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经典

　　八
　　5月16日下午，孟良崮周围数十平方公里的山地间，到处都是厮杀战场。
　　整编74师各部队被共军冲击的七零八落，与司令部的通讯联系全部中断。
　　整编74师司令部只靠张灵甫卫队进行防守。
　　却说张灵甫打电话给57旅旅长陈嘘云，要他即刻到师指挥部去。陈嘘云遂离开旅指挥所，向师部走去，山路一片寂静，景象凄凉。
　　74师指挥部在大岗顶北侧山洞里，这里是孟良崮主峰600高地。崮顶三面是石壁，离山体约有10米高，石洞可容数十人，只有正面一条通道，犹如一个硕大的石柱擎在空中。
　　陈嘘云走进山洞师指挥所，惨淡的烛光下，看见师长张灵甫斜坐在地铺上，情绪还比较稳定。
　　山洞里，整编74师主要长官们都在，副师长蔡仁杰，参谋长魏振钺，第58旅旅长卢醒，57旅171团团长周少宾，或坐或站，神色都很紧张。
　　58旅旅长卢醒负了重伤，头上裹着纱布。
　　众人见陈嘘云进来，相顾无言。
　　陈嘘云说：“看当前情况，援军是无望了，只有我们靠自己了。”
　　蔡仁杰摇摇头：“没有办法了。”
　　陈嘘云道：“组织突击队，夺取蛤蟆崮、天马山高地，以掩护部队向25师靠拢，我们与25师的距离不过十华里，一鼓作气，不顾一切向前突进。打出一条通路，这是可能的。”
　　蔡副师长频频摇头说：“不行，不行，下面部队已经联系不上，组织不起来了。”
　　魏振钺参谋长低头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不一会，57旅副旅长明灿来到师部，张灵甫笑着说；“又来了一位。”
　　接着57旅170团团长冯继异也带了两个卫士来到师部，
　　陈嘘云便问冯继异团长：“咱们队伍呢？”
　　冯团长不答。
　　陈便命令冯继异：“你和何营长迅速下山，收容部队，不管是哪支部队的，一并带上孟良崮来，再做处置。”
　　冯继异遵命，下山去了。但是，下面部队早已溃散，57旅也因失去长官，队伍集合不拢来。冯继异见状，长叹一声，知道败局不能挽回，便在混乱中寻机脱离队伍逃跑了。
　　此时，石洞外面枪炮如雷，杀声震天，华野的突击队已经离崮顶不远了。
　　******
　　攻上峰顶来的是华野6纵特务团和8纵23师的突击队。
　　在孟良崮决战之时，外围阻援部队打得非常辛苦，压力很大。
　　战场久拖不决，恐生变故。16日下午，粟裕命令各部快速结束战斗。
　　第6纵副司令员皮定钧召见特务团副团长何凤山：“战斗已经接近尾声，敌指挥部还没有拿下来，后面的战斗可能会更残酷。战斗不能再拖延了。我命令你，带特务团前往孟良崮崮顶，活捉张灵甫，消灭敌指挥部。”
　　司令员王必成说：“如果能活捉张灵甫，我要和他谈谈二战涟水的事。”
　　皮定钧说：“消灭敌指挥部，会打得很艰苦，你们要机智灵活一些，一定要准确找到目标，反应快，火力猛。”
　　何凤山说：“我知道怎么做。”
　　孟良崮东北方向，王建安8纵23师也派出突击队，攻向崮顶74师指挥部。
　　两支部队不约而同，攻到孟良崮顶74师指挥部洞口之下不远处。
　　接连几天，烈日暴晒，孟良崮炙烤得像火炉一样，使国民党整编74师在烈日饥渴下，度过难耐的四天四夜，这天下午，却霎时间，乌云密布，天昏地暗。
　　枪声和喊声越来越近了。
　　张灵甫彻底绝望了。
　　最后时刻就要到了，此刻，他心里最放不下的是他的新婚不到两年的妻子王玉玲和于他有知遇之恩的蒋校长。现在最急于要办的是，给妻子写诀别信和给蒋校长发诀别电。
　　部队已经指挥不动了，张灵甫先给夫人王玉玲写诀别信：
　　“十余万之匪向我猛扑，今日战况更加恶化，弹尽援绝，水粮全无。我与仁杰，决以最后之一弹绝诀成仁，以上报国家与领袖，下答人民与部属。老父来京，未见痛极，生善待之，幼子望养育之，玉玲吾妻今永诀矣！灵甫绝笔，五月十六日孟良崮。”
　　他将写好的信交给随从参谋杨占春，吩咐他：“你要活着出去，亲自交给我内人。”
　　此时，参谋长魏振钺正通过电台向整25师苦苦求援：“要看在党国的份上，伸出手来，拉我们一把。”25师参谋长李世镜说：“请你们向我们靠拢。”
　　这时，洞口外枪声像炒豆子一样响起。
　　听到洞口激烈的枪声，刚到司令部的57旅副旅长明灿道：“我去看看。”遂带了卫兵出了山洞。
　　明灿出了洞口，想到崮顶上去观望，没走几步，一颗手榴弹飞来，明灿没有哼一声便倒地身亡。
　　卫兵急忙退回山洞，向张灵甫报告：“明副旅长阵亡了，是手榴弹炸的。”
　　张灵甫面无表情，对年轻的少尉译电员钟世炎道：“给南京蒋总裁发电吧。”
　　电文略述如下：
　　“职师与数倍之劲敌血战三昼夜，官兵伤亡殆尽，援军不至，无力再战，为不辱党国使命，抱定不成功即成仁之决心，发电后，职等集体自杀，以报校长知遇之恩。”
　　并于电文后面开列“集体自杀，以报校长知遇之恩”的74师指挥所内副师长以下、团长以上全部官佐的姓名。
　　电文发出，张灵甫表示自己杀身成仁的决心，他对聚集在他身边的将领们道：
　　“同志们，自入黄埔以来，钟麟和大家一样，就抱着生为党国人，死作党国鬼的决心为党效劳，抱着驱除外敌、靖平内乱的大志为国尽忠，前一个目标我们已经完成，后一个目标看来是赍志难酬了，革命军人不成功则成仁，绝无苟且偷活之理，现在，共匪即在目前，我等成仁也在目前，我提议，大家现在自己动手，自尽谢国！”
　　石洞内顿时又是一阵骚动、慌乱。
　　洞中官佐之中，除了57旅旅长陈嘘云和参谋长魏振钺之外，其余人员全是张的亲信。
　　魏振钺和陈嘘云以组织部队出击为名先后走出山洞。
　　魏振钺紧急收拢约四五百名士兵向着山下冲去，不走多远，共军何凤山率特务团冲上来，一阵枪响，对射起来，国民党士兵此时都无心再战，很快做了俘虏。魏振钺自报姓名：“我是74师参谋长魏振钺。”
　　何凤山问：“74师指挥部在什么地方？”
　　魏振钺只好实说：“就在上面山洞里。”
　　特务团继续向山上攻击，遇到多次反扑。
　　何凤山知道了敌司令部具体位置后，便带人绕到洞外石坪下，搭人梯爬了上去。又遭到敌司令部卫队的阻击。
　　这时，23师突击队也攻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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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嘘云出了山洞，走到崮顶上，师部通信营长和几个兵守着一挺重机枪，但因无水冷却已经打不响了。他走到崖边向山下看，忽然一颗子弹打来，打中了他的左肩胛。他让军医将伤口包扎了一下，就向山下走去，在一块石头上坐下，57旅特务连沈连长带着几名士兵走过来，见是自己的旅长，就过来扶他。此时孟良崮到处都是解放军士兵，正好华东野战军4纵11师的政治部副主任陈茂辉路过，问明是57旅旅长，便要了一副担架，由沈连长他们抬着，将他抬到伤员救治站，捡回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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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4师司令部山洞里，自尽谢国的将军们正在进行最后的诀别。
　　副师长蔡仁杰、五十八旅旅长卢醒拿出家人照片，相向而哭。副参谋长李运良则弄得满脸血污，倒地装死。
　　张灵甫冷峻地看着他们。然后，他命令参谋处长刘立梓拿起卡宾枪：“向我开枪！”
　　刘立梓不肯。
　　张灵甫说：“你是否还服从长官的命令？”
　　答：“服从。”
　　张灵甫说：“我现在就命令你，向我开枪！”
　　刘持枪，手哆嗦着，下不了手。
　　张灵甫呵斥道：“你是否还要我写个条子给你？”
　　刘无奈，便用卡宾枪向他射击。
　　接下来是卢醒，与此同时，蔡仁杰倒提长枪，将枪托抵在洞壁上，枪口朝自己，扣动了扳机。
　　被卡宾枪打死的还有57旅171团团长周少宾。
　　最后，刘立梓用手枪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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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野6纵特务团3 连在轻重机枪火力掩护下，冲到洞口。
　　张灵甫的卫队长带人刚从洞口处冲过来。特务团3 连指导员邵志汉中弹牺牲。
　　愤怒的3连战士，对着洞口一阵扫射，又投出几颗手榴弹。
　　洞里传出一阵喊叫：“不要打了，我们师长被打死了！”
　　这时8纵23师的突击队，也攻了上来。23师69团1营2连班长的葛兆田随着6纵战士冲进山洞，他也不知山洞里是什么人，便照着躺在地上的人打了几枪。
　　枪声骤停。
　　孟良崮的战场沉寂下来。
　　就在山谷间杀声止息之时，天空阴云四合，狂风大作，雷声隆隆，一场大雨飘然而至！
　　约二十分钟后，风消云散，雨过天晴！
　　躺在担架上的57旅旅长陈嘘云叹息一声道：“天灭74师！”
　　******
　　战斗结束，华东野战军各纵队收拢部队、清点战利品， 各部队上报歼敌数，粟裕让参谋们精心核对。结果发现：上报的歼敌数为2万5千余人，而整编74师编制为3 万3千人。
　　相差七八千人哪去了？
　　粟裕命各参战部队严密搜索。
　　原来，57旅七千余众在没有长官统领的情况下，自行溃逃至孟良崮、雕窝之间的山谷中隐藏起来。
　　被发现后，旋即被剿灭。
　　九
　　1947年5月16日下午4点半，孟良崮战斗结束。
　　国民党整编第74师及整编第83师1个团被全歼。共计32680人，其中俘虏19680人。
　　包括参谋长魏振钺、副参谋长李运良，51旅陈传均旅长，副旅长皮宣猷，57旅旅长陈嘘云，师辎重团团长黄政，51旅的谢恺棠团长等。师长张灵甫战死，各路援军也均遭到重大杀伤。
　　孟良崮战役中，华东野战军牺牲2043人、负伤9300人、其它减员约846人，合计12189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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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编74师被全歼的消息传到南京后，震撼了整个国民党统治中心。
　　蒋介石痛心疾首：“我整编74师全体官兵，鲁南一役之壮烈殉职者，实为国军剿匪以来，最悲壮光辉之史诗。”“以我绝对优势之革命武力，竟为劣势乌合之匪众所陷害，真是空前大损失，能不令人哀痛！”
　　此后，蒋介石还将山东蒙阴更名为灵甫县，将一艘巡洋舰命名为“灵甫号”。
　　1949年逃到台湾后，蒋介石又建“军人魂”祠堂，列张灵甫为“烈士”第一人。
　　战役结束后，国民党军第1 兵团司令汤恩伯被撤职，整编第25师师长黄百韬、第83师师长李天霞等分别受到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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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东野战军在孟良崮消灭74师之后，迅速撤出战斗向北转移。张灵甫的尸体用担架抬着随军转移，但两天后发现尸体异味，遂决定就地掩埋。
　　华东野战军六纵政治部副主任谢胜坤主持了张灵甫安葬仪式，掩埋前，谢胜坤向纵队副司令员皮定均请示道：“俘虏里的一个少将旅长和八个上校要求最后看他们的师长一眼，是否同意？”
　　皮定均说：“他们的要求，人之常情，张灵甫抗日有功于国，虽败犹值得敬重，同意！”
　　一棵古树下，放着一口半人高的大棺材，是花四百元大价从老乡手里买来的。棺材旁停着张灵甫的遗体，已穿好崭新的军装，洗过脸，伤口也整饰过了。九名将校走到担架旁，围成半月形，跪下，掩面哭泣。
　　之后将他收敛，埋在山东沂水野猪旺村后的山岗上，坟前树一木牌，上写“张灵甫之墓”。中共新华社电台为此做了广播，希其家属到该处收尸。
　　孟良崮一役，不仅在心理上极大地震撼了国民党军队，也打乱了国民党军队在山东的重点攻击部署，不得不对战役计划作新的调整。重新发起的攻势已没有了初期的强劲势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