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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2025/2/21
14章 家庭,军事,历史 小说
《史家绝唱》第10章 推荐
江政稼 [江西九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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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 故事梗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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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品正文

  【本作品已在线装书局进行版权登记,登记ISBN:978-7-7800-3364-0】


  民国历史  大家族兴衰  军事战争  宗法社会  鄱阳湖风情

  第十章
  
  一
  改造家乡的失败让史成杰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期间他沉默寡言,以至于手下的那些人都无法与他真正沟通,对他产生了一种畏惧的感觉。他当上这个警备署长,但却没有显示出多大的热情,一切都是按部就班运转着。江阳市的那个市长本想请史成杰来平定江阳周围日益猖獗的匪患,哪知道还是和原来一样。他想也许是这个官职太小,史成杰无法施展才华和能力,他觉得史成杰是有非凡的指挥能力的。有一件事就证明了史成杰的指挥才干。那是史成杰刚上任不久,有人报告说鄱阳湖的第一大盗“黑龙王”在湖中的横山一带出现。史成杰听到这个消息后,马上对横山进行了了解,在摸清了情况后,分几路封锁了水上通道,并亲自带领警员,到横山上寻找“黑龙王”,只用了三天不到的时间,史成杰就将这个在鄱阳湖上横行了近四十年的头号湖匪捉拿归案了。市长大为高兴,为史成杰设宴庆功,史成杰在宴会上只是礼节性回应市长大人,没有表现特别的高兴。当市长要将“黑龙王”游街三日,然后枪毙惩处时,史成杰阻拦了。史成杰说:算了吧。枪毙倒是应该,这黑龙王作恶多端,罪不可恕,死有余辜。但游街就不必要了。一来他为匪多年,手下喽啰无数,如果混进江阳来个劫法场,那可就麻烦了,当年的梁山好汉就是在此地劫走宋江的。二来,黑龙王已经是六十多岁的人,到现在才将他捉拿归案,也没有什么值得庆贺的。市长想想也是,就听从了史成杰的劝阻,只是对外发布了一个公告,判处黑龙王死刑,即日枪决。在枪毙黑龙王的前一晚,史成杰走进了牢房,他要好好看看这个杀害自己父亲的凶手,在死亡降临时的表现。
  史成杰走进牢房后,让人搬来一张椅子,他就坐在黑龙王的面前,然后让看守离开,到外面等候。他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响,只是死死地盯着黑龙王。黑龙王坐在地上,脸上没有现出慌乱的神色。开始还低着头,似乎是在等待着史成杰的训斥。然而等了好一会,都不见史成杰开口,他便抬起头,迎着史成杰的目光,和史成杰对视着,对视了一会,他开始觉得有些不自在,把头扭向一旁。他“嘿”了一声,满不在乎地说:“史大少爷,有什么话只管说吧。我现在是瓮中之鳖,要打要骂要杀都随你了,我黑龙王等着呢。”
  史成杰稍微沉默了一会,也“嘿”了一声说:“现在是不是很无奈?死到临头了有何感想?是不是也感觉到了害怕?你没想想,那些无辜的生命在你的刀下是如何哀求的?你又是怎样冷酷无情地,让他们好端端的生命就那么结束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作恶多端,是逃脱不了命运的惩罚的,现在该是你偿还的时候了。”
  “史大少爷,我终于能见到你们史家人了。我这一辈子做过许多在大家看来是十恶不赦的坏事,但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只有一件在我心中压抑了十四五年。那就是你父亲的死,让我后悔莫及。今天我死在你的手上,也算是报应吧。我死而无憾了。”黑龙王回过头来望着史成杰,目光柔和而又温情,一点也不像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湖匪。
  “你以为我只是为父亲报仇,我是要为民除害。你伤害的何止是我们史家,你毁掉了多少家庭的幸福和平安。这么好的湖,就因为你们这些湖匪的存在,变得不得安宁。你不要假惺惺地向我忏悔,你不可能得到宽恕。不杀你,就无法安抚像我父亲一样受害人的在天之灵。”史成杰怒目相视,厉声说道。
  “哈哈……,史大少爷,你太小瞧了我,”史成杰说完,黑龙王大笑起来说,他的那种江湖豪气完全表露出来了。“我从来就没打算得到宽恕,死算个鸟,我要怕死还能当黑龙王?活到今天老子已经够本了。我明白地告诉你吧,我要想躲,谁能抓住我?你爷爷花了那么大的价钱也没捉住我。我老了,不能再称霸鄱阳湖,活着也就没多大意思了。我有一个心愿,那就是要活着见到你们史家人。你,史大少爷就是我要见的最理想的人了。我想告诉你的是,你的父亲根本不是我杀死的,是你的父亲自己不想活。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想,你父亲为什么要那么做。”
  “你还想编点什么故事来骗我?”史成杰疑惑地问黑龙王。
  “我用着去编吗?如果你想知道真相,我就说给你听,如果你不相信我,那就算了。那就让真相随我一起消失吧。”黑龙王笑着说。
  “你说吧。”史成杰猜到了黑龙王要说什么,但还是想听黑龙王自己说。
  “那一天,是史老爷自己冲了上来的,他冲上来抱住我,然后去抓我握着枪的手,将枪指向了自己的胸口,扣动了扳机,子弹穿透他的胸膛,他望着我笑了,笑得非常坦然,目光中甚至有感谢之意。一切都发生得那么快,等我回过神来,一切都晚了。我后悔的是自己还没有明白过来,落入了你父亲的圈套。那天,他先是故意用话激怒我,想让我杀他。但后来,他见我我没动手的意思,就借了我的枪自我了断了。我知道他不想让我有愧疚的感觉。他错了,我和他虽然在红黑两道,从来是相互信守自己的规矩,在这方面我们可能是心有灵犀,早已将对方视为心目中的朋友了。他在我面前死去,我永远会愧疚的。我今天对你说这些,不是想让你宽恕我,而是想告诉你,你的父亲当时已经没有生的欲望。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我只是告诉你事情的真相,信不信就由你了。现在,你随时可以把我拖出去杀了,我要是眨一下眼睛,就枉叫几十年的黑龙王。”
  史成杰没有打断黑龙王,一直让黑龙王说下去。黑龙王说完了,他依然没有做声,只是默默地注视着黑龙王那张,长得凶蛮并且满是横肉的脸。多少次,他都在想象着这张毫无人性的脸,并亲手用枪指着这张脸,为了父亲,为了无数被这张脸残害的人,让这张脸彻底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可现在,他没有了这种冲动,他回想起父亲死亡时残留在脸上的神情,回想起憨爷爷讲的过程,他相信了黑龙王的话。他觉得自己所谓的复仇是多么的空洞,他再也不想在黑龙王面前讲什么豪气冲天的话了。他静静地站起来,对着站在门外的守卫说:“拿好酒好菜来,让黑龙王吃够。”说完,他头也没回地走出了牢房。
  
  二
  也许上天注定了史成杰的一生是从事军旅生涯的。在他无所事事,对水上警备署工作厌倦而又消极之时,时局突变。先是在西安的张学良和杨虎城扣押了蒋委员长,蒋委员长被迫答应停止内战,一致抗日。后来,日本人挑起了“卢沟桥事变”,中国全面抗战的局面形成了。同时日本人的全面进攻也开始了。日本人势如破竹似的,攻下一座又一座城池,占领一片又一片国会土,国家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史成杰毅然决定再次进入军界。保卫国家,是一个军人义不容辞的责任,自己必须参加到拯救国家的队伍中去。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舅舅,吴浩淼非常赞同史成杰的决定,同时把他安排到军团参谋部。在开赴战场前,史成杰回了一趟家乡,同时将自己的大女儿也送回了家。舅舅早已离开了江阳,自己又要重新走上军旅生涯,将女儿带在身边是不方便的。
  回家后,史成杰将自己要重新进入军队的决定告诉了爷爷和母亲。老太爷久久地望着孙子,泪水在眼眶中转动着,总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史老太爷,这次也动了真情。他有一种预感,这也许是自己最后一次和孙子见面,因此他仔细地端详着孙子,不愿意他这样离去。但他又清楚地明白,孙子必须前去,因为他天生就是一个军人,国难当头,当挺身而出。然而这次开赴战场,又是那样的难以预测,一切都显示凶多吉少。这次孙子所面对的是强悍的异族,这一战必然是你死我亡,其残酷程度远不是前些年国内战争所可以比拟的。史老太爷在这种大是大非的事情上,一直是深明大义的,他无法阻止孙子,也不会去阻止孙子,他所受的儒家教育要求他自己的子孙必须忠于国家,他想自己要是年轻二三十岁的话,也一定会像孙子一样,投入到保卫国家的行动中去。他只感叹自己生不逢时啊,泱泱大国竟沦落到让倭寇冲到家中来的境地。他预感到在自己的人生暮年,可能要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了。
  “杰儿,爷爷不拦你,我支持你去消灭那些倭寇。甲午海战的时候,我们就是败在他们的手下,这次无论如何不能再败啊。但是你要当心哪,那些倭寇太残暴了,你得保护好自己啊。”史老太爷抓住史成杰的手颤动地说着。
  “家里人就不要担心我了,我已是身经百战,不会有事的。只是不能留在家中,保护一家老小,心中非常担心家人的平安。”史成杰的鼻子也有些酸,说不下去了。
  “你放心走吧,家里能有什么事。只要你们把那些倭寇消灭了,我们就能安享太平。再说,我们这里地处偏僻,几百年来也未有兵灾之祸,你完全可以放心。”老太爷安慰孙子说。
  “杰儿,你就不能不去吗?你已经不是军人了,是可以不去打仗的。你不是不喜欢打仗吗?”吴太太的泪水已经流下来了,她还想在最后的时刻,劝阻儿子改变主意。她太害怕失去这个儿子。
  “娘,你就不要劝了。既然我们遇上了这个时代,就不能躲避,也无法躲避。我是不想打仗,但这次不一样了。这次来的是日本人,他们想占领整个中国。我们不去打退他们,将他们赶出中国去,那任何地方都不会有安宁的,我们所有的人都要成为亡国之奴。蒋委员长在庐山发出了号令:人无分老幼,地无分南北。在这种时候,我不可能不去尽自己的一份力,打败日本人要倾全国之力啊。”
  “瑞芳啊,你不要劝了,杰儿做得对,让他去吧。好男儿当挺身而出,救国家于危亡之时。我们史家对国家从来都是忠心耿耿的,不让他去就有违祖上的明训了。”老太爷在一旁对吴太太说。吴太太只能抹着眼泪离开了。
  晚上史成杰走进房间,只见妻子坐在房间里发呆,满脸都是泪水。史成杰走上前去,抚摸着她的肩膀说:“你不能这样,我不在的时候你要照顾好这个家,我把这个家托付给你了。爷爷和娘年纪都大了,仁弟又那么没主见,因此以后你要多操些心。这一仗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也许我们这里也会被日本人占领,你心里要有个准备,可能大家都要受难了。因此你以后也要坚强起来,不能碰到什么事都流眼泪。”
  吴清玉更加控制不住自己,她一把抱住丈夫的腰,不停地抽泣着。她真想永远这么抱着他,不让他离开。她害怕这一松手,就会永远失去他似的。
  史成杰不能在家停留,第二天他就坐船离开了。船缓缓地、慢慢地离开湖岸,送行的人渐渐地远了,小了,那村镇后的丘陵也变得模糊了。只有那句句叮嘱依然随着风飘送过来,飘进史成杰的耳朵,飘进他的心里。史成杰的眼睛也因充满了泪水而变得朦胧了。这一刻,他才强烈地感觉到自己是多么依恋着这块土地,依恋着这里的人和物。这种感觉让他的心中升起了一种崇高而又神圣的使命感和责任感,必须尽自己全部的力量,来保护千千万万个像这样的村镇,以及村镇里居住的人们。
  
  三
  战争的进展大大地超出了史成杰的预见,中国军队的弱点在这场战争中完全暴露出来了。战争在中国的南北同时进行。在北方,平津及整个华北很快沦陷了。虽然有许多中国军队进行了顽强而又英勇的抵抗,但都无法阻挡强大而又训练有素的日本军队。他们凭着先进的武器和先进的战术,频频取得胜利,战争朝着对中国军队极为不利的方向发展。在南方,日军投入了大量的海军陆战队,从海上进攻上海。战争空前地惨烈,中国军队表现出了少有的顽强和坚毅,他们在用年轻的生命保卫着祖国的土地。然而双方的实力太悬殊了,在坚持了三个月之后,上海终于失陷了。上海的失陷使首都南京门户大开。
  史成杰未能及时参加到上海保卫战中去,但他参加了南京保卫战。他发誓要用生命来保卫着神圣而又庄严的首都,不能让敌人踏进南京一步,这关系到一个军人的尊严、一个民族和国家的荣誉和命运。然而,形势的发展让他惊呆了,所有意想不到的情况都出现了。他在军团战区司令参谋部,参与制定了详细的作战计划,并向战区司令部提出了防御和进攻方案。总结上海和华北战场的经验教训,他和许多参谋人员都认为和日本人作战,绝不能机械地布置防线,必须根据日本人的特点和江南的丘陵地形,进行灵活而又有效的阻击。但他们制定的计划要么得不到重视,要么无法真正落实,作战计划成了一纸空文,中国军队完全乱了阵脚,在一个又一个的失败面前,变得毫无信心,先前表现出来的顽强意志也渐渐地丧失掉了。南京保卫战中,中国军队处处被动、处处挨打,防线完全暴露在日军的炮火之下,变得不堪一击。既不能有效地实施阻击,又不能有效地组织撤退转移,撤下来的部队都成了惊弓之鸟。到处都是混乱和慌乱,乱作一团,慌乱又造成了大批人员的伤亡。就这样,在上海失陷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南京,这座民国的首都、这座全中国人民的精神寄托之城、这座曾是六朝古都的虎盘龙踞之地,窝里窝囊地失守了。这是中国军队的耻辱、是中华民族的耻辱。史成杰和所有中国军人一样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悲痛。当传来南京被破之后,三十万市民惨遭蹂躏屠杀,他更是感到羞愧和愤怒,此仇不报,就枉为中国军人的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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