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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感  悲剧

　　云云穿好衣服走了出去。不一会他回来站在厨房门口，背对着昭昭说：“我出去有点事，天雨，开开不会回来了，你带着明明吃了饭早点睡。”
　　昭昭正要问什么，他已经走出大门与两个来人急匆匆下坡而去。
　　雨后的深山里，夜，死一样的沉寂，昭昭带着明明睡在床上，她好久好久都没有了睡觉。她还是第一次带着孩子孤独地守着深山里的独家独户。深山静悄悄，她有一种恐怖感，以致全身如同置于冰雪之中，颤栗不已。爹这个时候出去干什么？为什么饭菜就要上桌了，有什么事饭都顾不上吃？为什么夜已经这样深了还不见他回来？啊，回想起来他的行为更有些蹊跷，他为什么背对着我说话，而声音似乎有点发涩有点颤抖音。她不敢再想下去，她总想抛开头脑里不祥预感的阴影。她更不敢把对爸爸的疑问与开开联系起来。她不断地安慰自己，没事的，一切都会没事的。下大雨开开回不了家，一定是舅舅留住了。矇矇眬眬，她睡觉了。
　　
　　第14章 开开之死
　　后来她迷迷糊糊听到堂屋里有出出进进的脚步声，有嗡嗡的说话声，她的心猛然一惊，迅速起床穿上衣服。正在这时又突然传来不远处的一阵鞭炮声，她慌忙打开房门。堂屋里坐满了人，他们的眼光都一齐投向她。碎米子嘴也来了，她起身抓住昭昭的手：“昭昭，你要放坚强些！”
　　昭昭奔向大门口，此时东方已经发白。她向坡下一望，只见小水电房边多了一个彩条塑料布棚，棚子里冒出一股蓝烟，刚才正是在那里放鞭炮。她“哇”地一声向坡下奔去。
　　原来，开开在回家的路途中所乘坐的中巴车在盘山公路段遇上暴风雨，中巴滑下山坡造成车毁人亡。开开的尸体被运回后，村民们连夜搭棚设灵堂。开开也被装抹干净，放置在门板上等待入殮。
　　昭昭抱着开开的尸体嚎啕恸哭，使劲地震撼他的尸体，呼唤他醒来，要他睁开眼睛坐起来。她只知道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能接受他死亡的现实。她哭得声嘶力竭，痛不欲生，昏倒在他的遗体边。乡亲们把她架扶着送回她的房间。碎米子嘴整天守在她身边。
　　三天的丧事办完了，亲朋戚友纷纷离去，死者已入土为安，生者却仍未从悲痛之中解脱出来。一个家庭减少了一个成员，家里显得特别的宁静，冷冷清清，更何况深山里面这独户人家只留下云云昭昭与明明祖孙三代三个人。三天来昭昭一直是泪眼未干，粒米未尝。特别是一到夜晚，昭昭一想到身边再没有开开了，悲从心来，泪自眼出，几乎是彻夜不眠。
　　云云把丧子之痛深埋心底，尽管是一家人是悲痛人对着悲痛人，但他是一家之主，还得强打精神，开导儿媳，照顾好孙子明明。
　　“孩子，起来吃点东西吧。人在世上许多事是始料不及的，你长此下去也不是办法。你不但要考虑自己的身体，而且还要为明明的成长着想。”第四天早上云云冲了一碗鸡蛋汤放在昭昭的床头柜上。他说完就轻轻地离开了。
　　好久，昭昭才扶着虚弱的身子下了床。
　　无可奈何，我不能让爸爸每天来照顾我母子二人。她依旧每日按时下厨做饭，洗衣做家务。云云依旧巡山，另加小水电管理。男外女内，各事其事，虽然都懒得开口。可配合还是十分默契。过去菜园的种植大都是由开开经营，如今昭昭看到云云上午下午都要进山，有时天黑了还要去看看电机，起早摸黑十分辛苦。她只得操起锄头泼勺，挖土种菜、浇水施肥。
　　明明已经快四岁了。云云看到孙子长得聪明可爱，晚饭后总把他叫到身边，教他识几个字，直到昭昭做完所有家务将洗脚水送到云云跟前时，她便拉着明明走进自已房间。
　　这个家庭依然笼罩着忧郁的阴影，听不到往日的父子高谈阔论，听不到一家人的欢声笑语。来客也很少，只有碎米子嘴间常走走。
　　
　　第15章 舅舅家之行
　　开开遇难将近一年。
　　“昭昭，天气这样好，你带着明明下山走走吧。”一天云云对昭昭昭说。
　　“父母亲都不在了，也没有兄弟姐妹，我往哪里去？”昭昭十分忧郁地说。
　　“亲戚总有几家吧，出去散散心，总比闷在家里好。”
　　“只有一个舅舅，住在湖区，家里很穷。平时也没走动。”
　　“明天早点吃早餐，我送你们下山。”
　　翌日早饭后云云塞给昭昭一叠钞票：“到了舅舅家要送什么人情你自己掌握，你不要让他们花费钱。”
　　“爸，留下你一个人在家我真的放心不下。”昭昭双眼滚动泪珠。
　　“走吧，到公路上去赶第一趟班车。”云云说着背起明明往外走。
　　昭昭挎着包关了大门跟随其后。
　　在公路边云云一直等到班车到来看着昭昭母子在车上坐好。车开走了他还呆呆地站在那里。昭昭把车窗玻璃推开，侧着头直望着云云，两行晶莹的泪水夺眶而出。
　　舅舅家在洞庭湖区，昭昭在长沙买了些礼品，改乘轮船。一进到舅舅家，舅舅舅妈见到几年不见的外甥女十分高兴。昭昭除了送些糕点水果外还塞给舅母一百元钱。
　　“啊，小孩都这么大了。”舅妈拉着明明的手。
　　“明明，快叫舅爷爷舅奶奶。”昭昭发出低而哽咽的声语。
　　“他爹怎么不一路来？”舅妈用疑惑的眼神望着昭昭。
　　昭昭“哇——”的一声伏在舅妈肩上放声大哭。
　　舅妈也流着泪说：“哭吧，这几年舅妈也不知道你的行踪音讯，有什么委屈悲伤的事都哭出来，舅妈就是你亲妈妈，可以为你作主。”
　　好一阵昭昭才收住泪，把她与开开结婚至开开遇难全部说给舅舅舅妈听。
　　“唉！真的是恩爱夫妻不到头。昭昭，事以至此，你要想开些，开开走了有一年了，你要振作精神，趁着年轻，遇有适合的，重打锣鼓重开张。”舅舅叹了口气说。
　　“舅舅舅妈，我现在根本没有考虑那些，只想如何把明明抚养成人。”
　　“啊，是昭姐来了！好多年不见了，依然是婷婷娉娉，淑女庄态。”十八九岁的表妹欣欣从外面回来疯笑着扑向昭昭。她看到明明：“我的外甥都这么大了，快叫我一声姨。”
　　明明望了他妈妈一眼，昭昭点了点头：“叫欣姨。”
　　“欣姨 。”明明缩在他娘的身边。
　　舅母怕欣欣又问及表姐一家人的情况再引发出昭昭的伤心泪，便说：“欣欣快到厨房去淘米煮饭。”
　　舅舅想到要买点鱼肉什么的招待客人，于是他不声不响地走了出去。
　　舅妈泡了一杯茶递给昭昭：“你喝杯茶，坐下休息一下。”她也大步流星地跨出大门走了出去。
　　昭昭喝了口茶，起身把舅舅家房前屋后都看了一遍，与几年前所看到的一样，土坯墙茅草盖顶，堂屋两边是两间房，后面是厨房和杂屋。唉！舅舅家真的好穷。她叹了一口气。
　　一会，舅舅提着菜直接进入厨房。
　　舅妈也回来了，她后面跟着一个人。
　　“昭昭，你认识他吗？”舅妈还没有进门就指着身后的人说。
　　“听说老同学从老远的地方来，看你还记得我不？”跟在舅妈来的是一个青年人，他一进门就笑对昭昭说。
　　“久违了王召同学”昭昭起身，主动握手。
　　原来昭昭与王召是初中同学，王召在校有小帅哥之称。昭昭则人称“小昭君”。那时这两人都只有十四五岁，虽然情窦未开，却相互都有比较深的印象。他俩虽是同学，家庭相距有十多里路，故初中毕业后再无联系。
　　
　　第16章 心乱如麻
　　“王召同学，初中毕业之后你一直在家吗？”昭昭问。
　　“唉呀！人都是命运，我初中毕业后村支书说要培养我为接班人，十六岁起就担任大队会计，如今在党支部配个相。被村上这些琐碎事缠住了，看着村里的年轻人外出打工赚钱我却动弹不得。”
　　“好呀，村里的父母官。嫂子呢？”
　　“他呀，村里的几个妹子他根本就不惹边，别人介绍外村的几个姑娘他也看不上眼。”舅妈抢着说。
　　昭昭听舅妈这么一说，心里有底，知道舅妈是想把她和他撮合一起。
　　“我才二十六岁，我不着急。”王召笑了笑。
　　关于昭昭的情况，舅妈都和王召说了，所以王召也就避问，以免触及她的伤心处。
　　吃过中饭，王召说：“老同学，既然来到了我们村，能否屈身到寒舍，以尽我地主之谊。当然，也请舅妈作陪。”
　　昭昭心里想，他们的意思我是明白的。可是王召的条件那么好，我是一个丧偶的寡妇，我适合到他家去吗？如果在我没有婚姻史之前，我有这样的机会那我一定会欣然应约。
　　“这次就不打扰了，下次再登门拜访。”昭昭神情忧郁的说。
　　王召再坐了一会便告辞而别。舅妈跟随其后也出去了。
　　“昭姐，看来王召对你有意思。你为什么不到他家看一看？”欣欣对着昭昭的耳朵说悄悄话。
　　“我现在根本没有心思考虑这些。”
　　晚上，舅妈回来了。
　　“昭昭，你的父母都不在了，舅妈家就是你的娘家，所以，舅舅舅妈都应当关心你。刚才我在王家把你的情况都和王召及他父母作了交流。王召说他在读书的时候就一直暗恋着你。至今未婚也是在等待你的出现。他不管你是什么情况，都希望与你结成眷属。但是，他的父母则只同意你只身出嫁。我认为这一点并不是问题，一是明明已经四岁了，可以离开娘了，二是这恐怕正与他爷爷的要求相一致。因为儿子不在了，他决不会让你把孙子带走。昭昭，你跟王召是有缘份的，你也是梅开二度的时候了。”
　　“舅妈，我真的十分感谢您和舅舅对我的关爱。至于二婚，请恕做外甥女的懵懵懂懂，心中还一直只有开开的身影。”实际上昭昭的想法是她无论走到哪里都不能丢下自己的儿子。
　　舅妈摇了摇头“唉！”一声叹气走开了。
　　昭昭带着明明在舅舅家住了三天尽管舅舅一家人都执意相留多住些日子，但她还是拉着明明毅然踏上回程。
　　“昭昭，今后你有什么打算？”舅妈把她送到轮船码头，临别问道。
　　“舅妈，我心乱如麻，今后有什么样的归宿怕只能听天由命。”
　　舅妈又是一声叹惜。
　　上了船，昭昭归心似箭，恨不得插翅飞回来凤坡。她想到云云一个人在家，早上无人问，晚上无人陪，孤孤单单，冷冷清清。他的心情一定是十分的难受，他甚至会茶饭不思终日忧忧郁郁。
　　到了长沙，昭昭心想我出门一次总得带点东西回去，于是买了一瓶酒和腊味还有明明爱吃的饼干等。
　　第二天下午昭昭才回到家里。她用钥匙开了大门，就有一种春燕寻得旧时巢的温热感。但是，她很快就发觉屋内是冷清清的。她走进厨房，灶上一双吃过饭未洗的碗筷，锅里有一点剩饭，却不见菜碗及锅内炒菜的痕迹，她鼻子一酸，居然泪如泉涌，他一个人就是这样的生活？她走进自己的房间，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明明依偎在她身边。好一阵她才想到我已经回来了，应当让他感到高兴才是。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明明，我们到厨房去做饭，爷爷回来有饭吃。”
　　她把大门仍旧关上落锁。
　　
　　第17章 她悄然离去
　　云云巡山正往家里走，当他看到自己的房屋顶上有一层薄薄的蓝烟时，他惊呆了！这是为什么？细心一想，啊，对啦，是我煮中午饭时，未燃完的木头埋在火灰里面，在炭化中冒出了烟。他匆匆回到家里把门开开，刚推开一点门一股饭菜香味扑鼻而来。
　　“爷爷！”明明从厨房跑了出来。
　　“啊唷，原来是我的小孙回来了。”他一把抱起明明。
　　昭昭从厨房出来一见云云，两泪情不自禁地潸潸落地。
　　四目相对，云云也是热泪盈眶。
　　“想不到你们回得这样快。”云云乌乌咽咽地说。
　　“饭熟了，吃饭吧。”她说着便转身到厨房端饭菜。
　　云云往桌上一看，有香肠、烤鸭、排骨汤和鲜鱼，
　　“好久都没有尝过这样丰盛的晚餐。”云云坐下望着菜说。
　　昭昭又跑到房里从提包内拿出一瓶湘泉酒来：“今天媳妇请您享享口福。”她为云云满满地斟上一杯酒。
　　云云起身从厨房又拿来一个杯子，也斟满酒递到昭昭面前：“你陪我喝一杯。”
　　“我不会喝酒。”
　　云云端起酒杯：“饮了这杯酒吧，这也是我们公公媳妇一场。”
　　“爸，你说什么来，还没喝酒就先说醉话了。”
　　云云见昭昭回来又是好菜又是好酒，心想这几天她一定是在外面对好了相，回来用这酒菜表示对我照顾她母子的感谢，也表示是离别之前的告别盛宴，故此说了这样的话。他等待昭昭自己启齿怎样离开这个家。他喝下一口酒：“我做梦都想不到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是明明想爷爷了。你开门后感到惊奇么？”
　　“惊奇，真的好惊奇。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走？到那里去？”她笑着反问他。
　　他一下子显得轻松了“好，我讲个故事。过去有一个打樵的单身汉，心地十分慈善，有一天他经过一个水塘边看到一只被打鱼人丢弃在岸上的一个螺蛳，它紧缩螺盖，看来就要被干死了。他可怜它，捡起来把它投入水中。得救的螺蛳后来成了精灵，它为了报答那单身汉的救命之恩，便化作成一个美女，待单身汉进山打柴，她就潜入其家，为单身汉做好饭菜。”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会：“今天我回家把门一打开就闻到饭菜味，我还真以为有什么仙女也来为我做饭了。”
　　“爷爷，你的故事还没有讲完。”明明抓着爷爷的手说。
　　“明明，你快吃饭，爷爷的故事讲完了，知道是什么人为单身汉做饭。”
　　“嘻嘻，我知道了，爷爷是说妈妈就是那螺蛳变的美女。”
　　昭昭脸一红望了云云一眼：“明明瞎说 。”
　　云云一连喝了几杯酒话语就多了：“昭昭，说句心里话，我很同情你，我叫你走走亲戚，一方面是让你开朗开朗，另一方面让亲戚们都来关心你，有适合的对象让你解决归宿问题。但是，当你们走了以后我从来没有感到这样的孤寂过。开开外出打工三年我没有这种感觉，因为我知道他迟早会要回的。可你带着明明走了，我感到一切都是空荡荡的，心中有说不出的惆怅。进到山林本来要披斩次生枝条，举着刀子却迟迟不知道如何下手。有时我就对着灌木丛一顿乱砍。回到家里寻寻觅觅，若有所失，坐卧不宁，无以适安。一天到晚也不知道饥渴饱饿，有时就对着水缸舀几口冷水喝，煮几把米，熟了，也懒得弄菜，就胡乱地吞上几口。这几天我真的是心灰意懒，度日如年，你和明明的形影终日在我的脑海里萦绕，挥之不去。”
　　“您别说了！”昭昭忍不住一阵心酸，晶莹的泪珠款款落地。
　　“让我说完。今后你们离开的时候，我再不会说这些了。昭昭，我知道你迟早会要走的，我只要求你不要把明明带走。因为他是我的唯一亲人是我今生的精神寄托。如果你说为了明明上学要把他带走，那我就希望你能在寒暑假期间把他送回来。”
　　这时，昭昭已经泣不成声。好一会她才拿着酒瓶为云云把酒满上。她呜呜咽咽地说：“爸，你放心地喝吧，这不是一家人的分离宴。我知道明明是你的唯一精神寄托，但也是我的唯一精神寄托，我们都不能没有明明，因此我不打算离开这个家。其实这几天我虽然从这个寂静的深山走进到热热闹闹的大千世界，但我无论怎样都快乐不起来，住在舅舅家是行坐不安，老是惦记着您，怕你一个人在家太寂寞，怕你吃不好饭菜，怕你身体突然不适，无人照理，怕你……”她本想说怕你睡不好，话到嘴边收住了。“好啦，不说了。在回家的路上我想应当补偿一下这几天你在饮食上的亏损，故买了点酒菜，你就痛痛快快地喝，无忧无虑地喝，有滋有味地吃。”
　　“你真的不走了？”他干了一杯。
　　“真的不走了，孝敬您一辈子。”她又为他斟上一杯。
　　“不行，这对你太不公平！你一定要走……一定要走——”
　　云云到底是喝醉了，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含混不清。最后伏在桌上鼾声隆隆。
　　
　　第18章 我是代班
　　昭昭连扶带拖把他搞到床上，然后打来一盆水为他洗脸擦脚，然后又为他脱了外面的衣服。他依然未醒。正当她为他拉被子时他的手抓着她的手，她的脸上立刻泛起红晕，心脏“砰砰”地跳。她望了他一眼，他鼾声依旧 。
　　她悄然离去。
　　春天，深山雾气弥漫，空气潮湿而又散发出霉气味，这是一个多发病季节。
　　“你们吃吧，我有点不舒服。”这天昭昭把晚饭端上桌向云云说了一声便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云云吃完饭为明明洗了脸和脚，就把他抱到昭昭身边。
　　“好了些吗？”他俯身向昭昭问道。
　　昭昭只是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