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经典

　　五
　　邱清泉鼓足劲猛追死撵，誓要围堵共军陈唐的第3纵、第8纵，寻求决战。而区寿年兵团进入睢杞地区后，举棋不定，踌躇不前，以为粟裕要攻打平汉，不敢冒进。
　　一个往前紧跑，一个滞后不前，两个兵团一下子拉开了四十多公里的距离。
　　粟裕在地图上画了一圈道：“战机出现了，千载难逢，立即围歼区寿年。”
　　6月27日，粟裕下达了围歼区寿年兵团的作战令。并报中央军委和刘邓陈。
　　毛泽东当即致电刘、邓、陈，粟：“粟部以在现地区寻歼敌整编第75、第72师或其中之任何一个师为有利。而后转至商丘、杨山，或打涡阳、蒙城、蚌埠、宿县，均可机动。
　　粟裕命令叶飞：“你部应迅速行动，先把区兵团围起来，边打边查明情况。”
　　刘伯承、邓小平、陈毅亦回电粟裕：“从驻马店北上增援的胡琏兵团已被我中野第1、第2、第3和第10纵队阻于溪河、周口之间，可放心攻打区兵团。”
　　于是，粟裕不待查明区寿年的兵力配制，命令叶飞第1纵，陶勇第4纵，王必城第6纵强力分割包围区寿年兵团。
　　6月27日晚，叶飞第1纵从区兵团75师和72师之间楔入。1纵廖政国第1师一夜之间攻克16个村落，将75师和72师隔开了。
　　区寿年闻报解放军大部从曹县、民权一线向西南运动，一直以为这边共军主力要与攻占开封的共军两路齐击平汉，27日晚，突然听到附近的猛烈的炮火声，正不知所措，参谋长林曦祥急来报告说：“共军突然向我部发起攻击，一部已楔入到我75师和72师之间，多个村落已经陷落。”
　　区寿年有点不相信：“粟裕是不是疯了，竟敢插入我两路重兵之间？”
　　他问林曦祥：“共军来头不小，是不是要包围我的阵势？”
　　林曦祥道：“趁共军现在立足未稳，令我75、72师两路夹击，先消灭进入我防区的匪军小股部队，然后巩固阵地，待邱兵团东进，可合而歼之。”
　　区寿年一时懵了，道：“快快令75师、72师两路出击，夺回失去阵地要紧。”
　　两军听令出击，岂知共军一上来便是刺刀见红，短兵搏杀，吓得慌忙后退，再不敢向前。于是，75师拉来野战炮，先行对着前方一阵猛轰。
　　共军占领的是一段窄而长的阵地，75师呼啸的炮弹大部落在72师的阵地上。72师毫不示弱，也竖起大炮轰了回来，如此这般地打了一夜，等到天明，才发现打错了地方。
　　区寿年无法，只得将部队进行收缩，加强防卫。
　　区寿年的兵团部和第75师收缩驻防于龙王店，72师驻防于东边铁佛寺，两军相距十余华里。
　　华野6纵副司令员皮定均率纵队迅速将龙王店包围了起来。
　　75师师长沈澄年建议很快突围，他对区寿年道：“我军突围尚有时机，趁共军还立足未稳，我们很快向西与邱兵团会合，两军合兵一处，共军即便都围过来，也不能奈何于我。”
　　区寿年叹道：“邱兵团离我尚有一段距离，我大军一旦移动，就会有空子让共军可钻。共军极善于在运动中歼敌，我们不能冒这样风险。”
　　参谋长林曦祥也道：“现在共军多个纵队都向我扑过来，从目前情况看，粟裕的主要目标就是我第7兵团，这已经不用怀疑，必须想出一定办法以应对才是。”
　　区寿年摇头道：“有什么办法，以不变应万变吧，固守是最佳选择。”
　　林曦祥道：“我周围都强大友邻部队，很快请求上面，让他们向我部增援。”
　　区寿年道：“说得极是。”
　　于是直接向南京统帅部求救，报告兵团目前处境。
　　蒋介石得知区寿年兵团被围，共军陈毅、粟裕大军齐集于睢杞一线，周围全是党国强大兵团驻扎，觉得这是在豫东歼灭粟匪的大好时机。便命远在山东的黄百韬兵团整编第25师从兖州快速开到商丘，与第3快速纵队组成新集团军，由黄百韬率领，从东往西向区部靠近。又令邱清泉部迅速回返睢杞，与黄百韬联合夹击粟裕。
　　命令下达，蒋介石与参谋总部信心满满，以为中心睢杞一线有区兵团牵制，东西黄、邱两路劲旅一齐发力，共军粟裕部这次跑不了了。
　　区寿年得知黄、邱两部东西齐进，稍觉放心下来，他鼓励部下道：“这下好了，我龙王店四周有厚厚的土围子，是一个易守难攻之地，铁佛寺那边地形更佳，我75师、72师加上新21旅，两部互为照应，齐心勠力，共军想要吃掉我们，绝非容易。加之，我军有充足弹药粮草，两个师加一个旅一万五千余众，上百门的大炮，加上坦克，都不是吃素的。在这里守上十天半个月，应当没有问题。”
　　他又道：“我军左右援军如能及时赶到，两厢夹击，搞好的话，可全歼粟裕匪军于睢杞一线。”
　　按理说，蒋介石和他的统帅部以及区寿年的设想均没有问题，这应该是战场部署的最佳选择。但是，他们不明白的是，他们的潜意识中，总是过高估计自己军队的战力而又过低估计对手，而他们的部队官兵的大多数正相反，却是过低估计自家战力而高估对手，进而畏战厌战。反观解放军士兵，大都不惜牺牲把战场取胜当做非常荣耀的事。
　　黄百韬率部从商丘经宁陵西进，进至帝丘店，距区兵团72师的铁佛寺仅有十余公里，听到前方炮声不断，但是受到前面强大火力的阻击，再也不能前进一步。
　　西边邱清泉一直以为共军第3、第8纵队经过开封之战，损伤极大，不能再战，只得向通许溃窜，故而紧追不舍。整83师在东，整5师在西，从开封南下经陈留，一直追到杞县西北附近。
　　只见前面共军士兵突然停了下来，不再逃跑，而是就地依据有利的地形劈头一阵猛烈炮火打来，将邱清泉先头部队打个措手不及，然后摆开阵势修筑工事。
　　邱清泉顿时傻眼了：“这是要与我军决战的姿势呀！”
　　还没有醒过神来，国防部来电，才知道区寿年兵团已经陷入了粟裕的重重包围之中，国防部急电令他不惜代价与区寿年会合。
　　从开封城撤下来的陈唐兵团孙继先、丁秋生第3纵队和张仁初、王一平的第8纵队，在通许至杞县一线拦住了邱兵团的前行之路。
　　两纵队开封新胜，补充了装备弹药，虽然疲惫，士气正浓。正要在通许休整，接到粟裕命令要他们在通许与杞县之间拦截邱清泉，不使该部接近区兵团。两纵队顾不上休息，连夜东进，将邱清泉拦截在杞县西北。
　　粟裕又配制宋时轮、刘培善的第10纵队，由上蔡、周口一线北上赶到杞县与第3纵、第8纵会合，由陈唐统一指挥。三个纵队合为一体，军力士气大增，邱清泉被挡在杞县西边再也不能前进一步了。
　　
　　6月28日，区兵团整编第75师被分割包围于龙王店、常郎屯、杨拐，榆厢铺、陈小娄等地，整编第72师被包围于铁佛寺周围地区。陈唐兵团第3、第8、第10纵队迅速插入杞县、齐砦、高阳集、王崮之线，拦截邱清泉于杞县西北地区。
　　黄百韬兵团远在山东，突然开到商丘，这是粟裕原先没有预想到的。黄百韬到达商丘，气也未及喘一下，便又继续西进，直到帝丘店。粟裕急忙抽调中野第11纵阻击黄百韬。
　　中野第11纵队仓促进入阵地，阻击黄百韬于铁佛寺之东。
　　28日中午，蒋介石飞到杞县邱清泉军部驻地上空，用无线电话与邱清泉联系。邱清泉军部设在一个天主教堂里，接电话的是整编第五军参谋长龚时英。蒋介石在电话中发脾气，问：“你是哪一个？”
　　回：“参谋长龚时英。”
　　问：“邱清泉到哪里去了？”
　　回：“到四十五旅去了，不在军部。”
　　问：”你们为什么不同区寿年会师？”
　　回：“拼命也打不过去。”
　　蒋介石说：“怎么打不过去，你告诉邱清泉，如果他明天不攻过去同区寿年会师，军法从事。”说着生气地挂了电话。
　　邱清泉一回军部，龚时英把蒋介石的话都告诉他。邱清泉叹口气道：“要杀头就杀头，打不过去，有什么办法！”
　　龚时英说：“尽人事听天命吧，如果是我们不发起总攻，万一区寿年被歼，我们责任就大了。”
　　第二天，邱清泉发起总攻，坦克大炮猛轰，一连攻了两天，前面阵地纹丝不动。
　　区寿年被包围在睢杞一线顽强抵抗，西边邱清泉兵临杞县，东边黄百韬步步紧逼，已到帝丘店，国民党东西两线强大主力与区兵团仅仅相距十余公里，枪炮之声相闻。从紧迫形势和心理来说，均对粟裕是个极大挑战。
　　
　　1948年6月30日，周恩来通过情报得知敌黄百韬兵团有向西投入到豫东战场，去救援被围的区寿年兵团时，他当即以军委的名义起草致山东兵团司令员许世友、政委谭震林电：“你们率7纵等部火速南移，首先围攻滕县，抓住敌25师，阻止其西援”。在这封电报中，周恩来用了极其少用的“火速”一词。因为在豫东战役第二阶段设想可能的战场态势时，华野司考虑到许世友谭震林的山东兵团能把黄百韬兵团拖住，所以并没有把黄兵团加入到豫东战场考虑进来。如果黄兵团一旦加入，这实际上等于粟裕“准备了一桌饭来了两桌客人”，势必给粟裕围歼区寿年兵团带来极大的不确定性。
　　但是，已经晚了，黄伯韬兵团此时已经进入豫东战场。
　　就在这日，6月30日，粟裕果断下令：歼灭区兵团！
　　但由于黄百韬兵团的突然到来，粟裕只得暂时放弃吃掉72师的打算，集中攻击区总部和75师。
　　7月1日。当周恩来得知敌继续加紧向豫东战场驰援时，当即以军委的名义起草给华北军区司令员聂荣臻、政委薄一波电：“现在粟裕部正在围歼区寿年兵团共5个旅，同时要分割东西来援之敌4个师和1个快速纵队，形势严峻，故应速令冀鲁豫独立1、3两旅到陇海路南配合作战”。在这封电报中，周恩来也用了“速令”一词，因为粟裕当时用兵已达极限，手头已没有预备队，只能利用一切可利用之力量，调动一切可调动之部队。而位于战场附近的冀鲁豫两个独立旅属于华北军区建制。所以，周恩来通过统帅部这个层面下指令，有利于这些增援力量迅速驰援豫东战场。
　　7月1日这天晚上，粟裕集中三个纵队的所有兵力，1纵攻南门，4纵攻西门，6纵攻东门，所有炮火一齐开火，各路齐进，区寿年说是至少能防守十天半月的防线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就被突破了。
　　东西两线的阻援部队打得十分艰苦，在飞机、坦克、大炮轮番进攻下，牢牢坚守阵地，始终未使援军前进半步。
　　龙王店是区寿年兵团司令部的75师师部所在地，75师师长沈澄年主张堵塞南门，防止共军从南门突破，部属高仕仁说，四门中只有南门方便战车进出，南门一堵，战车就很难突围了。他建议，不把南门堵死，如共军从南门突进攻城，战车就开出去扫射。
　　7月1日晚上9时，炮兵猛轰一小时后，3路大军一起猛攻，1纵攻入南门，遭遇守军坦克射击，坦克大灯一开，前面几百米亮如白昼，进攻部队很快被打退。叶飞命令轻重机枪齐向坦克大灯射击，大灯被打碎子，坦克看不到目标，南门很快被突破了，坦克成了战利品。
　　进攻东门的是6纵18师，在突破城墙后，遭到火焰喷射器射击，多名战士陷入火海。之后，攻城部队改换战术，等待火焰喷射器填注燃料的空档，一顿手榴弹猛砸，火焰喷射器被打掉了。东门也被突破。
　　7月2日凌晨，三路攻城大军均进入城内。
　　区寿年与参谋长林曦祥见大势已去，急忙乘坐坦克趁着混战从东门夺路而逃。
　　华野6纵18师52团参谋长袁捷正率2营和3营在在东大门与残敌奋战，忽见一辆坦克轰隆隆开了过来，后面还有三辆掩护。解放军很多战士都没有和坦克战斗的经验，一时间不知所措。8连1排印永鑫排长追上去，一步登上最前面的坦克，坦克手转动炮塔将印永鑫扫倒跌下来。印永鑫又爬起来追上去，这次他爬上坦克，骑在坦克炮管上，坦克手无奈地用机枪开了几枪，印永鑫举着手榴弹在射击孔前晃动，大喊：“缴枪不杀！不投降炸死你们！”
　　坦克停下来了，舱盖打开，出来一个佩戴着中将军衔的瘦高条中年人，此人正是区寿年。
　　林曦祥与坦克车组的乘员也相继爬了出来。
　　战士将区寿年的左轮手枪卸下，将他们就近押送到了陶勇的4纵指挥所。
　　7月2日拂晓，区寿年兵团部和第75师全部被歼灭。兵团司令区寿年、整编第七十五师少将师长沈澄年、整编第七十五师副师长兼兵团少将参谋长林曦祥被活捉。
　　当年南昌起义，区寿年是团长，粟裕是警卫队班长，区寿年抗战中有功于国， 他被送到粟裕司令部，受到粟裕礼遇。当他们谈到当前战局时，区寿年可能有点不大服气，同时他也看到了粟裕目前所得的险境。四周都是国民党强大兵团包围，东西两线黄百韬、邱清泉，南面胡琏皆是劲旅。弄不好，即有被全线包围而覆没的可能。区寿年也许是不便明说，只是笑笑道：“贵部处境凶险，见好就收吧，不要胃口太大。”
　　粟裕没有在意，却正在考虑，下一步如何乘胜攻打黄百韬。
　　粟裕的胃口真的有点太大了，险些应了区寿年那句提醒。事实是，粟裕虽然打掉了区兵团75师，却是深入敌军腹地，自陷险地，抽身却是很难了。
　　
　　六
　　先不说粟裕如何部署攻打黄百韬，回头再看看西边刘邓大军。
　　自粟裕发起豫东战役，刘、邓、陈便密切注视着战况的发展，除派第1、第2和第3纵队支援粟裕外，他们并没有放弃攻打襄樊的计划。
　　6月22日，北线华野攻克开封，转兵于豫东睢杞地区。
　　刘伯承道：“蒋介石、白崇禧判断我军主力齐集豫东和豫中，其主力向北集中。这样，南面空虚，老河口、襄阳陷于孤立，攻打襄阳、樊城正是时机。”便令中原部队即刻攻占老河口，发起襄樊战役。
　　此时在跟前的部队只有中原野战军王近山第四纵和王宏坤第十纵队，此时，王宏坤第十纵队转编为桐柏军区部队。
　　王近山、杜义德第六纵队下辖三个旅：十六旅旅长尤太忠，十七旅旅长李德生，十八旅旅长萧永银共六个团；桐柏军区5个团，加上陕南军区3个团，共15个团的兵力。
　　刘邓决定由桐柏军区司令员王宏坤和中野第六纵队司令王近山统一指挥15个团攻打襄樊。
　　刘伯承指示王宏坤和王近山：“先打老河口，再攻襄阳和樊城。”
　　
　　蜇伏于桐柏山腹地的王近山第六纵队，如啸狮出林，由唐河西下齐集新野。
　　七月二日夜，六纵冒着瓢泼大雨从新野出发，一昼夜八十公里，向襄阳西北的老河口奔袭。
　　老河口国民党守军一六三旅见共军势众，不敢接战，匆忙南下，向谷城撤退。六纵渡汉水追击，一六三旅弃谷城南逃。
　　接着，陕南军区十二旅占领谷城，桐柏军区八十五、八十六团，强渡汉水。七月四日，王近山六纵和陕南军区部队沿汉水两岸向襄阳和樊城逼近，桐柏军区部队包围了樊城。
　　襄阳隶属国民党第十五绥靖区，属武汉行辕，归华中“剿总”总司令白崇禧指挥。国民党第十五绥靖区司令长官康泽、副司令长官郭勋褀率三个旅驻守。
　　康泽，字兆民，四川安岳人，毕业于黄埔军校第三期，国民党著名特工，中华复兴社和三民主义青年团创始人，深得蒋介石信任，陆军中将军衔，第十五绥靖区司令长官。
　　郭勋祺乃川军刘湘部将，与中共陈毅交厚，一九二七年四月，陈毅在重庆身份暴露，急找郭勋祺求助，郭勋祺让陈毅在自己家里住一晚，第二天送给陈毅三百块大洋和一套西服，派副官和卫兵护送陈毅上船离开重庆。郭勋褀还与中共吴玉章、刘伯承等人交谊颇深，因之有亲共倾向。
　　在共军突袭老河口的那天，康泽正在襄阳南门外远离闹市的凉亭里给他过生日。他已知豫东战场吃紧，区寿年兵团损失惨重，祝寿之事不能太张扬，便只备了一桌筵席，邀几位同僚部下小聚。当晚，抵挡不住各方面奉承，又在司令部一间大厅里摆了酒席，请一个戏班女名角为他献寿。正兴高采烈之时，忽然接到报告，共军攻打老河口，战况激烈，“不像共军小部队”。
　　接着，又听到谷城被共军占领，老河口守军一六三旅弃城南下的消息，不啻晴天霹雳，急令一六三旅退守襄阳，与郭勋褀紧急部署防守襄阳。
　　康泽、郭勋褀率三个旅驻守襄阳和樊城，一〇四旅守襄阳，一六四旅守樊城，一六三旅原守老河口后亦退守襄阳。三个旅约两万人，兵力明显不足。
　　襄阳城北依汉水，与樊城一水之隔，城南及城西南为万山、真武山、琵琶山、凤凰山、虎头山、羊祜山等山地，乃护卫襄阳城的天然屏障。城四周有高厚的城墙，城墙外有宽阔的水壕，城内外和城南、城西南山地有大批永备工事，易守难攻。
　　中野参战部队按计划完成对襄阳城的合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