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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2021/1/26 修改:2021/5/21
20章 历史 小说
《巴国》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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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梗概
- 作品卖点
- 作品正文
巴王接着问明月,明月略一沉吟,答道:“儿子将用这一百金换取食物,分给那些饥民。”雨山的回答也获得叫好声一片,王后穆妍这时也开口道:“我儿有怜贫惜苦之心,这是巴国人民之福,本宫心中甚是宽慰。”
巴王又问了无象,这位醉心于天下诸子学问的王子,平时总是语出惊人。这时只听他说道:“我会和最好的朋友买最好的酒痛饮,然后一起商量怎么花剩下的钱,如果还有剩的话。”
无象的话引起众人哈哈大笑,尤其是那些氏族部落的贺寿宾客,纷纷端起酒碗,用手捶打着桌子跳起来喊道:“说得好,拿来喝酒!”巴王也哈哈大笑起来。
巴王又问四公子,那位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孩子,此刻只是摇摇头,说自己不知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取用之道,只是天子遥居洛邑,我们也不能妄加揣测,还是有劳特使大人回去禀报天子,看看哪位王子的打算符合天意吧!”巴王对天子特使说道。
“遵命,请巴王放心,在下一定如实转奏天子。”天子特使姬眉领诺。
这时内侍接着奉上一个暗红色小匣子,说这是沼泽之城的城主送来的寿礼,众人见小匣子倒也别致,只是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何宝物。待内侍打开匣子,才发现是一枚褐色丸子,如鸽子蛋大小,那沼泽之城的特使上前施礼道:“这是城主请术士公孙龙刚刚炼就的稀世灵药,可助人延年益寿,特此献给巴王。”
巴王伸手捏着那粒褐丸,放在鼻子前嗅了一下,哈哈一笑道:“看来本王这位堂兄弟真没有出过那片沼泽地了,这大山中无奇不有,但就是没有不死的东西,人又怎么能例外呢?”说完就随手把药丸扔回了盒子里。
原来这沼泽之城系巴国王室一脉,被封在沼泽之城,此地没有其它出产,只是地理位置特殊,占据一条东出楚国的要道,所以专以收取客商过路费为业,但少与巴国王室来往,这次能遣使贺寿,已属难得了,那城主按辈分与巴王是同辈,所以巴王称他为堂兄。
接着是齐楚燕韩赵魏等大国特使敬献贺礼,巴王见多时国君亲自撰写贺词的礼器,巴王心里颇为高兴;紧接着是那些商贾献贺礼,他们送的要么是奇花异石,要么是古董珍宝,每一样都价值惊人。而那些部族小国送来了如犀牛、狮子、大象等稀罕动物,内侍禀告这些都已被圈养在后宫禁苑里。看过这些林林总总各式各样的贺礼后,巴王兴致颇高,传旨让杜伯宣布宴会开始。
在觥筹交错中,巴国的歌舞登场了。巴人乐舞天下闻名,舞是“大武舞”,取自战场征战杀伐,幻化为舞动动作,气势逼人;乐是“千江乐”,节奏强烈,震撼心魄。众人看得如痴如醉,无不击节赞叹。
待酒过三巡,气氛达到顶点时,巴王突然示意歌舞退下,对众人宣布,歌舞乃寻常娱乐,不足以为今日宴会助兴,现在有一个特殊的节目呈现给席上各位。
众人听巴王说有特殊节目,便都放下杯箸,翘首以盼。
威吓天下
众人正期待着特殊节目,这时只见殿外走进一队精锐甲士,领头的是两个凶悍将军,一高一矮,正是南宫虎南宫豹两人。
两兄弟带领甲士押着一个囚笼走进大殿,在王座阶前跪下,开口道:“遵大王令,我兄弟二人昨夜奔袭鬼方族营寨,已将鬼方族剿灭,共斩杀两千七百五十三人,现擒拿鬼方族首领在此,听候大王处置。”
众人一听哗然,他们昨天才听巴王说要三日后才去征讨鬼方族,没想到一夜之间就突然灭了鬼方族,如此杀伐风行,哪怕是秦楚这样的大国,也未必能做到。
毫无疑问,这充分显示巴国武力仍然可以与大国抗衡。
见众人神色凛然,尤其是楚使熊坚都面露惧色,一旁的杜伯和潘隶这时已明白,这才是巴王给各国来宾安排的最好节目。兵不厌诈,原来巴王先前在众人面前所说的,三日后亲自领兵的话,其实都只为麻痹鬼方族。
巴王站起身来,神态威严,语气霸道,说道:“鬼方族这几年来不遵白虎令,屡屡袭击盐商,本王给机会让他们有所收敛,没想到此蛮族不知进退,只能将其屠灭,以安商贾之心。”眼看囚笼里的鬼王已是半死不活了,巴王于是问南宫虎:“他们应该存了不少盐了吧?”
南宫虎洋洋得意地答道:“禀大王,的确存了不少,总共有十七担,不过都被末将用几桶水给化没了。”
巴王走下阶梯来到囚车前,对鬼王说道:“本王的寿宴你本就不该缺席,最后非要本王派兵去请你。”
“老家伙,别那么客气了,你这里高朋满座,非富即贵,我这样的蛮族不适合坐在这里,哼!”此时囚车里的鬼王虽是满脸血污,却仍是桀骜不驯。
巴王道:“现在巴蜀大地众部落均已臣服于本王,就你这个蛮族仗着地理险要不愿意好好坐下喝酒,偏要干些劫道的勾当,伤害过路盐商,你这样可是在断我巴国的财路,本王岂会坐视你们为所欲为?”
鬼王听罢哈哈一笑,说道:“老子是个盗匪,可老家伙你也别说得那么冠冕堂皇,食盐乃天地所生,凭什么你巴国独占。”囚笼里的鬼王毫无惧色。
巴王盯着鬼王眼睛道:“看来你很不服气,可是本王少过你鬼方族的盐吗?”
“哈哈,我鬼方一族岂是仰人鼻息乞讨施舍的人。”鬼王说完还扫了一眼席上的那些部落使者,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神色。在座的有笎族、金族、赤焰族特使等,鬼王的这话让他们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这时明月站起来喝道:“鬼族都已灭族了,你现在死到临头还敢胡言乱语,本公子今天要亲自斩下你的鬼头,以解各位商贾的心头之恨。”
巴王喝道:“拖出去枭首示众。”明月领命押着鬼王到殿外行刑。
鬼王被押到白虎旗下,明月对鬼王道:“昨天我刚得了一把宝剑,锋利异常,有什么遗言就快说吧。”
鬼王嘴里只吐出四个字“鬼方族灭了。”
鬼王的人头被挂在了城门上,童无欺急忙出列跪谢,说道:“多谢巴王,为鄙人报仇雪恨。”吕琦、范江海等商人也齐齐跪下道:“多谢巴王,为我等商贾除害。”
巴王哈哈大笑,大喝一口酒,喊道:“除一害可是不够的,押上来吧。”
随着巴王令下,殿外便又走进一队巴国兵士,是由辛卯领头押着一个黑铁笼子,笼子里一人目光呆滞,涎水四流,脸色苍白,完全是一副落魄囚徒形象,尽管如此,众人仍然看出这个人长着一张漂亮的面孔。
众人一脸迷茫,不知长得如此漂亮的人物犯了何罪,更不知巴王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这时辛卯对众人道:“这是昨晚闯入王宫玫瑰花园的刺客,别看他漂亮得像个女人,却是一流的杀手,所以我们不得不用这特殊的囚笼安置他。”
如此漂亮人物却是个杀手,还像条癞皮狗似的被关进笼子里,这个节目比刚才那个还要精彩,大殿上的众人顿时鼎沸起来。
“天下的刺客死士我倒听说不少,只是不知这位怎么称呼?”蜀国特使上前仔细打量这囚徒。
宋国使臣说道:“天下豪门贵族多有私蓄死士剑客的,难道这个刺客的背后主人敢冒犯巴王的虎威不成?”
巴王扫视一眼众人,宣布道:“如果有人能说出他的底细,本王有重赏。”
众人听说巴王给重赏,那一定是巨额的财富,或者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因此都亢奋起来,于是纷纷挤上来对其指指点点,在七嘴八舌的数落中,唾沫点子像下雨一样溅到了那张漂亮的脸上。
韩国特使看着老赌棍说:“把你的贱名告诉本使,本使向巴王求情可免你一死,巴王的赏赐还可分你一半,如何?”
“刺客居然也是两个鼻孔出气”齐国特使发出一声怪笑。
“胡子没长全居然学会了杀人。”燕国使者也跟着嘲讽笼子里的老赌棍。
楚国特使熊坚更粗鲁,他一把擒住老赌棍的下巴,说:“看看他的牙口。”
比粗鲁更过分的是变态,那位沼泽之城的特使,故意大叫一声:“哈哈!”众人一顿狂笑,大殿里充满了猥琐。
面对众人的凌辱,漂亮汉子始终紧闭双眼始终一声不吭。
这时樊进宝端详了一阵,突然喊道:“是老赌棍。”
“老赌棍?”众人一听哗然,在这怒涛之城,赌棍多如过江之鲫,但老赌棍是名气最大的一位,他的名气大到很多达官贵人都知道他们的名号,并且都非常渴望他那样的生活。
老赌棍每天的生活安排是这样的:先是到富金赌坊去大捞一笔,然后再到醉乡楼去吃喝一顿,最后就去迎春院搂着花魁睡觉。如果哪天他没有在这三个地方出现,城里的人都会觉得诧异,那些妓女甚至会祈祷老赌棍一辈子都不出意外,至少活到一百岁。
试问,这样的人生谁不羡慕呢?
赌棍人生
当然,对任何人来说,有钱的生活都都是愉快的,而最愉快的是有钱而又生活在怒涛之城。
吃喝嫖赌,人生四件“大事”,在这怒涛之城都能完成得妥妥的。真理放之四海而皆准,只要花钱就好办事,只有花大钱才能把事办好。
现在有钱人都喜欢来这怒涛之城“办事”,从天下各国的王公贵族,到富甲天下的盐茶商贾,到行走列国的名士侠客,还有那些统御一族的部落首领,都喜欢来这里“办事”,谁不喜欢愉快的生活呢?
如果说天下过得最愉快的人都在怒涛之城的话,那么在怒涛之城过得最愉快的就是老赌棍了。
“老赌棍”其实并不老,甚至还非常年青,只是因为他是富金赌坊的常客,并且逢赌必赢,所以大家都认为他是赌场老手,所以也就叫他老赌棍了。
上天对老赌棍似乎格外偏心,他不但在赌桌上横扫千军,还长了一张特别漂亮的脸蛋,当他出现在人群时,其他人都会后退五步,因为美丑相形,没有人不害怕自己看起来像个鬼。
所以老赌棍这样的嫖客在迎春院最受欢迎,那些妓女为了与老赌棍春宵一刻,都恨不得倒贴钱给他。但老赌棍从来只在富金赌坊挣钱,他在迎春院只花钱,也是花得最痛快的,并且还曾经包下过整个迎春院,让所有的妓女轮流陪他喝酒,一人一杯,只要喝到那一杯让自己醉倒了,他就赏赐那个妓女一千两金子。
老赌棍吃饭就更讲究了,他是醉乡楼的常客,熊掌鱼翅只是他的佐餐小菜,喝酒只喝五十年以上的陈酿,并且每罐酒只喝一杯,剩下的便闻也不闻了,因为他觉得只要一接触空气,酒就变味了。
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老赌棍在赌桌上轻松击败了天下闻名的赌神——孟常载。
传说中,孟常载曾在三年间赌遍了天下七大国的三十六个赌坊,无一败绩,后来连海外的海客,塞外的匈奴和异域的高手,都闻名而来,但无一例外,他们都败在了孟常载的手下。
如果说每个行业都有王的话,孟常载毫无疑问就是赌场上的天王。
据说,孟常载的本领在于能探查到对手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并且计算出最合理的押注方式,所以他有时虽然手气不好,他从来没有输过钱,赌界也都称他为“孟账房”,因为他实在太会算了。
孟账房终于碰上了老赌棍。
两大赌神对决,自然吸引了无数赌客围观,连那些巴国朝中的很多大官都来观战。
当时樊进宝在人群中露出颗脑袋,只见老赌棍和孟常载相对而坐,良久不说一句话。当赌注下去之后,众人又是一惊,因为双方各自下了一万两黄金,他们可从来没有见过赌得这么大的,尽管老赌棍也是豪赌的常客,但也未见他赌这么大的,看来两人都是非赢不可。
当筛盅晃动的那一刻起,孟常载的眉头突然紧蹙,眼睛放射出逼人的光芒,似乎要把对方穿透一般。孟账房的这种眼光在普通人看来是一种专注,但对于赌客来说,却是如刀剑一般锐利,这把刀能把对手的衣服剥光,能剔骨抽筋,能把每一个器官割下来端详。这样他的这双眼睛就能看清对手的每一个细微的变化,甚至脸上多一缕细如发丝的红晕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心主血脉,如果对手的心中所思所想都能被你所掌握,你自然就稳操胜券了。
孟常载在寻找老赌棍的变化,随着骰子撞击着骰盅,清脆而复杂的声音撩拨这每一个人的心,两人在里面赌,外围的赌盘也早摆开了,下注孟常载的人最多,下注老赌棍的当然也不少。这时那些围观的赌客都在心跳加速,有的嘴巴大张,有的手脚发抖,有的大气不敢出。
但令孟常载意外的是,老赌棍始终面如死水,毫无表情,毛发未动,甚至连眼都没有眨一下,这是他从未遇到过的。渐渐地孟常载的眼光开始收缩,变得有些迷茫,继而有些恍惚。
此时那赌场荷官正将那骰盅摇动得如同狂风中落叶,上下翻滚,左右飘忽,就在这时,孟常载突然一伸手按住了那正在翻飞的骰盅,那手法迅捷准确,如同按着自己的膝盖,原来他还是一位武功高手,并且功夫一流。
这时众人只听到孟常载说了一句“我输了。”
孟常载话刚出口,众人顿时炸开了锅,他们没想到是这个结局,骰子还未归位,赌神孟常载居然就认输了。
孟常载起身对老赌棍拱手道:“兄台定力超凡,在下不及兄台万分之一,告辞了。”
这时众人看着桌上那一万金,口水都流出来了,他们没想到老赌棍这么厉害,直接吓退了天下闻名的“孟账房”,轻轻松松赢得了一万两黄金,这真是一个意外,而此时的老赌棍就像往常一样,脸上仍然是毫无喜色。
老赌棍赢了一万两黄金,不但毫无喜色,甚至还有些落寞的神色。老赌棍当天没有去醉乡楼吃饭,而是直接去了迎春院。
在迎春院等待老赌棍的是妓院头牌薛媚娘,他最近每次来这里都会点这位最红的女子。此时老赌棍正坐在薛媚娘的房间里,这里红烛摇曳,异香扑鼻,陈设精美,装饰华丽,薛媚娘体态妖娆,肌肤胜雪,温柔软语,媚态如丝,果然是温柔富贵乡。
俗话说温柔乡英雄冢,没人知道老赌棍是不是英雄,大家也没兴趣知道他的底细,因为这里从来就不乏天下名士、大国王子、异邦诸侯的首领前来逍遥快活,这里的有钱人如过江之鲫,据说把这怒涛之城的地缝里扫一遍,扫出的钱来都可以阻断江水流淌。大家只认你口袋里的钱,对你的身份却毫不在意,金钱让这里变得平等,无论英雄还是懦夫,或许有了金钱,懦夫便成了英雄;没有金钱,英雄也就成了懦夫。
有钱人多了,金钱的边界便缩小了。
老赌棍当天没有埋没在“英雄冢”里,他不但没有和薛媚娘上床,甚至没有听她弹琴,他喝了半杯酒,只是半杯,就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放在桌上,然后就离开了。
这,又是一个意外,一个真正值得留意的意外,可惜除了一个妓女,当时没人见证这个更大的意外。
真容示众
赌客成为囚徒,自然是一出好戏,但对知晓老赌棍生活的人来说,这可算是一件难得的稀罕事情,他们奇怪一个人为何突然无缘无故地从天堂坠入了地狱。
潘隶说道:“老赌棍莫非是在赌坊里输了钱,想潜入王宫里找点损失?”
内侍总管郭典摇摇头,说道:“玫瑰园里一样值钱的东西也没有,他乘夜潜入,必有其它目的。”
明月道:“郭总管说得不错,老赌棍可以靠赌技吃饭,可以靠脸蛋吃饭,可是他偏偏成了刺客,你们可知他的姓名?”
老赌棍就叫老赌棍,无人知晓他的名字,也没人关心,因为所有的金子都长得一样,没有名字。
这时候二公子雨山走到铁笼子前面,他手里拿着刚从煮酒炉膛里抽出的铁钳子,铁钳子已烧得通红,他对老赌棍说道:“既然你不愿说出自己的底细,本公子现在就给你留个记号,好让所有人,将来都能一眼就认出你曾是个漂亮的赌棍。”说罢就一钳子夹住老赌棍的鼻子。
众人只听见那笼子里发出一声剧烈的惨叫,空气中顿时飘出了一股令人作呕的烤肉味。
在老赌棍的惨叫声之后,围观的人群突然看到一副奇异的景象:老赌棍的五官开始剧烈地扭曲着,好像有一条蛇在他面颊上蠕动,从烧掉的鼻子开始,大块大块的粘稠物开始掉落,众人见之无不骇然,连巴王都站起来,惊讶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这可是连他都没想到。
片刻过后,原先笼子里的漂亮男人就完全换了一副面孔,与刚才完全相反的面孔,这是一张全天下最丑的丑脸。秃头悬额,粗眉黑面,两只眼睛还一大一小,那一张大嘴更不像人样,凸牙咧嘴,像是挨了鞭子的驴,再加上一个被烧掉的鼻子,就甭提有多丑了。
这副丑相惊倒了众人,见者都吃不下饭了,但楚国特使熊坚却没有惊骇于囚徒的丑相,而是盯着囚徒突然大叫道:“聂无影,他是聂无影。”
“聂无影”三个字一出口,众人顿时惊骇失色,大殿里随即响起一阵骚动。最惊讶的是辛卯,他没想到自己昨晚擒获的居然是天下最闻名的剑客聂无影。
聂无影的传说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传说他曾是最杰出的墨家弟子,后来背叛了墨家,做了一名拿钱杀人的杀手,但天下从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只听说他长得很丑,但精通遁身术、易容术,且从不失手。
此刻那张丑脸已充满了绝望,尽管他还牙关紧咬,而汗水已浸湿了全身,精神的折磨比肉体更痛苦,自己成了被展览的动物,甚至还不如动物,动物至少能动,而自己却完全任人摆布了,更痛苦的是自己最不愿意别人知道的隐私,现在就在大庭广众之中,被一种最残酷的方式解开了。
这时南宫虎突然开口道:“原来是他,那一切就都不奇怪了。”
雨山道:“将军莫非知晓什么内幕?”
南宫鹫点头道:“某将刚听说城里最近死了两个人,看来就是这位聂大侠的杰作了。”
明月道:“城中商贾争利,纠纷不断,每天都有人掉脑袋,将军如何知晓是他所为?”
南宫鹫道:“这两个人不一样,一个叫阮大力,一个叫铁老四,他们身份特殊,死得太蹊跷,也只有聂无影这样的顶级杀手才能做到。”
阮大力是个开染坊的,雇佣着十几个伙计,他人如其名,长得确实很壮很有力,并且小时候还练过拳脚,功夫底子扎实,加上他本来身体天赋出众,所以在怒涛之城无人敢招惹他,那十几个染坊伙计更是畏惧得要死。
曾有一个伙计失手把红布染成了一块蓝哇哇的杂色,阮大力没有责骂那伙计一声,只是拿着那伙计的手,端详一下叹息道:“唉,可惜这双手了!”说罢就把那伙计的手轻轻一握。只听那伙计一声惨叫,捧着手倒在地上翻滚,而他的那只手已变成得如面团一样软烂,筋骨俨然已被阮大力捏得粉粹了。
阮大力还是个勤奋的人,无论晴天下雨,阮家染坊的大门都开得很早,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染坊的主人阮大力就吱呀一声把染坊的大门打开了。染坊大门的声音很响,很刺耳,但阮大力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再不需要扯着嗓子吼那十几个伙计起床了。
那些伙计听到大门声响,知道忙碌的一天又开始了。当他们穿好衣撒完尿,来到染池子的时候,那阮大力已扛了几大捆布匹了。阮大力身高九尺,腰围五尺,两条胳膊比一般人的腿还粗,一身腱子肉壮如黄牛,阮大力干活也是一把好手,扛起三百斤布匹如拧一只鸡般轻松,染坊中的五个伙计加起来不及他一人。
阮大力的染坊生意兴隆,也因为这怒涛之城里可没有人敢跟他抢生意,阮大力也时不时在染坊里露一手,让手下伙计和左邻右舍见识一下自己的本事,所以他的名气就时不时地传遍了整个城市,看似粗鲁的阮大力,其实心思非常精细,这人兼具武士的威猛和商人的精明。
当一匹匹染好的布匹挂在竹竿上,阮大力便常在中间溜圈,知道今天的活儿出得不错,只等天晴晒一晒,这布匹就可以换钱了。
天终于放晴了,光亮透过壁缝透进了屋里,让一个伙计醒了,他马上一骨碌爬起来,看到阳光透进来,吓得他一边哆嗦着找衣服穿,一边喊醒其他伙计,当把衣服都穿好了,他才突然感觉到一种异样的气氛——外面居然静悄悄的。
十几个伙计摸出房门,发现染坊大门居然关得死死的。显然,阮大力没有起床,这太奇怪了,阮大力居然舍得让伙计多休息几个时辰,大家松了一口气,这可是破天荒,总之大家可以不那么忙了。
一群人开始慢腾腾地摆弄着工具准备干活,这时,染池那边传来了一声惊恐的尖叫,似乎是遇到了什么厉鬼恶魔。众人听到喊声都扔下手里的工具急忙跑过去,这时他们才看到了骇人一幕:阮大力淹死在了染池子里。
除了惊骇还有讶异,那染池深不满三尺,阮大力坐在里面也不到胸膛,怎么可能淹死阮大力呢?
但他就是被淹死了,伙计们七手八脚地把阮大力的尸首捞上来,看到了阮大力肚子鼓鼓的,眼睛里透着恐惧,指甲缝里都是五颜六色的染料。
阮大力死得太不可思议,或许是被厉鬼缠身了,所以店里的那些伙计们都惊慌失措,他们大喊着“有鬼啊!有鬼。”便疯了一般冲出染坊,有一个伙计还撞在一辆马车上。
相比阮大力,铁老四的死就更诡异了。
铁老四在阮大力死后的第二天晚上被人枭首了,当天晚上雨下得很小,名副其实的春夜喜雨。
铁老四在怒涛之城开了一家剑铺,虽他的剑铺生意红火,聚财万千,但他没有一个仇家,因为铁老四从来就与世无争,相反他还乐善好施,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
当然,善良不是安全的保证,恰好相反,人善被人欺,尤其是有很多钱的善人,往往就有很多人打他的主意。事实上也的确有很多人打铁老四的主意,但最后又都没有打他的主意,因为铁老四身边有个铁老五。
巴王又问了无象,这位醉心于天下诸子学问的王子,平时总是语出惊人。这时只听他说道:“我会和最好的朋友买最好的酒痛饮,然后一起商量怎么花剩下的钱,如果还有剩的话。”
无象的话引起众人哈哈大笑,尤其是那些氏族部落的贺寿宾客,纷纷端起酒碗,用手捶打着桌子跳起来喊道:“说得好,拿来喝酒!”巴王也哈哈大笑起来。
巴王又问四公子,那位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孩子,此刻只是摇摇头,说自己不知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取用之道,只是天子遥居洛邑,我们也不能妄加揣测,还是有劳特使大人回去禀报天子,看看哪位王子的打算符合天意吧!”巴王对天子特使说道。
“遵命,请巴王放心,在下一定如实转奏天子。”天子特使姬眉领诺。
这时内侍接着奉上一个暗红色小匣子,说这是沼泽之城的城主送来的寿礼,众人见小匣子倒也别致,只是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何宝物。待内侍打开匣子,才发现是一枚褐色丸子,如鸽子蛋大小,那沼泽之城的特使上前施礼道:“这是城主请术士公孙龙刚刚炼就的稀世灵药,可助人延年益寿,特此献给巴王。”
巴王伸手捏着那粒褐丸,放在鼻子前嗅了一下,哈哈一笑道:“看来本王这位堂兄弟真没有出过那片沼泽地了,这大山中无奇不有,但就是没有不死的东西,人又怎么能例外呢?”说完就随手把药丸扔回了盒子里。
原来这沼泽之城系巴国王室一脉,被封在沼泽之城,此地没有其它出产,只是地理位置特殊,占据一条东出楚国的要道,所以专以收取客商过路费为业,但少与巴国王室来往,这次能遣使贺寿,已属难得了,那城主按辈分与巴王是同辈,所以巴王称他为堂兄。
接着是齐楚燕韩赵魏等大国特使敬献贺礼,巴王见多时国君亲自撰写贺词的礼器,巴王心里颇为高兴;紧接着是那些商贾献贺礼,他们送的要么是奇花异石,要么是古董珍宝,每一样都价值惊人。而那些部族小国送来了如犀牛、狮子、大象等稀罕动物,内侍禀告这些都已被圈养在后宫禁苑里。看过这些林林总总各式各样的贺礼后,巴王兴致颇高,传旨让杜伯宣布宴会开始。
在觥筹交错中,巴国的歌舞登场了。巴人乐舞天下闻名,舞是“大武舞”,取自战场征战杀伐,幻化为舞动动作,气势逼人;乐是“千江乐”,节奏强烈,震撼心魄。众人看得如痴如醉,无不击节赞叹。
待酒过三巡,气氛达到顶点时,巴王突然示意歌舞退下,对众人宣布,歌舞乃寻常娱乐,不足以为今日宴会助兴,现在有一个特殊的节目呈现给席上各位。
众人听巴王说有特殊节目,便都放下杯箸,翘首以盼。
威吓天下
众人正期待着特殊节目,这时只见殿外走进一队精锐甲士,领头的是两个凶悍将军,一高一矮,正是南宫虎南宫豹两人。
两兄弟带领甲士押着一个囚笼走进大殿,在王座阶前跪下,开口道:“遵大王令,我兄弟二人昨夜奔袭鬼方族营寨,已将鬼方族剿灭,共斩杀两千七百五十三人,现擒拿鬼方族首领在此,听候大王处置。”
众人一听哗然,他们昨天才听巴王说要三日后才去征讨鬼方族,没想到一夜之间就突然灭了鬼方族,如此杀伐风行,哪怕是秦楚这样的大国,也未必能做到。
毫无疑问,这充分显示巴国武力仍然可以与大国抗衡。
见众人神色凛然,尤其是楚使熊坚都面露惧色,一旁的杜伯和潘隶这时已明白,这才是巴王给各国来宾安排的最好节目。兵不厌诈,原来巴王先前在众人面前所说的,三日后亲自领兵的话,其实都只为麻痹鬼方族。
巴王站起身来,神态威严,语气霸道,说道:“鬼方族这几年来不遵白虎令,屡屡袭击盐商,本王给机会让他们有所收敛,没想到此蛮族不知进退,只能将其屠灭,以安商贾之心。”眼看囚笼里的鬼王已是半死不活了,巴王于是问南宫虎:“他们应该存了不少盐了吧?”
南宫虎洋洋得意地答道:“禀大王,的确存了不少,总共有十七担,不过都被末将用几桶水给化没了。”
巴王走下阶梯来到囚车前,对鬼王说道:“本王的寿宴你本就不该缺席,最后非要本王派兵去请你。”
“老家伙,别那么客气了,你这里高朋满座,非富即贵,我这样的蛮族不适合坐在这里,哼!”此时囚车里的鬼王虽是满脸血污,却仍是桀骜不驯。
巴王道:“现在巴蜀大地众部落均已臣服于本王,就你这个蛮族仗着地理险要不愿意好好坐下喝酒,偏要干些劫道的勾当,伤害过路盐商,你这样可是在断我巴国的财路,本王岂会坐视你们为所欲为?”
鬼王听罢哈哈一笑,说道:“老子是个盗匪,可老家伙你也别说得那么冠冕堂皇,食盐乃天地所生,凭什么你巴国独占。”囚笼里的鬼王毫无惧色。
巴王盯着鬼王眼睛道:“看来你很不服气,可是本王少过你鬼方族的盐吗?”
“哈哈,我鬼方一族岂是仰人鼻息乞讨施舍的人。”鬼王说完还扫了一眼席上的那些部落使者,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神色。在座的有笎族、金族、赤焰族特使等,鬼王的这话让他们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这时明月站起来喝道:“鬼族都已灭族了,你现在死到临头还敢胡言乱语,本公子今天要亲自斩下你的鬼头,以解各位商贾的心头之恨。”
巴王喝道:“拖出去枭首示众。”明月领命押着鬼王到殿外行刑。
鬼王被押到白虎旗下,明月对鬼王道:“昨天我刚得了一把宝剑,锋利异常,有什么遗言就快说吧。”
鬼王嘴里只吐出四个字“鬼方族灭了。”
鬼王的人头被挂在了城门上,童无欺急忙出列跪谢,说道:“多谢巴王,为鄙人报仇雪恨。”吕琦、范江海等商人也齐齐跪下道:“多谢巴王,为我等商贾除害。”
巴王哈哈大笑,大喝一口酒,喊道:“除一害可是不够的,押上来吧。”
随着巴王令下,殿外便又走进一队巴国兵士,是由辛卯领头押着一个黑铁笼子,笼子里一人目光呆滞,涎水四流,脸色苍白,完全是一副落魄囚徒形象,尽管如此,众人仍然看出这个人长着一张漂亮的面孔。
众人一脸迷茫,不知长得如此漂亮的人物犯了何罪,更不知巴王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这时辛卯对众人道:“这是昨晚闯入王宫玫瑰花园的刺客,别看他漂亮得像个女人,却是一流的杀手,所以我们不得不用这特殊的囚笼安置他。”
如此漂亮人物却是个杀手,还像条癞皮狗似的被关进笼子里,这个节目比刚才那个还要精彩,大殿上的众人顿时鼎沸起来。
“天下的刺客死士我倒听说不少,只是不知这位怎么称呼?”蜀国特使上前仔细打量这囚徒。
宋国使臣说道:“天下豪门贵族多有私蓄死士剑客的,难道这个刺客的背后主人敢冒犯巴王的虎威不成?”
巴王扫视一眼众人,宣布道:“如果有人能说出他的底细,本王有重赏。”
众人听说巴王给重赏,那一定是巨额的财富,或者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因此都亢奋起来,于是纷纷挤上来对其指指点点,在七嘴八舌的数落中,唾沫点子像下雨一样溅到了那张漂亮的脸上。
韩国特使看着老赌棍说:“把你的贱名告诉本使,本使向巴王求情可免你一死,巴王的赏赐还可分你一半,如何?”
“刺客居然也是两个鼻孔出气”齐国特使发出一声怪笑。
“胡子没长全居然学会了杀人。”燕国使者也跟着嘲讽笼子里的老赌棍。
楚国特使熊坚更粗鲁,他一把擒住老赌棍的下巴,说:“看看他的牙口。”
比粗鲁更过分的是变态,那位沼泽之城的特使,故意大叫一声:“哈哈!”众人一顿狂笑,大殿里充满了猥琐。
面对众人的凌辱,漂亮汉子始终紧闭双眼始终一声不吭。
这时樊进宝端详了一阵,突然喊道:“是老赌棍。”
“老赌棍?”众人一听哗然,在这怒涛之城,赌棍多如过江之鲫,但老赌棍是名气最大的一位,他的名气大到很多达官贵人都知道他们的名号,并且都非常渴望他那样的生活。
老赌棍每天的生活安排是这样的:先是到富金赌坊去大捞一笔,然后再到醉乡楼去吃喝一顿,最后就去迎春院搂着花魁睡觉。如果哪天他没有在这三个地方出现,城里的人都会觉得诧异,那些妓女甚至会祈祷老赌棍一辈子都不出意外,至少活到一百岁。
试问,这样的人生谁不羡慕呢?
赌棍人生
当然,对任何人来说,有钱的生活都都是愉快的,而最愉快的是有钱而又生活在怒涛之城。
吃喝嫖赌,人生四件“大事”,在这怒涛之城都能完成得妥妥的。真理放之四海而皆准,只要花钱就好办事,只有花大钱才能把事办好。
现在有钱人都喜欢来这怒涛之城“办事”,从天下各国的王公贵族,到富甲天下的盐茶商贾,到行走列国的名士侠客,还有那些统御一族的部落首领,都喜欢来这里“办事”,谁不喜欢愉快的生活呢?
如果说天下过得最愉快的人都在怒涛之城的话,那么在怒涛之城过得最愉快的就是老赌棍了。
“老赌棍”其实并不老,甚至还非常年青,只是因为他是富金赌坊的常客,并且逢赌必赢,所以大家都认为他是赌场老手,所以也就叫他老赌棍了。
上天对老赌棍似乎格外偏心,他不但在赌桌上横扫千军,还长了一张特别漂亮的脸蛋,当他出现在人群时,其他人都会后退五步,因为美丑相形,没有人不害怕自己看起来像个鬼。
所以老赌棍这样的嫖客在迎春院最受欢迎,那些妓女为了与老赌棍春宵一刻,都恨不得倒贴钱给他。但老赌棍从来只在富金赌坊挣钱,他在迎春院只花钱,也是花得最痛快的,并且还曾经包下过整个迎春院,让所有的妓女轮流陪他喝酒,一人一杯,只要喝到那一杯让自己醉倒了,他就赏赐那个妓女一千两金子。
老赌棍吃饭就更讲究了,他是醉乡楼的常客,熊掌鱼翅只是他的佐餐小菜,喝酒只喝五十年以上的陈酿,并且每罐酒只喝一杯,剩下的便闻也不闻了,因为他觉得只要一接触空气,酒就变味了。
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老赌棍在赌桌上轻松击败了天下闻名的赌神——孟常载。
传说中,孟常载曾在三年间赌遍了天下七大国的三十六个赌坊,无一败绩,后来连海外的海客,塞外的匈奴和异域的高手,都闻名而来,但无一例外,他们都败在了孟常载的手下。
如果说每个行业都有王的话,孟常载毫无疑问就是赌场上的天王。
据说,孟常载的本领在于能探查到对手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并且计算出最合理的押注方式,所以他有时虽然手气不好,他从来没有输过钱,赌界也都称他为“孟账房”,因为他实在太会算了。
孟账房终于碰上了老赌棍。
两大赌神对决,自然吸引了无数赌客围观,连那些巴国朝中的很多大官都来观战。
当时樊进宝在人群中露出颗脑袋,只见老赌棍和孟常载相对而坐,良久不说一句话。当赌注下去之后,众人又是一惊,因为双方各自下了一万两黄金,他们可从来没有见过赌得这么大的,尽管老赌棍也是豪赌的常客,但也未见他赌这么大的,看来两人都是非赢不可。
当筛盅晃动的那一刻起,孟常载的眉头突然紧蹙,眼睛放射出逼人的光芒,似乎要把对方穿透一般。孟账房的这种眼光在普通人看来是一种专注,但对于赌客来说,却是如刀剑一般锐利,这把刀能把对手的衣服剥光,能剔骨抽筋,能把每一个器官割下来端详。这样他的这双眼睛就能看清对手的每一个细微的变化,甚至脸上多一缕细如发丝的红晕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心主血脉,如果对手的心中所思所想都能被你所掌握,你自然就稳操胜券了。
孟常载在寻找老赌棍的变化,随着骰子撞击着骰盅,清脆而复杂的声音撩拨这每一个人的心,两人在里面赌,外围的赌盘也早摆开了,下注孟常载的人最多,下注老赌棍的当然也不少。这时那些围观的赌客都在心跳加速,有的嘴巴大张,有的手脚发抖,有的大气不敢出。
但令孟常载意外的是,老赌棍始终面如死水,毫无表情,毛发未动,甚至连眼都没有眨一下,这是他从未遇到过的。渐渐地孟常载的眼光开始收缩,变得有些迷茫,继而有些恍惚。
此时那赌场荷官正将那骰盅摇动得如同狂风中落叶,上下翻滚,左右飘忽,就在这时,孟常载突然一伸手按住了那正在翻飞的骰盅,那手法迅捷准确,如同按着自己的膝盖,原来他还是一位武功高手,并且功夫一流。
这时众人只听到孟常载说了一句“我输了。”
孟常载话刚出口,众人顿时炸开了锅,他们没想到是这个结局,骰子还未归位,赌神孟常载居然就认输了。
孟常载起身对老赌棍拱手道:“兄台定力超凡,在下不及兄台万分之一,告辞了。”
这时众人看着桌上那一万金,口水都流出来了,他们没想到老赌棍这么厉害,直接吓退了天下闻名的“孟账房”,轻轻松松赢得了一万两黄金,这真是一个意外,而此时的老赌棍就像往常一样,脸上仍然是毫无喜色。
老赌棍赢了一万两黄金,不但毫无喜色,甚至还有些落寞的神色。老赌棍当天没有去醉乡楼吃饭,而是直接去了迎春院。
在迎春院等待老赌棍的是妓院头牌薛媚娘,他最近每次来这里都会点这位最红的女子。此时老赌棍正坐在薛媚娘的房间里,这里红烛摇曳,异香扑鼻,陈设精美,装饰华丽,薛媚娘体态妖娆,肌肤胜雪,温柔软语,媚态如丝,果然是温柔富贵乡。
俗话说温柔乡英雄冢,没人知道老赌棍是不是英雄,大家也没兴趣知道他的底细,因为这里从来就不乏天下名士、大国王子、异邦诸侯的首领前来逍遥快活,这里的有钱人如过江之鲫,据说把这怒涛之城的地缝里扫一遍,扫出的钱来都可以阻断江水流淌。大家只认你口袋里的钱,对你的身份却毫不在意,金钱让这里变得平等,无论英雄还是懦夫,或许有了金钱,懦夫便成了英雄;没有金钱,英雄也就成了懦夫。
有钱人多了,金钱的边界便缩小了。
老赌棍当天没有埋没在“英雄冢”里,他不但没有和薛媚娘上床,甚至没有听她弹琴,他喝了半杯酒,只是半杯,就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放在桌上,然后就离开了。
这,又是一个意外,一个真正值得留意的意外,可惜除了一个妓女,当时没人见证这个更大的意外。
真容示众
赌客成为囚徒,自然是一出好戏,但对知晓老赌棍生活的人来说,这可算是一件难得的稀罕事情,他们奇怪一个人为何突然无缘无故地从天堂坠入了地狱。
潘隶说道:“老赌棍莫非是在赌坊里输了钱,想潜入王宫里找点损失?”
内侍总管郭典摇摇头,说道:“玫瑰园里一样值钱的东西也没有,他乘夜潜入,必有其它目的。”
明月道:“郭总管说得不错,老赌棍可以靠赌技吃饭,可以靠脸蛋吃饭,可是他偏偏成了刺客,你们可知他的姓名?”
老赌棍就叫老赌棍,无人知晓他的名字,也没人关心,因为所有的金子都长得一样,没有名字。
这时候二公子雨山走到铁笼子前面,他手里拿着刚从煮酒炉膛里抽出的铁钳子,铁钳子已烧得通红,他对老赌棍说道:“既然你不愿说出自己的底细,本公子现在就给你留个记号,好让所有人,将来都能一眼就认出你曾是个漂亮的赌棍。”说罢就一钳子夹住老赌棍的鼻子。
众人只听见那笼子里发出一声剧烈的惨叫,空气中顿时飘出了一股令人作呕的烤肉味。
在老赌棍的惨叫声之后,围观的人群突然看到一副奇异的景象:老赌棍的五官开始剧烈地扭曲着,好像有一条蛇在他面颊上蠕动,从烧掉的鼻子开始,大块大块的粘稠物开始掉落,众人见之无不骇然,连巴王都站起来,惊讶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这可是连他都没想到。
片刻过后,原先笼子里的漂亮男人就完全换了一副面孔,与刚才完全相反的面孔,这是一张全天下最丑的丑脸。秃头悬额,粗眉黑面,两只眼睛还一大一小,那一张大嘴更不像人样,凸牙咧嘴,像是挨了鞭子的驴,再加上一个被烧掉的鼻子,就甭提有多丑了。
这副丑相惊倒了众人,见者都吃不下饭了,但楚国特使熊坚却没有惊骇于囚徒的丑相,而是盯着囚徒突然大叫道:“聂无影,他是聂无影。”
“聂无影”三个字一出口,众人顿时惊骇失色,大殿里随即响起一阵骚动。最惊讶的是辛卯,他没想到自己昨晚擒获的居然是天下最闻名的剑客聂无影。
聂无影的传说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传说他曾是最杰出的墨家弟子,后来背叛了墨家,做了一名拿钱杀人的杀手,但天下从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只听说他长得很丑,但精通遁身术、易容术,且从不失手。
此刻那张丑脸已充满了绝望,尽管他还牙关紧咬,而汗水已浸湿了全身,精神的折磨比肉体更痛苦,自己成了被展览的动物,甚至还不如动物,动物至少能动,而自己却完全任人摆布了,更痛苦的是自己最不愿意别人知道的隐私,现在就在大庭广众之中,被一种最残酷的方式解开了。
这时南宫虎突然开口道:“原来是他,那一切就都不奇怪了。”
雨山道:“将军莫非知晓什么内幕?”
南宫鹫点头道:“某将刚听说城里最近死了两个人,看来就是这位聂大侠的杰作了。”
明月道:“城中商贾争利,纠纷不断,每天都有人掉脑袋,将军如何知晓是他所为?”
南宫鹫道:“这两个人不一样,一个叫阮大力,一个叫铁老四,他们身份特殊,死得太蹊跷,也只有聂无影这样的顶级杀手才能做到。”
阮大力是个开染坊的,雇佣着十几个伙计,他人如其名,长得确实很壮很有力,并且小时候还练过拳脚,功夫底子扎实,加上他本来身体天赋出众,所以在怒涛之城无人敢招惹他,那十几个染坊伙计更是畏惧得要死。
曾有一个伙计失手把红布染成了一块蓝哇哇的杂色,阮大力没有责骂那伙计一声,只是拿着那伙计的手,端详一下叹息道:“唉,可惜这双手了!”说罢就把那伙计的手轻轻一握。只听那伙计一声惨叫,捧着手倒在地上翻滚,而他的那只手已变成得如面团一样软烂,筋骨俨然已被阮大力捏得粉粹了。
阮大力还是个勤奋的人,无论晴天下雨,阮家染坊的大门都开得很早,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染坊的主人阮大力就吱呀一声把染坊的大门打开了。染坊大门的声音很响,很刺耳,但阮大力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再不需要扯着嗓子吼那十几个伙计起床了。
那些伙计听到大门声响,知道忙碌的一天又开始了。当他们穿好衣撒完尿,来到染池子的时候,那阮大力已扛了几大捆布匹了。阮大力身高九尺,腰围五尺,两条胳膊比一般人的腿还粗,一身腱子肉壮如黄牛,阮大力干活也是一把好手,扛起三百斤布匹如拧一只鸡般轻松,染坊中的五个伙计加起来不及他一人。
阮大力的染坊生意兴隆,也因为这怒涛之城里可没有人敢跟他抢生意,阮大力也时不时在染坊里露一手,让手下伙计和左邻右舍见识一下自己的本事,所以他的名气就时不时地传遍了整个城市,看似粗鲁的阮大力,其实心思非常精细,这人兼具武士的威猛和商人的精明。
当一匹匹染好的布匹挂在竹竿上,阮大力便常在中间溜圈,知道今天的活儿出得不错,只等天晴晒一晒,这布匹就可以换钱了。
天终于放晴了,光亮透过壁缝透进了屋里,让一个伙计醒了,他马上一骨碌爬起来,看到阳光透进来,吓得他一边哆嗦着找衣服穿,一边喊醒其他伙计,当把衣服都穿好了,他才突然感觉到一种异样的气氛——外面居然静悄悄的。
十几个伙计摸出房门,发现染坊大门居然关得死死的。显然,阮大力没有起床,这太奇怪了,阮大力居然舍得让伙计多休息几个时辰,大家松了一口气,这可是破天荒,总之大家可以不那么忙了。
一群人开始慢腾腾地摆弄着工具准备干活,这时,染池那边传来了一声惊恐的尖叫,似乎是遇到了什么厉鬼恶魔。众人听到喊声都扔下手里的工具急忙跑过去,这时他们才看到了骇人一幕:阮大力淹死在了染池子里。
除了惊骇还有讶异,那染池深不满三尺,阮大力坐在里面也不到胸膛,怎么可能淹死阮大力呢?
但他就是被淹死了,伙计们七手八脚地把阮大力的尸首捞上来,看到了阮大力肚子鼓鼓的,眼睛里透着恐惧,指甲缝里都是五颜六色的染料。
阮大力死得太不可思议,或许是被厉鬼缠身了,所以店里的那些伙计们都惊慌失措,他们大喊着“有鬼啊!有鬼。”便疯了一般冲出染坊,有一个伙计还撞在一辆马车上。
相比阮大力,铁老四的死就更诡异了。
铁老四在阮大力死后的第二天晚上被人枭首了,当天晚上雨下得很小,名副其实的春夜喜雨。
铁老四在怒涛之城开了一家剑铺,虽他的剑铺生意红火,聚财万千,但他没有一个仇家,因为铁老四从来就与世无争,相反他还乐善好施,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
当然,善良不是安全的保证,恰好相反,人善被人欺,尤其是有很多钱的善人,往往就有很多人打他的主意。事实上也的确有很多人打铁老四的主意,但最后又都没有打他的主意,因为铁老四身边有个铁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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