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作品已在中国版本图书馆进行版权登记，登记ISBN978-7-5650-1865-7】

　　一位五十多岁的的矮个男人，皮肤黑黝，走到讲台前，转脸对大家说：
　　“没有国，那还有家？国破家亡是联系在一起的，本人自愿将仓库里的一万双力士胶底布鞋捐献给抗敌将士，让勇士们穿上我的胶底鞋多杀几个侵略军。”
　　会场里响起一阵掌声。
　　坐在玻璃窗下的三个老头一声不吭，一个迷着眼打瞌盹，一个仰脸看天，另一个捞头抓腮，不知想什么。肖山令对吴奎说：“你去问问他们，还想一毛不拨吗？”
　　吴奎走近窗口，问道：
　　“喂，你叫什么名字？开的什么店？”
　　“我叫张斗寅，白天鹅餐厅的老板。刚才听了肖司令的讲话，鄙人深受感动。不过由于战争频繁，人心惶惶，本店业务清淡，入不敷出。我纵有一腔爱国热情，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要我捐钱，我拿不出，只有请求肖司令调我到城外跟敌人拼个死活。”
　　肖山令听了虽不满意，但也未提出异仪，只是和吴奎碰了一下眼神，于是吴奎又问另一位：“你，开会一言不发，还打瞌睡，你在南京经营什么行当？“
　　矮胖老头站起身，慌忙答道：“我叫唐良昆，新亚商场的老板。年近七旬，体弱多病，商场里的业务早就交给我儿子料理，我从不染指过问，要捐钱，只有找我的儿子才能解决。”
　　吴奎吼叫一声：“那你儿子为什么不来？”
　　“他去武汉了，准备在武汉开一个分店。”
　　肖山令眉毛一蹙：“老奸巨滑，知道这是捐献会议，有意躲避。”
　　吴奎横他一眼，内心的怒火即要发作，然又压着火气，手指另一位老板问道：“你呢？”
　　“我叫范增涛，是秦淮百货店的老板。钱是有，黄金也有一点。可是前天夜里被我三姨太拐走潜逃了，我已向警察局秦淮分局报案登记，只要能把三姨太抓回，我把她拐走的钱款一齐捐出。”
　　吴奎越听越火：“叫你捐钱，你就东扯西拉，一毛不拨，现在城外同日军正在拼杀，谁有功夫去帮你找老婆？你真是又奸又滑。”
　　肖山令火冒三丈：“不捐钱，耍滑头，好，马上替我挑一担炮弹送到雨花台阵地，限你们二小时送到，过时不到，立即枪决。”他转脸对吴奎说：“你马上带他们到三条巷的宪兵仓库去搬运炮弹。”
　　吴奎掏出手枪，满脸怒气。对三个老头说：“跟我走！”
　　三个老头起身，欲走又停，犹豫迟疑，头上冒汗。肖山令从腰间拨出手枪朝桌面上一磕，两眼怒视，说道：“大敌当前，千钧一发。你们认钱不认时，我是认时不认人。有钱不出，还要耍花招，给我去送炮弹，不按时到达，我绝不客气！”
　　吴奎拎着手枪哧令道：“快走！”
　　三个老板腿肚发抖，头上冒热气，连忙说：“我们捐，我们捐。”当即把手指上的戒指脱下置于桌上。范增涛躬腰哀求道：“只怪我自私自利，吝财为已，眼光短浅，看不到大局。马上我回家把地板撬开，拿出二根条子捐出。”
　　吴奎把手枪插入皮带，狠狠地横他一眼：“你们都是腊烛，不点不亮。”
　　肖山令怒气未减，气呼呼地警告：“这是战争时期，不谈民主、民权，只有命令，只能服从，不准辩解，否则，就无法打仗”。
　　卖报的小青年赵勇，身着破烂棉袄，伙同另外几个年青人来到会场，对肖山令请求道：“长官，日本人欺人太盛，我们要求参军打鬼子，你能答应吗？”
　　肖山令：“好哇，我热忱欢迎。你们的父母都同意吗？”
　　“自已的事，自己当家，用不着父母管。”
　　肖山令：“唔，我留你们在宪兵团当战士，马上发给军衣、军帽、枪枝弹药。”
　　几个稚嫩的年轻人和赵勇一起欢笑起来：“那太好啦，我们也能打鬼子了。”
　　肖山令转头对吴奎说：“你带他们到军需处，拿我批的条子，发给衣帽鞋袜，枪枝弹药，后天发饷，照发一个月给他们。”
　　吴奎点头说：“好。你们几位跟我来。”
　　肖山令微笑着目送吴奎、赵勇等出门离去。转过头来对老板们教训道：“你们看，年轻人热血沸腾，挺身而出。这种保家卫国的精神值得你们学习！
　　
　　（十七）
　　
　　军委礼堂，新闻发布会。
　　礼堂门口，十二星红旗迎风飘扬。
　　吴奎、赵勇、许杰、邓浩担任值勤任务，保卫会场安全。
　　中外记者们驱车来到门前，出示采访证，获准进入会场。不一会儿，会场里座无虚席。
　　唐生智、肖山令、顾祝同、王跃武等一批将领身着戎装在主席台上就坐。
　　塔斯社记者提问：“城防司令：日本人一面在城外激战，一面又提出和平谈判，真有此事吗？”
　　“确有此事。”
　　“那么和平前景如何呢？”
　　“日本国的统治集团一惯玩弄两面手法，和平是假，攻战是真。前期的北平《何梅协定》，上海的《淞沪协定》都是一纸空文，日本国根本不遵守协定条款。今天又谈和平老调，再也欺骗不了谁，因此，我国政府不屑一顾。和平的前景十分渺茫。”
　　美联社女记者手拿话筒：“将军阁下，日本国派谴大军二十万，数百架飞机助战，你能防守多久？”
　　唐生智：“记者女士，日本国的一小撮战争狂人，野心勃勃攻打南京，早在我政府预料之中，也早有心里准备，相应地调兵谴将，积极防卫。预计三个月之内，日军是打不进城的，我们即可在后方动员人力，调拨物资，挫败日军是有把握的，因此，我预料南京是不会丢失的。”
　　法新社记者举手：“唐长官，据你分析和平无望，你对这场战争的胜败估计如何？”
　　唐生智脱下手套，两手捺在桌面上：“我对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是充满信心的，日军跨海西征，吞噬中国领土，屠杀中国人民，掠夺中国资源，违背了人道主义原则。我们为了自卫，不得不进行还击，我们是正义的，得到全国人民的拥护和支持。而且我们寓兵于民，全民皆兵，战士一上战场，拼死格斗。而日方战线长，运输困难，兵源逐渐枯竭。天皇裕仁和首相东条英机发动侵华战争，实是自掘坟墓。我在这里要正告日本一小撮战争狂人，吞噬中国，称霸亚洲，主宰世界只能是一枕黄粱美梦，到头来，必定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记者们拍手鼓掌，对唐生智的答复表示钦佩。
　　美国记者对法国记者说：“中国将军都有雄辩之才。”
　　澳大利亚记者说：“中国军队能守住南京，我们记者的安全就有保障。”
　　美国记者虔诚地说：“愿上帝保佑。”
　　
　　（十八）
　　
　　天主教会堂。
　　教徒们整齐地站在地板上，手指在胸划十字，口念圣经，祈求真主保佑，消灾免祸。
　　神父提出致函日本东京教会游说日本政府，阻止日本军事扩张，拯救苍生，普渡黎民。
　　南京教徒们来自社会各界，其中不少是外国驻华使节和商务机构代理人。德国籍拉比就是西门子电气公司驻南京分公司的代表，他走到神父前说道：“现在致函去也来不及了，况且日本的好战分子只相信武力可以征服世界，那还顾及人权、博爱、人道？要想拯救苍生，发挥教会作用，马上在城里划一块地盘作为难民躲避区，严禁中日双方军警介入，也不得使用飞机轰炸。”
　　神父沉吟了一下，点点头说：“杀生是莫大的罪孽，保护生命，施人以爱是真主的一惯主张。你可通过外交途径，想办法把难民区成立起来，为减少灾难，我们要发挥一点作用。如果两军巷战，我们难民区不受侵扰，保护了万人生命，那也就功德无量了。”
　　
　　（十九）
　　
　　上海市。
　　日本国三架螺旋式飞机从东京羽田机场起飞，来到虹桥机场降落。 今井武夫等一批高级军官将东条英机下达迅速攻占南京的命令交给松井大将。松井见信后，立即将指挥部迁往苏州，并召集各兵种，军种指挥官会议，他在会上洋洋得意：“三月前，我们的太阳旗飘扬在上海上空。皇军的胜利势不可挡。我们大日本在亚洲的盟主地位已成定局，主宰世界的命运亦为期不远。但是，蒋介石政府不甘心失败，不愿投降，并调集十五万大军在南京四郊企图顽抗。我们不用武力，他是不会屈服。现在，天皇急令，在十二月十五日前，一定要夺取南京，我等军人必须效忠天皇，听从召唤，发扬江田岛精神，海、陆、空三军密切配合，一齐出击，三天内一定要打进城内，如有违令者立即处决。”
　　“咳！”
　　指挥官们立正、挺胸，表示坚决执行命令。各自奔回所属部队，领兵去向南京攻城。
　　松井大将和小林浅三郎、今井武夫一批军官坐进吉普车，跟随增援部队来到南京东郊，把指挥所设在一片菜地的大瓦房里发号施令。
　　
　　（二十）
　　
　　南京。
　　外廓阵地的龙潭、汤山、淳化、江宁俱已失守，日军逼近城墙脚下爬梯登城，虽有雨花台、天保城少数据点扼守抵抗，但在敌人强大的炮火攻击下，亦都岌岌可危。
　　日本战机数十架飞临上空投弹扫射，造成房屋起火，人员伤亡。
　　其中三架向发电厂袭击，烟囱炸断半截，厂房炸倒一角。
　　另有五架战机向自来水厂投弹，水管断裂，水往外泄，水柱喷射几丈高。
　　防空高炮立即射击，一架被打中，载入八卦洲江面，激起万丈水花。
　　清凉山射出连珠式高炮，打中一架，当即起火爆炸，一团火球冲到紫金山半腰。
　　
　　（二十一）
　　
　　雨花台上的争夺战紧张激烈，日军集中八十辆坦克猛攻山头，步兵紧随其后冲上山腰。八十八军军长孙元良战到下午渐感不支，弃阵逃回城内，雨花台当即被日军占领。远在南侧菊花台驻防的朱赤旅长率部抢夺山头，企图夺回，和敌人开展近距离肉搏。守卫中华门南站的高志嵩旋长亦率兵从西面猛攻山头，配合朱赤旅歼灭日军，夺回雨花台。战士们爬上坦克，揭开盖顶，扔下手榴弹，把敌军炮手和驾驶员炸死。有的战士端平轻机枪对准敌人坦克的挡风玻璃猛击，驾驶员的脸部中弹，斜歪在驾驶室内毙命。也有战士将炸药包扔进坦克的履带上，履带炸断，坦克不能行走。
　　谷寿夫眼看雨花台有得而复失的危险，又调来三千多人增援。炮火更加激烈 ，朱赤、高志嵩两旅长带头冲锋，爬上雨花台山头与敌人拼刺刀，都在山头上中弹倒地阵亡，官兵们也大部分牺牲，雨花台终未夺回。
　　扼守中华门的守军见到雨花台争夺激烈，多次派兵增援，半途即被日军挡回，未能奏效。日军乘胜逼近中华门城脚，企图一举破门入城。守军团长邱维达命令三十多挺轻重机枪向来攻之敌开火，子弹犹如狂风骤雨，霎时间，城门外倒下一片死尸。剩下敌军退回秦淮河南岸，隔河对峙。
　　守军将木质长干桥炸断，以断敌军通路。正值寒冬，秦淮河面结了一层冰冻，日军过不了河。谷寿夫站在河南民房里看了半晌，调集二十多门大炮对准城门轰炸，炸得门楣上石飞砖碎。壮丽的古城门被打得千窗百孔，面目全非。
　　
　　（二十二）
　　
　　军委办公室。
　　蒋介石正在听取从战地聚来的将领汇报战况。邱维达说：“孙元良抵抗了半天，战士大部分战死，日军又猛攻山头，孙军长逃回城里，雨花台失守。朱赤和高志嵩欲从南面和西面夹击山头上的敌军，力争夺回雨花台，两位旅长牺牲，终未成功。现在，日军正在攻占我们的阵地，我们全团弟兄坚决保证，只要有口气，决不让敌人进得城门。”
　　唐生智和众将领们一齐紧缩眉梢。
　　蒋介石十分惊异：“孙元良弃阵逃回？”他略停了停说：“那我去，那我去雨花台，武将怕死，还能打仗？”说完，站起身，拨腿要出门。
　　众将领一齐拦住他，劝说道：“委员长，让我们去，一定把雨花台夺回来。”
　　唐生智解释说：“委员长，你是三军统帅，兵无帅必乱，你还是即刻离开南京，这里的战事由我们操持吧。”
　　众将领一起请求说：“委员长即刻离开，一刻也不能延缓。”
　　唐生智伸手拽着蒋介石的右肘向门外走去，转回头对秘书说：“命令驾驶员立即起飞。”又对蒋说，“这里的战情，我保证每小时向你汇报一次，没有你的命令，我一定会固守到底。”
　　蒋介石心情沉闷，眉宇紧锁，半晌吐出一句话：“生智兄，意志坚定。我信得过你，信得过你。”
　　王跃武站在车外，拉开小汽车的门，蒋介石坐进去。
　　唐生智却对他人发火道：“孙元良这个怕死鬼，我要枪毙他！”
　　蒋介石却在车内制止他说：“现在要集中精力指挥作战，孙的事情放到后来处理。”
　　唐生智躬腰点头，表示遵命。
　　小汽车疾风似的向明故宫机场驶去。
　　蒋介石一出汽车门，宋美龄、戴笠、陈布雷等人把他推进飞机座舱，飞机一昂头，升入蓝天，驾驶员问：“去哪里？”
　　宋美龄答：“九江”
　　蒋介石的座机前后左右各有一架战机护航，以备迎战敌机来袭。送走了蒋介石，唐生智，王耀武坐进吉普车去光华门视察，王耀武说：“委员长拒绝处决孙元良是有道理的，曹操处斩蔡瑁张允、崇祯错杀袁崇焕，都是自毁长城，历史的教训太深刻了。”
　　
　　（二十三）
　　
　　拉比从法国驻京使馆出来，驱车驶入英国大使馆，简捷地谈话，又匆匆地驶入美国大使馆，高斯大使在客厅会见了他：“拉比先生，你倡导的建立难民区主张，我们美利坚十分赞赏。现在日军的飞机每天狂轰滥炸，使数以百计的无辜贫民丧失了生命。”
　　话未谈完，三架漆有太阳旗的日本战机从屋顶上咆哮掠过，轰隆一声，一棵炸弹在车库爆炸，造成库房倒塌、轿车起火。
　　拉比汽车的档风玻璃也被炸碎，激起他怒火直冒。高斯大使气喘如牛：“太猖狂了，太猖狂！竟然炸到我的头上来了！！”
　　他转脸吩咐秘书史迪威：
　　“你马上急电华盛顿，要求日本国道歉，赔偿损失，保证外交人员的生命安全。否则，就把日本驻华盛顿的大使馆汽车烧掉！”
　　他缩回门里对拉比说：“你这一人道主义的创举，我们绝对支持。我将呈请国务院批准，对难民区的食品、医药给予支持。不过，你还得要求中日双方签约，保证不在难民区驻军，抓人或轰炸。”
　　拉比微笑：“谢谢大使先生的支持。我马上去青岛路，找日本大使交涉此事。”
　　南京的大街小巷和马路边的树干上，张贴了难民区的地图， 从新街口至汉西门往北，从定淮门到山西路，经过古楼再到新街口一大片方形区域。同时附有马超俊市长和日本使节以及拉比的签名一并公布。
　　
　　市区上空，机影乱窜，轰鸣声震耳，炸弹串珠似的下泻，房屋倒塌，车道上堆积了砖瓦、木料和枯草，喷出的自来水被阴沟臭泥污染，又掺进死尸的血迹，气味难闻。
　　拉比的汽车只得放慢速度，蜗牛爬行。
　　街道两旁的商店纷纷关门歇业，路上行人面带惊恐，急步狂奔。
　　
　　一幢高楼顶端的凉台上，一名高个子的美国人，头戴大盖帽，身着空军制服的空军将领陈纳德毫无惧色的仰天观战，他目睹日军飞机多批多架次地狂轰烂炸、杀害无辜，心情沉重，但又无可奈何地走下楼梯，乘上吉普车向美国使馆驰去，车到新街口广场，巧与拉比汽车侧边而过。拉比引颈注视了那挂着星条旗的美国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