭道：“吕全有，你……”她刚哭了两下，就晕倒了。吕小花急忙过去掐她人中。
　　吕全有哭道：“我对不起你们。小花，答应爸，尽快找个好对象啊。”
　　吕小花没有回答，又给A掐了好一会儿人中，A才吐了一口气，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她激动地抱住吕小花，哭道：“快，救救你爸。”
　　吕小花也抱住她哭起来，摇摇头：“没法儿了。”
　　那两个警察见A醒过来了，就连推带搡地把吕全有带走了。警用摩托正停在院门外，还没有熄火。那两个警察把吕全有押上摩托，就往派出所开去。一路上，吕全有的思潮起伏，反复地想着发生在两年前的那件事。——吕全有和阿丑从唐山出来。他们身上别无长物，只是吕全有拎了他妹子烙的一塑料袋大饼。一路上，吕全有反复地劝说阿丑打胎，阿丑一声不吭，看样子分明是主意已定，非生下孩子不可。因周围的人都素昧平生，吕全有讲话没有回避他们。有的听众竟然指责起吕全有来：“你真狠，咋能杀自己的孩子呢？”
　　吕全有只好笑笑：“现在计划生育呢，我们再生就是超生。啊，是……是超生。”
　　阿丑的脸色阴沉起来。吕全有郁闷至极，但也无可奈何，暗自思忖：“这事儿可怎么个了断？了断？对，该了断了。”吕全有想着想着，目露凶光，狠狠地盯了阿丑一眼。
　　傍晚，在经过孟村村南约有一里多远，吕全有四顾无人，瞥了一眼路北的树林，朝阿丑嘿嘿一笑：“大嫂，咱们上树林里去呗。”
　　阿丑问道：“干啥？”
　　吕全有笑道：“还能干啥啊？想你了呗。”
　　阿丑说道：“快到家了。”
　　吕全有说道：“我等不及了。要是到家了，今天就啥也干不了。”
　　阿丑点点头：“你可得轻点儿。”
　　吕全有笑道：“你放心，我肯定会温柔的。”
　　阿丑随着吕全有来到树林里。吕全有看到林中有一片开荒后种的谷子，就把阿丑拉到谷子地里。阿丑见旁边有个稻草人，笑道：“这个地方好，还有站岗的。”
　　吕全有笑道：“可不是，这可太有情调了。嫂子，你躺下吧。”
　　阿丑慢慢地躺下，一边解衣扣一边说道：“死鬼，看你猴急死了。”
　　吕全有猛然间想起早前的那一梦，一愣，放下那半袋大饼，旋即骑到她的身上，快速地向阿丑的脖子伸出了罪恶的黑手，使劲地掐着，还恨恨地说道：“我活不了，你也别活。”
　　阿丑挣扎了几下，不动了。吕全有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吐口唾沫“呸！”
　　“杀了人，尸体怎么办？”吕全有坐在谷地里想了好久：“农民们为偷懒，有的时候在地里藏农具，省得拿回去再拿回来。这谷地里会不会有啥东西呢？”想到这里，吕全有在谷地里爬来爬去，希望能找到锹、镰之类的东西，让他惊喜的是，谷地里果然有一把铁锹。吕全有攥着那铁锹，四周望望，不敢妄动。于是倒在谷地里休息，饿了就吃那饼。这饼在路上被吃了半袋，现在只剩半袋了，但这也救了吕全有的急。好容易熬到深夜，吕全有才爬起来，趁着月色，在树林中找了个自觉理想的地方挖起了大坑。坑挖好后，又把阿丑的尸体移进去，再把坑填上。又锄了一些干土，撒在坑的表面上。看看那埋尸的地方看不出曾挖过坑的痕迹，吕全有长出了一口气。他把铁锹又还回谷地里，一抬头，见谷地中有个人正立在那里盯着自己，吓得一哆嗦，急问道：“谁？”
　　那人还是盯着自己，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吕全有走近那人，仔细一看，原来是个稻草人。吕全有抹了一把汗，摸摸胸口，自语道：“吓死我了。该不会有谁知道吧？”
　　因心里极度恐慌，吕全有产生了幻觉，听得稻草人说道：“你自个杀的人，谁能知道？”
　　吕全有一惊，问道：“稻草人，你怎么会说话啊？你该不会说出去吧。”
　　吕全有又听得稻草人说道：“放心吧，我绝对不说。”
　　吕全有心里踏实了，于是倒在谷地里睡了一觉，次日天亮，才装模作样地回了家。……
　　吕全有正想着，胖警察推了他一下：“下车。”
　　吕全有下了车，抬头一看，西面有一座院落，门在东墙上，门旁边的木头牌子上写着“莲花乡派出所”几个黑色大字，院里面有一排东西方向的旧房子，那排房子前面是一块很宽敞的大院子。吕全有叹道：“想我吕全有，从来没有想到会有今天。”
　　瘦警察白了他一眼：“不管谁，在他犯罪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早晚会被国法惩罚。”
　　胖瘦二警察把吕全有带进了一间屋子，那屋子里已先有一名四十多岁、眉清目秀的警察在一张长凳上坐着，见他们进来了，就问：“就是他吗？”
　　胖警察说道：“报告孙所长，他就是吕全有。”
　　孙所长点点头：“小张，小李你们辛苦了。”又冲胖警察说道：“小张，你给我记个录。”
　　小张点点头。
　　接受讯问时吕全有说道：“我妹子嫁到唐山去好多年了，我和我大哥都想我妹子。可我因为当革委会主任去不了，就撺掇我大哥上唐山去了。没想到唐山大地震把他砸死了。得到消息，我和我大嫂去唐山奔丧。因为去一回不容易，我们就在唐山住了将近俩月。往回赶时我大嫂总埋怨我，说是我让我大哥上唐山的，我大哥等于是我害死的，我咋分辩也不行。我就气不打一处来。走到孟村村西有一里地左右，我们又吵起来，她竟说要弄死我，替她丈夫报仇。我一气之下就……就把她掐死了。看看四处没人，我把她的尸体抱到树林里。晚上挖坑把她埋了。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孙所长问道：“你说的是实话？”
　　吕全有说道：“是……是实话。”
　　所长点点头。
　　次日，警察们押着吕全有来到榆树村村东的树林里。吕全有四处看了一下，见有丛野草又高又密，明显高出周边的野草许多，想了想当时的情景，用手一指，有气无力地说道：“就……就是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