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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强盛起步离去，走远。苏天俊叹口气，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共军的枪杆也能杀人的，我苏天俊岂敢拒绝呢？夹在两大军事力量之间，谁也得罪不起，这种苦衷是谁也无法理解的。”
　　（三十三）
　　
　　李强盛早起，漱洗之后，来到厅堂。他的表弟在厅堂里等候他的发落。李强盛掏出三千银元交给他说：“现在日本人到处扫荡，水路陆路交通断绝，你这次去苏北灌云，只要能把食盐运过来，安全过江，一定能赚大钱。”
　　表弟说：“好，我就去。不过，大江南北，炮火纷飞。能否一帆风顺，运到江南，那就很难预料了。”
　　“咳！你一向机敏灵活，办事有方，我是信得过你的，所以叫你去。赚了大钱，自然有你一份。”
　　他的表弟将洋元装进一只帆布口袋，背在肩上，出门走了。
　　李强盛带着银饷、鱼肉来拜会吴奎，两人在长木凳上坐下，侍从献上大碗茶。吴奎问：
　　“你是？_____ ”
　　“我是本县保安团的负责人____李强盛，在职三年，无甚政绩。不过在打击匪患、清除共党骚扰、维持本地治安方面尽了微薄之力。近来，听说吴长官在南京保卫战中出生入死、浴血抗敌，地方百姓和我本人十分敬佩。因此，大家委托我送来一点食品表示对你和全体官兵的慰问。另外，第四季度的工商税款业已征齐，特送来三千元当作军饷，弟兄们要抗日打鬼子，不能饿着肚子上战场。”
　　吴奎：“在这困难、紧张的时刻，你能雪中送炭，我们表示感谢。我想，我们都是军人，其职责是保卫国土、维持治安。我们驻防句容境内，若能互相配合，抗击日寇、扼制共党扩张方面肯定能有所作为，不知李团长见解如何？”
　　李强盛：“我们的想法不谋而合，并决心为达到这一目标，尽心尽力。”
　　吴奎示意负责军需供给的军人将钱收下，打了条子，盖上公章交给李强盛说：“在这些问题上，你我二人能有共识这就很好。现在首要的任务是消灭日军的侵略势力，鬼子在南京杀害我同胞、烧毁我房屋、抢劫居民财物，手段极其残忍。不消灭鬼子，生活就没法过下去，要用以牙还牙的手段还击他们。”
　　李强盛听得出神，问：“那你有什么具体计划呢？”
　　“计划还是有的，不知李团长能否配合？”
　　“咳，打鬼子怎么能不配合呢？”
　　“明天夜半，我部向盘踞汤山的一营日军袭击，黑夜，日军不敢出堡追战，一定躲在地窑里射击，当然，我们也不强攻，旨在消耗敌人弹药。待到天明，日军凭借火力猛烈，就要出来追击，我们且战且退，把敌人引出汤山。此时，敌人趾高气扬，而后方汤山一定空虚，你部应事先埋伏在其右侧仙林镇，待日军冲出后，一股气冲进去，必有俘获，你看怎么样？”
　　李强盛稍微迟疑了一下，强作兴奋地说：“那好呵，我们一定埋伏在仙林，待日军追赶你们，我们从背后冲进去，真是兵不厌诈、出奇制胜。这一仗如能打胜，应归功你的计谋高明、指挥有方哟。”
　　“不能只想到顺利的一面，对困难的一面则估计不足。比如说，你们的装备较差，没有同日军交过锋，没有阵地战的经验，平时训练也不认真，冲杀本领不过硬，这些，都是不利因素。”
　　李强盛则强调说：“我们的战士对日军刻骨仇恨，消灭鬼子个个奋勇抢先。日军有机枪大炮，我们则用长枪、地雷、大刀、手榴弹。他们白天打，我们黑夜攻，叫他们的武器发挥不了作用。”
　　“对，这是你们的长处，也是战胜日军的最根本的因素。我们的指战员都应当具备每战必胜的信心。那么你团能否在后天拂晓埋伏在仙林？”
　　李强盛：“当然可以。我们一定按计划行动。”
　　吴奎不放心，重又叮问一句：“有没有什么困难呢？”
　　“没有。就照这么办。”李强盛坚定地回答。
　　“好。就这么一言为定。”吴奎望着他说。
　　晚饭毕，吴奎对战士们说：“今晚旱点休息，夜半另有任务。”
　　战士们穿衣睡觉。吴奎又对许杰说：“你带领二个排的战士，换上便衣，腰插短枪，预先潜入仙林镇，观察保安团是否出兵策应。一旦李强盛违约，你乘汤山空虚时，代替保安团冲杀进去，打个措手不及。”
　　许杰领人出发，向北奔去。
　　李强盛归来后，左思右想，权衡得失，他手下的士兵都是丢下锄头的农民、不务正业的地痞流氓，从未经过军事训练，怎能和日军对阵！一旦接触，大都丢盔弃甲、各自逃命，说不定自己成了俘虏，命归黄泉。若要躲避不去，这个年轻的吴奎能够饶恕他吗？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决定派人送信到茅山，要求新四军游击队派兵于第三天早晨准时从仙林攻击汤山，并称这是一次国共联合抗日的具体行动。共军有无诚意，这是一次检验。
　　欧阳伦接过李强盛的亲笔信，伴随朱国平穿上长衫戴上礼貌一副绅士派头，向茅山奔去。
　　
　　（三十四）
　　
　　茅山，新四军一支队总部。
　　陈毅阅读保安团来信，把信纸一扔，冷冷一笑：“你们两位是盼演诸葛亮来劝鲁肃出兵的吧？”
　　欧阳伦笑着说：“陈长官先知先觉头脑明快，我们的来意被你猜中了。”
　　陈毅说：“你们既然有这个好机会我是不会放过的，我想借此机会来补充我们的弹药不足、衣被短缺。”
　　朱开平说：“真乃天赐良机，只要准时出战必有大获。”
　　陈毅和粟裕虽觉得以外，表面上还是备了饭菜款待两人，两人随即离去。
　　欧、朱走后，陈毅在屋里踱步沉思，若有所悟的对粟裕说：“你看李强盛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怀好意啊，他不敢和日军交火却要我们去对阵，他在一旁隔岸观火，搞偷梁换柱掩耳盗铃的把戏，打胜了他有策划之功，战败了不损毫毛，他想欺骗我们蒙蔽我们真乃痴人说梦。”
　　粟裕：“哼！什么保安团，他能替老百姓保平安？敢领兵上阵同日军交火？”
　　陈毅摇摇头：“不理他，我们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从镇江常有日军把武器用汽车运往南京，途经韦岗、龙潭、栖霞一线。韦岗处在群山包围之间，是袭击日军最佳地段。我们马上出发，埋伏在山坡公路两侧，待日军汽车过境，必俘无疑。”
　　粟裕：“我们武器落后、弹药不足，蒋军讥笑我们是小米加步枪，三枪一放子弹全光。日军的飞机大炮是我梦寐以求的目标，这一次，一定能在苇岗得到补充。”
　　一支队的官兵在陈、粟率领下由茅山向苇岗进发。
　　芙蓉镇，欧、朱回来走进李强盛的办公室，李问：“陈毅看信后有何反映？”欧阳伦答：“他要补充粮饷弹药，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绝不能放过。”
　　李强盛半信半疑地说：“共军是否出战，我们拭目以待，不能相信他的口头承诺。”
　　
　　（三十五）
　　
　　吴奎率领一批人星夜从芙蓉出发，冲入汤山镇，砍死日军岗哨，炸毁一个碉堡。山田大佐慌慌张张命令抵抗，顿时枪声大作，火力密集。吴奎指挥立即撤出，距镇约二千米的河坡下停止，集结点名，一个不少。坐下来歇息，静听日军机枪像放爆竹一样响个不停。
　　吴奎说：“这是南京失守以后，我们第一次向日军发动攻势，虽无多大战果，我们却无一伤亡。砍死敌人不是目的，消耗敌人弹药才是我们最好的目标，你们听，日军机枪不住地喷火，可连蛤蟆、蚊虫也打不到。半小时后，听不到我们回枪，他一定会停止射击，到那时，我们再架起机枪向他们扫射，逗他们再打。”
　　果然日军停止射击，四野一片寂静。
　　吴奎说：“好了。时机到了，你们向前移动几步开枪吧。”
　　战士们捧起机枪向前移动一百多米，胸贴田坡，对准汤山镇扣起扳机：咚咚咚，咚咚咚。
　　汤山镇，躲在碉堡里的山田大佐和日军士兵正要脱衣上床休息，以为游击队已经退去，突听窗外枪声大作，断定游击队又来攻战，忙把枪头伸向窗外，不住地扫射。
　　全镇四周碉堡一齐喷火，弹头在夜色里划出许多条红线。
　　吴奎和士兵们躲在高坡下休息，听着枪声，哈哈哈，一阵狂笑。
　　东方发白，太阳逐渐升高。
　　山田大佐集结人马走出碉堡向镇外冲杀。
　　吴奎边打边退，日军边追边打。两军相距不过二千多米。一直战到中午，日军距汤山镇已有十余里之遥。
　　潜伏仙林的许杰四处张望，保安团一个兵影也没有，破口大骂：“李强盛这个匹夫，竟敢欺骗我们，等打完这个仗，再找他算帐。”遂率领士兵冲进镇内，炸烂汽车，毁掉碉堡，缴获几匹高头大马，放着一堆柴草，烟雾直冲云霄，后火速撤离镇外。
　　山田大佐向前追赶中，突然调头一看，汤山镇烟尘遮天，恐遭暗计，急令军回师。待他回到汤山时见到碉堡被毁，马匹被抢，十分沮丧！
　　李强盛虽不敢应战，却派去侦察员欧阳伦、朱开平和陈毅派去的侦察王刚、杨龙都在仙林镇活动，在一个饭店，同一桌子上吃饭，彼此虽不相识，但眼神都在注视对方，又都不说一句话。
　　吴奎回到芙容之后，对大家说：“这次出击虽无多大战果，但多少也有点成绩，首先是消耗了日军的大量弹药，叫敌人睡不落枕，胆战心惊。自南京失守以后，他们以为中国军队一味逃跑，不敢对阵，这次军事行动告诉他们，中国军队同样能发动攻势，而且我们还能调他出来，也能调他回去，他们的来去实质上是被我们指挥的。所以说，虽无多大收获，并未空跑。”
　　许杰说：“在我们到达仙林时，根本没见到保安团的人影，他和你约订从背后袭击日军，完全是骗局。我们听汤山附近枪声如雷，五十多人赤脖上阵，一股勇气冲进去，果不其然，汤山空虚，无兵守卫。这次行动也给我们一个启示，和皇军不搞阵地战，逗圈子，绕弯子，斗智慧，诱使敌人上当受骗，就是我们今后的战略战术。”
　　吴奎亦点头称是。
　　国军偷袭，初获小胜，芙容镇的男女老幼互相传颂，苏天俊也兴高采烈地跑来慰问。
　　吴奎问他：“苏主任，保安团的李强盛和我约订同时攻打汤山日军，当战斗打响以后，却不见他的人影，他那时在什么地方？”
　　苏天俊摇摇头：“我不知他那时在什么地方。”
　　吴奎望着许杰说：“派人找他来见我。”
　　
　　（三十六）
　　
　　李强盛的客厅。
　　一位船老大进门，慌忙而哀腕地对李说：
　　“我们的盐船航到兴化境内，一股日军正在泰州被黄克诚包围激战，镇江日军派兵增援，从里下河水路北上，在兴化与我们盐船迎面相遇，即开枪打我们木船，船舱进水倾斜，半小时后沉没。你表弟和我都跳水逃生，不幸他右臂中弹，溺死在水中，事已如此，你也不必难过。
　　李强盛闻言，急得直跺脚，如意发财的打算没有实现，反而落个人财两空。心境既沮丧又激愤。门外又进来一位士兵呈上一信，对着信封瞟了一眼，他就猜到是吴奎找他谈话，他不好面对现实，只好回避。于是对差兵说：“你先回去，下午我去见他。”
　　差兵走后，他独自在客厅里踱步，拒不出兵无法解释，也不好交代，吴奎也可能要扣压他。如果有人向国军泄露他贪污军饷、私贩食盐，他的脑袋就保不住了，他越想越害怕、后悔，倘若被扣，张榜罪名，判处劳役，他还有脸面见人吗？保安团的下士们还能瞧得起他？如是推想，句容县、芙容镇不能再呆下去了，逃往外地，销声匿迹，能保全人身自由就是幸事，于是他对老婆说：“你把金条、项链、贵重衣物整理包扎带在身边，我们先去武汉，再滞留下去可能就要走不脱了。”
　　老婆问：“我们走了，家里的房产、粮食怎么办？”
　　李强盛：“还要什么房产！脑袋都保不住了。不过只要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我活着，芙容镇谁敢动我一砖一瓦，战争一结束。我再回到老家来，不做官还能当个绅士。你就不要顾这恋那，快把衣物整理，宜早不宜迟，我们就快走吧。”
　　他老婆翻箱倒柜，扎捆两个大包袱，第二天一早，两人出门远行了。
　　吴奎一连几天都看不到李强盛来见，就问苏天俊见到他没有，苏天俊摇摇头，反问吴奎：
　　“那五千块税款，充作军饷，李强盛转给你没有？”
　　吴奎说：“只转交来三千，其余二千隐瞒未提。”
　　正巧，曹县长也从句容县来找李强盛去镇压山区土匪抢劫居民财物，扰乱治安，同时必须对共军陈毅部队肆意扩大地盘，成立农会进行扼制，因为几番寻找，找不到人影，曹县长甚是焦急：“这是怎么一回事？”
　　吴奎：“怎么回事，他准是潜逃了。”
　　苏天俊：“他能逃到哪里去，一不敢投降日本人，二不敢投靠新四军。”
　　吴奎：“不是潜逃，为什么见不到人影！”
　　曹县长：“你能说出他潜逃的理由吗？”
　　吴奎：“他贪污军饷二千大洋；他同我约订十三日上午同时攻打汤山盘踞的日军，他投机耍滑，届时拒不出兵，岂可饶恕？！”
　　曹县长：“咳，这种贪脏枉法、偷生怕死的东西，实属可恶，就是潜逃外地，也要抓他回来。”
　　苏天俊：“县长大人，你是拿笔杆子的，我是跑腿子的，凭什么去抓他？他一惯骄横跋扈，目中无人，什么军纪、法纪、国法对他没半点约束作用，他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今天吴长官的部队驻在这里，他才不敢放肆。如果没有国军驻在这里震摄，他就会敲炸勒索、迫害无辜，我们只能捧场赞扬，不敢说个“不”字，更不敢动他半根毫毛。”
　　许杰：“他凭手中的枪杆子呼风唤雨，独霸一方了？”
　　苏天俊：“不仅如此，他老婆孩子也是一言九鼎。”
　　吴奎：“既然这样，我们马上派人穿着便衣，装做小贩设法抓他。”
　　许杰气急发火，扭着头说：
　　“抓捕他一个人有何困难呢？我去。”
　　曹县长补充一句：“你还要打探日军行踪，以及共党在茅山的活动状况，便于我们对策。”
　　吴奎点点头： “对，应当兼顾。”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