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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市  情感  家庭伦理

　　关于本部长篇：婚恋是人类永恒的话题，离异家庭是当下的热点问题，而离异家庭孩子的成长以及成人后的婚恋又是热点中的热点。而目前，国内还没有一部作品是从离异家庭孩子的角度以离异家庭孩子的口吻直接讲述他们对于婚姻家庭的态度和应对行为。离异家庭孩子的心灵秘史即是一部复仇的历史，这种复仇不仅是对背叛的亲人的复仇，也是对于社会现实的复仇。目前我国离异家庭所占比例居高不下，而且递增的速度相当惊人，因此，这样的题材应该会受到广泛的关注。同时，以借“情”复仇这个主要故事引起人们对伦常道德的思考、讨论。另外，由于作者有过电影和电视剧的创作经历，本部小说有相当大的影视改编潜力。

　　无聊的生活？荧荧，我真没想到，你竟然把教师的职业说成是无聊的生活？你还是不是我亲生的女儿？你还是不是光荣教师的后代？母亲满脸悲伤，但我并不动容，一点儿也不。我得承认，那个晚上，我真的很冷酷，而且作好了冷酷到底的打算。
　　光荣？我看你是忘了过去那些苦了。那个把你弄得遍体鳞伤的男人不也曾经是教师？他很光荣吗？光荣的教师，哼，败类多的是。我连连冷笑，恍恍惚惚，我又看见了那张凶巴巴的脸，又听见了那句“滚，滚你妈那里去，不要再来烦我！”那凶巴巴的脸的持有者曾经是我无比热爱的父亲，那个叫我滚蛋的男人曾经是我引为骄傲的教师父亲。那副凶巴巴的嘴脸和那句滚是我千里迢迢找到深圳，求父亲回家时，他馈赠给我的全部礼物。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提他干什么呢？母亲好一阵子没有说话，直到我从洗漱间出来，准备到卧室睡觉，她才说了这两句话。这两句话似乎已经用尽了她的全部力气，但依然气若游丝，奄奄一息。
　　你可以忘记，我不能！叶聪，这辈子你都休想我原谅你！我从卧室门口退到客厅，看了一眼母亲惨白瘦削的脸，之后面向阳台，对着已经变成黑洞的天空，把这几句话像扔手榴弹一样给恶狠狠地扔了出去。
　　一声爆炸在我的幻觉里轰然完成。
　　这个晚上，我又做恶梦了。先是乌云翻滚，电闪雷鸣；接着是地动山摇，山崩海啸。我拼命跑，拼命跑，但跑不过天塌地陷的速度。一刹那，我看见自己身体血肉模糊，四分五裂……我惊恐万状，惨叫着醒来。
　　5
　　欧阳姐姐，今天是不是星期五？乔田田一边吃着盒饭，一边问我。
　　当然是，你没看见今天买花的人特别多吗？我看哪，时间还早，应该还会有客人来。我一边回答乔田田，一边在翻看一本过期的时尚杂志。杂志是乔田田不知道从哪里顺手牵羊带回花店的。她迷上了封面模特一头参差不齐乱糟糟的头发，蠢蠢欲动的准备也去打造一个。不用看，乔田田果真拥有这样一个发型，那就不是像个傻妞，而是一标准的傻妞了。
　　不过，她真要去做这样的发型，我不会阻止。别误会，我绝对没有居心不良想看她成为标准傻妞的样子，这于我没什么好处。我不阻止只是觉得她怎么装扮都与傻妞没有太大的距离，也就是说像傻妞与是傻妞于她来讲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她属于典型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类型，脑袋扛她肩上就是用来配相的。既然这样，又何必在乎怎么包装那颗可有可无的脑袋呢。
　　那就奇怪了。乔田田把饭盒搁桌子上，歪着头，小声嘀咕起来。她此时的头发被一个硕大无比金光闪闪价格绝对不会超过三块的劣质发夹拢在脑后，弄得像多出来的犄角一样突兀。
　　什么奇怪了？我说乔田田同学，你吃饭的速度能不能快点儿？我吃过都快半小时了。我没有在意乔田田的表情，我很少在意任何人的表情。我对他人的在意已经终结于我的父亲叫我滚蛋的那个深冬。
　　欧阳姐姐，你放心，我不会误事的，就是有再多的客人来，我也能招呼得妥妥当当的。乔田田嘴里含着饭菜，话说得有点含糊不清。但我还是听明白了。
　　我不是怕你误事，我也知道你误不了事。我让你吃快点，是不想你每餐都吃冷饭冷菜。你看看，你哪次能在饭菜还是热乎乎的时候把它们给全部送到肚子里去？乔田田同学，这对胃不好，你知不知道？我罗嗦了几句，我很少这么罗嗦的。一般情况下，能够不说话，我肯定节省语言，保持沉默。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乔田田一边答应着，一边加快了咀嚼的速度。不到一分钟，又停下来，问我，对了，欧阳姐姐，你确定今天是星期五？
　　是啊，怎么啦？有约会啊？如果有约会我一定放你假的。不过，别说我没提醒你啊，你一个小姑娘，千万千万要提防那些臭男人，尤其要提防那些会说甜言蜜语的臭男人。你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虚伪，有多邪恶，有多凶险。
　　我哪有什么约会啊，欧阳姐姐不是在笑话我吗？我又不认识几个人。再说了，人家城里男人哪看得上我啥都不懂的乡下妹子。乔田田终于把饭盒里最后一口饭塞进嘴里，快速的嚼了两下，端起水杯喝了口水。接着说，我只是觉得很奇怪，太奇怪了。
　　什么太奇怪了？你在说什么呢？我放下手上的杂志，抬起头来看了看乔田田，发觉她眉头紧锁，好像真的有什么让她想不通的事情发生了。
　　我就觉得奇怪了，今天不是星期五吗？怎么耿主任到现在还没来拿花呢？他平常每个星期五下了班就来拿花的，他是个很准时的客人。
　　乔田田嘴里的耿主任叫耿云，男，三十五六岁的样子，红城美术出版社编辑部主任。从前年九月份开始，一周一次雷打不动的在我们店预订鲜花，每次都是九朵红玫瑰，每周五傍晚六点左右来店里取花，每个月初到店里付下个月的预订款。从做生意的角度来说，他是个特别守时、信誉度特别高、又特别长情的顾客。我开花店三年来，有信誉的顾客不在少数；但像他这样既长情又守时、付款又特别积极主动的顾客却实在不多。如果我们的花店有一大批这样的顾客，那就发大了（这是乔田田的语录，小女孩再怎么不济，对我的花店还是忠心耿耿的）。也正因为如此，这个耿云留给我们的印象特别深刻。但我很少与他交谈，多数情况下，就是招呼一声，来了或者好走。他也总是来去匆匆，即使我们有交谈的兴趣，也没有交谈的时间。因此，尽管他是我们店的老主顾，几乎每周都能见上一面，但我对他其实知之甚少。知道的一点皮毛，也是乔田田断断续续告诉我的。据乔田田说，耿云之所以选中我们的花店，完全是因为我们花店的店名，玫瑰红的“千千结”三个字一进入他的视线，就深深打动了他。感情啊就是千千结，重重叠叠，缠缠绵绵，让人欲生欲死，欲罢不能。乔田田说这是耿云主任对我的店名“千千结”的解释。
　　对于这样的解读，我报以淡淡一笑。乔田田以为我认同了耿云的解释，双手托着下巴，作无限憧憬状，说，那个耿主任一定很爱他太太了，每周都送玫瑰，简直就是情圣了，他太太真的好幸福啊。
　　我不出声地冷笑起来，乔田田没有看见我脸上的表情，继续自顾自说下去，他太太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呢？一定很漂亮，很优秀，很可爱，我下辈子要能做这样的女人就太好了，我就可以每周都有玫瑰收了。
　　有一回，乔田田还把这些挺煽情的话直接对耿云说了。
　　耿云便笑起来，很夸张地的笑起来，他笑起来的样子让我大受剌激——他的嘴角居然也有一对圆圆的深深的酒窝。
　　有酒窝的男人看起来总是特别的纯净。这话是吕春阳说的。她说这话的时候，我们刚刚进大三，她嘴里那个揣着酒窝特纯净的男人正是她现在的老公红城市财政局局长凌晓宗。我不知道最初打动吕春阳的是不是凌晓宗的酒窝，但我知道让我毫不犹豫拒绝凌晓宗的的确与他嘴边两深深的酒窝有关。
　　十八年前，那个把我和母亲像垃圾一样丢弃的男人，同样有着两个深深的酒窝。我很小的时候，特别喜欢爬到他的腿上，用两根无名指戳他的酒窝，嘴里还一边嚷着，爸爸，这里有洞洞，这里也有洞洞。
　　母亲就笑着说，那是酒窝，傻孩子。
　　酒窝是什么？我问。
　　被我唤着爸爸的男人就说，盛酒的啊，爸爸喝的酒就都盛在这里面了。
　　我知道了，妈妈不喝酒，妈妈就没有酒窝；荧荧不喝酒，荧荧也没有酒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