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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市  情感  家庭伦理

　　关于本部长篇：婚恋是人类永恒的话题，离异家庭是当下的热点问题，而离异家庭孩子的成长以及成人后的婚恋又是热点中的热点。而目前，国内还没有一部作品是从离异家庭孩子的角度以离异家庭孩子的口吻直接讲述他们对于婚姻家庭的态度和应对行为。离异家庭孩子的心灵秘史即是一部复仇的历史，这种复仇不仅是对背叛的亲人的复仇，也是对于社会现实的复仇。目前我国离异家庭所占比例居高不下，而且递增的速度相当惊人，因此，这样的题材应该会受到广泛的关注。同时，以借“情”复仇这个主要故事引起人们对伦常道德的思考、讨论。另外，由于作者有过电影和电视剧的创作经历，本部小说有相当大的影视改编潜力。

　　这表情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
　　父亲离开我们跟另一个女人私奔的那个晚上，母亲正是这样的表情。
　　那一年，我十二岁，上初中一年级。
　　母亲空洞、凄凉、绝望的眼神，与其说吓坏了我，不如说让我刻骨的仇恨上了我的父亲。
　　我像十八年前一样，默默的站在母亲面前，整个人突然进入了某种虚空状态。
　　荧荧，你今年几岁了？母亲没有让我等太久就发问了，她的语气也像十七年前那个晚上一样，异乎寻常的平淡，而提问的内容竟然也完全相同。
　　三十。我说。那天晚上，我的回答是，十二岁。
　　你应该长大了，可以对自己负责了。母亲这两句话说得很慢，很费力，几乎一字一顿，让我担心她说完这话就会倒下去。十八年前那个晚上，她也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的一字一顿。毫无二致的场景和语言，让我有种穿越时空、又不知身在何处的恐慌感。
　　是的，我知道。我答得很简短，我希望答完这话就回房间睡觉，我突然觉得很疲惫，眼皮下沉，整个身体都在下沉，仿佛有一个世纪没有合眼。十八年前的那个晚上，我也是这样回答的，但那个晚上，我没有疲惫感，整个身心浸淫在一种因仇恨带来的亢奋状态里。我记得说完那话，我走到了母亲身边，紧挨着她坐下，把头搁在她的肩上，然后说了两句让我母亲泪流满面的话，我说，妈妈，不怕！我们去把爸爸找回来！
　　多年以后的某一天，我无意中在母亲的日记里看到了她对于那个晚上的记忆，我母亲原本在说过“你应该长大了，可以对自己负责了”这话之后，是准备从我们住的五楼跳下去的，因为她发觉对于我父亲的爱已经远远超过了她自己的想象，她完全无法承受父亲的背叛与抛弃，“死亡是唯一的解决办法，死亡也是唯一不再有痛苦的自我救赎。但是，荧荧让我放弃了求死，她才十二岁，却有着如此坚强的信念。是的，我得去找他，我要把他找回来，他是属于我们娘儿俩的。”母亲这么写道。我完全可以想象她写这些文字时绝望的挣扎。可是，我不感动，一点儿也不，我突然觉得，对于这个世界来讲，对于任何人来讲，也包括我的母亲，我其实是多余的，我不过是母亲为活下去寻找到的一个看似美丽实则蹩脚的理由。我不仅仅仇恨我的父亲，我也怨恨我的母亲，她竟然为了那个无情的男人而准备置我的生死于不顾。
　　这则日记是母亲多年写日记的习惯的终结篇。翻看这则日记的时候，我正好大学毕业，准备到红城一中做英语教师，我真正意义上独立自主的人生刚刚拉开帷幕。
　　
　　你知道？你真的知道？母亲缓缓的站了起来，走到我的跟前。她比我矮了足足五公分，需要稍稍仰起头才能看清楚我的整张脸。不仅在五官上，我像极了我的父亲；在身高上，我也承袭了他的优势，也就是说，我无可挑剔的美丽与我的父亲息息相关。但是，我情愿一切都与他毫无瓜葛，哪怕因此我得做一个相貌丑陋的女人，丑得就像我的员工乔田田一样。
　　妈，我今天很累了，我想睡觉了，有话明天再说，行不？我迅速低头弯腰，以换鞋子为由，避开了母亲眼睛的锋芒。
　　荧荧，妈妈只是想明白一个问题，你究竟想干什么？你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母亲有些情急地抓住了我的胳膊。
　　妈，你问了两个问题呢。我将挤出笑容的脸仰起来，以增强调侃的效果。是的，十八年前，我常常用这样的方式和母亲说话，她总会点着我的鼻梁骂我滑头。这方式已经十八年不用了，我感觉都有些生硬。但此时，我唯一的希望是我遗落已久的“滑头”能对我们母女俩有所帮助。
　　但母亲不肯放过我，她的语气越加生硬，她说，两个问题也好，一个问题也好，你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回答我。
　　妈妈，这很重要吗？
　　很重要，非常重要，妈妈需要弄明白。母亲的眼光坚定，语气平和。
　　不就生活吗？怎么活不都是活吗？干嘛非弄那么明白？弄明白了还能活吗？我的倔劲上来了。我的倔劲一上来，就有了无赖的味道。这是吕春阳给我的鉴定。我得承认，吕春阳这个八婆大多时候对我的鉴定都是趋向于准确的，这证明她多少还是有点了解我的。
　　荧荧，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这话像快三十岁的成熟女人说的吗？你看看人家吕春阳，都做省重点中学的教导主任了，孩子都上学了。再看看你，再看看你。母亲说这些话的时候，不断地用右手拍打着我的肩膀，她这个动作加重了她的悲愤力度。
　　母亲其实很少拿我与别人作比较的，不比较的原因，一方面在于，作为终生从事教育工作的家长，她有着比一般家长理性的思维；另一方面则在于，从小学到大学，我的表现虽然说不上特别出众，不是事事争先，但总体上还是个好学生，是个各方面都进展得不错的好孩子。
　　可是，这会儿母亲竟然拿吕春阳来参照我的人生，拿的还是她的什么狗屁官职和狗屁婚姻，这让我有说不出的泄气。
　　我知道，我知道该怎么活着，我知道我需要什么样的生活。妈妈，您就别操心了。我站直了身子，拍拍妈妈的肩膀，心中的不耐烦却已经像被点着的火在哧哧地燃烧，我的控制能力也差不多到了极限。
　　你知道？你知道就不会这样了！母亲提高了音量，在我们母女俩相依为命十八年的日子里，她其实很少亮起嗓门和我说话；不，她根本就很少与我说话。从那个男人从我们这六十多平米的房子里消失之后，她就很少说话，仿佛突然遭遇禁声。
　　我哪样了？你说我哪样了？我突然变得怒气冲冲，母亲教训的口吻令我窒息。
　　哪样了？看你的样子还挺理直气壮的了。你说，书教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就辞职不干了？这究竟是为什么？母亲的眼睛冷冷的盯着我。这十七年来，她常常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每次接触到，都感觉寒气袭人。这个时候，我就特别想找点什么反常的事情做做，剌激剌激那双眼睛。
　　不喜欢了呗。我轻描淡写的答了句。
　　不喜欢了？你是说不喜欢了？荧荧，你不是小孩子了，你都三十岁了，我三十岁的时候，我早就有了你，你都上小学一年级了。孩子，生活不是儿戏，能由着性子来吗？母亲有点苦口婆心的味道了，这在我们娘俩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
　　那你让我怎么办？继续忍受那种无聊的生活？一直忍受到老，然后收拾起满身的疾病，从校园里滚蛋，再待在家里养病等死？我一冲动，差点把“像你一样”也给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