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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征  红四团  耿飙  杨成武

　　很快，左边山头上八连班哨的枪声骤然停止了，黄古文朝那边看了一眼，他知道，八连班哨已经全部牺牲了。
　　敌人的迫击炮朝六连班哨打来了。
　　突然，重机枪不响了，黄古文一转身，发现重机枪手已经牺牲了，弹药手也趴在了阵地上。他猛地扑到了重机枪旁，连扣枪机，却发现重机枪已经被炸坏了。
　　怎么办，两支冲锋枪，三支步枪，一把手枪，能顶得住山下数百敌人的进攻吧？
　　“尽可能拖延时间，掩护团主力撤退！”黄古文又大声命令。
　　突然，敌人的枪炮声停了，敌人不打了。
　　怎么回事？
　　山腰传来了敌人的叫声：
　　“山上的‘共匪’听着，你们就几个人了，赶快投降吧，不要白白地送死！”
　　“快下来投降吧，我们也优待俘虏！”
　　“投降吧，这儿有吃的！”
　　“别白白送死了！”
　　一片狂傲的声音。
　　黄古文看到，敌人已经把整个山头围起来了，他们躺在山坡上睡觉了，有的地方还点起了火。
　　大概他们想到这么几个红军是无论如何也跑不掉的。
　　“副营长，怎么办，我们宁死不降！”
　　“红军战士，决不投降！”
　　黄古文握着每一个战士的手，大家都知道，这将是最后一个晚上。
　　但他们并不遗憾，他们知道：团主力已经安全转移了，他们的任务已经光荣完成了。
　　战士们数着最后的一些子弹。
　　大概是半夜了吧，敌人烧的火已经快熄灭了，也看不到游动的岗哨。
　　黄古文立即拍了拍几个战士，用手示意大家：跟我来！
　　黄古文和战士们都弯着腰，轻手轻脚地朝敌人的包围摸过去。
　　近了，更近了，敌人的鼾声听到了；再近了，一片鼾声随夜风轻飞。
　　黄古文带着战士们从敌人的间隙轻轻地往外摸。
　　黄古文看见旁边有敌人的几挺轻机枪，他马上想到：我们的重机枪被敌人打坏了，怪可惜的，何不顺手带上两挺轻机枪？
　　黄古文一挥手，指了指机枪，几个战士心领神会。
　　他们摸到了敌人的跟前，半蹲起身，弯着腰，抓起了两挺轻机枪和两支冲锋枪，又慢慢地退回到空隙处。
　　7月的夜晚，夜风还算轻柔。
　　
　　
　　（四）
　　
　　8月3日，红四方面军第二九四团共三百余人编入红四团，成为红四团第二营。原二九四团团长张仁初同志任二营营长，副团长魏大全同志任二营副营长；原四团二营变成第三营，原三营分别编入一、三营。在迎接新战友的欢迎大会上，四方面军政治部主任傅钟同志详细介绍了二九四团的战斗事迹，并要求广大指战员加强团结，互相学习。
　　一阵又一阵的掌声，把革命的战友紧紧地聚在了一起！。
　　
　　毛尔盖以北就是茫茫无际的千里草地。蒋介石认为红军绝不会冒险走草地，因此他命令胡宗南在松潘大修碉堡，增派重兵，进行防堵，然后压迫红军再回雪山。
　　中央军委早就定下了北出草地的决心，为了麻痹敌人，仍摆出夺取松翻北上的架势，派出红四团攻打松潘。当红四团按命令悄悄撤出战斗后，立即进行筹粮，做过草地的准备。
　　8月17日，杨成武正在团部与几个干部开会，突然，接到军团首长聂政委的电话：
　　“杨成武吗？军团部紧急通知你，火速骑马赶到毛尔盖，毛主席亲自点将，要你们红四团担任过草地的先锋，主席要你亲自去领受任务。”
　　杨成武马上为之振奋，对着听筒大声说道：
　　“我马上过去！”
　　电话里又传来声音：
　　“杨成武，军团首长还要告诉你，最近周副主席病得很厉害，你接受了毛主席的指示以后，一定要去看看周副主席！”
　　“是！”
　　骑在马上，杨成武太激动了。去军委开会，也多次见过毛主席，但现在要单独到毛主席跟前去当面领受任务，这可是第一次啊。
　　杨成武带着骑兵侦察排，风驰电掣般地奔向毛尔盖。他们跃上高坡，冲下山谷，飞过小溪。杨成武只嫌马慢，又加了一鞭。
　　几十里路，很快就到了，杨成武直奔党中央办公地。在院子里，保卫局局长邓发正在等着，一看到杨成武，热情地与他握手，然后带他上楼去见毛主席。
　　毛主席和周副主席住在一起，他们住的房子是藏民用木头架盖的普通房子。房子分上下两层，按藏族人的习惯，底层关牲口，楼上住人。
　　邓发和杨成武一前一后，登上了通往楼上的小木梯子，他们穿过中间的屋子，邓发指着北面的一间屋子，说：
　　“毛主席就住在里面！”
　　杨成武抑制住内心的激动，站在门口，整了整军装，响亮地喊了一声：
　　“报告！”
　　毛主席正在察看地图，手里捏着红色铅笔，他转过身来，高兴地说：
　　“杨成武，你来了，很好！”
　　毛主席热情地与杨成武握过手，微笑着，指了指旁边的木头墩子，让他坐下。
　　“主席，军团首长要我直接到您这里接受任务！”杨成武有些激动，他还没有坐下，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他说话也稍显快了一些。
　　“来，坐下，坐下。”主席亲切地招招手。
　　主席又接着说：
　　“对，这一次你们红四团还是先头团！”
　　主席一边点头，一边用红色铅笔在空中有力地一点。
　　“是！”杨成武站了起来。
　　主席接着说：
　　“原想要六团去，但试了一下，没有奏效。我想了想，六团只所以没有成功，有三个方面的原因：粮食准备不足，思想准备不充分，加上国民党反动派和藏族上层反动武装骑兵的伏击。”
　　毛主席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地图：
　　“要知道草地是阴雾腾腾、水草丛生、方向莫辨的一片泽国，你们必须从茫茫的草地上走出一条北上的行军路线来！”
　　毛主席看了一眼杨成武，又指着地图说：
　　“北上抗日的路线是正确的路线，是中央研究了当前的形势后决定的。现在，胡宗南在松潘地区的漳腊、龙虎关、包座一带集结了几个师，东面的川军也占领了整个岷江东岸，一部已经占领了岷江西岸的杂谷脑；追击我们的刘文辉部已赶到了懋功，并向抚边前进；薛岳、周浑元部则集结于雅州。如果我们掉头南下就是逃跑，就会断送革命！”
　　毛主席说到这里，左手有力地向前一挥，稍稍提高了声音：
　　“我们只有前进。敌人判断我们会东出四川，不敢冒险走横跨草地、北出陕甘的这一着棋。但是，敌人永远摸不到我们的底，我们偏要走敌人认为不敢走的道路。”
　　毛主席又看着杨成武，让他坐下，又详细地给杨成武说起草地可能遇到的困难：
　　“草地里没有人烟，连树林也没有，到处是烂泥潭，气候也多变，忽儿烈日当空，忽儿乌云遮天，忽儿满天雨雪，你们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主席说了很多困难，又具体地指出了解决困难的办法。
　　最后，毛主席看着杨成武，用坚定的语气说道：
　　“克服困难最根本的办法，是把可能碰到的一切困难向同志们讲清楚，把中央为什么决定要过草地北上抗日的道理向同志们讲清楚。只要同志们明确了这些，我相信没有什么困难能挡得往红军指战员的！你们红四团是全体红军的开路先锋，你们一定要踩出一条路来，还要多做一些带箭头的‘由此向前’的路标，让全体红军从你们探出的路上前进！”
　　
　　
　　（五）
　　
　　毛主席关于过草地的事向杨成武交待得非常细致，杨成武都在小本子上记下来了。
　　从毛主席房间出来以后，杨成武又按毛主席的叮咛，到徐向前总指挥那里去接受具体指示，然后急忙去看望周副主席。
　　周副主席的病很重，医生不让他进去，以免影响首长休息。杨成武见到了邓颖超同志，她详细地说了周副主席的病情，要杨成武转告同志们不要惦念。杨成武看了看周副主席的住房，只有在心里祈盼他快点恢复健康！
　　杨成武回到了团里，团里领导和战士们都很高兴，他们都争着说：“是毛主席亲自布置给咱红四团的任务！”
　　红四团召开了过草地政治动员大会，杨成武站在台上，把一腔激情融进了每一句话中，同志们个个精神抖搂，他们把党中央北上抗日的伟大决策牢记在心，他们把红军的前途命运牢记在心，他们知道任务的艰巨，更知道任务的光荣。
　　一阵阵口号声喊出了红四团广大指战员的心声：
　　“坚决做好草地先锋！”
　　“克服一切困难，战胜草地！”
　　“不怕雪山，不怕草地！”
　　“踏过草地，北上抗日！”
　　“坚决完成毛主席交给我们的光荣任务！”
　　刚从四方面军编入红四团的张仁初同志组织二营战士，把他们本来就不多的粮食、衣服等物品也拿出一部分，分给了一营和三营。大家互相握着手，倾诉着革命阶级的真诚的友爱，也用钢铁般的战斗誓言传达着战胜困难的决心。
　　为了这一次艰巨的任务，军团又派来了电台。
　　杨成武命令通信主任潘峰指定几名强壮的战士保护电台，保护电报员小张。
　　
　　
　　（六）
　　
　　8月21日清晨，红四团出发了。每个人背上的东西都不少，有武器，有粮食，有干柴，还有写着“由此前进”的标志。
　　出毛尔盖向东，沿着伸向松潘的大路，大约二十里，有一个叫七星桥的村庄。这是一个藏族小村子，从此处转向西北，过一个谷地，就到草地的边缘了。
　　杨成武骑在马上，眼前的景象让他有些不敢相信，这就是草地？
　　一片一片的水潭连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一眼望不到边的泽国。在这水潭之中，长着无数的水草，水草或密或疏，水与草交织在一起，共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网。映在水潭里的天变暗了，白云变色了，水潭不知有多深，薄薄的水雾轻轻浮在水草上。一阵风吹来，马上闻到了阵阵腐臭味。
　　杨成武和王开湘拿着望远镜还在观察，他们从近处移向远处，远远近近都是这令人发怵的水草。
　　红四团找到的向导－－一个六十多岁的老通司，他一头白发，慈祥和善。他从担架上下来，拄着拐杖，走近政委和团长，用他那不太流利的汉语说：
　　“往北，只能走这条路！”
　　政委心想，路在哪里呀？
　　通司又慢慢地说道：
　　“只能拣最密的草根走，一个跟着一个。还要用棍子探一探，结实了，才能走。过去，我就是这样，走了几天几夜，走出了草地！”
　　老通司又补充说：
　　“草地里的水发黑，都是陈年腐草泡出来的，有毒，不能喝，喝了就会肚子发胀，甚至中毒死亡。”
　　杨成武马上命令身边的罗华生：
　　“赶快都记下来，往下传：绝不许喝草地里的水，要看准草根密的地方下脚，一个跟着一个！”
　　命令立刻传下去了。
　　“走！”杨成武喊了一声，前卫营的战士首先踏了下去。
　　长长的队伍开进了水草地。
　　
　　
　　（七）
　　
　　早听说，草地上气候多变。草地也好像要有意证明这一点，刚一开始，就施展出了自己的独特“本领”。
　　早晨阴沉沉的，薄雾在水草间蒸腾。进入草地不久，天慢慢地暗了下来，真可以讲天要塌下来了。天很低，压得草地只剩下一片小小的地盘。到了中午时，突然一阵狂风呼啸，黑沉沉的云层一下子全被吹散，天上露出了蓝天，阳光也轻轻地洒到了千里草地，这令刚进入草地的战士多了几分惊喜。可时间不长，那乌云又来了，先是一大团、一大团低低地直朝头顶压来，那情景真像有云神在空中布云一般。这一次，云更黑，云团更密，很快就把天给遮严了，气温也忽然降了许多。乌云带来了狂风，狂风在低低的乌云和草地之间狭小的空间里冲荡。大雨来了，天地几乎连在了一起。
　　大雨形成了洪流，草地里马上泛起了无数的河流，河水挡住了去路，战士们聚到一处稍高的坡上露营。
　　战士们首先安排好老通司的休息。为保护这位老人，战士们用带上的一块油布扯起了一个临时帐篷。
　　雨停了，可草地的夜晚很冷，这里海拔在3500米左右，地势高。冷风阵阵，得烤点火才好。可从七星桥带来的柴禾大都被淋湿了，大家正在遗憾之时，宣传队里一人小鬼郑金煜拿出了自己藏在身上的几根干柴，大家就用这当引火柴，好不容易点着了火。
　　有了火，一下子多了欢乐，大家一边烤火，还烧了一脸盆开水。喝着分到的一小杯热水，吃着青稞面，每个人都好像多了一份热力。
　　黎兰、黎青她们每人手里都端着热水，喂伤病员喝。
　　可老天爷就是不想让战士们好好地过个晚上，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雨，很快就成了大雨，雨点中还夹杂着冰雹。火也被打灭了，油布、雨伞都不起作用了。战士们只能背靠着背，任雨水不停地往身上浇。
　　黎青颤抖着声音说：
　　“你个老天，比蒋介石还坏，你下吧，你下吧，看你有多少雨！看你下完了，明天还能再张狂吗？”
　　
　　
　　（八）
　　
　　清晨，宁静的草地。一阵军号声从草地上响起，大家背起湿湿的背包，抬起腿，又踏向密密的草根处。
　　经过了一天一夜的草地行军，红四团的战士更坚定了信心－－不就是些狂风暴雨和冰雹吗？有什么了不起？
　　走一走，又变天了，又降温了，又是风和雨。忽然，天公变出了新花样－－下雪了。在草地上，真说不上什么季节，明明是8月夏天，却偏偏要把秋天的冷雨和冬天的大雪降下来，也可真是费尽了心机。
　　又走了几十里地，到了一座小山丘上。山丘上没有树木，眼前却出现了一条小河。老通司一边帮战士们插路标，他一边介绍着：
　　“这个小山丘是草地上的分水岭，从毛尔盖来，一路上经过的河，都向南流，入了岷江，最后又入了长江；从这山丘开始，水就向北流，流到玛曲江后，全汇到黄河里去了。”
　　真想不到，这小小的土丘还是长江与黄河水域的分水岭。
　　战士们说着分水岭，又继续前进了。
　　水潭有深有浅，每一步都得留心。尽管每个人都是小心翼翼，但还是不时有人陷进了水潭。
　　宣传队的小战士郑金煜背着长长的步枪，手里拄着一根棍子，他边走边和前边的战士说话。别看他人小，可什么都不怕，人也很机灵。他不时地用手中的棍子敲敲前面的水潭下面，但还是一不小心滑倒了，身子很快朝水潭深处陷去，他大喊了一声“哎呀”，就拼命用手去抓一把草。前面的战士赶紧转过身，朝他移动；后面的战士也紧赶着扑上来，溅得泥水四射。大家马上伸手的伸手，递棍子的递棍子。
　　政委杨成武也赶紧上前，有人拉小郑，也有更多的人拉正在拉小郑的人。一根棍子上抓了好几只手。大家喊着号子，“一，二，三”，总算把小郑拉了上来。
　　人人都舒了一口气。
　　杨成武马上让几个力气大一点的同志护着小郑，“先拉着小郑走一段”，让他恢复一下体力。
　　战士们又前进了。
　　一个战士用木棍拉着小郑继续前行，踩着一个个草根，踏着一团团密密的草团，还不时地提醒小郑：“不要急，看稳了再踏。”
　　然而，小郑又一脚踏空了，“哗”地一下陷进了水里，半个身子马上就没了。
　　前面的高个战士立即转身，朝小郑扑来。谁知他自己又一脚陷了进去，他拼命地用手中的木棍搭在草团上，手往艰硬处抓着。可让他更着急的是，小郑越陷越深，水已经过了脖子，他已经喊不出来了。
　　五六个战士过来了，他们伸出了手，可还没有抓到小郑，小郑已经没进了水里。战士们都急了，立刻手拉手，最前面的战士扑倒了身子，把手伸进水里，一阵乱抓，一阵摸索，什么也没有了。
　　大家都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