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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2021/1/26 修改:2021/5/21
20章 历史 小说
《巴国》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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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梗概
- 作品卖点
- 作品正文
童无欺一听这话,赶忙磕头道:“多谢杜大人。”说罢就急忙进宫去了。
却说那楚使熊坚进入巴国王宫,放眼一看,只见高朋满座,却没有秦国使臣在座,而其它诸国的国力都不及楚国,因此刚刚消失的骄横之气又浮在了脸上。
此时巴王头戴缀满宝石的黄金王冠,身穿华丽锦云绸袍,安坐在白虎图腾的王座上,阶前左右立着南宫虎南宫豹两人,威武勇悍,杀气逼人。熊坚大模大样掏出楚王国书,说:“楚王为巴王贺寿。”
内侍接过国书,展开读道:“巴国乃周室世袭显爵,亦为我大楚芳邻,屏障西境,巴王吾弟,统辖巴山江水,民富国强,欣逢弟五十大寿,特遣使祝贺。大楚王谨上。”
听内侍读楚国国书,别人尚未置喙,巴国丞相颜夫子首先坐不住了,起身道:“苗从地发,树由枝分。我巴国开国千年,助武王伐纣,浴血破殷,周公封爵,是为王室镇守封地,不是楚国屏障,此国书我巴国万不敢接受。”
楚使熊坚听完哈哈一笑,道:“周王室已自身难顾,我大楚地广千里,物丰人稠,且早已称王,与周天子平起平坐,称巴国为兄弟,也没辱没巴国吧?”
颜夫子欲要反驳,巴王却抬手制止道:“周天子遥居洛邑,何必为他坏了今日的欢乐,贵使入座吧。”众人领命入座,一时乐声飘扬,美酒佳肴奉上,欢乐的场面徐徐拉开大幕。
宾主齐聚一堂,正觥筹交错间,突然看到一老头闯入大殿,衣衫零落,赤着双脚,头发散乱,脸上居然还有污泥,一副狼狈的形象,完全没有贺寿的样子。那老头噗通跪在王座下,伏地磕头道:“鄙人童无欺贺寿来迟,请巴王恕罪。”
众人早听说商人韩国商贾童无欺的名号,他以皮革、食盐、药材生意为主,富甲天下,传说他的府邸地砖都是用金砖铺成,全部财富可供韩国上下十年吃喝不愁,行商走遍天下,各诸侯莫不以贵宾相待,却不知为何今天来为巴王贺寿却两手空空,还如此邋遢。
巴王见童无欺完全不是以前那个腰缠万贯的富商,更不像贺寿的样子,便沉声问道:“童先生为何如此狼狈?”
童无欺先是一声嚎哭,接着说道:“三天前在来怒涛之城的路上,鄙人遇到了鬼方族的人,他们洗劫了童某敬献给巴王的贺礼,还杀死了随从二十人,鄙人也差点没命,昨天晚上侥幸趁着夜色逃出来,因此贺寿来迟了,请巴王恕罪。”
巴王叱道:“难道他们不知道你是来给本王贺寿的客人?”
童无欺伏地磕头道:“他们知道,他们说巴王过寿,鬼王也过寿,那礼物就算是献给鬼王的寿礼,让鄙人再置办一份就是了。”
巴王没想到鬼方族敢在此时冒犯自己,在列国使臣面前岂不是丢了面子?想到这里,巴王不由怒发冲冠,他一拍桌子,猛地抽出宝剑,大骂鬼方族野蛮无礼,传令即刻点兵剿灭鬼方族。
侍立左右的南宫虎南宫豹领命,就要去点兵,这时大公子明月离席奏道:“父王息怒,今天是父王的寿诞,不宜出兵讨伐,待三日后,孩儿愿亲自领兵灭了鬼方族,擒拿老鬼王来给父王出气。”
颜夫子等大臣出来也劝道:“那鬼方一族不过是席上一苍蝇,虽然讨厌,但不值得巴王动怒,今天是巴王大寿,当举国庆贺,尽情欢庆才是。”
席上众人也齐声道:“巴王息怒。”
巴王见众人规劝,于是收回宝剑,在席上传令:“三日后,本王要亲自带兵,剿灭鬼方族。”众人领命,巴王这才落座继续宴饮,这时殿外有内侍高声报告:“周天子特使到。”
听到传报,席上众人无不讶异,原来热闹喧哗的大殿内顿时就安静许多。有一种议论声却在悄然起来:“这巴国虽然依仗盐泉之利财富甲天下,但毕竟不是大国,兵甲不足,人口不多,国境被大江大山阻隔,并无影响天下态势的能力,周天子如何也来捧场?”
“看来周王室真的衰落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了。”
议论纷起,杜伯没有言语,却听得一清二楚,他能理解众人心里为何这么想,以大事小,以尊事卑,在这个靠实力的时代,毕竟还是很都难接受的。
听到传报,王座上的巴王却立刻来了精神,他从王座上站起来,传令鸣金鼓,排仪仗,并整装出殿迎接天子特使,其郑重其事,列国皆无,在这个王室衰微的时代,巴王的尊王之心却并没有因为时间和距离的遥远而削弱。
周天子特使姬眉乘着一辆破旧的桤木马车,在宫门口停下,那姬眉探出头来,原来是个黑瘦老头,满脸风尘,他左右看了看,见这天阁风铃如此华丽壮观,不由得瞳孔放大,一张嘴都合不上来了,这时看到巴王率众出来,急忙整理衣衫,拾起天子特使的尊严,一脸严肃地走下车来。
见天子特使一下马车,巴王便即刻上前施礼迎接,口称谦辞,无非是天子恩赐举国荣耀之类的话。那姬眉故作高雅,微微还礼,巴王接待天子特使的态度却非常庄重,传令让王子们即刻来拜谢周天子。
几位王子都奉命过来施礼,感恩周天子赐予的荣耀。姬眉使见大公子明月相貌堂堂,沉稳持重,二公子雨山华服高冠,傲气逼人,于是便恭维道:“巴王英雄盖世,子嗣颇有乃父之风,可喜可贺。”
姬眉再看三公子无象,倒吓了一跳,因为他还没有见过如此丑陋的人,姬眉是个情商不低的人,他见无象身材高大,一头红发,面目狰狞,便赶忙说道:“这位王子气度彪悍,一定是武艺绝伦,勇冠三军的英雄。”
巴王哈哈一笑,说道:“特使差矣,这是我的三儿子无象,别看他外表长得凶神恶煞,其实他是个学士,唯好钻研学问,从不舞刀弄枪。”
姬眉闻言也哈哈一笑,道:“真是人不可貌相,钻研学问好,好,很好!。”
巴王携天子特使进殿高坐,席上众人见天子特使一身布衣不合体,一脸风尘显疲惫,如此寒碜,都忍不住一脸鄙夷。众目睽睽,那姬眉也只能硬撑起王室派头,昂首挺胸,目不斜视,一副凛然大义的样子。
待众人落座,杜伯举杯道:“今日乃大王寿诞,我等谨以此杯为大王贺!”
颜夫子道:“为大王贺,也为天子贺!”
巴王举杯道:“为天子贺!”众人也齐举杯:“为天子贺!”然后都一饮而尽。
这时,坐在旁边的王后请求巴王赏赐怒涛之城的百姓三日吃食,一是因为修建天阁风铃有功,二是巴王寿诞的赏赐。
巴王应允,那些百姓闻讯在宫外齐齐跪下,山呼万岁,众宾客也无不盛赞王后的仁慈之心。
巴国王后原是蜀国王族女子,名叫穆妍,两国联姻嫁给了巴王,穆妍王后素来有贤名,怜贫惜苦,贤淑贞洁,天下皆知。虽然巴国如此富庶,她以王后之尊,在宫中却常常衣着简朴,并仍然坚持亲自织锦。今日为巴王大寿之日,穆妍也盛装打扮,虽然年过四十,却仍然光彩照人,颇有一番动人风姿。
这时王后穆妍又向巴王进言,为贺巴王五十大寿,怒涛之城的饭馆酒楼免费吃饭喝酒三日,所有客商的花费都由王室支付,不收取客商分文,巴王也照允。众人听到这个旨意都惊呆了,天下竟有如此奢靡之举,这可是富庶的齐国和强大的楚国都不敢想象的事情,更别提苦寒的秦国了。
周天子特使姬眉初到这怒涛之城,见这里不但城廓雄伟,秩序井然,巴人对国王如此恭敬,便提酒感叹:“我就喜欢你们这里的气氛,周礼未崩啊!”看到巴王出手如此大方,赏赐如此丰厚,姬眉倒在一旁忧心了,他又提醒巴王:“对待贱民不可太仁慈了,以防助长贪欲!”
“富有礼穷且乐是我巴国的传承。”天子特使见说话的是一位头发花白但威仪不减的老者。
“这是相国颜夫子。”巴王介绍道。
“久仰!”姬眉忙对这位知己施礼,说道:“早听说这位相国大人是巴国阎氏一族的首领,一生信仰和恪守周礼,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一场欢宴长达三个时辰,巴王已喝得酩酊大醉,在侍女的扶持下入后宫了,几位公子也都回府安歇,贺寿的宾客也已尽兴,杜伯忙安排众人到馆驿歇息,而另一场狂欢却又悄然开始了。
赌债难清
月上旗梢,旗帜上那只白虎俯瞰着江城相搏,也俯瞰着怒涛之城的醉生梦死。
此时怒涛之城的热闹似乎已承接了落日的余晖,热烈而温暖,让人沉迷其中难以自拔。全城的人们此刻都陷入了狂欢,处处都是灯火辉煌,一堆堆篝火烧得正旺。所有人都载歌载舞,都在分享巴王的赏赐,这里不缺钱,不缺人,更不缺美酒,唯一缺少的是狂欢的理由。
楚国特使熊坚一行见这怒涛之城如此繁华热闹,也想去闹市走动走动,于是十几人便从馆驿出来,要去那大街上四处闲逛。这时有馆驿的守卫阻拦道:“辛大将军有吩咐,一定要保卫贵使一行的安全,现在城内人多复杂,如果贵使有意外,我等将承担不起。”
熊坚听罢一摆手,说道:“本使曾出使各国,魏国大梁,赵国邯郸,齐国临淄,甚至秦国咸阳都去过,只有本使欺负别人的份,谁敢动本使分毫。”
见那卫士仍不放心,熊坚的随扈便喝道:“让开,我们如有意外与你巴国概不相干。”说罢又哼了一声,晃了晃手中的宝剑,说道:“当我们这宝剑是杀鸡的么。”说完一行人就扬长而去。
此时大街上酒肆里正觥筹交错,赌坊里的吵闹声,妓院里的调笑声,几乎要把房顶掀翻,大街上的小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楚使一行虽然在楚国是衣食无忧的贵族,但楚国郢都每到酉时便宵禁,所以从未体验过这般市井商贸繁华的快活,这让他们一行人非常亢奋,就在怒涛之城的大街小巷里流连忘返了。
楚使一行正左顾右盼玩得高兴,突然见前方一座富丽堂皇的倌舍,门前车水马龙,都是良驹香车,进出的人都是穿金戴玉,抬头看门头上有“富金赌坊”四个字,知道这是一个赌馆了。楚使一行也正心痒,便簇拥着一起去里面玩耍一回。
这时富金赌坊门前有十几个穿着紫红衣服的人在迎送赌客,见楚使一行穿着气派,便知道也是些败金的好手,便即刻笑脸相迎,这时一个锦衣玉佩的小胡子上前对楚使打躬作揖道:“客官大驾光临,请里面高坐。”
熊坚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小胡子陪着楚使一行,问道:“客官打算赌多大的,小的找几个搭档陪客官耍一回?”
楚使道:“多大算大?”
小胡子见楚使口气傲慢,就更高兴了,他一边走一边介绍道:“我们这里大小有四种赌法,最小的是十两金子开福,其次是百两金子开福,再其次是千两金子开福,然后是奇物对赌。”
楚使笑道:“我只听说过赌钱的,赌奇物是何道理?”
小胡子笑道:“看来客官是第一次到我们这怒涛之城,这赌奇物就是拿出各自的宝贝,这宝贝无论是古董宝贝还是美女骏马,更不管价格贵贱,只要双方看得上,就可以在这里设赌局堵上一局。”
楚使一听哈哈大笑,说道:“难怪都说这怒涛之城是来了就不想离开,没想到赌博也这么新奇,不玩一把岂不是白来一次么?”
小胡子一听对方夸奖,便洋洋自得起来,拍胸撇嘴道:“这怒涛之城无奇不有,我保证客官会喜欢上这里的。”
进到赌坊里面,只见人头攒动,时不时地爆发出开牌后的狂笑和尖叫,骰子声合着金子碰撞的声音,刺激着身体里的每一处神经。
楚使熊坚一行看众人的癫狂,都纳闷这赌博为何会有如此魔力,也感叹这巴国偏居一隅,果然有些奇特别致的玩意儿,这时那小胡子已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有一个头别珍珠簪花的瘦高汉子过来对熊坚说道:“客官初来咱赌坊,这里正好两位朋友来陪客官玩几局如何?”
熊坚正想体验一下这巴国的别样风俗,于是一行人便大摇大摆地入雅间落座。这时那汉子领进两人进来,一个膀大腰圆的络腮胡汉子,穿着绣锦宽袍,腰缠金镶玉腰带,手上带着大珠宝戒指,一看就是个腰缠万贯的异域商贾,另一个人不但没有珠光宝气,还只是穿着最普通的黑色土布衣服,并且脸色也不像其他赌客那样红光满面,而是有些苍白,略有些颓废气息。两人见到熊坚非常客气,作揖道:“请大人多关照。”
熊坚见这些巴国人倒有些意思,心里很是受用,大手一挥道:“好好,就坐下来陪我玩玩吧。”
三人相对而坐,一番博弈就开始了。熊坚的手气一开始就火爆得很,赢得数千金,熊坚那胖脸顿时笑开了花,发出的乐呵声甚至比自己刚才听到的更响了。接着是那络腮胡异域商人赢了一气,那颓废汉子倒不动声色,一直输下去。但快玩到两个时辰的时候,那颓废汉子的手气突然好起来了,不但赢回了自己的本钱,还将熊坚和那络腮胡商贾都赢得毫无脾气。
楚使熊坚刚才的高兴劲儿此时全无了,嘴里大骂巴人狡黠,然后随手将骨牌一撒,气鼓鼓便要起身离开。这时那带花簪的瘦子伸手拦住楚使一行,说道:“客官请留步。”
楚使睁着眼睛,喝道:“何事?”
那汉子和颜悦色道:“赌债也是债,大人刚才从赌庄里借了一千两金子,现在连本带利是一千七百五十两,还了这债小的恭送大人出去。”
熊坚没想到在这巴国还敢有人拦住楚国的使臣要债,居然还是如此夸张的高利贷,心中顿时大怒,一巴掌向那汉子脸上呼去,大喝:“活腻了你妈的。”
眼看楚使那大手就要贴到了脸上,那瘦子却不慌不忙,只是身子一晃,然后猛地挥出一拳,速度奇快,力道十足,正中楚使熊坚小腹,熊坚顿时向干虾一样弓腰瘫倒在地。
见熊坚被袭击,他的那些随从立马拔出随身佩剑,就要动手。
这时那瘦子发出一声狂笑,说道:“敢在这里耍横,嫌命长么?”说罢一拍手,顿时涌进来十几个持剑的劲装汉子,个个目露凶光,一看都是功夫了得的高手。
信了赌,卖了屋。那楚使熊坚见对方凶悍,自己先有些怂了,他从地上爬起来,虚张声势地喝道:“我可是楚国使臣,巴王见我也得以礼相待,你们竟敢对本使动粗,想找死吗?”
那瘦子听到“楚使”二字,毫无反应,只是轻蔑地一笑,说道:“你不用自报家门,你走出倌舍那一刻起我们就知道你的身份了,也知道你出得起钱,不然我们会赊账千两黄金让你玩么?”说完那瘦子还恭敬地伸手帮楚使理了理衣服,说道:“你的麻烦可能是巴王的麻烦,可不是我们的麻烦,在这儿赖账,你就走不出赌坊,走出了赌坊也走不出这怒涛之城,走出了怒涛之城也走不出巴国,即使你走出了巴国回到楚国郢都,这账还是要还的。”那汉子接着就如数家珍般说出了熊坚的府邸在楚国郢都的详细地址,家里有几口人,门朝东还是朝西,居然都丝毫不差。
楚使熊坚听完吓得面如土色,知道遇上了硬茬,声音有些发颤地问:“你们想怎样?”。
这时那颓废布衣汉子这时说道:“我看贵使的佩剑不错,虽抵不上一千两黄金,鄙人倒不介意拿来销账。”声音细小,语气冷淡,却有一股逼人气势。
熊坚听说要拿走他的佩剑,急得哇哇大叫,又喊道:“咱楚人从不解剑,除非我们都死了。”
“我们不需要死人,我们需要活人。”那簪花瘦子摇摇头,撇嘴说道:“原来楚国人不但穷酸,并且还喜欢赖账,难怪天下人都讨厌你们。”
这时那小胡子在一旁说道:“你们拿不出钱来也没关系,我给你们出个主意,只要你们照做了,这笔账就一笔勾销了。”
“要做什么?”熊坚此时变得非常谨慎了。
那小胡子笑道:“只要你跪下来给我们磕三个响头,然后从这里爬出去就行了。”小胡子说罢,就和那些赌场的汉子哈哈大笑起来。
楚使熊坚和随从听到这话,顿时火冒三丈,自己是楚国贵族,又是楚王的特使,走到秦国咸阳也未受过这样的屈辱。想到这里,熊坚便心一横,“呛啷”一声拔出佩剑,一脚踢翻案几,喝道:“谁敢对本特使无礼,就是对楚国无礼,来吧。”
那戴簪花瘦子脸色一变,沉声道:“既然这几个楚人死要面子,我们就成全他吧。”说完就下令动手。那十几个汉子正要出招,突然外面有人喝道:“且慢。”声音低沉但充满自信。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面皮白净的中年人走了进来,此人的穿着打扮和神态举止都不像来这种地方的人,因为他太整洁太干净了。
贵族遗风
来这富金赌坊的人,无论多么富有,出身如何高贵,但身上都有一些散漫不羁的地方,或者敞衣解带,或者不修边幅,或者举止粗鲁,这可以说是赌徒的共性。但此人却是一丝不苟,穿戴无比整洁,甚至衣服的每一处褶皱都呈现出整齐规律的模样,每一根头发都整整齐齐,更难得的是举止还非常优雅,。
这个赌徒很特别,或者他根本不是个赌徒。
那白净中年人对簪花瘦子道:“楚使的赌债,在下替他付了。”说罢就从左手的无名指上撸下一个翡翠镶金戒指,对那簪花瘦子说道:“这个够么?”
那簪花瘦子双手接过那戒指,端详了一下,又递给那颓废汉子,看了一会儿,那颓废汉子突然点头哈腰地说道:“够了够了。”
楚使熊坚见有人替自己解了围,便收回宝剑,鼻子里哼了一声,气冲冲地出了赌坊。
熊坚再无兴致游逛,一行人便回倌舍歇息,此时他突然想起那中年人,不明白他为何替自己销账,于是转身对那中年人拱手道:“敢问先生大名。”
那中年人拱手道:“在下石仲,一直跟随我家主公杜伯左右,在下是奉杜伯的命令照顾贵使,贵使但有差遣请尽管吩咐,杜伯一直挂念着贵使和各位,想跟贵使交个朋友。”
“杜伯?”熊坚仔细一想,便记起了杜伯迎客的模样,便说道:“先生刚才那戒指价值不菲,待熊某回到郢都,一定加倍奉还给先生。”
石仲忙道:“贵使误会了,我家主公只是想让贵使在这里舒舒服服的,回去以后,别忘了给楚王说一声,巴国有个杜伯一直想要巴楚友好,想让巴国成为楚国西边最牢固的屏障,这样我家主公就感激不尽了。”
那楚使熊坚闻言细细一想,接着就哈哈大笑,说道:“杜伯的好意本使记着了,请石先生回去告诉杜伯,我大楚也愿意与杜伯交个朋友。”说罢就大摇大摆地进倌舍歇息去了。
石仲在熊坚身后非常恭敬地一拱手,说道:“荣幸之至,请贵使早些歇息,在下告辞了。”
回到府中后,石仲发现杜伯正在灯下端坐冥思,而左首的座位上刚沏了一碗香茶,水汽袅袅四散,显然是为他准备的。石仲刚坐下端起茶碗,杜伯便看了一眼他的左手叹道:“那可是你祖上流传的宝贝,你一直戴在手上,必定价值不菲。”
石仲放下茶碗,说道:“主公明鉴,那的确是祖上唯一的遗物,流转了三百多年了。准确地说,应该是三百七十五年,从平王东迁到现在,应该值个五千两金子。”
“三百多年了,不容易,你一出生就背负着重整家族的重任。”
“主公明鉴,我们石家十代承袭伯爵,直到犬戎攻破镐京,这一晃就三百多年了,也就是说,我们石家做平民已经做了三百多年了。”
“跟随了三百多年的遗物,你如何肯舍得?”
“本来就是身外之物,它只是用来提醒一代代石家子弟不忘重整祖业,如今成功的机会就在眼前,所以在下就不需要它的提醒了,它的使命结束了。”
“你们石氏一族做了三百多年的门客,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贵族身份。”杜伯看着石仲,眼里露出钦佩的神色,赞叹道:“这份坚持我很佩服。”
“多谢主公,我们石家没有什么优点,如果有的话,那就是特别能坚持,多一份坚持,就比别人多一份希望。我们石家服侍了三十七个主人,直到遇见主公,才出现了重整家业的希望,所以在下会为主公献出一切,包括生命。”石仲眼含泪水,语带颤抖,情绪很激动,他甚至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
“其实从你第一天来到我府上,我就知道了你是贵族之后。”杜伯笑眯眯地看着石仲,说道:“其实你的身份不在那个戒指,而是你的挑剔,那份挑剔就代表你并不是从底层上来的暴发户,我看出你是个精细的人,也是个坚强的人,但没想到你还有如此魄力。”
石仲道:“信念在心里,本不需外物加持,如果祖宗有灵,为了主公的大业而舍弃一些东西,他们也一定不会怪罪我的。”
“你觉得大业能成么?”杜伯开始以充满狐疑的眼神看着石仲。
“有志者,事竟成,当今天天下秦楚最强,这次巴王大寿秦国并没有派使臣来贺寿,楚国虽有使臣,但并无恭敬之意,这次主公能交好楚国,就有了外力可借,如果少公子能擒住雪王,我们再在那些大小部落中再多笼络几个有实力的,大业一定可成。”石仲语气坚定,信心满满。
“你说得不错,不过力量不是全部,我们还要等待天时。”杜伯说道。
“主公高明,不过属下以为这天时也不远了。”石仲为杜伯斟了一碗茶,顺便靠近说道:“明月和雨山已势同水火,待到这巴国内乱一起,我们即可举事,外有楚国相助,内有部落呼应,主公坐上王位也是顺理成章了。”
“可第一感觉是最准的,巴王是个好君王,他现在站在巅峰,并且无人可以撼动。”杜伯眼睛望着那窗外的城市灯火,叹道:“只要他还在,这里永远是属于他的。”
“可是最好是好的敌人,巅峰是坠落的起点,这就是主公的优势。”石仲的语气坚定,信心十足。
杜伯听到这话反倒有些落寞神色,说道:“你忘了一件事,就是他比我年轻,所以我会比他先坠落。”
石仲有些急了,他脸色微微涨红,说道:“但主公你现在并没有在山巅,何况巴王现在沉迷奢侈排场,儿子争斗尚且不能排解,军国大事也可见一斑了。”
杜伯看了看石仲,见他有些急迫,便反过来安慰道:“我并不是怀忧丧志,不过你以为巴王现在已昏庸不明,那你就错了。轻视对手就容易犯错误,你现在需谨记的是我们现在一个错误都不能犯的。”
石仲赶忙说道:“是属下轻视了,属下知错了。”
“这其实也不是你一个人犯的错误。”杜伯摇摇头,叹道:“所有人都错了,他们以为大王好大喜功,甚至昏聩,至少是醉了,其实大王是以醉示人,醉眼察人。”
“大人何出此言?”
杜伯笑道:“你可曾留意那南宫虎和南宫豹两人还在席上么?”
石仲思索一回,忙道:“属下一直在关注那楚国使臣,未曾留意他们俩人,难道他们另有去向?”
“他们在众人向巴王敬酒的时候就悄然出去了。”
却说那楚使熊坚进入巴国王宫,放眼一看,只见高朋满座,却没有秦国使臣在座,而其它诸国的国力都不及楚国,因此刚刚消失的骄横之气又浮在了脸上。
此时巴王头戴缀满宝石的黄金王冠,身穿华丽锦云绸袍,安坐在白虎图腾的王座上,阶前左右立着南宫虎南宫豹两人,威武勇悍,杀气逼人。熊坚大模大样掏出楚王国书,说:“楚王为巴王贺寿。”
内侍接过国书,展开读道:“巴国乃周室世袭显爵,亦为我大楚芳邻,屏障西境,巴王吾弟,统辖巴山江水,民富国强,欣逢弟五十大寿,特遣使祝贺。大楚王谨上。”
听内侍读楚国国书,别人尚未置喙,巴国丞相颜夫子首先坐不住了,起身道:“苗从地发,树由枝分。我巴国开国千年,助武王伐纣,浴血破殷,周公封爵,是为王室镇守封地,不是楚国屏障,此国书我巴国万不敢接受。”
楚使熊坚听完哈哈一笑,道:“周王室已自身难顾,我大楚地广千里,物丰人稠,且早已称王,与周天子平起平坐,称巴国为兄弟,也没辱没巴国吧?”
颜夫子欲要反驳,巴王却抬手制止道:“周天子遥居洛邑,何必为他坏了今日的欢乐,贵使入座吧。”众人领命入座,一时乐声飘扬,美酒佳肴奉上,欢乐的场面徐徐拉开大幕。
宾主齐聚一堂,正觥筹交错间,突然看到一老头闯入大殿,衣衫零落,赤着双脚,头发散乱,脸上居然还有污泥,一副狼狈的形象,完全没有贺寿的样子。那老头噗通跪在王座下,伏地磕头道:“鄙人童无欺贺寿来迟,请巴王恕罪。”
众人早听说商人韩国商贾童无欺的名号,他以皮革、食盐、药材生意为主,富甲天下,传说他的府邸地砖都是用金砖铺成,全部财富可供韩国上下十年吃喝不愁,行商走遍天下,各诸侯莫不以贵宾相待,却不知为何今天来为巴王贺寿却两手空空,还如此邋遢。
巴王见童无欺完全不是以前那个腰缠万贯的富商,更不像贺寿的样子,便沉声问道:“童先生为何如此狼狈?”
童无欺先是一声嚎哭,接着说道:“三天前在来怒涛之城的路上,鄙人遇到了鬼方族的人,他们洗劫了童某敬献给巴王的贺礼,还杀死了随从二十人,鄙人也差点没命,昨天晚上侥幸趁着夜色逃出来,因此贺寿来迟了,请巴王恕罪。”
巴王叱道:“难道他们不知道你是来给本王贺寿的客人?”
童无欺伏地磕头道:“他们知道,他们说巴王过寿,鬼王也过寿,那礼物就算是献给鬼王的寿礼,让鄙人再置办一份就是了。”
巴王没想到鬼方族敢在此时冒犯自己,在列国使臣面前岂不是丢了面子?想到这里,巴王不由怒发冲冠,他一拍桌子,猛地抽出宝剑,大骂鬼方族野蛮无礼,传令即刻点兵剿灭鬼方族。
侍立左右的南宫虎南宫豹领命,就要去点兵,这时大公子明月离席奏道:“父王息怒,今天是父王的寿诞,不宜出兵讨伐,待三日后,孩儿愿亲自领兵灭了鬼方族,擒拿老鬼王来给父王出气。”
颜夫子等大臣出来也劝道:“那鬼方一族不过是席上一苍蝇,虽然讨厌,但不值得巴王动怒,今天是巴王大寿,当举国庆贺,尽情欢庆才是。”
席上众人也齐声道:“巴王息怒。”
巴王见众人规劝,于是收回宝剑,在席上传令:“三日后,本王要亲自带兵,剿灭鬼方族。”众人领命,巴王这才落座继续宴饮,这时殿外有内侍高声报告:“周天子特使到。”
听到传报,席上众人无不讶异,原来热闹喧哗的大殿内顿时就安静许多。有一种议论声却在悄然起来:“这巴国虽然依仗盐泉之利财富甲天下,但毕竟不是大国,兵甲不足,人口不多,国境被大江大山阻隔,并无影响天下态势的能力,周天子如何也来捧场?”
“看来周王室真的衰落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了。”
议论纷起,杜伯没有言语,却听得一清二楚,他能理解众人心里为何这么想,以大事小,以尊事卑,在这个靠实力的时代,毕竟还是很都难接受的。
听到传报,王座上的巴王却立刻来了精神,他从王座上站起来,传令鸣金鼓,排仪仗,并整装出殿迎接天子特使,其郑重其事,列国皆无,在这个王室衰微的时代,巴王的尊王之心却并没有因为时间和距离的遥远而削弱。
周天子特使姬眉乘着一辆破旧的桤木马车,在宫门口停下,那姬眉探出头来,原来是个黑瘦老头,满脸风尘,他左右看了看,见这天阁风铃如此华丽壮观,不由得瞳孔放大,一张嘴都合不上来了,这时看到巴王率众出来,急忙整理衣衫,拾起天子特使的尊严,一脸严肃地走下车来。
见天子特使一下马车,巴王便即刻上前施礼迎接,口称谦辞,无非是天子恩赐举国荣耀之类的话。那姬眉故作高雅,微微还礼,巴王接待天子特使的态度却非常庄重,传令让王子们即刻来拜谢周天子。
几位王子都奉命过来施礼,感恩周天子赐予的荣耀。姬眉使见大公子明月相貌堂堂,沉稳持重,二公子雨山华服高冠,傲气逼人,于是便恭维道:“巴王英雄盖世,子嗣颇有乃父之风,可喜可贺。”
姬眉再看三公子无象,倒吓了一跳,因为他还没有见过如此丑陋的人,姬眉是个情商不低的人,他见无象身材高大,一头红发,面目狰狞,便赶忙说道:“这位王子气度彪悍,一定是武艺绝伦,勇冠三军的英雄。”
巴王哈哈一笑,说道:“特使差矣,这是我的三儿子无象,别看他外表长得凶神恶煞,其实他是个学士,唯好钻研学问,从不舞刀弄枪。”
姬眉闻言也哈哈一笑,道:“真是人不可貌相,钻研学问好,好,很好!。”
巴王携天子特使进殿高坐,席上众人见天子特使一身布衣不合体,一脸风尘显疲惫,如此寒碜,都忍不住一脸鄙夷。众目睽睽,那姬眉也只能硬撑起王室派头,昂首挺胸,目不斜视,一副凛然大义的样子。
待众人落座,杜伯举杯道:“今日乃大王寿诞,我等谨以此杯为大王贺!”
颜夫子道:“为大王贺,也为天子贺!”
巴王举杯道:“为天子贺!”众人也齐举杯:“为天子贺!”然后都一饮而尽。
这时,坐在旁边的王后请求巴王赏赐怒涛之城的百姓三日吃食,一是因为修建天阁风铃有功,二是巴王寿诞的赏赐。
巴王应允,那些百姓闻讯在宫外齐齐跪下,山呼万岁,众宾客也无不盛赞王后的仁慈之心。
巴国王后原是蜀国王族女子,名叫穆妍,两国联姻嫁给了巴王,穆妍王后素来有贤名,怜贫惜苦,贤淑贞洁,天下皆知。虽然巴国如此富庶,她以王后之尊,在宫中却常常衣着简朴,并仍然坚持亲自织锦。今日为巴王大寿之日,穆妍也盛装打扮,虽然年过四十,却仍然光彩照人,颇有一番动人风姿。
这时王后穆妍又向巴王进言,为贺巴王五十大寿,怒涛之城的饭馆酒楼免费吃饭喝酒三日,所有客商的花费都由王室支付,不收取客商分文,巴王也照允。众人听到这个旨意都惊呆了,天下竟有如此奢靡之举,这可是富庶的齐国和强大的楚国都不敢想象的事情,更别提苦寒的秦国了。
周天子特使姬眉初到这怒涛之城,见这里不但城廓雄伟,秩序井然,巴人对国王如此恭敬,便提酒感叹:“我就喜欢你们这里的气氛,周礼未崩啊!”看到巴王出手如此大方,赏赐如此丰厚,姬眉倒在一旁忧心了,他又提醒巴王:“对待贱民不可太仁慈了,以防助长贪欲!”
“富有礼穷且乐是我巴国的传承。”天子特使见说话的是一位头发花白但威仪不减的老者。
“这是相国颜夫子。”巴王介绍道。
“久仰!”姬眉忙对这位知己施礼,说道:“早听说这位相国大人是巴国阎氏一族的首领,一生信仰和恪守周礼,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一场欢宴长达三个时辰,巴王已喝得酩酊大醉,在侍女的扶持下入后宫了,几位公子也都回府安歇,贺寿的宾客也已尽兴,杜伯忙安排众人到馆驿歇息,而另一场狂欢却又悄然开始了。
赌债难清
月上旗梢,旗帜上那只白虎俯瞰着江城相搏,也俯瞰着怒涛之城的醉生梦死。
此时怒涛之城的热闹似乎已承接了落日的余晖,热烈而温暖,让人沉迷其中难以自拔。全城的人们此刻都陷入了狂欢,处处都是灯火辉煌,一堆堆篝火烧得正旺。所有人都载歌载舞,都在分享巴王的赏赐,这里不缺钱,不缺人,更不缺美酒,唯一缺少的是狂欢的理由。
楚国特使熊坚一行见这怒涛之城如此繁华热闹,也想去闹市走动走动,于是十几人便从馆驿出来,要去那大街上四处闲逛。这时有馆驿的守卫阻拦道:“辛大将军有吩咐,一定要保卫贵使一行的安全,现在城内人多复杂,如果贵使有意外,我等将承担不起。”
熊坚听罢一摆手,说道:“本使曾出使各国,魏国大梁,赵国邯郸,齐国临淄,甚至秦国咸阳都去过,只有本使欺负别人的份,谁敢动本使分毫。”
见那卫士仍不放心,熊坚的随扈便喝道:“让开,我们如有意外与你巴国概不相干。”说罢又哼了一声,晃了晃手中的宝剑,说道:“当我们这宝剑是杀鸡的么。”说完一行人就扬长而去。
此时大街上酒肆里正觥筹交错,赌坊里的吵闹声,妓院里的调笑声,几乎要把房顶掀翻,大街上的小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楚使一行虽然在楚国是衣食无忧的贵族,但楚国郢都每到酉时便宵禁,所以从未体验过这般市井商贸繁华的快活,这让他们一行人非常亢奋,就在怒涛之城的大街小巷里流连忘返了。
楚使一行正左顾右盼玩得高兴,突然见前方一座富丽堂皇的倌舍,门前车水马龙,都是良驹香车,进出的人都是穿金戴玉,抬头看门头上有“富金赌坊”四个字,知道这是一个赌馆了。楚使一行也正心痒,便簇拥着一起去里面玩耍一回。
这时富金赌坊门前有十几个穿着紫红衣服的人在迎送赌客,见楚使一行穿着气派,便知道也是些败金的好手,便即刻笑脸相迎,这时一个锦衣玉佩的小胡子上前对楚使打躬作揖道:“客官大驾光临,请里面高坐。”
熊坚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小胡子陪着楚使一行,问道:“客官打算赌多大的,小的找几个搭档陪客官耍一回?”
楚使道:“多大算大?”
小胡子见楚使口气傲慢,就更高兴了,他一边走一边介绍道:“我们这里大小有四种赌法,最小的是十两金子开福,其次是百两金子开福,再其次是千两金子开福,然后是奇物对赌。”
楚使笑道:“我只听说过赌钱的,赌奇物是何道理?”
小胡子笑道:“看来客官是第一次到我们这怒涛之城,这赌奇物就是拿出各自的宝贝,这宝贝无论是古董宝贝还是美女骏马,更不管价格贵贱,只要双方看得上,就可以在这里设赌局堵上一局。”
楚使一听哈哈大笑,说道:“难怪都说这怒涛之城是来了就不想离开,没想到赌博也这么新奇,不玩一把岂不是白来一次么?”
小胡子一听对方夸奖,便洋洋自得起来,拍胸撇嘴道:“这怒涛之城无奇不有,我保证客官会喜欢上这里的。”
进到赌坊里面,只见人头攒动,时不时地爆发出开牌后的狂笑和尖叫,骰子声合着金子碰撞的声音,刺激着身体里的每一处神经。
楚使熊坚一行看众人的癫狂,都纳闷这赌博为何会有如此魔力,也感叹这巴国偏居一隅,果然有些奇特别致的玩意儿,这时那小胡子已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有一个头别珍珠簪花的瘦高汉子过来对熊坚说道:“客官初来咱赌坊,这里正好两位朋友来陪客官玩几局如何?”
熊坚正想体验一下这巴国的别样风俗,于是一行人便大摇大摆地入雅间落座。这时那汉子领进两人进来,一个膀大腰圆的络腮胡汉子,穿着绣锦宽袍,腰缠金镶玉腰带,手上带着大珠宝戒指,一看就是个腰缠万贯的异域商贾,另一个人不但没有珠光宝气,还只是穿着最普通的黑色土布衣服,并且脸色也不像其他赌客那样红光满面,而是有些苍白,略有些颓废气息。两人见到熊坚非常客气,作揖道:“请大人多关照。”
熊坚见这些巴国人倒有些意思,心里很是受用,大手一挥道:“好好,就坐下来陪我玩玩吧。”
三人相对而坐,一番博弈就开始了。熊坚的手气一开始就火爆得很,赢得数千金,熊坚那胖脸顿时笑开了花,发出的乐呵声甚至比自己刚才听到的更响了。接着是那络腮胡异域商人赢了一气,那颓废汉子倒不动声色,一直输下去。但快玩到两个时辰的时候,那颓废汉子的手气突然好起来了,不但赢回了自己的本钱,还将熊坚和那络腮胡商贾都赢得毫无脾气。
楚使熊坚刚才的高兴劲儿此时全无了,嘴里大骂巴人狡黠,然后随手将骨牌一撒,气鼓鼓便要起身离开。这时那带花簪的瘦子伸手拦住楚使一行,说道:“客官请留步。”
楚使睁着眼睛,喝道:“何事?”
那汉子和颜悦色道:“赌债也是债,大人刚才从赌庄里借了一千两金子,现在连本带利是一千七百五十两,还了这债小的恭送大人出去。”
熊坚没想到在这巴国还敢有人拦住楚国的使臣要债,居然还是如此夸张的高利贷,心中顿时大怒,一巴掌向那汉子脸上呼去,大喝:“活腻了你妈的。”
眼看楚使那大手就要贴到了脸上,那瘦子却不慌不忙,只是身子一晃,然后猛地挥出一拳,速度奇快,力道十足,正中楚使熊坚小腹,熊坚顿时向干虾一样弓腰瘫倒在地。
见熊坚被袭击,他的那些随从立马拔出随身佩剑,就要动手。
这时那瘦子发出一声狂笑,说道:“敢在这里耍横,嫌命长么?”说罢一拍手,顿时涌进来十几个持剑的劲装汉子,个个目露凶光,一看都是功夫了得的高手。
信了赌,卖了屋。那楚使熊坚见对方凶悍,自己先有些怂了,他从地上爬起来,虚张声势地喝道:“我可是楚国使臣,巴王见我也得以礼相待,你们竟敢对本使动粗,想找死吗?”
那瘦子听到“楚使”二字,毫无反应,只是轻蔑地一笑,说道:“你不用自报家门,你走出倌舍那一刻起我们就知道你的身份了,也知道你出得起钱,不然我们会赊账千两黄金让你玩么?”说完那瘦子还恭敬地伸手帮楚使理了理衣服,说道:“你的麻烦可能是巴王的麻烦,可不是我们的麻烦,在这儿赖账,你就走不出赌坊,走出了赌坊也走不出这怒涛之城,走出了怒涛之城也走不出巴国,即使你走出了巴国回到楚国郢都,这账还是要还的。”那汉子接着就如数家珍般说出了熊坚的府邸在楚国郢都的详细地址,家里有几口人,门朝东还是朝西,居然都丝毫不差。
楚使熊坚听完吓得面如土色,知道遇上了硬茬,声音有些发颤地问:“你们想怎样?”。
这时那颓废布衣汉子这时说道:“我看贵使的佩剑不错,虽抵不上一千两黄金,鄙人倒不介意拿来销账。”声音细小,语气冷淡,却有一股逼人气势。
熊坚听说要拿走他的佩剑,急得哇哇大叫,又喊道:“咱楚人从不解剑,除非我们都死了。”
“我们不需要死人,我们需要活人。”那簪花瘦子摇摇头,撇嘴说道:“原来楚国人不但穷酸,并且还喜欢赖账,难怪天下人都讨厌你们。”
这时那小胡子在一旁说道:“你们拿不出钱来也没关系,我给你们出个主意,只要你们照做了,这笔账就一笔勾销了。”
“要做什么?”熊坚此时变得非常谨慎了。
那小胡子笑道:“只要你跪下来给我们磕三个响头,然后从这里爬出去就行了。”小胡子说罢,就和那些赌场的汉子哈哈大笑起来。
楚使熊坚和随从听到这话,顿时火冒三丈,自己是楚国贵族,又是楚王的特使,走到秦国咸阳也未受过这样的屈辱。想到这里,熊坚便心一横,“呛啷”一声拔出佩剑,一脚踢翻案几,喝道:“谁敢对本特使无礼,就是对楚国无礼,来吧。”
那戴簪花瘦子脸色一变,沉声道:“既然这几个楚人死要面子,我们就成全他吧。”说完就下令动手。那十几个汉子正要出招,突然外面有人喝道:“且慢。”声音低沉但充满自信。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面皮白净的中年人走了进来,此人的穿着打扮和神态举止都不像来这种地方的人,因为他太整洁太干净了。
贵族遗风
来这富金赌坊的人,无论多么富有,出身如何高贵,但身上都有一些散漫不羁的地方,或者敞衣解带,或者不修边幅,或者举止粗鲁,这可以说是赌徒的共性。但此人却是一丝不苟,穿戴无比整洁,甚至衣服的每一处褶皱都呈现出整齐规律的模样,每一根头发都整整齐齐,更难得的是举止还非常优雅,。
这个赌徒很特别,或者他根本不是个赌徒。
那白净中年人对簪花瘦子道:“楚使的赌债,在下替他付了。”说罢就从左手的无名指上撸下一个翡翠镶金戒指,对那簪花瘦子说道:“这个够么?”
那簪花瘦子双手接过那戒指,端详了一下,又递给那颓废汉子,看了一会儿,那颓废汉子突然点头哈腰地说道:“够了够了。”
楚使熊坚见有人替自己解了围,便收回宝剑,鼻子里哼了一声,气冲冲地出了赌坊。
熊坚再无兴致游逛,一行人便回倌舍歇息,此时他突然想起那中年人,不明白他为何替自己销账,于是转身对那中年人拱手道:“敢问先生大名。”
那中年人拱手道:“在下石仲,一直跟随我家主公杜伯左右,在下是奉杜伯的命令照顾贵使,贵使但有差遣请尽管吩咐,杜伯一直挂念着贵使和各位,想跟贵使交个朋友。”
“杜伯?”熊坚仔细一想,便记起了杜伯迎客的模样,便说道:“先生刚才那戒指价值不菲,待熊某回到郢都,一定加倍奉还给先生。”
石仲忙道:“贵使误会了,我家主公只是想让贵使在这里舒舒服服的,回去以后,别忘了给楚王说一声,巴国有个杜伯一直想要巴楚友好,想让巴国成为楚国西边最牢固的屏障,这样我家主公就感激不尽了。”
那楚使熊坚闻言细细一想,接着就哈哈大笑,说道:“杜伯的好意本使记着了,请石先生回去告诉杜伯,我大楚也愿意与杜伯交个朋友。”说罢就大摇大摆地进倌舍歇息去了。
石仲在熊坚身后非常恭敬地一拱手,说道:“荣幸之至,请贵使早些歇息,在下告辞了。”
回到府中后,石仲发现杜伯正在灯下端坐冥思,而左首的座位上刚沏了一碗香茶,水汽袅袅四散,显然是为他准备的。石仲刚坐下端起茶碗,杜伯便看了一眼他的左手叹道:“那可是你祖上流传的宝贝,你一直戴在手上,必定价值不菲。”
石仲放下茶碗,说道:“主公明鉴,那的确是祖上唯一的遗物,流转了三百多年了。准确地说,应该是三百七十五年,从平王东迁到现在,应该值个五千两金子。”
“三百多年了,不容易,你一出生就背负着重整家族的重任。”
“主公明鉴,我们石家十代承袭伯爵,直到犬戎攻破镐京,这一晃就三百多年了,也就是说,我们石家做平民已经做了三百多年了。”
“跟随了三百多年的遗物,你如何肯舍得?”
“本来就是身外之物,它只是用来提醒一代代石家子弟不忘重整祖业,如今成功的机会就在眼前,所以在下就不需要它的提醒了,它的使命结束了。”
“你们石氏一族做了三百多年的门客,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贵族身份。”杜伯看着石仲,眼里露出钦佩的神色,赞叹道:“这份坚持我很佩服。”
“多谢主公,我们石家没有什么优点,如果有的话,那就是特别能坚持,多一份坚持,就比别人多一份希望。我们石家服侍了三十七个主人,直到遇见主公,才出现了重整家业的希望,所以在下会为主公献出一切,包括生命。”石仲眼含泪水,语带颤抖,情绪很激动,他甚至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
“其实从你第一天来到我府上,我就知道了你是贵族之后。”杜伯笑眯眯地看着石仲,说道:“其实你的身份不在那个戒指,而是你的挑剔,那份挑剔就代表你并不是从底层上来的暴发户,我看出你是个精细的人,也是个坚强的人,但没想到你还有如此魄力。”
石仲道:“信念在心里,本不需外物加持,如果祖宗有灵,为了主公的大业而舍弃一些东西,他们也一定不会怪罪我的。”
“你觉得大业能成么?”杜伯开始以充满狐疑的眼神看着石仲。
“有志者,事竟成,当今天天下秦楚最强,这次巴王大寿秦国并没有派使臣来贺寿,楚国虽有使臣,但并无恭敬之意,这次主公能交好楚国,就有了外力可借,如果少公子能擒住雪王,我们再在那些大小部落中再多笼络几个有实力的,大业一定可成。”石仲语气坚定,信心满满。
“你说得不错,不过力量不是全部,我们还要等待天时。”杜伯说道。
“主公高明,不过属下以为这天时也不远了。”石仲为杜伯斟了一碗茶,顺便靠近说道:“明月和雨山已势同水火,待到这巴国内乱一起,我们即可举事,外有楚国相助,内有部落呼应,主公坐上王位也是顺理成章了。”
“可第一感觉是最准的,巴王是个好君王,他现在站在巅峰,并且无人可以撼动。”杜伯眼睛望着那窗外的城市灯火,叹道:“只要他还在,这里永远是属于他的。”
“可是最好是好的敌人,巅峰是坠落的起点,这就是主公的优势。”石仲的语气坚定,信心十足。
杜伯听到这话反倒有些落寞神色,说道:“你忘了一件事,就是他比我年轻,所以我会比他先坠落。”
石仲有些急了,他脸色微微涨红,说道:“但主公你现在并没有在山巅,何况巴王现在沉迷奢侈排场,儿子争斗尚且不能排解,军国大事也可见一斑了。”
杜伯看了看石仲,见他有些急迫,便反过来安慰道:“我并不是怀忧丧志,不过你以为巴王现在已昏庸不明,那你就错了。轻视对手就容易犯错误,你现在需谨记的是我们现在一个错误都不能犯的。”
石仲赶忙说道:“是属下轻视了,属下知错了。”
“这其实也不是你一个人犯的错误。”杜伯摇摇头,叹道:“所有人都错了,他们以为大王好大喜功,甚至昏聩,至少是醉了,其实大王是以醉示人,醉眼察人。”
“大人何出此言?”
杜伯笑道:“你可曾留意那南宫虎和南宫豹两人还在席上么?”
石仲思索一回,忙道:“属下一直在关注那楚国使臣,未曾留意他们俩人,难道他们另有去向?”
“他们在众人向巴王敬酒的时候就悄然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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