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属:原创 · 独家授权
字数:32461
阅读:10102
发表:2015/9/21
20章 家庭 小说
《红肚兜》第1-5章
川北一叶 [四川、广元]
 出售价格:面议 [如何联系作者]
1-5
  • 故事梗概
  • 作品卖点
  • 作品正文

  【本作品已在大众文艺出版社进行版权登记,登记2013.3ISBN978-7-5172-0088-8】


  年代情感  家庭伦理

  林娃子好不容易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来:“走吧、走吧,这里本来就不属于你,希望你远走高飞。”
  “以后我会常写信来,娃的事只有留给你了,”夏雪戚戚的说:“你要好好待他……”
  林娃子长吁口气,像是剖白的说:“放心吧,等娃稍大些我一定把他带回家来,不会连累你的。”
  夏雪不知还能说什么,心里一阵酸楚,禁不住侧身呜咽起来。林娃抚摸了一会儿她的身子道:“时候不早了,你快睡会儿吧,我得走了。”于是起身下床。
  夏雪忙从床头取了手电筒照着他,他一边穿衣一边说:“你明天好好走,白天人多眼杂我可能不便送你了。”
  “呃,没关系。”夏雪理解而关切的说:“你要多保重。”
  听此言林娃子突然转身,旋即一把抱住夏雪又窒息般狂亲起来,待他松开手不无感慨的说:“今生有过你我知足了,希望你不要怨我,以后有机会还能回来看看。”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夏雪期期艾艾地看着林娃子掩门而去,心想他到底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有朝一日自己一定要回来眷顾他们,殊不知这一去即成永别。
  夏雪囫囵睡过一觉,次日惊醒已是上午八九点钟,她匆忙起床打理好行装。又去唤来垓下邻居张大妈,谢过她这些年对自己的关心和照顾,并把剩余的锅碗瓢盆、床罩垫褥一并赠予了她。随后她赶往队长家去辞行,老队长早知道夏雪考学要走了,他认为这样也好,会给队里减少许多麻烦、节约不少口粮,所以他满脸堆笑的夸赞了夏雪一番,还指派了两名妇女帮她背包提箱,一直送她到国道公路去赶长途汽车。
  当走到垭口夏雪情不自禁地回身眺望生产队那熟悉的地形,并从目送她出走的村民中远远地看到了郝林的身影。她心情复杂,眼泪夺眶而出,许久才调过头去,将那个曾经给自己留下无尽伤情和隐痛的地方渐渐地抛在了身后。
  
  五
  
  故地重游物是人非
  遗子失踪生死未卜
  
  夏雪考取大学,给她那少有欢慰的家里带来了喜气,妈妈的笑意写在脸上,逢人便夸大女儿争气,还设宴请客显摆了好几天。不久,按照录取通知书的报到期限,夏雪的同学、亲友们欢送她蹬上了火车,去赶往千里之外的高等学府,开始了几年的高校学习生涯。
  当进入学校一切安顿就绪,夏雪及时给家里写信向妈妈报了平安。不久她又十分慎重地给生产队的郝林去了封信,将他们的过去给予了总结性的表述,她这样写道:
  林娃子(为了亲切我依然这样叫你)你好?
  我已顺利进入大学,这里一切都好,请你不用担心。虽然现在远隔千里,情况发生了很大变化,但是队里的情景仿佛就在昨日,当学习之余或夜深人静之时,我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往事,想起无辜的孩子,令我十分担忧。
  其实我很早就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会发生那些事情,我们有错吗?现在通过距离才使我渐渐明白,这都是命运的安排,这都是缘份造成的后果。要不是国家号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要不是我下放在你们队里,要不是你正好退伍回来,要不是那次洪水你救我一命,要不是那晚你“好心”的留我看电影,要不是……我们怎么可能相逢、相识而让你闯入我的生活? 我承认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是你给了我许多关怀,抚慰过我孤寂的灵魂,而且在事情发生之后,你能够勇于承担责任,不失为敢作敢当的男人,因此至始至终我都不曾怪罪过你,所以无论对与错我都不会为自己做下的事后悔,在我心里将会永远保留这段珍贵的记忆。
  现在我们分道扬镳、天各一方,开始两种不同的人生旅程,所以你我必须正视现实,彼此心里都不要有什么遗憾,从而愉快的生活下去。时下我国农村政策也在慢慢发生化,据讲有些地方已经开始试行土地“包产到户”,希望你也能够发挥聪明才智,顺应时代变革而走出一条适合自己的富裕之路。
  目前我们学校已经步入教学正轨,可能是我的基础还不好,所以有些课程生疏,学习比较吃力,不过我正在抓紧时间补习,我有信心通过努力迎头赶上去的。相信你也一定会希望我学业有成,将来有个好的前途,那就让我们彼此默默遥祝吧。
  至于孩子的事,现在我负不起责任,所以没有发言权,但我相信你肯定会兑现承诺,以后将他带在身边。在这里我可以表示,如果将来有条件,我也会根据自己的能力尽义务的。
  好了,时间很晚,学校快要熄灯了,就写在这里吧。
  祝健康、快乐、万事如意!
  
  雪
  最后一次吻你
  
  为了稳妥起见,夏雪将信发给了公社场街上那个交情很好的“秋红”的女子,信封上注明了请她转交郝林收,同时还给她写了封问候的信,信中特别叮嘱说,凡是托她转交的信件务必亲手交给收信人,不能让外人经手。
  信发出后夏雪的歉疚心理似乎得到了某种程度的舒解,之后便全身心的投入到紧张的学习之中。不久她收到了郝林的回信,大意是说承蒙夏雪曾经那么看得起他,他在内心特别感激,但是那一页已经翻过去了,以后不要再提。至于娃的事,他一定会好好安排,请她不要牵挂,并祝愿她安心读书、学习进步、将来前途无量。这封信写得很简短,字里行间没有流露半点私情,夏雪猜他一定也认为当断则断,多说什么已无意义。其后他们很少联系,要通信也只是谈及孩子的事情。这样到了第二年学期之后郝林就完全没消息了,而且一直杳无音讯,对此夏雪也没太在意,只是一心投入浩繁的学业,后来又参与到社会实践的调研之中而无暇它顾。
  夏雪在上大学的几年里很少回家,她知道家景不好,因为妹妹还小,妈妈又体弱多病,所以她想尽量不给家里增加负担。那时院校学生已经有了勤工俭学的意识,所以每逢寒暑假期,她就设法在当地“打短工”,比如去出版社帮助排板、校字,或给需要升考的学生补习功课,以此挣点佣金用于买书和贴补日常开消。由于她的生活节简、学习用功,这样比较顺利的度过了几年大学宝贵时光,完成了对于她人生至关重要的高校学业。
  夏雪学成归来,因为当时大学毕业生十分稀缺,根据她所学专业,很快就被相关部门分配到市内一所重点中学当上了一名“人民教师”。在任教初期她踌躇满志,准备在“教育战线”上好好干出一番业绩。然而不久她发现,这里的教职员工大多属于市里各级领导的裙带关系,他们对待工作人浮于事,互相攀比的不是教学质量而是各自拥有怎样的社会背景。夏雪的本科学历在这里并没得到重视,在日常教研、排课方面往往还受到别人的猜嫉或挤兑,一度时期使她心恢意冷。
  恰好时间不长,市外郊区有所初级中学准备开设高中班极,上级需要在市内抽调教员补充师资力量,夏雪便毅然报名前往,她想那里一定会有自己的用武之地。原以为校方不会轻易放人,岂料她的意愿很快就得到了领导的批准。
  有道是“树挪死,人挪活”,虽然新的工作环境和条件远不如市内优越,但是这里急需教学人才,而且能够尊师重教、知人善任,使她执教起来得心应手,游韧有余,专业水平得到了很好发挥。不久由她带出的班级成绩突显出来,当年就被该校评定为“先进教师”。
  由于工作出色、容貌出众,在任教期间不断有人给她介绍对象,更有条件不错的同事大胆向她示爱,但都被她一一回绝了。因为在她内心深处还有一隅伤痛没有愈合,那就是曾经失身的经历和对遗弃在大山里那个孩子的欠疚。而随着时间推移,这种负疚心理与日俱增,促使她决意重回农村去寻缅那段情感失落的地方。
  就在夏雪参加工作将近两年之后,她利用一个暑期长假,经过一天的车马劳顿又回到了曾经插队的公社。阔别多年后故地重游,她在场镇上信步走了一圈,发现这里街道两旁凭添了许多新房,而公社“革命委员会”的吊牌早已改换成“乡人民政府”称谓,她一边感慨着这里世事变迁,一边不由自主地向故交“秋红”女子家走去,这女娃见夏雪突然现身,惊喜地扑向门口,乐不可支地将她迎进了屋内。
  当晚秋红母女俩热情的款待了夏雪,在交谈中她知道秋红马上就要远嫁他方了,这几天正在筹办婚事。女娃说雪姐这次不来就再难相见了,夏雪由衷为她高兴,并拿给一张拾元的“大团结”作为礼金,表达对她的真诚祝贺。
  夏雪告诉秋红她这次专程来,主要是回生产队去探望乡亲,说着自然的将话题转向了“柿树垭”,并旁敲侧击地打听郝林的情况。一提起郝林秋红的表情陡然变了颜色,她以试探的口吻道:“你知道林娃子的事吗?”
  夏雪忙问林娃子会有啥事,秋红说:“他死了,难道你不晓得?”
  “你说啥!……”一听此言夏雪的脑袋“嗡”的一声像是猛然遭到重击,震得她目瞪口呆半阵无语。
  看神态秋红断定夏雪不知情由,她叹息道:“唉,多棒的男人,说没就没了,真是可惜……”
  当回过神来,夏雪强装镇静地问道:“你说林娃子死了,真的么,啥时候的事?”
  秋红说:“都三、四年了,记得你刚出去那会儿我还给他转过信哩,谁知道他会被炸死。”
  “炸死!”夏雪惊疑的追问:“你快说究竟怎么回事?”
  秋红回想着当年的情景,慢慢地将郝林发生的那场事故讲了出来。原来在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农村逐步推行起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还鼓励农民发展副业,流行语是“谁富裕谁光荣、谁不富裕谁狗熊。”郝林就仗着在部队学的爆破技术,包下了公社一个采石场,由于那里石材很好,且有云纹图案,只要下料成形,运到公路两旁就有买主前来收购,然后批发给外面去作建筑材料。
  这档生意虽然劬劳艰苦,但收益较好,经过林娃子辛勤经营,半年之后石场的发展已初具规模。谁料到在一次开山放炮时,竟遇上了一枚不响的哑雷,当时负责点炮的一名场工误以为引线断了,就冒然上前进行排查,林娃子凭经验发觉情况不妙,急忙冲上去阻拦,但是就在他抓住场工向后拽的一瞬间,那颗雷管却轰隆一声炸开了,林娃一把将那人按在身下,结果许多碎石砸在他的身上,其中一块飞片正巧击中了他的脑穴,使他当场毙命,那个被救的人只是受了点轻伤,而老天却没给林娃留下一点生还的机会。
  郝林死后,乡政府为他招开过一次隆重地追悼大会,会堂上赫然写着“舍己为人、英勇献身”的横标。据讲事后乡里曾把他救人的事迹上报给县里,指望能够得到上面肯定而发个荣誉表彰什么的,但是由于他属“单干个体”,所以一直没能讨得个说法,而随着时间过去这事就不了了之,连林娃子本人也渐渐被人遗忘了。
  夏雪听完秋红的讲述,不由一股悲凉袭上心头,她胸口一时堵得慌,但在秋红母女面前又不能表现出过分悲伤,就借口说自己很累想休息了,并不顾她们一再挽留而匆匆告辞,秋红只好带她去到乡里招待所登记住下。当秋红走后,夏雪满脑子浮现出从前与郝林的往事,虽然当年他们是在艰难困苦中窃生出那段私情, 而林娃子确是真切的给过她许多关爱,抚慰过她那荒芜、落寞的心灵。正因为林娃作为一名退伍军人的秉性绝非普通农民可以比拟,他能做的一切曾使她感动,并以身相报而无怨无悔。现在得知那样一个身强力壮、有情有义的大活人从这个世上溘然消失,让她一时怎么能够接受,怎么不使她为之痛惜而伤心不已。
  她倚在旅店的窗口面朝生产队那个方向,任其泪水涔涔、牵线直流,任其感念在旧情的追忆中漫无边际、绵绵游走。想着想着,忽然她的思绪在自己私生孩子那里定格了,令她惊疑起还在深山里隐藏着的“强生”娃的处境,她想到郝林不在了孩子咋办,现在情况怎么样了?这种担忧很快积聚成一种焦虑,迫使她要尽快赶往大山的“姑婆”家去一探究竟。
  第二天一早,夏雪在供销社买了点干杂食品带上就直奔那片大山深处而去。一路上她顾不了长途爬涉、道路险峻,满脑子想象的是姑婆年事已高,好久不见林娃到来一定急坏了吧,并掐算着孩子该有五、六岁了,想必可以四处乱跑啦,山里很危险娃还好吗?她甚至考虑到这一趟是否直接带他出去,以后如何安排他的生活和学习。由于心情急迫且识得路况,一天的途程竟然大半天就赶到了。
  但是当她靠近姑婆房屋却发现情况不妙,即没听到那两只看家大狗的叫声,又瞧见房门紧锁不见人影。她急忙推开门缝朝内探视,发现里面桌凳零乱、坌尘积厚,房顶四周还悬罩着许多蛛网,而且墙壁上的原有挂物也无影无踪,从种种迹象表明这里已是人去屋空、荒居一处。
  见此景象夏雪就如泄了气的皮球,颓然的一屁股坐于地上惶惑无措,她不知道究竟怎么了,脑海里不断闪现出诸多疑问,姑婆是搬迁出走还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她胡乱猜测着答案,这样好长时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她才警觉到当天想赶回去已不可能,在这荒山野岭自己处境十分危险,一阵恐惧令她迅速爬起身来,并鼓起勇气捡起一块石头开始砸门,经奋力击打,门锁终被敲开,而后她壮起胆量走了进去。
  她在屋里四处查看,所见之处杂乱不堪,但是在零乱之中她发现姑婆的床铺完好无损,而且枕席、被褥俱全,虽然陈旧破败,但似曾有人在上困过瞌睡。再经仔细巡视,她看到地炉上那只鼎锅还在,炉里柴灰中居然还瓮着一些没有燃烬的余火,据此判断不久前这里一定有人来过。于是她索性把炉火拔开,找了些柴禾点燃把鼎锅中的蓄水烧开,又寻个瓢儿舀了开水合着吃下带来的食物。这时天色渐暗、夜幕降临,她就牢牢的顶住房门,然后爬上姑婆的床铺静静躺下,她指望明天有人到来,好弄清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由于十分疲倦,在黑黯中也顾不了床脏和恐惧,一会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夏雪还在睡梦中就被一阵推门声惊醒,她赶快跳下床把门打开,但见一个蓬头垢面、一脸络腮胡的壮年山民正以怪异的眼神盯着她,她本能的后退两步戒备的注视着对方,好一会双方几乎同时叫出一声:“你是谁?!”
  夏雪首先开腔道:“我是来找姑婆的,你是甚么人,来这里干啥?”
  那人仔细打量着她,以沙哑的嗓门反问道:“我是这里看山护林的,哪个是你姑婆?”
  夏雪走出房门说:“这是姑婆的房子,几年前我还来过,现在咋是这个样子,她老人家哪里去了?”
  山民想了想说:“你说的可是原先这儿的那个孤老太婆?哦,她早死了。现在这片山林由乡里直接经管了,这房子已安排我们护林人住了。”
  “甚么,姑婆死了!”夏雪一听此言惊愕万分,连声问道:“啥时候的事,咋死的?她还帮人家带着一个小孩,那娃儿呢?”
  山民扯出腰间别着的一根旱烟干,塞了烟末叭、叭抽着点燃才不紧不慢地说:“都两、三年了,说是得了老年风瘫,捱了好久才死的,没听说有娃的事哟。”说着疑问道“她得病后好象有亲戚来照看,你喊她姑婆咋不晓得?”
  这一问有点犯难,夏雪只好打起诳语:“我们是远房亲戚,没有谁带信来呀,这次我是专门来看她才知道嘛。”
  山民无言。
  夏雪又作急的问:“姑婆真是带着个娃哩,你真不晓得?”
  他抬起眼肯定的摇了摇头。
  夏雪道:“你既然不知道,请你帮忙给我找个人问问好不好?”
  他说:“要找人那得往山外去,路远,我要看山莫得空闲。”
  夏雪掏出一张伍元的钞票递过去说:“给你钱作为酬谢行不?”
  山民仍不理会
  夏雪只好央求起来:“大伯,你就做个好事吧,就算求你了,你不知道这事对我们很重要。”
  在她一再请求下,山民终于发了善心,只见他慢条斯理地叩了叩烟锅头说:“好吧,看你这女娃来这儿也不易,我就带你走一趟,看能不能问到你的事。”
  夏雪赶紧往山民手中塞了那带路的钱,跟着他下山去。他带去的地儿与来路岔道,大概走了一个多小时、约十来里路方才穿出茂密的山林,看到散落在一片开阔坡地上的几处庄户人家。
  在山民引领下夏雪挨家挨户打听孩子的下落,然而所到之处竟无一人知道姑婆的详细情况,这令夏雪大失所望。
  山民毕竟收了钱,他看夏雪心有不甘的样子就出主意说:“前些年你姑婆那里就属这个大队管辖,干脆带你去大队长家问问,幸许他知道些啥。”
  夏雪又忙不迭的随山民下河沟、绕山峁,走了大半个时辰,来到了一处“撮箕口”形的三围农家宅院。正巧大队长在家,当夏雪说明来意,队长仔细打量着她问:“你是那娃啥人?”
  为了讨实情,夏雪只好直言道:“我是娃的妈。”
  “呵,那就怪啰,”队长瞥了她一眼说:“你这当妈的在干啥咧,现在才来找娃儿?”
  夏雪又诓着说:“我们是水磨公社的,我和娃他爸去外省打工,家里没有老人,就把娃寄在姑婆那里,后来我们在那边包了活儿,一直脱不开身,好几年都没能回来,这次来就是要把娃接走,哪晓得会变成这样了,”说着她哽咽起来“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队长你怎么责怪我都行,只是希望你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事,我那娃到底被弄到哪儿去了?”
  “你说的可是邻县的水磨乡吧,我知道,隔这儿远着哩。”队长似乎有点懂她,这才告诉说:“我们这里进过老林的人都管你姑婆叫大姨娘,她没有后人,属于我们这里的‘五保户’。早先她老汉走那会儿我们想安顿她下山来住,她倒好,一直拖着不肯挪窝,我们只得在秋收或小春过后派人送粮上山去,在那里我是见过一个两、三岁的娃娃,长得逗人喜哩,老人说那是她外甥托她看管的。”
  夏雪听着心头一喜,以为就能得知“强娃”的情况。这时已是正午时分,依着山里人好客的习惯,队长安排家人把饭菜端上桌来,他一边招呼夏雪和那个山民吃饭,一边继续说:“大姨娘是前年过世的,下葬的那天我带大队的干部去了,在场的人还有得讯赶来的一些亲戚,可再没见到那个娃,我以为是被他大人接走了呀,哪晓得你们现在才来找。”
  大队长的话还是没有说明孩子的去向,夏雪赶紧追问:“你知道姑婆的亲戚是那里的吗?我去找他们问,一定会有下落的。”
  “她是孤寡老人,我知道附近没啥亲戚。”大队长估摸着说:“那次来的人好象不是本地人,具体说是啥地方我也记不清了,远天远地的怎么去找?”并反问道:“你既然喊她姑婆,应该知道她亲戚在那里呀?”
  这一问又把夏雪难住了,她无言以对,但转而一想,是呀,姑婆的亲戚是谁呢,也许就是郝林他们吧,说不定在他出事之前就已把娃儿领回家去了,她暗自庆幸了一下,便吱唔着说:“是,你说的是,我这就回去向老辈人打听,应该能找得到的。”
  夏雪寻思着再问什么已是多余,便起身谢过大队长和引路的山民,并顺着他们手指的方向辞别而去,当晚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赶回了水磨乡旅店。
  第二天夏雪早早起床,也顾不了疲劳,带着一线希望赶往曾经插队的“柿树垭”去。当踏进垭口那个熟悉的农家小院,一眼看到了正在剁着猪草的郝林媳妇,那妇人起身相觑似不能认,良久才恍然惊识、唏嘘不已。看模样她已不像从前那样壮实,可能是由于寡妇难当或生活压力,其面忧色衰显得与实际年龄不符。
  当安排落坐,两个有着同样际遇的女人自然的将话题扯到了郝林。正如那天秋红所述,这妇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又将林娃子的死因给夏雪讲叙了一遍,并一次次重复着说:“他傻呀,要是那天他不在那儿,要是那天他不上去救那个点炮的人,就不会遭殃……”听她的语气和抑郁的神态,就像是鲁迅笔下的祥林嫂,逢人便说自己不小心让孩子被狼刁去了一般,直听得夏雪阵阵心酸。
  “他倒是甩手走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和他那老不中用的爹,以后的日子咋过哟。”妇人说着示意夏雪朝房院剞角望去,但见郝林的老爹,那个原本残疾的老人现在已是形如槁枯,正卷缩在一把躺椅上晒着太阳,像是已不能言语。
  夏雪环视周围,知道郝林媳妇一个女人要支撑这个破碎的家是多么不容易,便顺着话说:“你儿子应该有十来岁了吧,人呢?”
  妇人答说:“虚岁是有啰,上学去了,中午才回来。”
  “哦……林娃子在时你和他没有再生一个?”夏雪本着此行的目的,绕着话问。
  妇人道:“哪能呀,那阵乡里闹计划生育,不许多生。”想想却又说:“要是今儿林娃还活在的话,说啥我也要给他再生个娃哩。”说着她的眼睛不经意一亮,仿佛充满了遐想。
  话说到此夏雪如鯁在喉,竟直接问道:“听人讲前些年你和他还收养了一个娃儿,有这事吗?”
  “没有哇,”妇人诧意的盯着夏雪说:“自己的娃都顾不过来,哪还有那工夫,你听谁说的?”
  这个回答使夏雪的心情一下降至冰点,看来寻找孩子的唯一希望终究破灭了。面对妇人的疑异她只好改口说:“噢,昨天我在乡里和人闲谈,一定是听岔了,他们可能说的是别人,怪我没记清,你不要往心里去哈。”
  妇人善意的苦笑一下道:“没啥、没啥,就是嘛,我们家还有啥可以嚼舌根的。”
  夏雪内心沉重,她思量着既然找不到孩子,总该见一见娃他爹吧,能看看郝林的安息之地也算没有白来,于是她问:“林娃子葬在哪里,我可以去看看吗?”
  妇人不懂她的心思,婉言谢绝道:“算了,在自家坡地那边,路烂不好走,就不去了吧。”
  夏雪执意说:“那年我掉进河沟里,是林娃救了我,后来还帮过我,他是好人,我真的想去看看他。”
  盛情难却,郝林媳妇只好带着夏雪顺着陂陀小路爬上山坡,来到郝林的坟地前。只见那坟岗是由乱石堆砌而成,孤零零凸立在地头旮旯边,既没有竖碑,坟头也已杂草丛生,见其荒凉景象夏雪忍不住泪流两行。由于来得匆促没带上坟的香蜡、烧纸,为了表达追念之意,情急之下她不禁掏出随身携带的一些钱和粮票,就在坟前点燃焚烧,妇人见状急忙上前阻止道:“使不得、使不得,我们林娃子晓得你这番心意就是了,我替他感谢你了,快莫这样。”多亏她眼疾手快才救下了手中多半钱粮,夏雪却一下跪在那里长时不起,后来还是妇人将她扶起,倒把她安慰了好一阵才引路下得坡去。
  回到家里,妇人留住夏雪就去烧饭,不一会儿她家小孩放学回来了,瞧那娃长得十分标志,就如郝林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夏雪问过他的名字越看越怜爱,便取了两张十元的大钞塞在他衣兜里,说是阿姨给他买糖、买书用的。那娃诧生,拿着钱不知咋办,就跑进屋去大声喊叫他妈,妇人捏着钱出来一个劲推辞,却被夏雪挡住强留下了。
  吃过午饭,夏雪说得进队里去看望一下,妇人便吩咐儿子领她前往。一路上夏雪通过那娃了解到队上包种土地和粮食收成的情况,但是她看到这里的农户并没有多大变化,依旧是一派贫困、萧瑟的景象。
  这一趟回访,夏雪主要走了几户原来待她不错的人家,特别是在垓下的张大妈那里坐了好久。凡到哪家她就会嘘寒问暖,见着小孩都要拿给五元、十元不等的钱来以示心意,直到天色不早她才不顾村民的一再挽留,匆忙地挥别而去。
  夏雪这次重返山乡寻子认亲的计划落空了。她不敢相信仅几年工夫就物是人非,发生如此重大变故,郝林和姑婆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昨日,转眼之间都不在人世了,“强生”娃也是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这真应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句谶言,如此残酷的现实的确令她始料不及而抱恨终身。
  回到学校,夏雪又开始投入到紧张的教学事务之中,而不久她妈妈因心脏病复发而住院治疗,经长治不愈而最终离开了人世。在此期间她既要忙于教务,又要料理家事,再也无暇顾及山里那个遗失的孩子,更不愿多想那些伤心的往事,只能将其悄悄埋藏在心底。而随着时光交替、流年更迭,后来她恋爱成家、又生孩子,那些陈年旧事就渐渐被淡忘、磨灭在记忆的长河之中了。
  夏雪凄凄切切,费了好长时间才讲出了她早年发生的那段歧情史话。随着她的讲述,使在茶室相对而坐的丹阳教授好像自身倒退了好多年,脑海里不断浮现出一幕幕真切如初的景象,而且给他留下了许多想象空间,不禁令他大为感叹。因为他曾读过不少反映当年知青生活的“伤痕文学”,凡涉及到女性知青下乡时的境遇,大多描写的是她们如何受到欺辱或性侵害的不幸,但是这次由夏雪讲出自己的亲身经历,情况却并非那样,虽然她在农村的情事并不光彩,然而经其娓娓道来,倒像是在逆境之中发生了一个格外感人的凄婉故事。
  夏雪讲完一切长长的舒了口气,端起面前的咖啡呷了一口,然后搁下杯子默默无语的用勺搅拌着,就像是一个学生说罢事后等待着老师的评判。
  教授思考了一会儿,才慢慢讲道:“夏雪,任何事物的产生都不是孤立存在的,都必然有它滋生的土壤与环境,既然存在了自然就有它的归属性与合理性。从前在你身上发生的事,不可否认你是有责任的,可能是因为你当时前途渺茫而随波逐流,也可能是因为你意志薄弱而未能守住自己,但是总的来讲应该归究的还是那个时代的历史渊源。要知道当年的政治运动和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不知给多少家庭和个人造成过伤害,要不是因为你去下乡插队,要不是因为你父亲所谓的‘历史问题’使你受到不公正待遇,或许就不会结成那样的苦果,我们可以这样认为,正是那个悲剧性时代导致了你们家的悲剧性起源。现在事情既然发生了,这并不就是因为你的错,相信知情者和善良的人都会理解和同情你的遭遇,因此你没必要过份自责和愧疚,因为人生还很漫长、生活还要继续,所以你应该勇敢面对现实,重新找回自尊,重新竖立起生活的信心。”
  夏雪听了教授的话倍感安慰,她心境释然的点了点头。
  教授接下问:“你说曾经给农村那个孩子取了个什么名字?”
  “郝强生”夏雪脱口答说:“如果以他生父就该姓郝,不过后来是随了他养父姓,叫赵满强。”
  教授又问:“从那次你回山里找他,之后二十多年你都没有他的一点消息么?”
  夏雪说:“是呀,原以为他已不在人世了。”
  教授继续问:“那孩子与夏霖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是他们出事之后吗?”
  她回忆着说:“那倒不是,是在事发前不久,有一次我去夏霖那里,在翻抽屉时无意中发现了这条肚兜,”说着她又从衣兜里取出了那件物展开来看,并说:“这是在怀娃时我亲手给他缝做的,我还在上边绣了个‘强”字,你瞧,一眼就能认得,当时我就向夏霖追问这事。”
  教授摸了摸那条小小的红肚兜,看见背面的确有一个针绣的“强”字,“夏霖怎么讲?”他关注的问。
  “她说那是一个曾经来公司打工的人丢下的,她看上面有‘红卫兵’几个字,觉得好奇就留下来了,至于丢东西的人后来就不知去向了。”夏雪认真地说:“我还问过夏霖那人长什么样,多大年龄,她只说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啥模样已记不清了。”
  “你给她讲了那条肚兜的来历和你们的关系吗?”教授追问。
  她想想道:“我觉得事情太巧了,竟然在夏霖那里发现了‘强生’娃的踪迹,很高兴他还活着。因为是亲妹子所以不想再瞒她,当时就毫无保留的讲给她听,说明丢物的人可能就是自己遗失的那个孩子,要她一定帮我查找他的下落。”
  教授再问:“她是甚么态度?”
到头了
下一章
声明:未经授权不得转载,侵权必究!授权后转载须注明出处:"转自华语剧本网 www.juben.pro"。 [ 如何申请转载 ]
编辑:文无第一
举报
顶啦 0
踩啦 0
点击收藏。收藏后可以在会员中心快速找到我哦 收藏 0
登录 后再戳我哦
最近阅读者 更多
  • 神秘人
    qiu
  • 编剧
    吃一大
  • 编剧
    一个类
  • 学生
    莉莉丝
  • 编剧
    次年
  • 神秘人
    xue
  • 编剧
    牛大力
写个评论
请注意:反馈问题请到 建议反馈 页面,在此评论无法得到回复!
*  
验证码:今天是10月几日?(提示:1号)
      *

该编剧的其他作品

红肚兜(家庭)

同类推荐作品

史家绝唱(家庭, 军事, 历史)
第七人(1)(家庭)
第七人(2)(家庭)

同类最新作品

史家绝唱(家庭, 军事, 历史)
菲林神功(都市, 家庭)
为女儿讨回公道(家庭, 犯罪)
妈妈我长大后保护你(家庭, 犯罪)
孕事(农村, 家庭)
云与树(农村, 家庭, 奇幻)
偷情(爱情, 农村, 家庭)
女生(爱情, 农村, 家庭)

同类随机作品

鸳鸯vs棒(家庭)
她的日记本:禁止翻看(农村, 家庭)
偷情(爱情, 农村, 家庭)
迷失(家庭)
特殊就业 (都市, 家庭, 犯罪)
自由意志:平安(主旋律, 家庭, 悬疑推理)
家庭往事(主旋律, 校园, 家庭)
分享页面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