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前

　　各位也拱手回礼道：“刘公此去办正经的大事，理所当然。祝刘公一路顺风，马到成功，我们就此作别。”
　　刘敏川道：“好，后会有期。”众人走出茅草院门，互相拱手作别，各奔东西。
　　
　　255 美国科罗拉多州 丹佛市 约翰家//街头 晚 内 （1880年10月）
　　已经22岁的约翰疲惫而无力的撞开了舅舅家的门，一头栽倒在地上。家里的人，他的舅舅、舅娘、表弟、表妹都惊恐万状的围上来喊道：“约翰！约翰！” “约翰，你怎么了？”“约翰，你醒醒，你说话啊！”
　　这个约翰就是天佑他们在海船上遇到的夏威夷人的儿子，现在他在他的舅舅家寄住并在这里工作，这个城市是科罗拉多州丹佛市。
　　约翰并没有受重伤，但是身上有血迹，他是太紧张和用力过度造成的虚脱，亲人们已经将他扶坐在一张椅子上，在亲人们的拍打、轻抚和召唤中他慢慢地苏醒了。
　　他的舅娘马上将一杯水送到他的嘴边道：“约翰，你是怎么了？今天我看见大火连成片，黑烟冲上天，是不是白人又打砸华人区了？你工作的店铺就在华人区，你应当早些回家啊！”
　　约翰的舅舅一身工人打扮，扶着他道：“约翰，你受伤了吗？伤重吗？那些坏家伙对你也下手吗？”
　　约翰坐了起来，惊恐的大眼睛看着周围的亲人，他喃喃的道：“太可怕了，就是噩梦！”
　　他舅舅和表弟都问：“你到底看见什么了？”
　　约翰接过舅娘的碗喝了一口水，开始讲述（同时是影像）：傍晚，我刚下班走出店铺，就看见大街上涌来了成群的白人，他们拿着木棍、铁棍、铁铲、提着油桶，赶着马车，潮水般涌向华人居住区，只见这些人像疯狂了一样用手上的凶器狠砸门窗，浇上了油点着了火，不一会街区就到处燃起了熊熊烈火，华人不得不仓惶外逃，出来之后就被这伙暴徒抓住辫子、头发拳打脚踢，我看到几个老先生、老奶奶被他们几棍子就打倒在地，孩子们有的吓得乱跑，被他们一脚踢到火海里，有的吓得蹲在那被他们拎起辫子再踢倒在地。
　　他们一边打砸烧杀，一边不断的从华人家里抢出东西来，什么都有，古董，钟表，家具，绸缎。有的华人抱着钱匣子跑出来，他们一棍子将人打倒，然后抢走了钱匣子。他们的马车上装满了抢来的财物洋洋得意的赶车走了。
　　他们从始至终都在狂呼着口号：“中国佬必须滚开！” “赶走黄狗！” “驱逐中国猪！” “让华人找不到工作，吃不饱肚子，租不到房子，不给他们选举权！”“清除华人异教徒！”
　　我突然看到那年在火车上遇到的修建太平洋铁路的华工，他被几个白人从房间里拉了出来，对他拳打脚踢，他奋力反抗，一个暴徒用铁棍猛击他的头部，他颓然倒地，可是那伙暴徒还不解恨，又上去用脚踩他的头、身体，看他不动了才跑向别处。
　　我赶紧跑了过去蹲下，把他扶起来头枕在我的身上喊道：“华工叔叔，你醒醒，你还活着吗？”
　　他眼睛慢慢的睁开了一条缝，我赶紧说道：“华工叔叔，我是约翰，在火车上我们见过，我和天佑在一起。”
　　他看着我听我说完一定是还认识我，对我断断续续的说道：“认出你了约翰……我还是死在……白人手中了……你如果……有机会……告诉天佑……让他们……早些……回国吧……”
　　我赶紧说：“华工叔叔，我给天佑写信，我一定告诉他们！你要活下去啊！”
　　可是华工叔叔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嘴动了动没有说出话就闭上了眼睛，死在了我的怀里。
　　约翰讲完眼睛里已经满是泪水，他的亲戚们也个个都十分悲戚。
　　
　　256 上海 街头 白 外
　　上海街头，几个报童举着《申报》大喊：“快看头号新闻，美国丹佛三千暴徒袭击华人，损失惨重！” “快看新闻，华人死伤严重！”路人纷纷买报，许多人边走边看，连连惊呼：“可恶！太可恶了！”
　　两个穿着布衣长袍的人拿着报纸边走边说，甲道：“怎么如此残忍？对老弱妇孺也下得了手？如此烧杀抢掠？”
　　乙道：“朝廷应当出面吧？我们的侨民不能如此任人宰割！”
　　甲道：“但愿能为我们中国人讨回公道。”
　　
　　257 北京 总理各国事务衙门 白 内
　　北京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议事堂里大臣们个个神色凝重，大臣甲拿着一封电报对大家道：“诸位大人，驻美公使陈南斌来电，丹佛市发生大规模白人袭击华人居住区的暴力排华事件，据信暴徒三千余人，烧杀抢掠，吾人死伤甚多，房屋毁损严重，吾人财产损失巨大。公使言已前往丹佛了解详情，并请示朝廷下一步方针。”
　　大臣乙情绪甚为激动，道：“美国西部如加州在几十年前就制定了一系列歧视性排华法规，1876年，在政客的操纵下组成反华团体工人党，当年和次年，两次发生暴徒武力袭击旧金山唐人街的动乱。1877年7月，洛杉矶爆发反华暴动，白人乱民攻击华人的商店和住宅区，捣毁25家华人洗衣店，他们高呼：‘中国人必须滚开！’排华已经毫不顾忌国家间关系，肆无忌惮！”
　　大臣丙同样义愤地补充道：“美国会更于1878年6月通过一项决议案，督促政府修改中、美之间的条约，以便停止华人移民。1879年奥勒根州宣布新宪法生效后进入奥勒根州的华人，不得拥有房地产和矿产权。加州1879年通过的新宪法规定加州任何公司不得雇用华人；中国出生的人不得在加州拥有和继承土地；华人将永远没有选民权利。”
　　大臣甲严厉道：“暴民如此横行霸道完全是美国参众两会和各州议员政客他们故意夸大华人之缺陷，故意夸大文化、习俗、民族、宗教等差异，利用华工与白人在寻找工作、待遇高低等方面的尖锐矛盾，煽动白人民族情绪并使之激化，甚至组织操纵党派反华，包括纵容地痞流氓等犯罪分子充当打砸抢烧杀的急先锋，事件的发生美国政府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意朝廷应立即电令我驻美公使与美国政府交涉，要求其立即制止骚动，惩办凶手，赔偿华人之全部损失！向华人赔礼道歉！”
　　大臣乙道：“大人所言极是，至今全国各地，包括报纸都一片愤怒讨伐之声，美国发生的反华排华暴行已经严重影响了两国关系，我大清朝应给与高度重视，严肃处置。”
　　大臣丙道：“我支持各位大人动议，同时建议朝廷应通电全国，对美国发生的严重的反华排华暴行严厉谴责，提出自己的主张，甚至提出如彼国不能满足我要求时的反制措施。”
　　大臣甲道：“如此甚好，只是我虽乃天朝上国，但美国实力亦不可小觑。美国乃至他国发生排华事件此起彼伏，恐与我国力强盛与否关系甚密，如彼国并未满足我之要求该如何处理？”
　　大臣乙道：“那只可走一步看一步了，我等亦可事先思谋好，有备无患。”
　　大臣丙道：“如此甚好，我等是否可拟文奏报皇太后、皇上，请旨立办？”
　　诸大臣道：“甚好，立即成文。”说着诸位大臣们开始行动起来，有研墨的，有端坐提笔的……
　　
　　258 美国 华盛顿 国务院 白 内
　　美国华盛顿的国务院里，大清朝驻美公使陈南斌和副公使容鸿都身着大清朝官服坐在一间会客室里，显然等待时间已经不短了，陈南斌皱着眉头对容鸿道：“超过约定时间半个小时了，国务卿先生还不到？”
　　容鸿也不满的道：“是啊，怎么迟到这么久？”
　　陈南斌道：“他们不是号称遵守契约吗？昨天再次核实他们还承诺9点开始会面，现在……”陈南斌从衣服中掏出怀表打开盖看看道：“已经9点35分了。”
　　正在此时门开了，进来的不是美国国务卿，而是一位西服革履的年轻的工作人员，他彬彬有礼的对中国大清朝两位官员道：“抱歉，国务卿有一个紧急的会议不得不参加，请原谅他不能来和你们会面了，他说，你们如果有什么话可以留下来。”
　　陈南斌站起来有些激动的质问，容鸿在旁边翻译：“我们前天代表大清朝政府就丹佛市发生的美国三千白人严重暴力排华袭击，造成我华人侨民重大人员伤亡，财产重大损失之事件向贵国政府提出严正交涉，提出了三点要求，一，要求贵国政府就此事向中国政府和侨民真诚道歉；二，赔偿由于暴力袭击造成的我侨民的一切损失，严惩肇事者；三，保证以后不再发生类似事件。贵国国务卿答应今天回复，可是今天他却避而不见，不知道贵国是何意思？”
　　那位工作人员不急不慢的回答，容鸿翻译道：“是的，原来是如你所说那样计划的。但是今天国务卿确实是有更重要的会议要参加，因此和你的会面和答复都不得不延后，请你谅解。”
　　陈南斌道：“难当今天我们要谈的内容不重要吗？难道我侨民死伤严重，财产损失无数，在贵国民主自由的国度处理这样血腥的屠杀和抢掠不重要吗？我不知道你们要拖延到什么时候？因为今天国务卿先生避而不见似乎就是告诉我们贵国对此事件的态度，是一个信号。”
　　工作人员答道：“公使先生误解了，今天仅仅是特殊情况，国务卿先生一定会尽快和你见面商谈的。”
　　陈南斌道：“那好，国务卿可以什么时候见我？有准确时间吗？明天可以吗？”
　　工作人员道：“公使先生，你看这样好吗？当国务卿先生一旦确定下来你们会面的日子我第一时间就通知你，你看这样可以吗？”
　　陈南斌道：“这么说，这个日子可以是遥遥无期了？”
　　工作人员挤出来一点笑容道：“不会的，我想国务卿先生一定会尽快安排的。”
　　陈南斌望了望容鸿，容鸿也是一脸的无奈，他对工作人员直接用英语说道：“我们希望贵国能从中美两国的友谊出发，妥善处理这个事件，此事件影响着我大清朝的感情。”
　　工作人员回答道：“知道，知道，我们一定会妥善处理。”容鸿将这句回答也翻译给陈南斌听。
　　陈南斌对容鸿道：“你看——”
　　容鸿道：“是否今天只能如此了？明天我们或者我再来？”
　　陈南斌点点头道：“回去再议吧。”
　　
　　259 美国 华盛顿 清朝驻美公使馆 白 内
　　在大清朝驻美公使馆里，陈南斌在办公桌后用毛笔写写停停，似乎在思索。随着他的书写，（出现了画外音）：
　　……就美国丹佛白人暴力排华事件之后，臣与容鸿大人即与美国务卿面谈表达了强烈之愤慨和抗议，代表朝廷提出三点要求之后，彼方采取了一再拖延的战术，或避而不见，或见而推诿，对我之要求不予理会，臣与容大人多次造访彼国务院皆如此，可见美国是存心不处理丹佛事件，证明其偏袒甚至是纵容美国排华之蔓延，实为不友好之表现……
　　臣将继续坚持，朝廷有何妙策亦望急速指示，臣等敢不全力以赴，效力报国……
　　
　　260 北京 总理各国事务衙门 白 内
　　北京大清朝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各位大臣在传看一纸电文，尽皆缄默。
　　半晌，大臣甲道：“不幸而被言中啊，美国竟然采取不予理睬的手段，实为卑劣！”
　　大臣乙道：“他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大臣丙道：“就怕人家不是死猪，而我亦无力烫着人家。”
　　大臣丁道：“两次鸦片战争失败，日本实际占领我属国琉球，俄国诱骗崇厚签订割让大片领土的《里瓦吉亚条约》，各列强是一步步紧逼啊。”
　　大臣甲道：“我等有何妙策？国力如此，就是奕䜣亲王又能奈何？何况亲王如今之锐气已今非昔比。”
　　大臣乙道：“是啊，即使文祥大人未亡故又能怎样？只能更加气愤。”
　　大臣丙道：“那我等也需如实禀报，请王爷定夺。”
　　诸位大臣道：“正是，正是。”
　　
　　261 天津 直隶总督府 白 内 （1880年11月）
　　天津，是年58岁的直隶总督北洋大臣李宏彰官邸大花厅，李宏彰端坐主座，刘敏川坐于左下首，幕僚穆演达和东方镜坐于右下首。
　　李宏彰端茶抿了一口放下慢慢道：“敏川，我于同治十三年的上疏‘筹议海防折’还有印象吗？”
　　刘敏川欠身道：“敏川一刻未曾忘记，你谈及铁路曰：‘火车铁路，屯兵于旁，闻警驰援，可以一日千数百里，则统帅当不致误事。’可最终还是被罢议了。”
　　李宏彰继续道：“是啊，次年，即同治帝驾崩之时，我还特意晋见了恭亲王，力陈铁路之利，并请先试造清江浦至北京一线，以便南北转运。恭亲王告诉我，此等大事连太后、皇帝都难以擅定，我们还是再等等吧。如今已过去五年，还要等到何时？”
　　刘敏川道：“万不可再等下去！沿存已久的我宗属国琉球去年被日本所窃据，已是奇耻大辱，丁日常大人为此对海防等问题提出十六条建议，指出日本三五年不南攻台湾，必将北图高丽。他大声疾呼朝野内外齐心协力，急谋自强，否则将国无宁日。我等还不急起直追，必将挨打。铁路乃国防之重要手段，诚如中堂大人所言，还等到何时？”
　　东方镜道：“大人们所言切中要害，国家再不发展铁路，将被世界各国拉得更远，我中华将危如累卵。”
　　李宏彰道：“现俄、日、英等诸国均虎视眈眈觊觎我中华，我本已力薄，如不奋起，欲再步两次鸦片战争之后尘？”他看了看几位又道：“故此次上疏必要写好，我知敏川有股不服输的韧劲，东方先生竭力协助，敏川奏折递上去，我将再亲自上疏，争取朝廷能够松口。诸位以为如何？”
　　敏川道：“大人如能再上疏，此事成功把握极大。”
　　李宏彰道：“未必，现朝廷中的看客太多，不干实事专对干实事的吹毛求疵，我们也要有失利之准备。”
　　东方道：“前两年大人和唐廷枢总办申请已经失利了，这次相信不会了。”
　　敏川道：“再失利，我就不侍候他了，打道回府过我的逍遥日子去。”
　　李宏彰道：“我不过是提醒诸位有备无患，以免万一失利了气馁。”
　　敏川道：“有备又能怎样？不过是心理安慰而已。”
　　李宏彰道：“不但心理要过得去，还应当实际做点什么，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东方道：“愿为大人做实事！大人只管吩咐。”
　　李宏彰道：“好，今日议到此，各位分头准备吧。演达，你也协助敏川去写，起码可以帮助润润笔峰。”
　　演达躬身答：“是，演达定当尽力。”
　　敏川笑道：“不过可不要将我的笔锋都磨圆了啊！哈哈……”
　　
　　262 周御史府 白 内
　　周御史宅之花厅中坐着几个官员说话，周御史道：“列位听说没有？李宏彰已经鼓动刘敏川上疏奏请修建铁路事。”
　　张加相道：“是啊，不日将在殿上辩论，周大人有何见教？”
　　周御史道：“张大人，我们分头准备，辩论时我们人多势众，不怕搬不倒李宏彰们。”
　　刘希洪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有充足理由驳倒刘敏川等，况且朝中同我观点者众，不必惧怕。”
　　张凯道：“刘大人所言甚是，他们虽不时兴风作浪，然一扑而灭，小河沟里翻不起大浪！”
　　周御史道：“既然如此，那就各自回家早作准备吧。”大家起身作揖而别。
　　
　　263 肄业局 后院花园 傍晚 外 （1880年10月中旬）
　　又是一个回局的日子，许多幼童相见格外欣喜，晚饭后在楼后的大庭院里学童们三三两两的聊着天，天佑和老乡邝瑾扬说话。
　　瑾扬严肃地说道：“天佑，昨天你在学校看到报纸了吗？在科罗拉多州丹佛市发生了三千白人暴力烧杀抢劫华人社区的事件？”
　　天佑皱着眉道：“看到了，真让人忧心忡忡，为同胞们悲哀！”
　　瑾扬道：“是啊，一瞬间，多少年勤奋辛劳的结果甚至生命都灰飞烟灭了。”
　　欧阳耿走了过来道：“真是奇怪的很，我们看到的美国白人都是彬彬有礼，热情善良，为什么在遥远的西部会发生这么大规模的暴力事件呢？”
　　梁墩雁走过来道：“确实没有想到，但肯定是有深刻原因的，我看是与受教育程度有关。”
　　天佑道：“77年我在报纸上就看到过洛杉矶曾发生白人捣毁25家华人洗衣店的报道，说是华人抢了他们的饭碗让他们没饭吃了。”
　　瑾扬道：“美国不是讲究自由吗？你可以和华人竞争嘛，学校里不是讲达尔文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吗？如果竞争不过就暴力攻击，这叫什么民主自由啊？”
　　欧阳耿道：“说的好，我们同是中国人，现在又在美国，我们不能无动于衷，我们应当为西部华人做点什么吧？”
　　天佑道：“是啊，我们为受难的华人做点什么呢？”
　　瑾扬道：“捐款？就凭我们节省下来的那点银两恐怕是杯水车薪。”
　　欧阳耿道：“组织一次游行如何？美国宪法是允许和平游行示威的。”
　　墩雁道：“不妥，我们的任务是学习，去游行示威不利于我们在此的学习，况且吴监督怎会允许？”
　　天佑道：“我到是想起来一个方式来表达我们的想法，不知妥否？”
　　瑾扬道：“快说！什么想法？”
　　天佑道：“我在学校海报上看到，本周末耶鲁学生会要举行一次演讲比赛，我们是否可以参加演讲，谈谈我们对丹佛排华事件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