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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销  辍学  传销黑幕  传销高管

　　第五编 我若沉默 此生不悔
　　季节在悄无声息中变更，时间没有因谁的美丑而驻足。尾随着秩序的人们，在看似平淡的生活中紧拥着幸福，而一些不甘于卑微的抗争者，流浪在喧嚣的市井深处呼喊着罪恶的豪言壮语。这个世界从没有廉价的救赎，总是美的更美，丑的更丑。
　　
　　
　　
　　01他乡的月亮
　　
　　月子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夫妇同罗帐，几个飘零在外头？———题记
　　
　　N城，9月末。
　　天微微凉了，肆虐了一整夏的热气悄悄从身边褪去，飕飕秋风吹过，片片梧桐叶打着转儿砸落在地面，枯黄的身躯落寞地感知着季节的变更。行走在街市的人们，偶尔抬头看着高远的天空，有人长啸，有人长叹，有人长哮（咆哮）。然而，在这个夏末秋至的N城，有一群人始终没有抬头看天空，他们穿梭在拥挤的人群里，坚定的目光永远平视前方，如同一群跋涉在沙漠里的虔诚朝的朝圣者。他们每天只睡6小时，很困；他们每天只吃两顿饭，很饿；他们每天串寝走路坐课堂，很累；然而他们义无反顾，因为他们有一个信念：成功。他们只与这个城市的两个人对话，一是警察，一是菜贩子。警察会时不时上门抄家，菜贩子供给他们最便宜的蔬菜。除此，他们与这个城市无关。他们便是我们，我就身在这个队伍中。
　　夏书韬产生了两个寝室，24人的大寝室分成了三个小寝室，每个寝室8个人。谭胖子和林雪娟带着各自的8人出去了，我依旧在书韬寝室。
　　
　　“区经理，你去菜场买菜！”书韬喊我。
　　“领导辛苦了，厨房里还有菜呢，还能吃两天！”
　　“我知道厨房还有菜。”
　　“领导，为什么？”
　　“因为月亮圆了。”
　　“啊！中秋节！”
　　书韬支给了我100百元，我骑着书韬的自行车，哼着小曲朝菜市场飞去。八个人吃100块钱，那将是多么丰盛的晚餐，我只能飞！
　　
　　晚上九点，地铺的桌布上热气腾腾，食物堆积如山。八个男女经理分两排站立在桌布两旁，表情肃然，一只凳子静立在桌布的正前方，等待着身份非凡的主人的就坐。
　　书韬进来了，走在凳子跟前，静立着平视大家
　　“领导辛苦了！！！”众人高呼。
　　“大家辛苦了，坐！”
　　站立的人们人应声坐定，书韬在他专属的凳子上稳稳地坐下。
　　“大家饿不饿？”书韬突然用冷冷的眼神扫视着每一个人。
　　气氛开始变得紧张起来，书韬很少在饭桌上用这种眼神看大家，难道有人做错了什么事？于是几个经理怯怯地回答道：“不饿。”
　　书韬看了看大家，将冷冷的眼神收了回去，“不饿是假的，我们都很饿，我们每天都没吃饱。但在今晚这桌饭菜面前，我们应该想到两个人，咱的父亲，母亲，他们还在家里受苦。今天是中秋佳节，本是个团圆的日子，可我们为了理想奔波在异地，与父母相隔千里。因此，我建议大家先唱一首《母亲》，然后吃。”
　　
　　“你入学的新书包有人给你拿
　　你雨中的花折伞有人给你打
　　……
　　啊，不管你走多远
　　无论你在干啥”
　　歌声沉闷伤感，所有的人都抹了眼泪。
　　“领导，咱家有两个经理还没回来！”一个经理的喊声打断了歌声。
　　“哪两个？”
　　“韦奇经理和严彦经理！”
　　“不是调去别家寝室了吗？”
　　“领导，你可能忘了，他俩昨天被你调回来了！”
　　书韬看了看我，将手里的筷子放回原处，“大家先吃饭，区经理来我房间。”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韦奇和严彦莫不是离开了N城？或者他俩出了什么情况？
　　“今天中午是谁安排韦奇和严彦的工作的？”书韬问我。
　　“领导辛苦了，是您。”我答道。
　　“我安排他俩去了谁家？”
　　“林雪娟寝室，去学习邀约。”
　　
　　书韬的的神情很是沉重，他拨了林雪娟的电话，林雪娟的电话关机。再拨，还是关机。书韬将电话捏在手中，低着头来回在房间踱步。忽然，他停下脚步对我说：出事儿了，赶紧跟我走！
　　
　　书韬骑着自行车载我朝城东奔去，“林雪娟的寝室一定是被‘老公’抄了，韦奇和严彦肯定也在其中，我们先去林雪娟的寝室看看，如果她们全家都不在，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进了派出所。”书韬一边蹬车一边气喘吁吁给我说。
　　城东灯火阑珊，市民们正在欢庆元宵佳节，打鼓的，跳舞的，放烟花的好不热闹，我和书韬穿过拥挤的人群，找到林雪娟所在的破旧单元楼。该寝室在四楼，从下面看上去，房间的灯是亮着的，只是看不见人影。我们随即来到四楼门口，打开手机屏幕看了看门锁，门锁被面粉塞了。
　　书韬马上推断：看来，他们在揉面的时候警察来了，警察打砸了寝室，带走了人，临走时将门锁用面泥塞了。
　　为了证实书韬的推测，我从楼道窗口爬进林雪娟家的厕所窗口，果然家里一片狼藉：电饭煲扁了，锅碗瓢盆碎了一地，榻榻米堆积如山，衣柜门都大开着，被子上被浇了水粘在地上，一团和好的面被撕成几块粘在墙上。
　　我问书韬，怎么办？
　　“林雪娟刚当领导就遇到这事儿，她可能扛不住，不行，必须去一趟派出所。”
　　“领导，你去能有什么用？警察如果知道你是大领导，会很危险的。”
　　“大不了挨揍，这事我经历多了。不管怎样，林雪娟出事了我不能躲着。”
　　
　　在城东和书韬分手时，他转回身叮咛我，“回到寝室后和大家一起吃饭，在我回来之前千万别告诉林雪娟寝室被抄的事，还有，如果晚上一点钟我还没有来，就多带几件衣服来城东派出所。”临走，书韬冲我笑了一下，“辰辰，中秋快乐！带我向咱家经理们说声节日快乐！”
　　
　　回到寝室的时候已经十点钟了，经理们依旧整齐地坐在桌布旁，筷子丝毫未动。他们看见我进来都站起来，“区经理辛苦了！”
　　我的心里忽然升起一阵难过。是的，这伙人哪天吃饱过？哪天吃过三顿饭？好不容易晚上做一次饭，好不容易买一次肉，竟然因为我和书韬的饭前离去而没动筷子。
　　“怎么不吃啊？”
　　“我们在等领导和你，要吃大家一起吃。”
　　“赶紧吃吧，领导让我告诉大家：中秋节快乐。”
　　
　　晚上十二点，没有书韬的音讯。晚上一点钟，我通知大家开始睡觉，男生和女生各自回了卧室。凌晨一点半，经理们都睡熟了，我偷偷地拿了十几件衣服，朝城东走去。N城的灯火都已熄灭，只有路边昏暗的路灯坚守着这个寂静的夜晚。夜风卷起的纸片和树叶，伴随着灯下的飞蛾一起打转。
　　派出所的院灯亮着，院中停着三辆警车，门卫处没有人，我直接穿过走廊，在值班室门口敲了敲窗。
　　“什么事？”
　　“我找人。”第一次与警察对话，有点紧张。
　　“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不是一个人，是十几个人……”我托起手里的衣服向他示意。
　　“噢！那伙搞传销的，看来你是他们同伙，自投罗网是不是？很好，既然来了就别回去了！”
　　警察恶狠狠地抄起桌上的警棍，指着我的肩膀，“跟我来！”。
　　经过一间小房子时，我隔着窗户我看见了林雪娟、南燕和几个女经理，她们卷缩着坐在墙角，有的已经睡着了。
　　“别看了！往前走！”警察喊我。
　　又来到一间大房子门前，警察打开门，一脚将我踹了进去。我看见了韦奇和严彦，还有林雪娟寝室里的几个男老板，奇怪的是，他们都被扒光了衣服，蹲在墙角。我不禁闭上了眼睛，不敢看这“残忍”的一幕。
　　“快点，脱衣服！”警察朝我吼。
　　我知道任何反抗都是无济于事的，于是快速地脱了衣服。警察抬起脚，将我的衣服和带来的十几件衣服一同踢到院子，摔门走了。
　　
　　“区经理，你挨打了没有？”林雪娟寝室的一个老板问我。
　　“没有！你们呢？”
　　“我们被打惨了，你看我的背上，脸上，你再看看你们家的韦经理和严经理，全身都是棍印！”
　　韦奇和严彦蜷缩在墙角，低着头。我走过去，他俩微微抬起了了头，忽然哭了。警察一定给他们上了两堂课。政治课：这是传销，这是骗人的，这是犯法的，你们都是傻逼，被人骗了；体育课：脱衣服，挨警棍，挨饿，挨冻。
　　
　　韦奇和严彦被打成这样，我的心里很是难过。他俩加入行业的时间不长，哪能受得了警棍的攻击？如果是我也会崩溃的。我忽然想到了书韬。
　　“你们看见大领导了吗？”
　　“没看见。”
　　我的心里一阵慌恐，难道警察把他隔离了？他会不会有事？
　　我必须撑住，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安慰韦奇和严彦，肉体上的痛他们也许能抗住，心里的痛，能吗？韦奇和严彦的意志是否被击垮，不得而知，我只知道他俩哭了。在这个被脱光衣服的队伍里，我是唯一一个资深员工，思想工作只有我来做了。我将大伙叫在一起围成一个圈。
　　“各位，还记得咱们加入行业的那天，将2900元交给领导时说过的一句话？”
　　一阵沉默之后，大家都站起来，压低声音异口同声：“选择了成功，就选择了承受，再苦再难，我都会坚信行业，绝不动摇！”
　　韦奇和严彦擦了擦眼睛，也站起来跟着大伙儿一起喊。这是每一个行业成员都熟悉的口号，它像一道电光，驱走了积压在他们心头的恐惧和阴霾，只要喊起这句话，他们就像勇敢的死士，即使前面是万丈深渊，他们也会义无反顾地跳下去。
　　“今晚是中秋夜，虽然已经过了凌晨，但月亮还很圆。祝大家节日快乐！”
　　“谢谢区经理，不如我们唱一首《十五的月亮》吧！”有人提议。
　　“好！”
　　十五的月亮，照在家乡照在边关.
　　宁静的夜晚，你也思念我也思念.
　　……
　　歌声刚起，隔壁的房里就传来唱和声。是林雪娟、南燕几个女生。很快，两个房间唱起了同一首歌。起先声音不是很大，不一会儿歌声便响彻了整个院落。
　　一民警闻声赶来，大声喝道：“唱什么唱！唱什么唱！再唱关你们一晚上！”
　　“一晚上？莫非你们原打算放我们回家？”韦奇笑着问民警。
　　这个民警大约三十岁不到的样子，戴着眼镜，个子高瘦，他走到韦奇面前，摘下眼镜凑近韦奇，“小子挺能挨，伤痕累累还谈笑自若，是头儿吧？”
　　韦奇猛一惊，紧张地说：“不，不是，我是经理级别。”
　　“经理？经理还不是头儿？你他妈的骗谁？”
　　“真不是头儿，经理是我们这儿最小的级别，我才来不到一个月。”
　　“你他妈当我是白痴啊！老子曾经也干过这个，也当过领导！”
　　民警也干过！差点没把我们几个赤身裸体的人雷翻。如果拿我们这些人跟警察相比，就好比老鼠和猫。让人哭笑不得的是，这只曾是老鼠的猫居然不知道鼠们的社会秩序，更甚者，他还坚称自己曾是一只真正的鼠王。
　　眼镜警重新戴好眼镜，点了一支烟，朝天花板吐了一口浓浓的烟圈，很享受地开始回忆起来。
　　“高中时代，我很喜欢音乐，尤其是摇滚乐。你们不知道，他妈的摇滚乐能给人一种力量，能让人在痛苦的现实中找到一种活着的慰藉。在中国，优秀的摇滚乐手并不多，郑钧、崔健、黑豹就这几个，太多的自认为是摇滚乐手的人不过是一群垃圾小丑而已，没几个出色的。唉，不说这个了，说了你们也不懂。我想选择音乐，我想我他妈的将来一定是个出色的摇滚乐手，可我爸坚决不同意。我爸是个警察，他想让我继承他的事业，当个光荣的人名警察，可他妈的……”
　　“好！掌声！”严彦突然大喊，一时间，整个房间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眼镜看了看大伙竖起的耳朵和激情的面孔，突然收缩脚步，立正站立，朝我们深深地鞠了一躬，并说了声“谢谢”。明显他忘了自己是“猫”的角色，忘记了自己面对的是一群老鼠，俨然将自己当成了一位演讲者。每一个人都有表达的欲望，无疑，这位眼镜哥的表达欲被压抑得太久了，以至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也许是因为我们光着身子，很是不雅，眼镜跑出去将我们的衣服拿了进来，让我们穿上，“警察是个光荣的职业，可他妈的光荣的职业干着不光荣的事，我就很看不惯我爸的那种做派，他只是拿职业谋生，仅此而已。于是，我偷着家里人选择了音乐专业，参加高考。你们知道我考了什么结果吗？”
　　“不知道，您请讲！”我们光着身子高呼。
　　“我的声乐考了全校第一名！我只学了高三一年，才一年呐！你们说这……”眼镜深切地望着我们，似乎等待我们的某种肯定。
　　“人才！大哥真是人才！”韦奇张着嘴巴看着眼镜哥。
　　“什么人才？大哥是天才！绝对的音乐天才！”严彦瞪大眼睛，竖起大拇哥，夸张的表情很难判断他对眼镜的赞语是褒是贬。
　　也许是眼镜很少得到过别人的肯定，看见大家都在赞叹，不由得又将眼睛摘下来，用手轻轻擦拭着镜面，以示自己的淡定。
　　“那后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