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蔚兰诧异万分道：“你咋知道？”女主人平静地说：“到处都张贴着捉拿你们的通告，上面详细描述了你们的性别、年龄、身高及相貌特征，并配有画像。再说独立师五朵金花被传得沸沸扬扬的，山区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李蔚兰无言地将姜汤喝完，放下碗后轻声说：“明天把我交给解放军吧，或许能得到一笔赏钱。”女主人粲然一笑：“李姑娘误会了，若有此意，我们也不会救你了。只是时下腊月寒天，悬赏又急，你单枪匹马如何撞得透解放军布下的天罗地网呢？”
　　李蔚兰垂下眼睑，泰然说：“我十六岁投身行伍，早己将生死置之度外。再说该说的说了，该做的做了，今生已无所憾。不过还真得感谢你们救我，其实我是为名所累，为貌所害。象以齿祸，麝以香死。古往今来红颜薄命，该因花太美，难免蝶妒蜂忌。正是树大招风风撼树，人面桃花花害人哪。”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沉默良久，女主人若有所思道。“你太漂亮了，所以大家都关注你。倘若这样一朵奇葩过早凋谢，未免暴殄尤物了。李姑娘，给你介绍个男人，如何？”
　　“山有路，水有桥。我从地狱来，欲往天堂去，正路过人间，谢谢你的雅意。”李蔚兰叹了口气，心灰意冷道。“苍海浮云，时光白驹。我原是国军的一名机要员，后来辗转南来，加入二0五反共独立师。在共军持续猛烈的清剿下，该师不久即遭覆灭。现在命归何时、身葬何处尚不得而知，怎敢奢望燕落谁家，花开何处？ 又怎敢让这干净之躯再受玷污？”女主人见对方铁心不怜己，决意将稍纵即逝的青春韶华托付流水，遂缄口不语。
　　第二天早上，李蔚兰别了这对善良的夫妇，拽了包裹在茫茫雪原中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路风吹雪打，昼行夜寐，不知走了多少天，一天黄昏她来到一个小庄。
　　这里只有一户人家，位于一条峡长的谷地中。房子右侧坡上的橙、柑、枇杷叶绿，李、桃、枣、梨只剩光枝，一副病恹恹地憔悴状。坡后是螺丝岭，岭上一个青石碧螺，下边一层浅土。左面是座风化了的石山，山上碎石遍布，寸草不生。东西两面高峰耸峙，坡度奇陡。谷中一溪，绿水湍急，夏凉而冬温。正是门临小河水飞流，宅依石山景象奇。地僻田稀游人少，不是人间桃花源。
　　李蔚兰见四面冷雾寒云，周遭冷风霜冰，昼去夕至，夜色模糊。来到门前，恰好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从屋里出来，见她手拎包裹，伶俜孤单，便和蔼地问：“闺女，天色己晚，是来借宿的吗？”李蔚兰歉然道：“大妈，方便吗？”那妇人慈祥地说：“进来吧。”
　　李蔚兰进了屋，见一个男人正要煮饭。听到外边的声音，便问：“妈，有客人来吗？”母亲回道：“有个姑娘前来借宿。多煮些饭。”
　　“好咧。”
　　一条狗来到李蔚兰身边嗅了嗅，然后摇了几下尾巴走开了。
　　老妇人很硬朗，她插了门闩说：“姑娘，火堂里坐吧。”接着又轻声吩咐：“崽啊，把灯点上来。”
　　李蔚兰瞟了那男人一眼，火光中见他二十四五年纪，遂问：“大妈，您儿媳呢？”老妇人苦笑道：“哪个姑娘肯嫁来这石山冲谷中呢？ 我儿快二十五岁了，还没妻室呢。”李蔚兰闻言，便觉问得有些唐突，同时也多了一份警惕。
　　饭后，男主人在火堂边的蒲团上弄了个铺，歉然道：“姑娘，家穷不堪歇马，委屈跟我妈住上一晚吧。鼎锅里有热水，泡脚再睡要暖和一些。”李蔚兰见他婆婆妈妈的，忍不住笑了。
　　一夜大雪飘飞，悄无声色中漫山遍野又加厚了一层。次早，男主人对她讲：“雪太大，姑娘若住得惯，不妨雪停了再去。”李蔚兰默然不语。
　　老妇人见了地上厚厚的白雪和飘飞的雪花，也劝她别走。李蔚兰无处可去，于是一晃便在这里度过了一九五0年的正月。
　　月余朝夕相处，李蔚兰渐渐地对这母子产生了好感。老妪见她在此日渐安心，朝夕晨昏互相唱和，不时帮着做饭洗衣，心中甚喜。她期盼花开有日，燕落自家，这么漂亮的姑娘，若能做自己的儿媳该多好啊，只怕心急吃不得热豆腐，于是每日对她小心呵护，其余一概不提，耐心地等待水到渠成的那一天。
　　转眼到了二月初三，李蔚兰见这对母子忠厚本份，痛爱有加，而九州八方并无自己的立足之地，心想不如就在这贫脊的山旮旯间住下来，给这个憨厚本份的樵哥做老婆吧，一则了了这老妪的心愿，二则酬了这母子之恩，同时自己也有了一个归宿。仔细思量后，她遂将自己的身世、目前的处境与想法和盘告诉了这对母子。老妪听她说愿留下来，乐得心花怒放满脸笑容，喜得那樵哥骋目舒怀分外高兴。
　　老妪宽慰道：“这里地僻荒凉，行人稀少。家穷亲疏，走动不多，闺女在此尽可放心。虽然你曾效命于国军，后又投奔独立师，日后共产党知道你在这，是否会来找麻烦，这些我们均不在乎，在乎的是怕你过不惯这粗茶淡饭的清贫日子。”
　　
　　第三十五章 左一彪惩顽庙岭 柳建勇智取石山
　　关尚斌的独立连在荷塘石头岭覆没不久，远在庙岭的谢源渊便得了消息。他听说对方带兵去伏击共军团长率领的骑兵，数小时后对方便发兵石头岭，将其一举荡平，弄得巢无完卵网无纤鳞，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心中十分害怕。
　　他无限惋惜地对众人说：“共军的马肉哪有那么好吃的？ 阴历九月间，程营长率我们去攻金鸡岭，共军洞悉军机，暗施援手，两连弟兄被白振武和共军打得丢盔弃甲，若非黑夜溜得快，老子差点儿丢了小命。之后，刘营长和肖营长欺对方初来乍到，力主兴师龙凤村。刘团长知狮瘦血口大，狼衰獠牙长，故小心谨慎未敢轻惹。而关尚斌人穷志短，欲马作粮，敌丛夺枪，率六十个弟兄去龙身揭鳞，虎身剥皮，结果得到了他最不想要的结果。可怜刘司令、刘参谋长还指望独立连干一番事业呢。不久前共军以谷物交易雨具，通告禁止其他武装携带武器进入宁远城。白振武以为和共产党关系不菲，带八个弟兄全副武装企图潜入，结果发生交火，吃亏后恼羞成怒，不顾与共党多年交情转向新田报复，对方毫不手软，一鼓作气将他的骠悍之师一口吞掉，几年心血顿付寒风。”
　　一个匪兵咂舌道：“听说他带队在杉树山伏击共军团长带领的马队，招致报复。连长，我们千万别学关尚斌，以免引火烧身。”谢源渊愁肠百结说： “我们不去招惹共军，共军未必不来招惹我们，只是早晚罢了。”
　　另一个年纪稍长的冷哼道：“说得轻巧，我们能不去招惹吗？ 共产党把百姓看作是 他们的基本群众，我们吃的用的从何而来？ 还不是从他们的基本群众那里抢来。不这样我们就没法生存，要生存就管不了这许多。成王败寇，古今如此。为长远计，还是交出武器的好。”
　　谢源渊不屑地道：“交出武器非我本分，老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叹了口气，说：“听说程有全近来在冀村一带闹得挺欢，我们应趁共军无暇顾我之际偷袭石杨，为死难的党国弟兄报仇，顺便弄点年货。我听说那儿有两个共军文工队的女兵，弟兄们多数没碰过女人，我们去把她们弄来，让大伙儿开开荤。如何？”众人欢呼雀跃。
　　除夕这天午后一时，几个战士抬着一个重伤的战士进来，断断续续地向王刚报告，大意是凌晨三时许，谢源渊一伙袭击了石杨乡政府，工作人员和一排战士全部遇害，从文工队抽调去宣传土改政策的黄文萱、陶小红被掳。由于那战士伤势严重，汇报未毕就牺牲了。
　　王刚吩咐将那战士抬出去安葬，铁青着脸一拳砸在桌上，气愤地说：“这些残匪越来越猖獗了。”
　　参谋张超见正午才接到唐二儿小分队在甄家洞遭遇伏击的噩耗，现又闻石杨乡政府被土匪捣毁的消息，便懊丧地说：“我们给每个乡政府都派出了一个排的警卫部队，而残匪的胆子反而见大了。一些不良地主、富农、地痞向残匪资粮米，供情报，暗中破坏我地方政权，阻挠我土地改革宣传队，我们必须采取措施扭转这种不利局面。”
　　秦福来围着白裙，嘴上叼着烟斗，出来听了众人的话，便吐着烟圈说：“残匪活动猖獗，如不迅速剿灭，俺们和地方政府的损失还会扩大，百姓的热忱与积极性也会遭受打击，并影响土地改革的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