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扫完战场，战士们陆续回到屋里，见了陶小红和黄文萱，关切地问她们怎么给土匪掳来了。这时女主人给两人各倒了碗热茶来，又拿来花生、瓜子、红糖、糍粑、炸薯片。陶小红啜了几口茶，用手弄了弄散乱的头发说：“除夕凌晨三时左右，地主骆良宝和他的管家偷偷杀死了我们的哨兵，打开了石杨乡政府的大门，放进了谢源渊一伙匪兵。当时警卫战士和政府工作人员都在梦乡，许多人还没醒来便身首异处了。石杨乡政府里血水横流，一片狼籍。因我俩是女兵，土匪没杀我们。”
　　黄文萱补充道：“袭击乡政府后，土匪将那里的物资劫掠一空。此时天己微明，白天他们不敢行走，遂藏在了骆良宝家，昨晚年饭后才往这儿赶。因路上冰滑难行，走了一夜才到这里。谢源渊一伙以为到了自己的地盘，一切都己安全，谁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偏偏又撞在了你们的枪口上。”左一彪看了看缴获的物资，对房主说：“这些粮食咱们没法带，就留给你们吧。”
　　正月初三，侦察班回到龙凤村，左一彪向王刚、柳建勇汇报了庙岭战斗的经过，两人大喜。陶小红和黄文萱又细述了骆良宝勾结谢源渊偷袭石杨乡政府的事。
　　柳建勇一拳砸在桌上，说：“欲治天下，首治人心；欲治人心，先治乱象。我看要来个敲山震虎、打草惊蛇，杀一儆百。”王刚手一挥：“我同意。”
　　柳建勇对左一彪说：“明天你们配合新田治安中队的战士去石杨，密捕匪伤兵、骆良宝夫妇及其管家。晚十点后出发，子丑之交动手。多带些人去，先围后捕。抓住他们后，就地审判就地处决。要求将其犯罪情节详细列出，布告要遍贴各乡镇集市，以敬效尤。”
　　“是!”
　　
　　从元月二十四日姜广庆遇害迄今，王景润代理县长已二十多天了。因支前剿匪工作任务紧迫繁重，许多政务不及处理，土改工作尚未正式展开，而一县之内除彭城、三洞、皮里、滴水和后来成立的石杨五个乡政府外，其它仍未组建。莲花乡政府虽然成立了，但不久即被取消，迄今尚未恢复，而民工在支前和协助作战过程中伤亡也不少，摆在王景润面前急需处理的事项极多。
　　在彭城临时县府办公室里，王景润对彭希彪推心置腹说：“春节临近了，残匪肯定又会对我展开攻击，我们要保护的目标太多，兵力却捉襟见肘，处处设防则处处被动，如重点设防，许多目标将不得不放弃。”
　　彭希彪心有同感道：“我们不知土匪的打击点，即便知道也缺少足够的兵力去保护。土匪的目的是把水搅浑，把局搅乱，用冷酷的血腥和残忍的手段让百姓感到恐惧，不过残匪的破坏与滋扰已经掀不起风浪。”
　　檐下传来麻雀的啾啾声，呼啸的北风扫过屋顶，发出凄厉的声响。王景润沉思道：“眼下我们的工作重心要放在各地的工作人员和驻军上，尽量避免不必要的人员损失。人命关天呐。”
　　彭希彪说：“我看要立即加强皮里乡、三洞乡、石杨乡三个乡政府的安全警戒。日西河石桥、电力设施、重要场馆的安保工作交给军方，这方面他们的能力远胜我们。另外，这里虽有一营驻军，春节期间我们仍须加强自身的安全。我们是党的干部，要对组织和人民负责，像姜广庆遇害那种悲剧不能再度重演，不然负面影响太大。”
　　王景润默默地说：“这是解放后的第一个新春佳节，为了安全起见，待会你电话通知各乡政府与县府各部门，春节期间的假期取消，工作人员全部参加安保工作。”说完，又问：“景波、希荣、秀云、吕蕾四人入党的事，你们支部讨论得怎么样了？”
　　彭希彪说：“个别同志认为还需对他们进行考验。”王景润凝视着庭前古柏下的皑皑白雪，自言自语道：“瑞雪兆丰年，明年一定有个好收成。”语毕，回头吩咐道：“这事你多费点心，政治上多帮助他们，条件成熟时让他们尽早加入组织。明白我的意思吗？”
　　彭希彪揣摸道：“你担心别人说他们不是党员？”王景润淡淡地说“我不在乎别人说长道短，在意的是你们支部办事拖沓，效率低下，有些官僚主义的作派。某些人的党龄的确值得炫耀，但对党的贡献与其党龄极不相称。王景波四人在剿匪斗争中的表现已完全达到了一名党员所具备的条件和要求。你把我的原话转告他们，占着茅坑不拉屎是不行的!”
　　“我一定把你的原话转告。”
　　“报告!”
　　“进来。”
　　二月十五日下午，张文霞进来说：“团长、政委，为庆祝解放后的第一个春节，我们准备了一些迎春贺禧的节目，今晚将在彭城试演，请团长、政委亲临指导。”王刚摇头笑道：“咱不是这方面的行家，‘亲临指导’就免了。不过你们的迎春贺禧节目要突出三个‘大力’：
　　一、大力宣传我军在剿匪斗争中取得的辉煌战绩，展示我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强大力量；
　　二、大力宣传自卫队员不怕流血牺牲，积极协助我军英勇战斗的事迹；
　　三、大力宣传支前群众不怕疲劳、不怕牺牲、奋勇向前的革命精神。一句话，这个迎春贺禧节目要多体现军民鱼水情上，多体现军民同乐上，多讴歌咱们的战士、自卫队员和支前民工视死如归的精神。”
　　柳建勇补充说：“既是迎春贺禧节目，那就要求喜悦明快一点，悲伤、惨烈、沉闷的东西少一点，要讴歌革命的英雄主义精神。张队长，乡亲们和我们战士的文化水平普遍不高，语言方面要简洁一点、通俗一点，让战士和群众一听就懂，一看就明。”
　　当晚，彭城乡政府门前的广场上戏台高筑，锣鼓喧天。正是歌喉婉转，声若柳上鹂语；舞姿翩跹，恰如花丛蝶转。琴丝清歌音韵美，玉管竹箫按宫商。竹板轻敲，小丫启齿说快板；刀枪生寒，小哥肃匪锄奸顽。一曲《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响彻彭城上空，经久不息。文工队的演员们把杜威参谋长舍身救团长、唐四儿勇闯石头岭的事迹搬上了舞台，震撼了观众的心灵。
　　除夕这天正午，王景润和彭希彪、王景波等人正在商量春节期间对烈属慰问的事情。忽听电话铃急骤响起，彭希彪听了一会，大惊失色道：“真的吗？ ……哦，知道了。”他放下电话，神情悲伤地对众人说：“张参谋来电，说唐二儿的小分队昨日在甄家洞遭匪伏击，全部牺牲。目前‘唐氏四俊’只剩唐五儿一人。”王景润听了，沉默地拨通了新田的电话，命令朱灿春和彭希荣速派一个班去唐家庄，将唐五儿家人接到县府大院，让烈属一家在一个相对安静和安全的环境中度过即将到来的新春佳节。
　　他严肃地对朱灿春说：“我强调一下，一定要确保烈属一家的安全，生活方面也必须做好，不能有丝毫的疏忽和大意。如果出了差池，我们不仅愧对英烈，无颜面对烈属，社会影响亦将十分恶劣。你是指导员，应当明白这些。”朱灿春在电话那头信誓旦旦地作了保证，王景润这才沉重地放下电话。
　　下午一点半，王景润、彭希彪来到团部，柳建勇见了两人，便道：“二舅、希彪同志，你们来得正好，我正打算去找你们呢。”王景润心情沉重地说：“刚才我们接到张参谋的电话，说唐二儿等人又牺牲了。县委的同志得知噩耗都十分难过。春节临近了，我和希彪此来，是想和你们协商共同举办一个拥军爱民活动。我们计划春节期间对新田境内的我军将士、自卫队员和支前民工，按阵亡、重伤、轻伤三个等次，给烈属或伤残人员发放些谷物和慰问金。因时间仓猝，政府资金有限，没有可供调拨分配的资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所以我们恳请你们从宁远缴获的粮食中拨十万斤给我们。团长、建勇，不知你们认为妥否？”
　　王刚沉思道：“要奋斗就会有牺牲。关于唐五儿三个兄长牺牲一事，我们深感悲痛。你刚才提出从宁远缴获的粮库中调拨十万斤粮食给你们县委，用于救助烈属和伤残人员，考虑到现时政府的财政状况，咱同意你们的请求，并立即安排运输队前往宁远搬运，保证十万斤粮食明天下午五时前全部运到彭城临时县府，具体救助细节你们与柳政委商谈。因时间有限，所以要迅速拿出方案，正月初三前把任务全部落实下去。对重点烈属不仅要给他们解决一些实际的困难，而且要去慰抚、去抹平他们心灵上的创伤。像唐五儿家属一定要妥善保护好，要绝对保证烈属一家的人身安全。这种安全不是暂时的，而是在今后一定的时期内。”他提醒王景润说：“对你弟媳秀云及其侄儿的保护同样也要加强，你们一家为剿匪斗争同样牺牲了三个。虽然龙凤村相对来说是安全的，但外面的情形依然不容乐观。如今团炊事班缺一人手，如三舅母愿意，可让她来协助老班长。因你侄儿小军年纪太少，故她不能入伍，不过咱们可以发给她军装和自卫用的手枪。应当说明的是，咱们部队只管饭，不发工钱。”
　　王景润感激地说：“我们在彭城乡政府给她安排了一份工作，并给她下达了上班通知。既然团长有此提议，那就让她自己选择吧。”
　　下午两点半，王景润、彭希彪回到彭城临时县府。此时他们还不知道，石杨乡政府已于昨晚被谢源渊一伙血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