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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版剧本  德国电影  获奖项目  欧洲最佳影片  最佳剧本  最佳外语片

　　译/郑梦雅
　　
　　外景，托尼·厄德曼的家-入口处-白天
　　郊区宁静的街道上，一幢带有花园的房屋，草木恣肆生长，仅在一扇窗里面似见人影活动。我们听见一辆送货车停靠在路边，滑动门拉开再关上。一位怀抱包裹的邮递员走进画面，在门口找寻。他终于在藤蔓窝里找到门铃，按响。托尼·厄德曼，一位年逾六旬，灰色卷发的男子，脸上是久未打理的胡茬，戴着一副有色老花镜，上前开门。
　　邮递员：早。有包裹。
　　邮递员说着开始往一个电子便携签名设备上输入信息。
　　托尼·厄德曼：等一下……我不知道我弟弟又网购了什么东西。
　　托尼·厄德曼向屋内走了几步，喊了一个人的名字。邮递员颇为专业地候着。
　　托尼·厄德曼（画外）（接）：托尼？！你又买什么东西了吗？
　　他返回邮递员面前。
　　托尼·厄德曼（接）（轻声地）：我弟弟刚从狱里放出来。他基本上是为所欲为，无法无天。
　　邮递员：天呐。
　　托尼·厄德曼：他是因为邮寄炸药才被关起来的。昨天他还把一整罐狗粮都吃了。好啦，请稍等一下。
　　托尼·厄德曼再次消失了片刻，留邮递员一人站在门口。他继续把包裹抱在怀里，耐心等待。
　　托尼·厄德曼（画外）（接）：（厉声地）托尼！立马从那个吊床上下来！
　　托尼（画外）：我还吃着早餐呢。
　　托尼·厄德曼（画外）：再废话我就把你赶到大街上。你又从情趣网站上买东西了吗？
　　托尼（画外）：我没有啊。别对我这么凶嘛。
　　一位男子出现在门口。除了一排引人注目的牙齿，他看起来似乎与托尼·厄德曼并无二致。他裹着一件黑色浴袍，戴着黑色墨镜。他的声音稍有变化，说起话来略微含混。邮递员迅速把包裹递给他。
　　托尼（接）：我哥哥说我的那些话都不是真的。我从来没订购过任何色情产品。
　　邮递员把那个便携设备递到托尼面前给他签。
　　邮递员：里面装着什么跟我没有关系。
　　托尼：那样最好不过。
　　托尼用大写字母签下名字。一副手铐从他手腕垂下来，邮递员一惊。迅速附耳在包裹上听了一听。
　　托尼（接）：谢谢。现在我是真的迫不及待点燃它了。
　　背景处，花园的篱笆边上，卢卡斯出场：他是一个苍白痩弱的半大小子（16岁）穿着黑色紧身牛仔裤，露肩外套。托尼·厄德曼迅速摘下他的墨镜，从嘴里拿下那排假牙放进上衣口袋里。他忍不住大笑起来。
　　托尼·厄德曼：嘿，卢卡斯……
　　托尼·厄德曼看了看邮递员，邮递员也是一脸迷惑，还是笑了起来。托尼·厄德曼的演技到底有没有骗到他其实我们并不是很清楚。卢卡斯站在远处，不确定自己应不应该上前。
　　托尼·厄德曼（接）：（向邮递员）不好意思啊。两个都是我。其实没瞒过你是不是？
　　托尼·厄德曼挑出一张五欧元的纸币，还在邮递员肩头轻拍了一下。托尼·厄德曼的身体里发出电子器械的鸣叫声。
　　托尼·厄德曼（接）：没事，是我的血压监测器的声音。
　　托尼·厄德曼这才从邮递员手里接过包裹。
　　托尼·厄德曼（接）：迄今为止，你是胆儿最大的。（转向卢卡斯）你先过去吧，我马上就到……
　　邮递员离开，托尼·厄德曼也下场。
　　
　　内景，托尼·厄德曼的家-客厅-花园-白天
　　客厅里托尼·厄德曼迅速脱掉浴袍，他的身体上连着几个塑料设备和一些管线，看起来与爆炸装置无二。他穿上衬衫扣上纽扣，放下包裹。他身上的设备依然嘀嘀响着。一条老狗（威利）从地板上爬起来，蹒跚着走到一个安全的距离外躺下了。老狗呼吸费力，肺里还有液体的声响。
　　托尼·厄德曼：进来吧……
　　卢卡斯进了客厅，托尼·厄德曼打开包裹，拿出一个给花园水管配的新喷头。
　　托尼·厄德曼（接）：我们的钢琴课是明天吧？
　　卢卡斯：是的，但是我，我想跟你说，嗯……我想跟你说的是，我不想上钢琴课了。
　　半晌，没有人说话。
　　托尼·厄德曼：好啊。
　　卢卡斯：我真是没有多余时间了。
　　托尼·厄德曼：我们其实也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是吧。
　　卢卡斯：是的。
　　托尼·厄德曼：那我现在该拿这台钢琴怎么办呢，我是为你买的啊。
　　卢卡斯不知道该说什么。
　　托尼·厄德曼（接）：开玩笑啦。但是你要自己跟你妈妈说，我才不去帮你说。
　　卢卡斯点点头。可以听见狗在花园里端息的声首。
　　托尼·厄德曼（接）：是狗而已。
　　托尼·厄德曼走进花园拿了一罐啤酒。他弯下腰看了看威利，迅速从桌面上拿下一盘火腿摆在老狗的面前。威利把头转向一边。托尼·厄德曼拿着他的啤酒走回卢卡斯身边。
　　托尼·厄德曼（接）：你开始喝酒了吗？
　　卢卡斯：啊，肯定的，喝了。
　　托尼·厄德曼：我的网络又出问题了。那个圆球又冒出来了。
　　卢卡斯俯身看着桌上的电脑。
　　卢卡斯：是的，锁住了。
　　
　　内景，托尼·厄德曼家-客厅-白天
　　客厅里，托尼·厄德曼与卢卡斯坐在笔记本电脑前，就着同一罐啤酒喝。托尼·厄德曼的脸涂成了白色，眼睛周围画上了黑色的圆圈，圆圈下还画了一条虚线到脸颊上。桌上摆满了涂脸的颜料，而电脑屏幕上我们看到面部化妆成死神的图片。
　　卢卡斯：要是我的话会在那里在加点儿血迹。
　　托尼·厄德曼：好的。
　　托尼·厄德曼往手里的小镜子里照了照，在嘴角处加了一点儿血迹。
　　卢卡斯：看起来超酷的。像黑暗骑士里的小丑。
　　托尼·厄德曼又在小手镜里照了照。
　　
　　外景，托尼·厄德曼房间外-白天
　　卢卡斯从托尼·厄德曼房子里走出，手拿狗狗枕头和一只购物牛皮纸袋。他停下来等托尼·厄德曼。托尼·厄德曼从房子里走出，怀抱着威利，面部化成僵尸的模样：眼周大大的黑圈，嘴边是黑色的“微笑”弧线，嘴角还有一抹假血迹。他关上前门，跟着卢卡斯走上人疔道。远处，一对老夫妇朝托尼·厄德曼走来，看见他，惊吓不已。
　　
　　外景，安内格特家-花园-露台上-白天
　　托尼·厄德曼走进一片悉心照料的花园。他一手慢慢地将威利拎上几个台阶，另一手拽着篮子和购物袋。房子内，安内格特，一位年事已高的老妇人，正坐在客厅的电视机前。托尼·厄德曼先隔着走廊门轻轻在玻璃上敲了几敲，提个醒，手上拿了个《镜中女人》女性杂志挡在脸前。封面上印着德国电视主持人托马斯·哥特沙尔克。托尼·厄德曼慢慢地放下手里的杂志，他的母亲，安内格特看到他装扮过的脸，丝毫没有惊色，缓缓地把助行器往门口推。
　　
　　内景，安内格特家-客厅-白天
　　安内格特向威利问了好，威利将自己拖进门内，在一张波斯地毯上趴了下来。
　　安内格特：你为什么不让它安乐死了。他现在不过是捱日子罢了。
　　托尼·厄德曼：就像我不会让你安乐死一样。
　　安内格特故意对于托尼·厄德曼的装扮不置一词。她手拿购物清单，开始一项项仔细检视托尼·厄德曼买来的蔬果。她无论做什么都十分费力，需要很长的时间，但她不要任何人帮忙。我们听到卧室传来收音机的声音。
　　托尼·厄德曼（接）：罗迪卡太太也在？
　　安内格特没有答话，一脸愠怒看着几个火焰薄饼成品。
　　托尼·厄德曼（接）：我给你带了几张薄饼，味道不错的，你只要加热一下就能吃了。
　　安内格特：你吃这种东西？
　　托尼·厄德曼：有的时候吃一吃。
　　安内格特：那你拿走。
　　托尼·厄德曼的目光留意到餐桌，安内格特已经准备好了两人的餐具。
　　安内格特（接）：来，坐下。
　　托尼·厄德曼：我马上就得走。
　　托尼·厄德曼贴边在转角长発上坐下，在一片面包上摆了一片香肠。
　　安内格特：住你隔壁的登布莱特明天会去把你的树墙给剪了。你挡住人家的阳光了。
　　托尼·厄德曼不得不压下火气。
　　托尼·厄德曼：也没什么。我的水管配上新水嘴，射程有30米，我可以把水直接浇到他屋里。
　　安内格特：没必要开这样的玩笑。
　　托尼·厄德曼的血压监测器轻声响起来，在他的上臂里开始膨胀。
　　托尼·厄德曼：现在有这么个东西量化测量还挺好的。哪个话题最让我不快一清二楚。东布罗夫斯基可以准确地告诉我该从生命中剔除掉点儿什么。
　　安内格特：你很快就没有我碍眼了。
　　托尼·厄德曼在手里的三明治上咬了一口，看着她。
　　托尼·厄德曼：我明天可能会把伊内斯带过来。她正好旅行路过。
　　安内格特：哦，她在这儿……？
　　听到这个好消息，托尼·厄德曼母亲的脸庞随即亮了起来。
　　托尼·厄德曼：嗯。我真得走了。
　　安内格特耸耸肩。托尼·厄德曼从转角凳上起身，走进里屋，路过洗手间的时候，看见罗迪卡夫人正在清扫，一名家政服务员，长着一张东欧人的面孔。
　　托尼·厄德曼（接）：别吓一跳啊……
　　罗迪卡夫人：啊天……
　　罗迪卡夫人笑了起来。托尼·厄德曼与她友好地握握手。安内格特拄着助行器跟在他身后来了，好看看他在干什么。托尼·厄德曼从衣帽间里取了一顶帽子。
　　托尼·厄德曼：这个能借我吗？
　　安内格特耸耸肩，不置可否。
　　安内格特：这身打扮是要做什么？
　　托尼·厄德曼：哦，所以还是好奇的，是吧？我在老人院接了个兼职的活儿，50块欧元一条命。大部分人是不会还手的。
　　安内格特摇了摇头。托尼·厄德曼弯下腰向拖着半截身子跟在托尼·厄德曼身后的威利。
　　托尼·厄德曼（接）：麻烦你照看他了，我一会儿就回来接它……
　　
　　内景，学校-礼堂-白天
　　托尼·厄德曼和一大群中学生等在学校大门前，站在通往礼堂的门口。孩子们的脸上个个化妆成死神模样，也尽力自控不发出声音。托尼·厄德曼身上斜背着一把吉他，另外一名同事在旁帮他照看着学生们。她轻轻笑着。
　　同事：有点儿骇人啊。
　　托尼·厄德曼：现在改也来不及了啊……
　　我们隐约可以听到礼堂内传来某个人演说收尾的声音，随后是众多观众的掌声。学生率先推门进入黑暗的后台区。几个学生背着乐器。他们正好遇上刚下舞台的艺术社团，跟几个学生搬着的一架又高又长的舞台道具撞个满怀，一声巨响。其中一个“少年死神”被推搡了一把，作势要打。
　　托尼·厄德曼（接）：哎哎不要急，不要急嘛……阿恩，站起来。
　　我们在室外听到了为音乐社团报幕的声音。
　　托尼·厄德曼（接）：好了各位，现在要全神贯注。每个人都悲伤点儿……
　　孩子们纷纷坠下肩膀，愁容满面向舞台挪去。托尼·厄德曼点了点人数，所有孩子都齐了。观众里几个人高声大笑起来。托尼·厄德曼最后一个上场。他挥手示意，孩子们模仿巫毒教发出怪声，随后唱起……
　　孩子们（齐声合唱）：杜丁老师要走了，我们伤心欲绝！
　　人满为患的礼堂里，每个人笑得开怀。坐在最前排的一个男人，很明显是大家送别的对象，脸上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托尼·厄德曼再次示意，开始在吉他上弹奏音符。几个孩子也开始演奏乐器，逐渐加入到演奏中。孩子们开始演唱汉斯·韦德《日复一日》这首歌的改编版。镜头对准他们的脸庞，一个个认真而专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