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墨西哥]吉尔莱莫·阿里阿加
译/黎煜
1.内景，克丽斯汀娜的卧室，白天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衣服散落在卧室里，卧室装饰得很有品位，能看出主人属于中上阶层。一件皮夹克随意地扔在椅子上，一条蓝色裙子躺在地板上。
克丽斯汀娜（34岁），瘦瘦的，皮肤细腻，脸朝下躺着，裸体，被单盖着半个身子，一丝微弱的光线透过窗户照射进来。
她身边的保罗（41岁），裸体，健壮，深邃的眼睛，乱蓬蓬的头发，坐在床边，抽着烟，忧伤地看着她。
他的手指缓缓地在她背上滑动，眼神一直盯着她。克丽斯汀娜换了一个睡姿，没有醒来。
他坐起身，用手摸着自己的眼眉，擦了擦前额，仍然沉思地看着她。（渐隐）
2.内景，冷饮店，晚上
渐显，冷饮店，画面上是白墙和红色的高靠背椅。墙上悬挂着三种产品的宣传画：奶昔、苏打水和汉堡包。
迈克（37岁），穿着随便，表情愉快而放松，和他的两个女儿坐在桌前，劳拉（5岁），凯蒂（4岁），两人看起来很受娇宠。
劳拉用吸管“吱吱”地吸着巧克力奶昔。
迈克：甜心，别出声。
劳拉：为什么？
迈克：这声音听起来真恶心。
劳拉：爸爸，但这下面的最好吃了。
她又开始出声地吸起来。迈克温和地摇了摇头——
迈克：快点，妈咪正等着我们呢。
凯蒂开始朝她的吸管里吹了一口气，吹出了一个泡泡——
凯蒂：看，爸爸，火山……
迈克：你的火山真可爱，但赶紧吃完你的奶昔，我们好去看妈咪。
她不再吹了，开始舔净从玻璃杯边上溢出来的奶昔。父亲宽容地笑了。
3.内景，翻修过的一间屋，白天
一群人围坐成一个圆圈，这是一个典型的为瘾君子治疗的小组活动。
克丽斯汀娜坐在其中，她非常紧张，看起来好像经历了很长时间的思想斗争，最后才找到平静的方式。她在大家的关注下讲述——
克丽斯汀娜：昨晚我与两个女儿一起看《灰姑娘》，突然，劳拉，大的那个孩子问我，为什么不管灰姑娘还是美人鱼，还是阿里尔（注1），都没有妈妈？该死的，她说的还真不错，迪斯尼童话中就是没妈妈。而且孩子们知道外祖母的事，知道我以前是一个没妈的孩子。然后她们开始害怕死亡，担心她们会失去我，可我不知该对她们说什么。因为我，他妈的，很害怕。（稍顿）我怕控制不住自己，怕再进医院，怕吸食过度而死去。（沉思几秒钟。显然很痛苦，但还没哭出来）我想我妈妈，我那阵特别难受，癌症吞噬了她。当我最需要她的时候，她离开了我。现在我看着两个女儿和迈克，他们爱我，我也爱他们，我知道我不能让他们失望，我就是不能……
她不说话了。看得出来她还想说点什么，但只是痛苦地笑了笑。
4.内景，宗教中心，白天
杰克（35岁）是一个强壮、结实的男人，有一张精心修饰过的脸，狼一样的体魄。他穿着蓝色牛仔服，短袖衫。“耶稣爱你”这句话刺在他的左前臂，他的右手上刺着汉字和北欧古文字，一颗星星的图案刺在他的右手背上。一颗小的心形图案刺在他的脖子上。
他坐在木椅上，卧室里挂了一张廉价的耶稣复活的复制画。角落里有一台旧冰箱。
他对面坐着一位瘦瘦的，黑头发的小伙子（17岁），也有文身。他们在桌上玩Jenga积木塔游戏。
杰克从用积木堆成的塔状物里抽出了一块，放到塔顶，积木塔开始微微倾斜。
杰克：想想你该抽哪一块？
男孩：我一直在想，哥们儿。
杰克：不，你没有。他们这次没拘留你是因为你还不满18岁，但是下次，你就会被关进去，操你妈的。该你了。（男孩抽了一块，积木就倒了）看，你没想吧。
男孩坐下，在想他为什么会输。杰克起身，从冰箱里拿出橙汁，倒在两个玻璃杯里，给男孩一杯——
杰克：偷东西倒是能让你得到钱，你还能拍拉拉队长的马屁，炫耀你的车技和你喷过色的雷鸟车。但是告诉我，如果你朝一个孕妇或老人开了枪，我操，你会怎么样？犯罪感会把你吸干，吸到骨头里。（他喝了点橙汁，又看了看这男孩，男孩正听他说，他有点生气）不，偷车，不值得这么干，相信耶稣是……（指了指手上的刺青“耶稣爱你”，然后站起身来走到窗前）过来。
男孩走到他面前。杰克指了指一辆新的、双排座的、银色的福特罗泊车，车停在宗教中心旁边一条工人阶级居住的街上。
杰克：看见那辆卡车了吗？它很漂亮，不是吗？
男孩：是的，很酷。
杰克掏出钥匙，摁响了警报键。卡车开始鸣笛，并且开始闪灯。
杰克：我在沃尔玛抽奖抽中的……
男孩：不是放屁？
杰克：不是放屁。但这不能算运气，这是耶稣希望我得到它。
男孩（挖苦）：大屁话！我敢打赌，是你偷的。
杰克：是救世主耶稣给的我，是他，他给予然后索取。
男孩：对，他可没给我什么狗屎……我敢打赌他根本就不知道我存在。
杰克：上帝甚至知道你头上每根发丝的动向。
5.内景，特护病房，白天
保罗，胡子没刮，头发有点长，穿着白色长袍，倚坐在中级诊所特护病房的床上。他戴着氧气面罩，静脉注射针头扎进左臂，胸前连着各种电线，心脏监视器屏幕上的绿线不连贯地跳动着。
保罗（旁白）：这就是等死病房？这些可笑的管子，这些针头，把我的手都弄肿了。（看了看周围。这儿躺着一些和他一样行将就木的病人，多半都处在死亡边沿）我在这个死尸预备队俱乐部里干什么？我跟他们在一起干嘛？（看了一眼一个肥胖的老太太，她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把自己身旁的橡胶气球时而吹鼓，时而吸瘪）跟她躺在一起？癌细胞把她的肚子都弄烂了……（转了转身，看着一个头上包着纱布的年轻人）或者跟他？那个喝醉了酒从三楼窗户跳下来的人？（他紧闭双眼）我不知道这一切是什么时候开始？（睁开双眼）什么时候结束？（转过来看了看这些病人）人们说，我们都会在死去的那一瞬间失去21克的重量。每个人都会失去21克，也就是5枚5分镍币的重量，或一只蜂鸟的重量，一块巧克力的重量。（凝视那位失去意识的妇女[27岁]）谁会是第一个失去这重量的人呢？她，这个昏迷不醒的人？（呆呆地看着这临死前的景象）或者是我？
6.内景，公路边的汽车旅店，卫生间，白天
克丽斯汀娜，穿一件黑色短T恤，站在乱七八糟的卫生间里。一个沾满了苍蝇粪便的灯泡悬挂在屋顶下。我们听见马桶里持续的流水声。一面破镜子挂在脏水槽的上方。廉价的布帘隔开了淋浴区。
她打开背包，抽出一个包着可卡因的小纸卷。她挑了点出来，狠狠地吸了一下。她坐在马桶盖子上，双手捂住头吸食起来。
7.内景，体检房，妇科大夫办公室，白天
玛丽（38岁），有一双精力充沛的甜甜的眼睛，躺在妇科大夫的诊床上，一条腿叉开放在镫子上。妇科大夫身旁站着一个护士正在给她做检查。检查完毕，他看着她的眼睛——
妇科大夫：你可以穿上衣服了。
8.内景，妇科大夫的办公室，白天
玛丽坐在妇科大夫面前，这是一间布置得很精致但绝不奢华的办公室。大夫看着几份图表。
妇科大夫：你计划怀孕有多长时间了？
玛丽：一年半（担心地），哪儿出毛病了吗？
大夫看着她，犹豫了一会——
妇科大夫：我很担心。你的子宫和输卵管的机能严重受损，看来是你不小心被感染了。（稍顿）之前你做过检查吗？
玛丽：他们提醒过我，但……（看起来很苦恼，转过脸去看着大夫）我还能生孩子吗？
妇科大夫：我们可以做手术试一试，但可能性很小。
玛丽低下头，很失望。大夫起身坐在桌子旁——
妇科大夫：抱歉问你这些，但你必须告诉我实情，你是不是以前堕过胎？
玛丽（想着该怎么回答，然后慢慢地承认了）：是的。
妇科大夫：什么原因？
玛丽又陷入痛苦之中——
玛丽：我跟丈夫分手后，发现自己怀孕了，我想……
妇科大夫（感觉很别扭）：我指的医学上的原因。
玛丽低下头，很害羞——
玛丽（咕哝着）：我丈夫快死了。
妇科大夫：我很抱歉。
玛丽：保罗，我丈夫，他快死了，我想要一个他的孩子。
玛丽茫然若失地发呆。大夫坐在她身边。
妇科大夫：我们可以给你做手术，希望你能在三四个月内怀孕。
玛丽（嘲讽地一笑）：他最多还能活一个月。
大夫无言地看着她。
9.外景，宗教中心门前，白天
杰克和男孩在宗教中心门前挥手道别，看来这儿以前曾是一所小学。男孩跑去和一群年轻人玩篮球。
神职人员约翰（48岁），肤色红润，红头发，长长的络腮胡子，但没有唇髭，身穿皱巴巴的黑色夹克，朝杰克走去。杰克正看着那个男孩。
约翰：怎么样？
杰克看着那男孩玩球，摇摇头——
杰克：不怎么样。这个孩子打算在监狱中度过余生。
约翰：耐心点，只要你能拯救羊群里的一只就好。
他们朝出口走去，走到门边。一个长头发的胖男人赶上他们。他从后面拍了一下杰克，他们停住脚。
胖男人（对约翰）：下午好，大人……（对杰克）嘿，沃尔夫，你还准备在周三开生日派对吗？
杰克：是的，在我家。
胖男人：酷。
这个胖男人离开了，杰克和约翰朝外走去。
10.外景，宗教中心附近，接前景
杰克：再见。
约翰：再见。
他们握了握手。杰克朝他的小卡车走去，用遥控器解除了警报，钻进车里。
11.外景，杰克家，白天
杰克的福特罗泊车停在一所比较寒酸的房子前面：这所廉价的房子坐落于工人阶级的街区。几个孩子在马路边玩耍，杰克的孩子弗雷迪（9岁）和吉娜（7岁）也在其中。他的妻子玛丽安（29岁），体格健壮、头脑机敏，善于处理此类街区的复杂问题。这会儿，她正坐在白塑料椅上看着孩子们。
杰克从车里出来，弗雷迪朝他跑过去——
弗雷迪：爸爸。
杰克把他抱起来，亲了亲他。玛丽安带着吉娜朝他走去，吉娜显得更矜持一点，搂着父亲的脖子。
玛丽安：嗨，亲爱的！
他们亲吻着问好。
弗雷迪：爸爸，我们能买只小狗吗？
玛丽安：弗雷迪，我们不是说过不养狗吗？
弗雷迪：为什么不？你说过如果我的成绩好你就给我买一只……
玛丽安：你妹妹有气喘病，狗毛对她有害……
弗雷迪：对她有害，不是对我，给我买一只吧……
杰克：不，这件事到此为止。
弗雷迪：好吧，可是至少要给我一只仓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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