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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义  人性  贪婪  正义与邪恶  巨额赃款

　　日子飞快地过去，这一日，宋丹终于完成了分娩，果然生下一子，且母子均安。张化最为关注的不是产后极度疲劳的母亲，而是那个嗷嗷待哺的婴儿。他也不顾宋丹的劝阻，强行抱过襁褓中的婴儿，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他看来看去，终于得出一个结论。在这个所谓的儿子身上，他竟无法找到一点点与自己相似之处。再一端详，反倒有几分与吴行相似，真是奇哉怪哉！甚至也不能排除韦一驼，在某种程度上与那个驼子也有相像之处。经过反复推敲之后，他又觉得这种感觉并不确切，甚至有几分荒谬。左思右想翻来覆去，一种无法言说的困惑与痛苦一起纠缠着他，一时竟难以释怀。唉——这究竟是何道理呢？莫非只是一种心理作用在从中作怪吗？那个该死的马四，他为啥偏要讲出那么一个故事，这可真是害苦了他。
　　百无聊赖之余，张化又出去喝酒了。这一次似乎比哪一次喝得都多，看得出他已大大过量，醉得实在不轻。
　　宋丹搂着婴儿睡得朦朦胧胧，张化进了门，连连嚷着口渴，要喝茶水。见宋丹没有回应，他索性自己动了手，偏又不加小心，以致弄得杯盘乱响，也就吵醒了宋丹，睡眼乜斜地问：“你回来了呀？”
　　“我不回来还能睡露天地去呀！”张化话一出口，就显得火药味极浓。
　　“你又喝多了吧？”
　　“喝不到量，那还有个啥意思，喝醉了才好，都说一醉解千愁嘛。”
　　“好好的日子过着，这又有了儿子，你可是打哪儿来的愁啊？还用得着借酒浇愁吗？”
　　“你又提儿子！那好，我就再好好地看一看儿子……”张化凑到近前，强行把婴儿抱了过去。
　　宋丹看着张化那一副醉模样，难免有些不放心，连连叮嘱说：“你可得小心着点儿，千万别摔着他，小胳膊小腿的，他可架不住你那一通胡折腾。”
　　张化越听越不高兴，悻悻地说：“他不是我的儿子吗？我还能折腾他吗？你这个当妈的咋能这么说话呢？”
　　宋丹白了张化一眼，索性不再开口。她心里烦躁得很，不想再搭理眼前这个醉鬼了。
　　张化把婴儿看来看去，越看心情越糟，悻悻地把婴儿还给了宋丹。再次开口时，他已是出言不逊了：“哎，这孩子咋一点儿都不像我呢？”
　　“到底哪儿不像你呀？”宋丹反问。
　　“让我看哪儿都不像我。”
　　“我看咋哪儿都像你哪！”
　　“你仔细看看，这眼睛，这鼻子，这小嘴巴，还有这脸蛋，这两只耳朵，到底哪一处像我呀？”
　　“不像你还不像我吗？孩子是咱们两个人的，像我又有什么不对吗？”
　　“那总该多少像我一点儿吧？”
　　“这你就不懂了，我正年轻，血气方刚，生命力强，遗传因素自然就占了上风，孩子原该像我的地方多一些才对。”
　　“可我咋觉着像你的地方也不咋多哪！”
　　“不像也没什么，你没听人家讲过遗传变异一说吗？这又不是克隆人，哪儿有那么一模一样的呀！”
　　张化气咻咻地说：“要是真能克隆人的话，那倒好了呀！”
　　“咋的呀！你还想给自己克隆一个儿子呀！”宋丹差一点儿笑了出来。
　　“那不好吗？让我说，那才是自己最纯粹的后代呢！绝对差不了事儿就是。”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呀？有啥想法你就明说，别这么旁敲侧击地好不好啊！”
　　……
　　两个人话赶话越说越多，谁也不肯让步，一时间吵个没完没了。后来，韦一驼推门走了进来，两个人的争吵才不得不停了下来。
　　很明显，张化对韦一驼的突然出现极为反感，一开口就想往外打发他：“韦一驼，你没啥事儿吧？”
　　“嗯，也没啥事儿。”韦一驼说。
　　“那你该忙啥就忙啥去吧！”
　　“我……我这工夫也没啥忙的。”
　　看上去，韦一驼有些进退两难。掉头走开吧！他似乎不大甘心，想说点儿什么，一时又不好插嘴。其实，韦一驼已经在外面听了好一会儿了，见这一场争吵越来越激烈，发展下去后果不堪设想，这才不揣冒昧地推门而入，试图为宋丹解围。说来也巧，就在韦一驼进退两难之际，房门大开，吴行走了进来。
　　往日里，韦一驼最烦吴行，可这工夫见到了他，倒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不管怎么说，这种尴尬以极的场面终于因吴行的出现而得以化解。此时此刻，正可谓求之不得呀！
　　张化越发不高兴了，他娘的这叫个啥事儿嘛，烦谁就有谁，一个韦一驼就够让他闹心的了，半道上又添了一个干儿子吴行——他瞪着两眼，旁若无人一般，谁也不理。看那神态，倒像是自个儿跟自个儿过不去似的。
　　自宋丹产后，吴行还是第一次上门。他礼节性地问候过宋丹，然后十分得体地开口向张化表示祝贺：“干爹，你老人家大喜了，可喜可贺呀！”
　　张化只是点了点头而已，一句话也不肯说。
　　“干爹，你老人家咋还不高兴了呢？”
　　“你咋说我不高兴呐，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高兴就好，高兴就好嘛。”
　　张化费劲巴力地挤出一副惨淡的笑容，看上去仿佛凝固了一般。
　　韦一驼有意岔开话题，赶忙插话说：“吴行，知道你干爹为啥不高兴吗？”
　　“我可上哪儿知道去呀！”吴行嘿嘿一笑说。
　　“这事儿得怪你。”
　　“咋就怪着我了呢？”
　　“干爹有了亲儿子，你这干儿子就不乐意上门了，这对劲儿吗？”
　　“哪儿啊！我这些日子太忙了，不是一直脱不开身嘛。”
　　“让我说呀！你光认干爹不行，还得认认干妈和干弟才对，里里外外，你们终归是一家人，总得亲热亲热，当场表示一下嘛。”
　　吴行当即怔住，他想不到韦一驼会给他出这么一个难题。不过，就在转瞬之间，他已替自己做出了抉择，一脸轻松地打量着韦一驼说：“韦一驼，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你明白就好。”韦一驼不无夸张地在一旁拍起了巴掌。
　　两人言来语去，张化开始时并未细听，后来才弄清楚他们两个人到底要干什么，也就来了兴致。他看了这个，又看那个，倒很像是准备观赏一出精彩表演似的。
　　大家都看吴行，当然也包括宋丹在内。也许谁都无法想象，吴行到底会做出什么举动。只见吴行淡淡一笑，起身上前，深深地向宋丹鞠了一躬，郑重其事地说：“干妈，您辛苦了，给我添了一个干弟，让我仔细地看一看干弟好吗？”
　　吴行一边说着，一边凑上前去，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抚弄着婴儿的小脸蛋，同时嘴上叫出一连串的“干弟”，听来显得十分亲切，不能不令人为之动容。
　　张化目睹这一情景，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模样，啧啧连声地说：“好了，好了，也真难为我这干儿子了，其实呐，干儿子也好，亲儿子也罢，终归都是我的儿子，还不是一回事儿嘛。”
　　宋丹随手抱起婴儿，于下意识中瞟了吴行一眼，心里不禁好一阵恓惶。吴行啊吴行，你为什么要走到这一步上，如此作践自己，就不能好好地替自己反省一回吗？她又把目光转向张化，不知为什么，心里不可遏制地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不管怎么说，张化也只能算是一个大大的可怜虫罢了。他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懵懵懂懂，即或是心有不甘，却也无法采取任何行动。继而想到自己，她又生出一种悲悲切切的心态，当初若能果断地拒绝吴行，不肯来这鹿鸣谷，又何至于此呢？她左思右想，一时间心里已是七上八下，五味杂陈，再也无法说得清楚。她于下意识中把怀里的孩子抱得紧而又紧，心中竟生出一种难言的苦楚，只有这个小生命才是无辜的呀！在一个不应该的时间，抑或不应该的地方，他来到了这个世上。他的命运会怎么样，也就不能不令人为之忧心忡忡了。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又该如何面对他呢？她用双手把孩子高高托起，在那一张娇嫩的小脸蛋上亲了又亲，一时间几乎落下泪来。
　　也许韦一驼应该算是一个局外人了，他始终在冷眼旁观发生在眼前的这一系列情景。从表面上看，他似乎并不关心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内心深处却如同翻江倒海一般，再也无法平静下来，只可惜这一切他已无法替自己说得一清二楚。至于宋丹、张化、吴行三人，他也不想一一做出评判。不过，有一点值得一提。不知是何缘故，他也特别疼爱那个小孩子。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一个天真可爱的小生命啊！他顽强地来到了这个世上，仅此一点，也足以为人们的生活增添些许色彩了吧！
　　
　　5.王花鞋
　　离开张家大院之后，吴行终于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来，浑身上下感到一阵难得的轻松。他并不急着返回马四的鹿场，而是三弯两柺地去了王花鞋的小旅店。
　　早在他们初次见面的那一个晚上，他就和王花鞋搞到了一起。那个神秘兮兮的女人，给了他一个难以忘怀的销魂之夜。只是自那一个夜晚之后，吴行还从未登过王花鞋的家门呐。也许他心里清楚得很，自己的宏图大计正在实施之中，前途未卜，怎么可以让一个不相干的女人打乱自己的计划呢？而今可谓大功告成，让他再也无所顾忌。他已做出一个决定，今后将尽量不去张家大院，就此避开嫌疑，静观事态发展，方可稳操胜券。至于王花鞋嘛，他不会轻易地放过她，在适当时机还可以把这个女人派上用场嘛。
　　正是受如此一种心态所驱使，吴行再一次走进王花鞋的家门。
　　可惜，王花鞋并不欢迎他。
　　乍一见到吴行，王花鞋故意做出一副并不相识的姿态，冷冰冰地开口发问：“你小子是哪一个呀？”
　　“我……花鞋，你不认识我了呀？”吴行一下子被问得楞眉楞眼，张口结舌。
　　“我不认识你！”
　　“我……我不是吴行嘛，咱俩还……还那什么了哪！”
　　“那什么呀？”
　　“嗐，还不就是好到一块去了嘛。”
　　“你还记得呀！”
　　“我咋能不记得呢！”
　　“我以为你早就把那码事儿给忘到脖子后头去了呐，那我问你，既然还记得我，为啥不找时间过来看一看我呢？”
　　“你看，我不是怕你这儿不大方便嘛。”吴行赔着笑脸说。
　　王花鞋恨不得把手指戳到吴行的鼻尖上：“胡说八道！老娘家中就我一个，天老大，我老二，能有啥不方便的呀！我明白了，是不是你那头儿有啥不方便的呀？”
　　“你这才叫胡说八道呐，我能有啥不方便的呀！”
　　“听说你有个小干妈，年轻漂亮，人见人爱，你可没少往她那儿跑，你瞒得住别人，瞒不住我。”
　　吴行为之一震，竭力掩饰自己的惊诧：“你还越说越不像话了，我不光有干妈，还有干爹呐，我这个做干儿子的，总得像那么回事儿吧！”
　　“怎么回事儿啊？”
　　“该怎么回事儿就怎么回事儿呗。”
　　“你敢不敢让我问你几个问题呀？”王花鞋冷冷一笑。
　　“那有什么不敢的呀！”
　　“那好，你过来坐到我的面前，闭上双眼，把你的手交给我，我来做法……”
　　“说啥！你会做法？”
　　吴行不禁为之一怔，他颇感纳闷地打量着王花鞋，禁不住连连摇头不止。
　　据说这个女人很不简单，不只是一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货色，在鹿鸣谷也堪称一介名人，素有“半仙”之称，有关她的传闻有许许多多。传闻之一，她会做法。每逢做法之前，她都要穿上那一双红帮绿边绣着云卷的大花鞋，可以让神灵附体，腾云驾雾直达天庭，既能预知人间祸福，也可包治百病。久而久之，大家就都叫她王花鞋了。在鹿鸣谷这一方小小天地，王花鞋可谓名声大噪，人人都把她奉为神明一般，有事笑脸相求，无事敬而远之。也是据说，早在两年前，她就依据神明的指令，把自己的男人赶出了家门。有人推测，她的名气越来越大，征服欲也就与日俱增，自家的男人再也无法让她感到满足了。说得直白一点，无非是想多睡几个男人罢了，吴行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曾经有过的销魂之夜，一直让吴行感到非常奇怪。那一晚，他似乎完全失去了自控能力，任由那个女人摆布自己。时至今日仍无法说得清楚，那是一种女性的魅力所致，还是一种超自然的魔力在冥冥之中左右着他。
　　说话间，王花鞋已扭捏作态地穿上了那一双大花鞋，牵着吴行的一双手相对而坐。两人如法炮制，倒也算是配合默契。只是吴行并不那么老实，双眼半闭不闭，于一团朦胧中窥视着王花鞋的一举一动。但见王花鞋披头散发，恰如一个时髦的摇头舞女，动作巅狂至极，摇动频率也在逐渐加快。与此同时，她另一只手在半空中连抓带挠，连续做出招引之状，口中则念念有词，只可惜无法听得清楚，她究竟说了些什么。
　　吴行只是觉得好笑而已，自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没笑出声来。这种状态持续一段时间之后，他又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一股冷冰冰的感觉，从王花鞋那一只紧紧攥着他的手中输出，且绵延不绝，沿着他的手臂，传导到他的躯干，而后上升到他的头部。那似乎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让他的抵御无法奏效，不得不放弃一切努力，只能听之任之了。后来，他的双眼已无力睁开，一张嘴巴也已变得麻木不仁，不再听从自己的支配，进入一种朦朦胧胧的境界。恰在此时，王花鞋开始了她的询问。那略显沙哑的声音，听来极为陌生，仿佛来自遥远的另一世界。
　　“吴行，你从哪儿来呀？”
　　“省城。”
　　“来这里干什么呢？”
　　“办一件事儿。”
　　“办什么事儿啊？”
　　“是，是……”
　　“你是为一笔钱财而来吧？”
　　“你……你怎么知道？”
　　“在这鹿鸣谷，还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你还知道什么呀？”
　　“我还知道那一笔钱财并不应该属于你。”
　　“一旦弄到我的手里，它不就属于我了吗？”
　　“说得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
　　“别问了，你就别问了，我不想再说什么了呀！”
　　潜意识中，吴行不想对王花鞋的问话做出任何回答。可惜，任他怎样努力，却都无法做到。他有问必答，而且毫不保留，一切尽在失控状态之中。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吴行觉得自己已恢复了知觉。他徐徐睁开双眼，眨了又眨，这才看清楚眼前的王花鞋。女人那一张略显狰狞的面颊上，不只大汗淋漓，也洋溢着一副十分惬意的表情。而他本人，则已四肢发软，一身冷汗，一个后仰倒了下去，仿佛成了一滩烂泥似的。
　　有顷，王花鞋恶狠狠地一指吴行：“喂，你小子这一回总该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你够厉害，我……我都说了些什么呀？”吴行惴惴不安地问。
　　“你又何必问我。”
　　“我想知道。”
　　“你不知道也许更好一些。”
　　吴行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仿佛不敢再看王花鞋似的。这个女人，居然有如此魔力，让他越想越怕，一时间心头已是震颤不已。
　　这一晚，吴行本已身心俱疲，自应欲望尽失。却不知那王花鞋究竟用了何种招数，竟令他一次又一次地亢奋不已。到了后半夜，才让他软绵绵地睡了过去，却又睡得稀里糊涂。天刚放亮，女人又叫醒了他，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催他速速离去而已。
　　吴行去食杂店里买了大包的食品，准备回去后用来对付郑仁。他一夜未归，自然无法瞒得过郑仁。不过，那个蠢货只要有了好吃好喝，轻轻松松地就可以堵住他那一张嘴巴，一切都不足为虑。
　　一大早上，正是鹿场里活计最为集中也最为忙碌的时候。上水，添草，加料，还有必不可少的打扫粪便清理鹿圈等等，哪一样都不可疏忽。吴行不在，活计又不等人，郑仁只好一个人去干活了。他毕竟不大情愿，手上忙着活计，嘴上仍不住声地咒骂着吴行。也真凑巧，刚刚干完那一摊子活计，吴行就回来了。郑仁正要开口呵斥吴行一番，也算是给自己出一口恶气，却又发现了吴行手中的食物，当下如同发现新大陆一般，乐得嘴都闭不上了。
　　这一回，也无须多说什么。两人一番摆布之后，便相对而坐，大吃大喝起来。酒嘛，吴行并没有多买，只是一瓶白酒和两瓶啤酒而已。下酒菜却丰盛得很，在鹿鸣谷村可以买到的野味熟食，几乎应有尽有了。说来也怪，菜没下去多少，酒却早早地喝了个一干二净。吴行醉得不轻，这一点极为反常。两人不只一次地在一起喝过，每一次醉倒的都是郑仁，这一次应该是个例外。
　　“郑哥，知道兄弟为啥请你喝酒吗？”吴行的舌头似乎比往日里大了许多，说话都不咋利落了。
　　“你准是有啥好事儿了吧？”郑仁咽下口中的食物，把嘴一撇。
　　“当然是有好事儿了。”
　　“有啥好事儿啊？能告诉我吗？”
　　“你猜一猜看。”
　　“要说发了啥财嘛，那不大可能，我看你一定是弄到女人了，对不对呀？”
　　“这话不对，女人不算个啥，在我这儿压根儿就排不上号。”
　　“你也别那么说，让我看女人才是天底下第一宗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