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  进城

　　这两天李光茂看似很平静，但举手投足之间都看出他的焦急，不知道是期待二女的回心转意，还是等待张彩莲的消息，时而去街上转一圈，也不会逗留太久，时而又在院子里来回走几遭，即使是坐在炕上，也不时的向院子里张望。只是少了和老婆闺女们的争论，家里人也心照不宣，谁也不去招惹他了。
　　冬梅知道，自己的父亲也不是那种有多大能耐的人，随着她们姐妹逐渐长大，随着当地好多女孩都嫁到北京、大同，把女孩出嫁的彩礼涨上去了，也让当地的很多男孩不能如愿以偿。最主要是她姐妹三个，现在也是上下邻村一道沟的三朵花，每个人见到她父母都要夸上几句，也让她爹腰杆子逐渐硬了起来。尤其是每当家里有点大小活计，村里的年轻人都过来帮帮忙，也让爹在自信中多了几分虚荣。对了，张自强，只有张自强，从来没来过。但是，如果在村子里的年轻人里找个对象，也只有张自强能让她李冬梅考虑一下。就为了这点，她决定和张自强处一下。说实话，她不想嫁到外地，父母逐渐会老去，姐姐妹妹的性格她知道，真正赡养老人还是她！
　　农村人都吃两顿饭，每天早上冬梅到井台上饮了马，再把马送到马群里，回家才吃饭，每天早上把家收拾利落也将近上午十点钟。如今已是太阳到了正中天上，也才过了十一点，离下午见臭小，不，是见张自强时间还长着呢。这几天，她在给爹与娘织毛衣，可今天她是织不在心上了。出了屋，她到马圈把马粪都铲倒屋子后面的院子里，把马槽打扫干净，边干活，边思谋着，能找谁扯一会儿闲篇，对了，韩素梅应该回来了吧，对，去她家看看。
　　和娘打了一声招呼，她就慢悠悠的向韩素梅家走去。韩素梅，应该算是李冬梅在牛角沟的最好朋友了。记得村子里五年级念完就算小学毕业了，大家都去公社参加小升初的升学考试，只有韩素梅没有交考试费。老师询问，韩素梅说她爹娘不让她去考试，是她李冬梅亲自去了韩素梅家。她知道，韩素梅的大哥韩素海在念高中，二哥韩素江在念初中，而且也即将考高中，家里不让韩素梅继续上学和她的原因一样，有钱的原因，也有家里缺劳力的原因，也是没有办法。但是，不让去考试有点太残酷。去了韩素梅家，韩素梅的爹娘都在家。韩素梅家住在村子最西边，上课时候和李冬梅也不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所以，对李冬梅得到来也没有太多的热情。李冬梅很是直接，她说，大娘，大爷，你们不让韩素梅继续上学我理解，因为我的爹娘也不让我继续上初中了，但是，小升初考试韩素梅必须考，我也必须去考，我们不能继续上学是因为我们生在农村，家里情况不允许，并不是我们的学习成绩不好考不上初中而使我们不能我们继续上学，大爷大娘，你们让韩素梅去考一下，如果我们就是没能考上初中，那也没什么，如果我们考上了而不去上，最起码不会让我们的同学们因为我们没上初中看不起我们，我们要证实我们的学习成绩不比他们的差，只是咱是农民，种地需要劳力，我们只能放弃上学。我们不希望我们和咱牛角沟有些考了好几年都没考上初中的笨蛋一样被人议论。说完，她就离开了韩素梅家。第二天，韩素梅交了考试费。考试成绩出来了，贴在村里供销社的大门口，因为学校在村子西南角，很少人去。她们小学毕业时一共四十二个人，二十七人个升上初中，因为那时候还没实行义务教育。李冬梅全班第二名，韩素梅第四名，这算是给自己的一个交代吧。开学的时候，考上初中的孩子们都高兴的被家长送到公社上学去了，只有李冬梅与韩素梅无动于衷，留在家里。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她们俩成了最要好的朋友，曾经在山上哭过好几次。都过去了，去年夏天，韩素梅又被在市里教书的大哥接到市里帮嫂子看孩子去了，寒暑假都能回来几天。前几天冬梅接到韩素梅的来信，说是会在最近回来。韩素梅的大哥考的是师范学院，毕业后有她嫂子的关系留在市里教书。她二哥最后考的是高中中专，现在在旗里的民政局上班。弟兄两都觉得对不起这个小妹妹，所以今年她大哥托关系想把她的户口办到市里，等他家的孩子上了幼儿园，再帮妹妹在城里找一份工作。李冬梅想去看看韩素梅回来没有，反正她是实在感觉没什么干的。
　　每到冬季，村子中心的供销社旁边。总会有一些人站在那里扯闲篇，说些东家长西家短。
　　“二女，婆家找的怎么样？”李冬梅低着头走，没在意有人问他，听声音是李凤林，村里人都叫他二狗子。
　　“二狗子，管好你自己得了，还操别人的心。”冬梅放慢速度，扭过头说。
　　二狗子永远是那股无赖相，两个手插在裤兜里，一副赖皮赖脸的赖笑，“人家都是攀高枝儿，你现在是高枝儿攀你，你要是没看上，咱们好找人去你家说说，我问你也是操心我自己的事呀。”说完，大家轰然一笑。
　　冬梅的性格大家都知道，很直，开得起玩笑。她在继续向前走，快要超过街上站的那些人了，回过头，高声说，“高枝我没看上，至于你这低枝，我没想过，你找人去说吧，呵呵。”说完向韩素梅家的方向走去。
　　刚跨进韩素梅家院门，就看见有人开了家门，是韩素梅，韩素梅很快的迈着步子走到冬梅面前，伸开双臂抱住冬梅，“你个死货，想死我了！”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连说带笑进了屋。
　　“怎么，家里没有人？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冬梅看着屋里就韩素梅自己。
　　韩素梅给冬梅倒了一碗砖茶，说，“我昨天回来的，我爹和我娘今天去县里了，我说要回来，他们就提前把家里的猪杀了，趁我回来，他们去给我二哥送点猪肉。过年衣服不用买了，我回来的时候和我大嫂在市里上街都卖了，他们说趁早也再办点年货，再过些时候就贵了，人常说，腊月的水还贵三分呢。”说着，韩素梅吧暖壶放在大红柜角，“对了，冬梅，我给你热点猪灌肠，今年我娘在猪血里加了不少碎肉，很好吃，你家还没宰猪吧。”
　　“我刚吃了饭，你就别弄了，现在天气还没进数九，宰了猪猪肉也不好冻，怕坏了，我爹估计还得过一段时间宰猪吧。”
　　“没事，不费事，咱俩连带聊天，我给你在炉子上炕点，你尝尝。”说完，韩素梅把菜板子放在炕上，拿进一根煮熟的血肠，切成片，把小铁锅放在炉子上，淋上几滴麻油。开始给冬梅煎血肠。
　　冬梅坐在炕边，两手捧着茶缸子，看着忙碌的素梅，说：“素梅，我想和你说点事，你知道，我憋不住话，很想和别人说说，可是，你不回来我都不知道找谁说，还有就是，我今天和你说的，你谁都不能告诉，包括你爹娘！”
　　“半年不见，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墨迹了，”她说着，把煎好的几片血肠铲到盘子里，放在炕上，又出去拿了一双筷子递给冬梅，笑着说：“你说吧，我就是把你的话烂到肚子里沤了，也不说。”说的自己都笑了。
　　冬梅夹起一片血肠，放进嘴里，连吃带说，“前两天张彩莲去我家说媒了，是给后沟吴有才家二小子吴德贵说媒。”
　　“是给你大姐提亲？”素梅把左手锅端起来，右手用炉钩子把火炉盖上，然后把锅里炕好的血肠都铲到盘子里。
　　“给我说媒，张彩莲说吴有才家相中我能干活。”冬梅有点好笑的说。
　　素梅把铁锅放在外屋，进来把里屋的门脸撩起来搭在门上，走走油烟，然后转过身来说：“什么叫能干活，怎么，让你去他家当牛做马去？你答应了？”
　　“没有，我说不嫁，我爹又和人家张彩莲说我姐姐。哎，我也管不了了，我找张自强了。我说让他和我明年一起出去打工！”
　　“什么？你找他了？”素梅有点吃惊，还有点酸楚的感觉，说实话，整个牛角沟，如果让她选对象，她也会选张自强。“你不是从来不和他说话？”
　　冬梅把盘子里的血肠吃的就剩几块，放下了，然后找毛巾擦了擦嘴，“我找他去打工，又不是找对象！”
　　很快，素梅就缓了过来，她就要在市里上户了，也许以后就是城里人了，况且，是她最好的朋友看上张自强，自己以前又没表示过什么，随缘吧，接着又问：“他怎么说呢？”
　　“他说和他娘回家商量一下，下午给我信，我们约好在后山路上见面，我就想问你一下，我不想去南面打工，想往北走，这样和咱村里人碰面少，主要是不想让我爹知道。你在市里，市里的活好找不？”冬梅又端起了茶缸，喝了口水。
　　“我也不知道，就听我哥和我嫂子回家说，市里这两年外地人越来越多。那就是应该有活干，你去了咱俩还是个伴，去吧，我自己在那里都快郁闷死了。”素梅又恢复了高兴的心情。
　　“去了再说吧，那就说定了！不过，我还不知道那个臭小什么意思呢，哎！”冬梅笑着说。
　　两个人真是久别重逢，又说了好多各自想说的话，看着日已偏西，下午三点多了。冬梅站起身说：“我该回去了，我去路上截张自强去，听听他的想法！”
　　素梅也下了炕，出了外屋，“你等等，”说着进了西屋，一会提着两个塑料袋出来，每个塑料袋都放着一块肉，都有三斤多。“这块肉是我娘给你切好的，她估计你会来看我，估计你家还没宰猪。这另一块是我刚切得，你给了张自强，以后你带他去市里，咱们会常在一起，要是给你不给他显得我小气。”说着呵呵笑起来。
　　“这哪成，我去后山，还拿给两块肉，多累呀！”冬梅推托说。
　　“拿上吧，跟我还见外，就你，给你抗个麻袋也累不着你！”说笑着，把两个塑料袋塞进冬梅手里。冬梅见推不脱，就拿着两个袋子走了出去。
　　冬梅出门没有往东面回家的方向走，而是往北，她想从村子后面绕过去，直接去路上截张自强。她走到北面，刚想往东拐，就看见张自强他娘往东张望着，她寻思难道她也是在等张自强？难道她？已经不容她多想了，张自强他娘已经看见了冬梅，往她这方向走了。
　　“婶子，您在这干什么呢？”冬梅略带尴尬得问。
　　“没干什么，整天坐在家里，出来放放风！”自强娘往后理了理头发，“二女，你去哪里呢？”
　　冬梅有些不自然，“素梅夜个从市里回来，我去看看她。对了，婶子，给你一块肉，这是素梅家的。他们家把猪宰了，素梅非要给我拿一块肉先吃，还让我给张自强带一块，见您了，就给您算了，省的我一直拿着，怪沉得！”说着她把一个塑料袋递到自强妈手里，索性把话说开了吧，她不会绕弯子。
　　“哎，这孩子还挺多心的，那婶子就不客气了，你替婶子谢谢素梅！”自强娘把肉拿在手里，“婶子不耽误你了，婶子先回了！”说着，深深看了冬梅一眼，笑着回去了。
　　冬梅转过后山，看见张自强已经在那里等了，她加快脚步往前走，看见张自强也推着车子往她的方向走。
　　“早就来了？怎么你今天年货卖的这么快？”冬梅问张自强。
　　“今天出去的早，怎么还给我带礼物了？”张自强看着冬梅手里提的肉，笑着说。
　　冬梅扬了扬手里的肉，笑了，“给你生吃不？素梅给的，还给了你一块，我刚过来的时候看见你娘了，就给她了。”
　　“沾你光了，谢谢啊！”张自强向冬梅挤了挤眼。
　　“别贫嘴了，和你娘商量什么结果了？”
　　“去，我娘不管，我自己决定的！”张自强打起自行车，往冬梅这里走了一步。“去哪里打工，你想好了没有？”
　　“去锡盟，我不想去南边，也不想让我爹知道咱俩去，所以，你正月十六去旗里等我，我十七去找旗里和你碰面，咱们在百货大楼那块坐车，去锡盟！”
　　“你都想好了？”
　　“没有，想什么？”
　　“和我私奔呀？”张自强半开玩笑的说。
　　“谁和你私奔呀，美得你！我是带你出去赚钱，把你臭小变成香小，那样回来还能找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成个家，否则你得打光棍！”
　　“这心你也操？谢谢啦，那我就不去了！”张自强笑着说。
　　“爱去不去！”冬梅说着就往回走。
　　“那咱年前还再在这儿见不？”张自强说着去推自行车。
　　“不见了，我怕我爹知道不让我出去，还得和他生气！”说着，冬梅渐渐走远了。
　　张自强并没有立即走，扶着自行车，看着逐渐远去的冬梅，心理莫名的激动，他知道自己不差，还不至于打光棍，但李冬梅却是他心里的一道标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