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作来自网络品。作品仅供编剧学习、研究其创作技巧之用。
作家 原版剧本 美国
文/(美国)查利.考夫曼、罗纳德.考夫曼
译/王俊花
1.外景,地球,白天(注1)
字幕:地球
从太空遥望,地球上赤地无垠,布满了陨星撞击后的累累疤痕。镜头逐步推近,可以看到地球表面一派荒凉,毫无生命迹象。天地迷蒙,瘴气弥漫。火山喷发,流星飞坠。电闪雷鸣,浊水四溅。所有这一切均在寂静无声中进行。
2.内景,空荡荡的起居室,早上
字幕:加州好莱坞,四十亿零四十年之后
火光映照的天花板,惹眼的壁炉。几张生日卡散落在壁炉台上,其中有两张一模一样地写着:“祝我们亲爱的儿子40岁生日快乐。”查利.考夫曼,一个发了福的秃顶男人,身穿一件仍贴着标签的紫色毛衣,在屋里踱来踱去。他的咒语般的画外音地毯式地覆盖了这里的一切,而且只要他一出现,咒语般的画外音便如影随形。尽管有时几乎听不见,但那话语一直喃喃不止。
考夫曼(画外):我老了。我太胖。我秃顶。(伸手去够笔记本,一眼瞥见自己的光脚)我的脚趾甲变得奇形怪状。我真的老了。我……(翻笔记,踱步)我一无是处。她心里肯定在说我是一个大笨蛋。我为什么不能好好节食?她会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但是我能看得出来那种神情,那神情……(经过镜子,迅速扫了一眼镜中的影像,转过脸去)天哪,我这么让人讨厌。(又瞥了一眼)但是,真像我想像的那样让人讨厌吗?我的身体畸形性疾患(注2)把一切搞得一团糟。我是说,我知道人们在背后叫我“胖子”。叫我“肥佬”。或贫嘴饶舌,叫我“靓仔”。不过,我也觉察到:这只是我自己自我扩张的反常表现罢了———压根儿就没人谈论我。谁会对一个又老又秃又胖的男人有丝毫兴趣?
3.外景,29号州际公路,拂晓
一条偏僻的单行公路横贯沼泽地。
画外音:自然选择,优胜劣汰,灵肉共趋完美。
突然,一辆破破烂烂的白色货车驶过弯道。后面紧跟着一辆破旧的绿色福特车。
字幕:第29州际公路,佛罗里达,五年前
4.内景,白色货车,稍后
约翰.拉罗歇,一个瘦高男人,前排牙齿豁然洞开,开着车。货车堆满了装着盆栽土的袋子,园艺废旧杂物。《查利.达尔文文集》就放在紧挨着拉罗歇的座位上。
收音机播放的声音:该是多么惬意啊!凝视花木拥簇的堤岸,谛听婉转的鸟鸣……
拉罗歇正陶醉于四周让人目不暇接的各种植物和千回百啭的鸟鸣。这时,他一眼认出了“法卡哈奇林带(Fakahatchee Strand)州立保护区”的牌子,便“嘎”地一声猛踩刹车,直冲向另一条泥路岔道。录音盒带被甩了出来,掉进一袋敞开的盆栽土之中。
5.内景,绿色福特车,稍后
收音机里“涅”摇滚乐队兀自唱个不停。拉塞尔、文森、兰迪,三个年轻的印第安人将车开过岔路口,去看前面那辆货车出了什么事———
拉塞尔:拉罗歇开车睡着了。
兰迪:疯子白人现在改瞌睡虫白人啦。
他们狂笑成一团。
6.外景,纽约办公大楼,夜晚
深夜寂静的大街。“咔嗒咔嗒”的打字声。镜头摇向大楼一扇唯一透出灯光的窗户。
奥尔琳(画外,渴求地):约翰.拉罗歇,身材高挑,瘦得皮包骨,像根干柴,淡蓝色的眼神,懒洋洋的双肩,几乎可说是英俊潇洒,只可惜前排牙齿全掉光了。
7.内景,办公室,稍后
镜头滑过堆满有关兰花书刊的桌子,一张拉罗歇的照片钉在层层叠叠的布告牌上,最后停在一个正在打字的女人身上。她就是苏珊.奥尔琳:苍白,娇弱,满头金发。我们不禁为她忧郁的美迷住了。
奥尔琳(画外):两年前我为给《纽约人》写一篇稿子去了趟佛罗里达。我是读了一篇不长的报道之后去的,报道上说,一个白人和三个塞米诺人因偷窃珍稀兰花而被捕,从一块叫作……
8.内景,护林员的卡车,上午9至10点钟光景
托尼,一名护林员,驱车经过“法卡哈奇林带州立保护区”牌子,进入沼泽地。他看见了停在前面的白色货车和福特车,认出了福特车上的塞米诺牌照。他将车闪在路边,小声地冲着对讲机———
托尼:我们抓到了塞米诺人,在沼泽地。
托尼等着回答。没有回答。
托尼(继续):重复一遍,印第安人在沼泽地。
托尼清了清喉咙又冲对讲机讲。
无线电声音:我不清楚你想让我说什么。
托尼:巴里,印第安人不是来沼泽地散步的。只要印第安人在沼泽地里,他们一定是有什么勾当。
没有回答。托尼有些恼火,他从卡车上下来,用双筒望远镜监视着前面的车辆。没有动静。他整了整制服帽。蚊子落在他的脖子、鼻子、嘴唇上。
9.内景,洛杉矶商务午餐馆,中午
查利.考夫曼穿着忘了拆掉标签的紫色毛衣,坐在瓦莱丽对面。瓦莱丽,一位有魅力的女人,戴着一副细金边眼镜。他们慢慢吃着沙拉。考夫曼偷偷地瞥了一眼她的嘴唇,头发,胸脯。她抬头看他。他白了脸,低下头去。
考夫曼:她看到了我的鬓角。她在想我已经老了。她在想我这么胖。她……
瓦莱丽:大家都认为你很棒。
考夫曼:噢,谢谢。哇。很高兴听你这么说。
汗水细流从他的前额淌下来,瓦莱丽注视着它;考夫曼发觉她注视着汗水的滑落,她也觉察到他的眼神。她装作看沙拉低下了头。他赶紧抹了一把汗。
瓦莱丽:大家伙儿都非常喜欢《成为马尔科维奇》的剧本。
考夫曼:谢谢。很……非常感谢。
瓦莱丽(依旧看着她面前的沙拉):格调如此独特。哥儿们,真不知道你的小脑瓜是怎么长的。
考夫曼(笑着):信不信由你,一点儿都不好玩。
瓦莱丽(笑):开拍了,对吗?
考夫曼:哦,是的。他们在拍。我们在拍。
瓦莱丽:真让人兴奋。
考夫曼:哦……
一阵尴尬的沉默。他试图找到话题———
考夫曼(继续):看到剧本开拍是让人兴奋。
瓦莱丽(抬起头):我敢打赌。(抬着头)这么说……
考夫曼也抬起头来。一串串汗珠儿正从他的前额往下淌。她假装没看见———
瓦莱丽(继续):好极了。那么,告诉我你对我们这个疯狂的小计划的想法。
考夫曼抹了一把前额,从衣袋里抽出一本名为《兰花窃贼》的书———
考夫曼:首先,我认为这本书很不错。
瓦莱丽:拉罗歇是个很有趣的家伙,对吗?
考夫曼点点头,翻着书,支支吾吾。作者苏珊.奥尔琳的照片在书的封三处微笑着。
考夫曼:当然。而且奥尔琳把兰花写得那么迷人。还有她对佛罗里达,盗采兰花的反省,还有印第安人。棒极了,散漫的《纽约人》素材。我想保持原来的风格,拍一部清水出芙蓉的电影,而不是一味为情节所驱动,斧凿雕饰。
瓦莱丽:好,好极了,好极了。我想我还没有完全弄清楚你什么意思。
考夫曼:哦,唔……我喜欢让我的作品水到渠成,因此我想设计有几分开放式结尾的那种……而且决不落入好莱坞风格的窠臼。
瓦莱丽:哦。听上去很有趣……你说的这些,我是说,我被说动了。
考夫曼(冲口而出):本来嘛。我不想让它堕落为一件好莱坞制品。就像盗采兰花警匪片之类乌七八糟的玩意儿。或是把兰花改成罂粟,改成一部毒品走私影片。懂吗?为什么就不能拍一部彻头彻尾关于花的电影?我就是这样想的。
瓦莱丽:我们正琢磨这个呢。绝对应该。
考夫曼:就像,我不想塞进什么床上戏,汽车追逐,枪战;或是主人公领悟了什么深邃的人生真谛;或耳鬓厮磨,或日久生情,或历经磨难有情人终成眷属,懂吗?这本书完全不是那回事。生活完全不是那回事。完全不是。对于这一点,我有很深的体验。
考夫曼现在拚命流汗。瓦莱丽一声不吭。可以隐约听见画外考夫曼自我批判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但听不真切。接着———
瓦莱丽:我想我们可以推测,也许苏珊.奥尔琳和拉罗歇恋爱了,还……
考夫曼:好吧,但是我想……一位孤芳自赏的新闻记者,去写一位充满激情的蛮荒丛林地带的男子,他教她堕入爱河……就像……赝品。我是说,没有这回事。不会有这回事。
10.内景,办公室,白天
字幕:加州,好莱坞,三周以前
办公室里有几盆花,奥杜邦(Audubon)海报,很多书。玛格丽特(注3),热情的开发部经理,正在打开箱子;考夫曼出现在敞开的门口。他身后的大厅里镶嵌着巨幅动作片海报。
考夫曼:“当当当”!
玛格丽特转过身来———
玛格丽特:查———利.考夫曼!
她热情地紧紧拥抱他———
玛格丽特(继续):你在这个冷落的鬼地方干什么?
考夫曼:在楼上聚会。
玛格丽特(假装很喜欢):噢,和狐朋狗友?噢。
考夫曼(微笑,点头):唉……只想打声招呼,祝贺你高升。办公室真别致,玛吉!
玛格丽特:唔,谢谢。傻透了。
考夫曼:棒极了。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我看见了你在《综艺》上的照片和那些新闻。非常非常酷。
玛格丽特:噢,天哪,那张照片糟透了。
考夫曼:你看上去棒极了。
玛格丽特:好了好了。你什么意思?进来,老兄。放下架子。
考夫曼进来,坐在长沙发上。玛格丽特关上门———
玛格丽特(继续假装低声耳语):密探多如虱子。
考夫曼大笑。玛格丽特紧挨着他坐下。如此亲密让他神经紧张,只好张口说话加以掩饰———
考夫曼:我正在琢磨创作的事。简直臭狗屎。也许有一个你会喜欢,写花的。
玛格丽特:花?当真?
考夫曼:德米(Demme)公司打算改编《兰花窃贼》这本书。写兰花的。
玛格丽特:酷。当然应该做下去。
考夫曼一阵颤栗:他赢了———
考夫曼:我就是喜欢这本书。
玛格丽特:我要读一读。有你的推荐就够了。(摁电话按钮)安迪,你能找到一本叫《兰花窃贼》的书吗?作者是……
考夫曼:苏珊.奥尔琳。
玛格丽特:苏珊.奥尔琳。谢谢。(挂断电话,冲着他微笑)如果有谁能琢磨透怎样去拍一部有关花的电影,那个人一定是你。
考夫曼:我不知道。我愿意试试。看吧。
玛格丽特:耶稣,有人一定会来拯救我们大家。听起来真令人兴奋:沉浸于纯粹的主题,深入堂奥。等着回报吧,查利!这部影片没有胡说八道,没有床上戏,没有毒品交易,没有暴力。(抬头看着天花板,大叫)妈的,狐朋狗友,我腻歪透了!
考夫曼(看着天花板):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我不喜欢。(抬头看,大叫)我不喜欢,狐朋狗友!(回身转向考夫曼)嘿,你知道布莱克(注4)“于一朵野花中看见天堂”的诗句吗?那才是他妈的真理,老兄。
考夫曼:我懂。
玛格丽特:我明白你懂。(神秘兮兮地)等你吃透了这种花的全部素材,你要与我分享。
考夫曼(一阵兴奋但又克制住):那一定很有意思。
11.外景,混浊的水塘,白天
字幕:地球,三十亿年前
镜头推近水塘,再近,再近,直到看到一个单细胞生物正在繁殖。转眼间出现了上百万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