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问题长篇写实小说)
妈妈的摇篮
罗一民
《妈妈的摇篮》主要人物表
1、吴言:男,待业高中生,含恨外出务工者,情感行家。后考入省师范大学中文系学习。
2、吴非:男,待业高中生,堕落败家子。不争气农民工。后来离家出走,不管母亲死活。
3、妈妈——陈英子:吴非母,半文盲。勤劳耿直的妇道人家,淳朴老实、心地善良的老妇人。后被媳儿遗弃而忧郁辞世。
4、庄禹:男,大学中文系毕业的本科生,高中语文教师,校园小说家兼诗人,散文家。工作五年后考入本省第一学府攻读文艺学硕士研究生。
5、张光宇:男,商企老行家,商家大老板,在商界骗术本领高。
6、姗姗:女,吴非妻,典型的泼妇,不讲良心的儿媳。是农村不敬不孝老一辈的典型。
7、翠喜:农村纯情少女,沉默寡言的姑娘。是边远贫困山村乐于助人的代言人。
8、吴芳:女,吴言的妹,很懂感情,是最关心别人母亲的初中生,也是中学生敬献爱心的典型。后考入地区民族师范学校去学习。
(1997年元月至2000年冬草成初稿)
目 录
第一章----------------------------------------------------第2页
第二章---------------------------------------------------第11页
第三章---------------------------------------------------第20页
第四章---------------------------------------------------第33页
第五章---------------------------------------------------第45页
第六章---------------------------------------------------第58页
第 一 章
1
谁晓得是何年何月何日啦。她只记得那一年,那一年她十八虚岁。说认真一点,她腊月二十几生,仅仅十六周岁多几个月呀。十六周岁的姑娘家会懂多少屁事,十六周岁的日子是好玩的日子,富裕人家的少爷小姐都上学堂认字哩。偏偏,偏偏老人硬要逼着她英子嫁人当家了。狗日的哟,她一跨出屋门来吴家就是五十年,五十年的光景会是好一趟的呀?你说,五十年前该是民国多少年去啦?反正她是记不清楚了。她说她仅仅知道,在她做小妹子的那年头,她舅舅在私塾教书。就在她长到八、九岁的时候,因为外家在本村,她也就能够轻易跟后老母舅进学堂去玩玩。
那年头,当小姑娘的她记性还颇好,在大哥哥大姐姐们读过“人之初,性本善-------”几回后,她回家来晚上也会在舅舅、在父母亲面前随口念叨“------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因为有这样几次,舅舅说她确实很聪明,都免了不收她家每年三百斤稻谷的学费让她进私塾念书。
这段光景是她最幸福的光景,也是她最好玩的光景。对这一段日子,她完全清楚地记得,她正式进学堂念书是十一岁到十四岁呀。正十四岁时,她不仅可“吟诗作对”,还能勉强写得出通顺的家书了。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无论哪家也好都确实有一本难念的经。就在她孜孜不倦,一心求学上进的时候,她二十岁的大哥却染了场大病,她父母卖掉了一头水牯两头大猪去四方求医,半年多时间才勉强救得了大哥一命。此时又恰到冬季,她唯一的小弟弟偏染肺结核,四处求医购药不到半年时间,她父母就变卖了两亩田三亩地去换得百多块银元来求人医治,其结果她那小弟因为晚治而过早夭折归天界。紧跟着爷爷奶奶也先后成佛。她家两个屋基她父母也不得不忍疼割爱地抵给了本族陈家富去换得来两口棺材,并另借别一家五百斤玉米来办丧事啦。这一年也就这样,她英子就不能够再上私塾读了书。也因为忙弄点钱还高利贷,她父母也不得不只好过早地将她英子许给了邻村二里舖跟吴忠成之子吴显配对。
说起来,那年头,老实的吴忠成因为早年当家顺,才三十八、九岁,就能够买上了一匹马和一匹骡子跑到五、六十华里远的大州城去驮运油盐来倒卖。他不仅养父养母养孩子,还勉强买上了几亩田几亩地,并独个儿砌上了三间刷上白石灰的漂亮石板房(后来两间换成青瓦)。瞧其家底,在本村百多户人家中不数一、二也数上三、四。加上他有个独苗叫吴显,说起来这儿子还算有出息,能够破私塾上大州城去念高学堂。据人家说,他家这儿还是去读什么叫专业的学校哩,说不准没几年去可能要回本县来当太爷。而且,吴忠成又跟自家(陈家)是忘年交,他家的“发”还不是靠他陈家在当年帮了他一把才“发”起来的?也就是在英子还六、七岁吧,他吴家因办父母丧事,穷得三十夜都揭不开锅,多亏陈父陈母在那年冬月间施舍给了他们五百斤玉米救急他吴家这才活得了命下来的。
但他吴家也因为有他们陈家救了这几百斤玉米,之后吴忠成忍疼割爱变卖了十几棵老椿树,他家于是才轻而易举地买上了一匹骡子回来出出进进贩盐做生意。仅没见他七、八年,狗日的吴忠成这小崽就真办成大事了。他很快砌上了大楼房,买上了几亩田。还支持得了儿子上大州城去念高学堂。尽管今天他儿子比自家姑娘大了三几岁,但旁人都总爱说,他俩是天生一对。没想转到如此年头,自家反而还伸手去求人家救援。多亏人家不忘往日恩,要不,自家怎么过得了三十夜哩。
陈丕祥啊陈丕祥,曾有人说过,确实每个人都有三十六难,只是还不到时候,尽管你当年帮了吴家几百斤玉米,可后来人家都想办法还你的账了,这回你长子病,人家帮你百来块银元,到今天一分一厘也没问你要。你幼子病至夭折,人家也为你慷慨救助了百来块银元。你父母年老登仙境,人家看你安排不下丧事,都愿献一份爱心赐给了你五百斤玉米。你说你再也没脸没面去挑,人家还干脆请人给你挑了来,看你又如何报答得了人家啦。说到底,也只能跟人家攀亲了,就干脆趁早把小女英子许给了人家做儿媳,如此也才无愧于这一带土人了。就都因为这样想,在小英子才辍学了不过三几年时间吧,当爹的陈丕祥便几次去要求吴忠成,干脆替孩子办了酒,就把他陈家的小英子娶过来同吴显配对,这样英子也好早晚跟你吴家二老挑水做饭哩。
就这样,也是在那年冬月十八日,吴家终于在那个四更天点响了鞭炮。仅十八虚岁正十六周岁的小英子呀就让吴家娶了过门来当媳妇。直到临近大年三十夜了的腊月二十五日下午,吴显才从大州城回来,也是此时才知道他父母已给他娶了亲、配了对。
2
都怪那年月真的兵荒马乱。吴家仅仅因有个独苗,便在给他娶了英子过门后,急草就家书请他吴显返家来结亲,而他吴显也终于在那个临近大年三十夜的腊月二十五这天傍晚才回到家来。“外面抓兵很紧,连学生也不放过。”他吴显一回家来就这样对老爹老妈说。“算啦,我们就只有你这么一个独苗,读不读也好啦,干脆在家躲躲,看看来年没事了再回学校复课吧。”老爹老妈最终也是这样劝说他,
就这样,二十虚岁的吴显仅读到县城初二上学期,就因官府抓壮丁太紧便辍学了在家随后父亲到处赶乡场去卖油卖盐,
说起来也因独门生意,两爷崽跑不过一年时间,吴家也竟能在本村又多添了十来亩田产,并雇了两个大男人来家帮忙干常年工。是这样,有劳力了,加上亲家陈丕祥夫妇也常常在大忙季节抽时间来帮帮忙。正如此,他家一年比一年粮食多收了,猪也能多喂了几头。就这样又仅仅半年过去,吴忠成又轻而易举地另盖了三间漂亮瓦房。莫说左邻右舍、上邻下寨,就是远十里八弯的他乡小寨也挺羡慕极了。连只要有好闺女的一些大户人家,都会千方百计托个熟人来做“媒”,都说了你吴家是否可以再多娶一个好闺女去做妾?
吴家的大发,对陈家也不是没有好处。首先是亲家二老一口咬定,看粮食不够,你陈家随时随便来挑了去,能挑得多少就挑多少,挑不了就分成两回三回来挑。而且,就在吴家盖好第二幢新屋后不到一个月,吴家就干脆上集镇买了一匹马来送给陈家,说了你们也应该会学学跑点买卖,这才能够“发”起来哩。
就是这一年,就在英子刚刚跨入十九虚岁正十七周岁多几个月的这一年,英子她在秋季果真下了崽,是个千金,孩子白白胖胖的,好逗人爱。两家老的都笑得合不拢嘴。
就是这一年,吴家宰了四头猪几十只鸡大办了月米酒,特意宴请了四方八面高朋贵友。所赴宴的客人个个都说吴家这回真的“发”了。送礼品来给女儿女婿的陈家也没有丢面子,他们用五匹马五匹骡子托运米酒、甜酒、红花布、枕套、床单、被褥等等昂贵礼品来。且在隔村还有半华里左右就点响了炮竹进村。而吴家也请一行十多人边放炮竹边出村来恭迎贵宾。瞧那气派简直令人看去就傻了眼。
3
不过,我们的先哲老子早就预言:“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两家才这样轰轰烈烈地玩了不过一年,时间正值冬季,吴忠成和吴显两爷崽就在那么一天慌慌张张地跑回到家里来粗声粗气告诉家里人:“---已---已经解放到我们这里来了。”“---什么解放?”当孩子奶没什么文化的妻子此刻这样问吴忠成。“什么解放?大州城到处都插上了有五角星的红旗。”“插---插什么旗还不是要吃饭!”吴妻不屑一顾地说。
当吴显他爹的吴忠成马上吼起她来:你懂个屁!老区长老县长早在两个月前就悄悄地跑台湾去了。
吴妻回过头来:噢,那他们家人哩?
“听说,县长家的老爹老妈前几天就给抓住杀头了,连他两个女儿也------”当孩子他爹的吴忠成从别人嘴里听得来后向家人这样宣传。
当儿子的吴显也压低了声音这样说:老区长听说解放军大部队进攻了省城,就在前个月的一天晚上因劝说家人一同逃走,可偏偏家人死活不愿离开就独自悄悄地跑了。据说他有一把美式左轮枪。
“那他还有老婆、孩子咋办哩?”爱妻英子问吴显道。
“还不是东逃西躲?连庄稼都是亲戚来帮收的呀。”吴显极为动情地对大家说。
吴家仅这样议论去不过十来天,就见到一行十多人说是从县城、区府以及本乡新任长官的下村来了。那天,天阴没有雨,吴忠成一家正围着煤火炉烤火。忽然,听到村前石板铺成的大晒坝上有人正用大喇叭高呼全村村民统统出来开会。他们一家人仔细听也听不出有熟悉的声音。一家人正疑惑不解有十来分钟后,就见一个背长杆枪和另一个挂驳壳枪的两大汉闯进屋里来叫了他们:“老乡,请你们出去开会!赶快去,就在村前大晒坝上。”于是,吴家这才慌慌张张地跑出了屋来快快地跑去了大晒坝。
吴忠成及其妻子、儿子吴显和儿媳英子都一齐来到了晒坝上。这时他们一家人才真正看清了从上面来的有那么二十来个人,其中有七、八个都穿了绿军装并戴有五角星的帽徽。吴显悄悄跟家里人说了,这些人就是解放军(这还是别人告诉他的)。他们家此时才看清楚了,这些绿军装中有两个腰缠皮带佩挂小手枪,而另一个腰缠皮带吊左轮枪,还有一个背驳壳枪。其余的四个人中有一个不背不挂什么枪也不腰缠皮带但背着一个军用书包。而那些穿便装的十二人中仅仅有三个没背没挂什么枪但都背着军用书包。除了这三人去,就有两位便装背驳壳枪,一位挂左轮枪,其余的就统统背着没有上刺刀的长杆步枪。他们吴家傻呆呆看了人家没好趟,就见不背不挂什么枪的绿军装站到一块石板上去挥手说话了:
乡亲们,我叫崔亮,是本县新上任来分管农业的副县长。下面我来告诉大家:人民解放战争经过了三年多艰苦卓绝的革命斗争,人民军队在人民支持下终于推翻了国民党的反动统治,蒋介石集团已被赶到了台湾去。大家都解放了,我们大家都成了国家的主人------
穿绿军装的才宣布到这里,整个会场就炸响了雷鸣般的掌声。而掌声欢呼声恰过,吴显、英子他们还听到绿军装的继续说下去:
---老乡们,我们国家已成立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全国各地都成立了地方人民政府。现在我宣布:由县农会主席李平同志,县公安局副局长林江同志,另加你们本区伍云瑞副区长,以及区派出所长韦玉同志协助李、林两位同志住村蹲点搞工作。
是时,会场上又炸响了暴雨般的掌声。就在这时候,吴忠成一家人只见穿便装的其中一人将一张写着毛笔字的红纸张贴到吴玉民家的白石灰墙上。很快便只剩所宣布留下来的四人和两位背长杆步枪的便装人员外。其余的连讲话的崔副县长也统统回区里去了。
此时此刻,英子这才知晓,这四人中有一个不穿军装但背着军用书包的是县农会主席李平,而穿军装腰缠皮带佩挂小手枪的是公安局副局长林江,不穿军装而腰间挂上左轮枪的是伍云瑞副区长。另外穿军装背驳壳枪的是原在部队任副连长现转业来地方任区派出所长的韦玉同志。最后那两位背长杆枪(无刺刀)穿便装肩挂子弹袋的就是民兵人员。那天,他们吴家亲眼看见这些人,是专找最贫最苦的人家户去吃饭去休息。
4
蹲点工作队才住下来正好七天,便召集了全村群众开了一次大会。在这一次大会上,首先是县农会主席李平发言:
乡亲们,我们工作组通过这几天来的调查工作,基本上把这个一百八十六户人家的土地、家产掌握清楚,现向大家公布:---全村有1116口人,田935亩,水牛85头,黄牛60头,猪93头,羊30只,狗15条,鸭、鹅基本上没有。房屋156所共468间。人均数是田约0.74亩,地约0.34亩------现结合每户田地、家产占有量宣布本村家庭成份:
1、 吴忠成家,有5口人,现有田20亩,地11亩,房屋两所共6间,大猪两头,水牯一头,马一匹,骡子一头,划为中上等地主------
吴家此时个个耳朵马上“嗡”的一声,实在听不进去了。连最老实的吳忠成此时也会站上来为自家“辩护”:
县农会李主席,您咋要这样划分家庭成份?我一年到头挣的都是辛苦钱。不管远五、六十华里,甚至百多里都是凭脚底板闯过来的呀,也没有剥削过谁。
背驳壳枪的韦玉所长赶紧跑过来猛踢了吴忠成大腿两大脚。接着又用左手顶住他的头,右手拎起他衣领上来后又举起右手砸他额头两掌再大吼道:“你这狗日的还说没有剥削人?都雇了长工又雇短工,你不剥削别人会买得了大田?会起得了大房子?”这时候,一个背长枪的民兵还提枪跑过来用枪柄朝吴忠诚的脊背上猛砸下来,吴忠成即刻“哎哟”一声往前扑倒去,并破口大骂道:你们还算什么好人?你们大天白日随便揍老百姓,苍天有眼!
韦玉和那个民兵一听到这话更大打出手,且边打边骂道:今天还有你这个剥削阶级讲话的时候呀!今天是人民当家作主,打!
“住手!住手!不能打!不能打!”群众大多数都站上来央求了。
当儿子的吴显此时也不得不站上来说话:韦领导,凭什么打我爹?买田买地又不是我家去逼迫人家卖出来,而是人家困难了找上门来恳求我家买下的。
韦玉即刻挣大了眼睛,举起手,先煽了吴显一巴掌,再吼了话:“噫,你这个小剥削阶级,还敢教训起老子来?看我怎样收拾你!”韦玉咬牙切齿地大捞袖子上来。英子和吴忠成的老婆都哭了,村里部分群众也哭了。此时县农会主席李平这才抬手上来制止了韦玉,说:不能这样把人打死,只要他们把田地、把家产交公了就行!
这时候,当县公安副局长的林江也说了话:好吧,先押他两爷崽进王兵家牛棚关了再说。我看谁敢逃,谁敢跑就开枪打死了他。
就这样,吴显跟他爹就如此不清不楚地进了王兵家牛棚去闻猪粪牛粪了一晚上。门外还有两个民兵看守。次日早,当公安副局长的林江这才过来让民兵开门在圈外说了话:剥削阶级,你们听好,我们这次来住村蹲点搞工作就是为了把你们多占的田和地割出来,割出来分给缺田少地的贫雇农。
算怕了的吴显不得不从牙缝里挤出这么几个字来:你们有权力嘛,再割房子我们也没办法。
“嗯,你这小地主还算老实。我们不仅只割田割地,还要割房割树,割超过人均收入的那部分家产出来。”林江的话才说过,就转脸过来对一直看守牛棚的两个民兵说:好,先放他们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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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显站上来,此时感觉脸仍在发烧。他爹吴忠成想站上来,但全身无力,疲软,周身都似乎给铁钉扎过了似的,到处剧痛。吴显从老爹额角渗出的冷汗看得出来,他老爹身心已真遭受摧残了。一位仅四十好几还不到五十岁的大男人呀,此时也似乎变成了六十左右岁的老人了。当儿子的吴显不得不暗自伤心起来。他此时已说不出了什么话,唯有躬下身去扶起了老爹慢慢站上来,并慢慢往门口移。一直有四、五分钟才出得了牛棚的门来。
这一刻,吴忠成的老伴,媳妇英子(还背着孩子)也带着一副愁眉苦脸的面容来到了王兵家牛棚在外面等候。其泪水不知何时就模糊了眼眶。一家五口除了不懂事的小孙女外,大家都相互搀扶着悄悄地走回了家来,瞧那情景够凄凉啊。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亲家公落难,二里邻村陈丕祥很快就知道了。这天晚上,天才擦黑,陈丕祥和老伴就拎了一只母鸡,十来个鸡蛋过来看望吴忠成了。两家人一碰了面都连连摇头。此时的英子含泪拎鸡进厨房去宰杀了熬成粥汤端出来给孩子的爷爷喝。
此刻的陈丕祥不得不发出了议论来:唉,这个世道真难说,连我这样的穷光蛋也给划成小地主,仅仅七亩多的田,三亩多的地,也要给割一些出来,房子也得要划开一间出来分给李过呀这样的穷苦人家居住。连你们送给的那匹马也给强逼充公,真的无法喽。
吴忠成可掉泪了,说:亲家公呀,挨昨天的那一顿打,我是残定了,生意做不成了,------唉,晓得往后的日子咋过哟。
当儿的吴显马上摆了手上来说:还妄想跑买卖?现在都共产了。只求打不死给留下这条狗命就不错喽。
陈丕祥安慰吴忠成:亲家公,坚持点,明儿我去寻草药来熬粥喝,您很快会康复的。
此时英子也泪流满面了起来。大家都唯愿不出什么事才好。
第二晚,亲家公陈丕祥果真带得了一包草药来,并对他吴家人都说了,只要熬上几锅水喝下去十来天就会恢复健康的。吴家所有人都点了点头。
自吴忠成被打不过五、六天吧,那些从上面下来的土改工作组又用喇叭高喊了全村出来开群众大会。这次主持大会的是县公安局副局长林江。这天群众一到齐,工作组便挨家挨户点名后,他林江就向大家宣布了:
乡亲们,为了巩固我们新生的人民共和国,全体贫下中农必须团结起来,坚决斗倒剥削穷人的地主阶级,加强无产阶级专政。下面我请大家站上来发言,就把你们在旧社会所受的苦遭的罪挨一排二地讲出来。
可是全村群众都静坐了二十来分钟也没见哪一个人站出来说话。是时当官的林江用手大拍了桌子,大吼道:没人敢说呀?难道你们想吃二遍苦?想受二遍罪?现在解放了,是人民当家作主。我们进村来搞工作,目的是为了把地主的土地割出来分给大家,把地主的房屋分给无房户。难道你们都不愿要呀?王海、李华,你俩一直给吴忠成家当长工,究竟受了哪些苦?请一一说出来,我们好斗倒他们。
此时此刻,那两个挺老实的曾给吴忠成当长工的大男八汉可垂着头站了上来,且低声低气地说:首长,我们没有受苦。
韦玉立即手指着他俩说:都当长工了,还说没有受苦?
这时,名叫王海、李华的那两个大男八汉却老实相告:首长,说实话吧,这一、两年来,我们都一直得到吴家的关照。
“关照?”林江副局长发火了:地主阶级也会关照你们?
“是呀。我们家大大小小长年累月在他家吃饭。”王海、李华都几乎异口同声说了。
马上,韦玉跑过来一个给踢了一脚板,并大骂道:唉,真他妈的没用。
“再给我多扇几刮耳!”当公安局副局长的林江又下命令。
韦玉这位区派出所长又再给王海、李华一人扇了一巴掌。此时的县农会主席李平也说了声:“休会。”这一次会议就如此不欢而散了。
后来(大约过了一年时间),是李华、王海对英子说,通过那天的会议,住村工作组眼看无法整治吴忠成,吴玉民这样的地主。他们感觉到无法把工作开展下去,是因为没人敢揭露地主恶霸的罪行。你想工作组会找到什么依据好加强无产阶级专政呢?加之,是地主的那几家也没有谁敢站出来为自己即将被没收去的田地和被没收的财物说一句“公道话”,他们工作组咋好大开杀戒呢。无法,真无法喽。一散会后,他们工作组就暗自到一边去碰了头。且也可能是商量妥了才去做王海、李华的“思想工作”吧。首先是县农会主席李平先这样对他俩说了:你们都不承认自己受了苦,我们咋好斗争地主阶级?告诉你们,你们不瞎编出你们受苦的经过,你们是永远分不到一分田一分地的。你们若想分到田宅,就必须坚决跟地主阶级划清界限。
王海、李华在当时都很难为情地说了:首长,我们没饭吃,人家就给了饭吃;没衣穿,人家就买了布料给我们做衣服穿。我---咋好整治人家哟!
“好吧,那你们就等着饿死。”林江立即大吼道。
最后,腰间吊左轮枪当副区长的伍云瑞等李、林、韦三人走后,才叫住了王海、李华两个到一边去训话:下一次会议你们真的再不敢揭露地主的凶恶,你们分不到田宅可不要怪工作组喽!既然你们都站到了地主阶级那边去了,那以后的阶级斗争我可保不了你们不是斗争的对象。究竟是想分到田宅呀还是愿挨批挨斗,由你们自己选择。
“噢!”王海、李华都睁大了眼张开了嘴惊讶起来。
这时候,伍云瑞看看正中他俩下怀了,才“献计”说:二位必须咬定,说我们干活一年到头,地主供给的都是他们吃过的剩饭剩菜。衣服呢,都是一些随便拣来的破烂衣裳。晚上又逼人去睡在牛棚里,且还任意打骂穷人的孩子等等。如果你们不这样说,注定你们分不到田宅,上级也不会送粮油供应你们。我看你们会把石头打翻到天上去不成------王海、李华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话来,也不知该咋办才好。那时的王海、李华心头好苦恼啊。
6
如此安排仅过这一天后的第三天,工作组就叫喊群众出来开批斗地主大会了。
这回,工作组从区里面找来了手提喇叭,公安副局长林江用大喇叭对群众高叫:乡亲们,为了土地改革的顺利完成,我们必须团结起来,斗倒地主,彻底摧毁封建土地所有制。今天就把地主所占的土地、家产全部分给大家。
全村群众默不作声。
副区长伍云瑞立即接了手提喇叭过去高喊:“王海、李华,请站上来!”
王海、李华一听到喊着自己名字,即刻慌慌张张地站了上来。接着伍云瑞副区长高举喇叭说了话:“乡亲们,王海、李华二人就是被地主吓唬过不敢说话的受害者。”这时,当县公安副局长的林江又提回了喇叭过去叫道:“现在就请王海、李华二位,把你们在旧社会如何受苦受罪的经过说一遍。”偏偏,王、李二人一个看一个默不作声。当区派出所长的韦玉马上跑过来,给一个扇了一巴掌后还大骂道:真没用的东西!
紧跟着,林江又高喊:“请你们把地主阶级吴忠成、吴显;吴玉民、吴三坤抓上来。”韦玉和两个民兵马上动手抓了他们两吴家一个接一个的衣领站上来,押到他们工作组的面前来。已有四十几岁的吴玉民仅稍稍扭动了一下,韦玉便掏出驳壳枪出来,用枪柄砸了他脊背还大吼道:“你想死!”两家地主一个看一个愁眉苦脸。两个背长杆步枪的民兵还挨一挨二地按住了他们的头垂下来,并吆喝道:不准动!乱动就打死你们!
紧接着,担任县农会主席的李平便提着喇叭过去大叫道:乡亲们,不用怕,有人民政府在,地主阶级再有本事也将石头打不到天上去。现就请大家把在解放前所受的苦受的罪如实讲了。可大家始终哑口无言。会场上又是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