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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品卖点
- 作品正文
母亲拉住了我：“没用了。你爷爷奶奶都是我送走的，我知道……”半晌，她又说，“自从本村的张大爷过世后，入殓的事就得请外村人来帮忙了。昨天，我已经请人来给你爸理过发，递过须了。你能不能现在就给他净身换寿衣。等到天亮，身子凉了、硬了，任请谁来打理都为难了。”
第十四章 与父亲如此亲近
把父亲摆放停当，母亲才坐下来，静静流泪。
我抹去额头的汗，悄悄揉了揉不太听使唤的后颈，坐到母亲身边，却不知如何宽慰她，只有伸出胳膊搂着她的肩。原来，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我们无言以对，除了相互携手，除了一起守护……
突然，父亲摆放在腹部的右手滑了下来。我一时惊慌失措，母亲已经缓缓地移步过去，替他重新摆好，就那么握说不松手，自言自语地说：“再过一会儿，身子凉了就定型了。”
车厢里有一个备用的简易化妆包，我取了来，开始在母亲的陪伴下为父亲化妆。
扑粉，扫红，描眉，涂唇……谁能想到，和父亲最频繁的肌肤之亲，居然是以这样的形式出现。我发现，自己和父亲的眉目轮廓如此相似。以至于我像是在为老去的自己美容。
父亲的面容，渐渐生动起来，临终的笑意更加明显。母亲看着看着，哼起一支古老的山歌：
送郎送到墙外头，眼泪汪汪往外流。
幺妹问我哭啥子，渣渣落在眼睛头。
送郎送到桥当头，手把栏杆望水流，
清水只跟清水走，只怕清水不回头。
声音圆润饱满，却又如泣如诉，婉转绵长，既苍凉又凄怆。那原是一首轻快幽默，让人忍俊不禁的情歌，被母亲略为沙哑的声音游丝散线般地唱出来，那字句之间便像隔着千山万水。那山山水水，显然是她与父亲几十载风雨同舟不相弃、棒打鸳鸯不离散的苍桑岁月，是一对平凡夫妻相濡以沫的所有苦楚和温暖，是缠绕不清的爱恨情憎。
我的赖以生存的资本——容貌和嗓音，在那一刻找到了来处，隔着几十年迟到的觉醒，与我相认。
“你父亲当年那叫一个俊，学习成绩那叫一个好呀！”母亲放开父亲已然冰凉的双手，几近羞涩地念叨着，“教他的李先生忍不住感叹了好些年。如果不是因为你奶奶长病不起，如果不是因为家里太穷，他也该上大学了……他知道自己病了，没告诉任何人。我只是感到那段时间他烟酒戒得太突然，才发现的。他见没瞒住我，就千叮万嘱，不能拖累娃儿们……总算，在闭眼前，见到了你，喝到了你的酒，听见你喊他一声‘爸’……这辈子，要论是非，他可能对不住我，但他无愧于你们四兄妹。他有很多次机会可以远走，但他放弃了。‘有一群孩子做人质，父母永远逃不掉’这是我听他说过的最清楚的梦话。做父亲，他就算不是最好的，但也极尽了他的全力。因为他家三代单传，所以他在有了两个儿子后，还坚持要了二胎。当然，他没料到，教育成本到你们长大后的当口会那么高。你不知道，那一笔笔学费，甚至有他卖血的钱……你恨他巴不得少缴你那一份学费，那不是对谁偏心眼，他只是说了一句大实话……”
“我懂！”我安慰着母亲，其实，我真是刚刚才懂得。
“你爸早说了，后事从简。我琢磨请人送葬哭灵就省了，但还是请西山灵寿寺的老僧来度一下亡灵吧，祷告他下一世活出他想要的样子……”母亲信佛有些年了，可以理解她做此安排，但我一时没理解经她的口说出的那句“活出他想要的样子”，也许因为这种表述不同与她一贯的说话方式罢。但那一刻，我羡慕起父亲来了：即使生活不是他理想的样子，但有一个一直懂得她的妻子，他今生一定收获了他想要的婚姻。
母亲没有让自己在回忆里沉浸太久，天刚放亮，她就拿出她早前默默备好的父亲的遗像，把灵堂的用具一概拿出来，摆放停当。
我是赞同母亲所说的，哭丧该是自发而为，哭述逝者的身平，也是应该的。不经意地，我为送父亲最后一程，打起了腹稿。
田医生一进门，就明白自己只能做什么了。他说，镇上的风水先生昨天在前村给人选宅基地，恰好还没回去，索性去把他接来，择个吉日行葬礼。
我马上开车和田医生一起赶往前村。
母亲报上父亲的生辰八字。风水先生说，今天就是黄道吉日。
母亲说，娃儿们还没赶回来，另外挑一个日子吧。
先生说，那就只有四天后。
母亲便耐心地把葬礼的日期，电话通知了邻里和亲属。
第十四章 与父亲如此亲近
把父亲摆放停当，母亲才坐下来，静静流泪。
我抹去额头的汗，悄悄揉了揉不太听使唤的后颈，坐到母亲身边，却不知如何宽慰她，只有伸出胳膊搂着她的肩。原来，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我们无言以对，除了相互携手，除了一起守护……
突然，父亲摆放在腹部的右手滑了下来。我一时惊慌失措，母亲已经缓缓地移步过去，替他重新摆好，就那么握说不松手，自言自语地说：“再过一会儿，身子凉了就定型了。”
车厢里有一个备用的简易化妆包，我取了来，开始在母亲的陪伴下为父亲化妆。
扑粉，扫红，描眉，涂唇……谁能想到，和父亲最频繁的肌肤之亲，居然是以这样的形式出现。我发现，自己和父亲的眉目轮廓如此相似。以至于我像是在为老去的自己美容。
父亲的面容，渐渐生动起来，临终的笑意更加明显。母亲看着看着，哼起一支古老的山歌：
送郎送到墙外头，眼泪汪汪往外流。
幺妹问我哭啥子，渣渣落在眼睛头。
送郎送到桥当头，手把栏杆望水流，
清水只跟清水走，只怕清水不回头。
声音圆润饱满，却又如泣如诉，婉转绵长，既苍凉又凄怆。那原是一首轻快幽默，让人忍俊不禁的情歌，被母亲略为沙哑的声音游丝散线般地唱出来，那字句之间便像隔着千山万水。那山山水水，显然是她与父亲几十载风雨同舟不相弃、棒打鸳鸯不离散的苍桑岁月，是一对平凡夫妻相濡以沫的所有苦楚和温暖，是缠绕不清的爱恨情憎。
我的赖以生存的资本——容貌和嗓音，在那一刻找到了来处，隔着几十年迟到的觉醒，与我相认。
“你父亲当年那叫一个俊，学习成绩那叫一个好呀！”母亲放开父亲已然冰凉的双手，几近羞涩地念叨着，“教他的李先生忍不住感叹了好些年。如果不是因为你奶奶长病不起，如果不是因为家里太穷，他也该上大学了……他知道自己病了，没告诉任何人。我只是感到那段时间他烟酒戒得太突然，才发现的。他见没瞒住我，就千叮万嘱，不能拖累娃儿们……总算，在闭眼前，见到了你，喝到了你的酒，听见你喊他一声‘爸’……这辈子，要论是非，他可能对不住我，但他无愧于你们四兄妹。他有很多次机会可以远走，但他放弃了。‘有一群孩子做人质，父母永远逃不掉’这是我听他说过的最清楚的梦话。做父亲，他就算不是最好的，但也极尽了他的全力。因为他家三代单传，所以他在有了两个儿子后，还坚持要了二胎。当然，他没料到，教育成本到你们长大后的当口会那么高。你不知道，那一笔笔学费，甚至有他卖血的钱……你恨他巴不得少缴你那一份学费，那不是对谁偏心眼，他只是说了一句大实话……”
“我懂！”我安慰着母亲，其实，我真是刚刚才懂得。
“你爸早说了，后事从简。我琢磨请人送葬哭灵就省了，但还是请西山灵寿寺的老僧来度一下亡灵吧，祷告他下一世活出他想要的样子……”母亲信佛有些年了，可以理解她做此安排，但我一时没理解经她的口说出的那句“活出他想要的样子”，也许因为这种表述不同与她一贯的说话方式罢。但那一刻，我羡慕起父亲来了：即使生活不是他理想的样子，但有一个一直懂得她的妻子，他今生一定收获了他想要的婚姻。
母亲没有让自己在回忆里沉浸太久，天刚放亮，她就拿出她早前默默备好的父亲的遗像，把灵堂的用具一概拿出来，摆放停当。
我是赞同母亲所说的，哭丧该是自发而为，哭述逝者的身平，也是应该的。不经意地，我为送父亲最后一程，打起了腹稿。
田医生一进门，就明白自己只能做什么了。他说，镇上的风水先生昨天在前村给人选宅基地，恰好还没回去，索性去把他接来，择个吉日行葬礼。
我马上开车和田医生一起赶往前村。
母亲报上父亲的生辰八字。风水先生说，今天就是黄道吉日。
母亲说，娃儿们还没赶回来，另外挑一个日子吧。
先生说，那就只有四天后。
母亲便耐心地把葬礼的日期，电话通知了邻里和亲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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