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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2025/2/21
14章 家庭,军事,历史 小说
《史家绝唱》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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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
- 故事梗概
- 作品卖点
- 作品正文
第十二章
一
令史成杰无法想象的是,他们跋山涉水,历经千辛万苦来到渴望的安全的世界里,竟然无法接纳自己。他满怀激情地希望能够重新上战场,去与那些兽性十足的日本人战斗,却被冷落了。
他来到重庆,先帮助熊祥熹将学校安顿下来。学校是无法进入重庆市区的,那里已经涌入了全国各地前来的避难人群,搬迁来了许多的政府机构,还有许多大学、医院、各种社会团体组织以及工厂企业等等都迁徙过来了,因而房舍非常紧张。这样一所弱小而又不知名的中学,肯定是既无财力又无能力在这样的时候,挤进那座喧嚣而又浮躁的战时陪都。因此,同仁中学便在离重庆五十多公里的一座县城的郊区安顿下来了。这个地方叫石家湾,近靠长江边上,他们暂时租用了一个李姓家族的祠堂,祠堂当上课的教室,学生和老师的住处则被安排在附近那些破旧的土坯屋内。熊祥熹请了几个当地的泥瓦匠,同时组织师生们一起将这些房屋修缮了一下。就这样,同仁中学就在离江阳几千里之外的异乡又成立起来了。
当一切都办妥了之后,史成杰便要到重庆去,他早已就听说舅舅吴浩淼也已经来到了重庆,他很久没有见到这个像自己的父亲一样的舅舅了。另外他也必须去向国防部报到,希望接受新的任务,在国难之时为国家效力。在临行前一天,他找到熊祥熹,将阿莲托付给熊祥熹。史成杰在学校的旁边租了一个闲置的农房,让她暂时住在那里,以便和学校的师生们在一起,等自己在重庆有了稳定的住所再来接她过去。熊祥熹满口答应,他已经和史成杰是患难之交了,再说阿莲是他看着长大的,就是史成杰不提出来他也想将阿莲留下来。阿莲也许还能帮自己不少的忙呢。史成杰表示一番感谢之后,便去将自己的意思对阿莲说。阿莲点头答应了,但显得有些心事重重的。史成杰问她还有什么想法时,她摇摇头,说没什么。但她的神情瞒不过史成杰,史成杰一定要她将自己的顾虑说出来,不然自己是无法安心离开的。
她这才忧心地说:“我们还能像以前那样自由自在地在一起吗?”史成杰知道她的意思,一是担心他可能又要重新上战场,那可是一种未知的分别,残酷战场什么都可能发生,就是能安全地归来,也将是漫长的等待。二是担心他去重庆见了舅舅吴浩淼之后,可能会失去行动的自由,他的舅舅可能不会容忍他们之间的这种关系,那对阿莲来说将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情。史成杰自己也非常矛盾,在进入重庆山区后,他就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找到确切的解决办法。然而有一点他是确定的,那就是任何人都无法使他放弃阿莲,他必须对阿莲做出承诺。
“阿莲,你放心,不管以后怎样变化,我都将与你共同分担。相信我,我会用我的生命做出承诺。”
阿莲会心地点点头说:“我和你相识,没想过要得到什么,也没想过会有什么东西将我们永远地分开。但我也知道,你不只属于我一个人,你还有许多其他的亲人,还有你的事业和你的追求。有你这话就够了,无论将来如何,我都不后悔。你放心地去吧,我会在这里安静地等你。”这一晚他们叙说了一夜,几乎没有合眼,这是他们相爱以来的第一次分别。
第二天一大早,史成杰告别了阿莲,告别了熊祥熹以及所有的老师和学生。他事先已找好了一辆去重庆的军车,他坐着军车上路了。然而他的心里是这样的不踏实,他觉得重庆的空气是那样陌生而又迷惘,始终是雾蒙蒙的,让人无法明确。但他必须走进这雾一样的重庆,去面对可能出现的一切。虽然路途并不遥远,但公路的状况非常不好,有许多地方被日军飞机扔下的炸弹炸出了一个个大坑。因此用了三个多小时才进入重庆市区。进入重庆后,人与车都特别多,街道相当拥挤,各种地方的口音而发出的嘈杂声,与汽车喇叭声汇成一股令人无法忍受的喧嚣的气流,冲击着人们的耳膜,让人感到压抑而窒息。汽车在这样的环境下行驶更加缓慢了,又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把史成杰带到一个离舅舅吴浩淼家较近的路口,司机说他无法将史成杰直接送到舅舅的住处。
史成杰下了车,和车上的军官以及司机道谢后,便自己边打听,边寻找。重庆的街道依山而建,很不规则,因此史成杰花了好大一会工夫才找到了舅舅的住处。这是一个高层官员居住的地区,相比大街上来说是安静了许多。史成杰来到院门前向两个守卫说明自己的身份,并请他们通报一下,现在的守卫都不认识史成杰。其中一个守卫将信将疑地打量了一下史成杰,史成杰那憔悴的面容和破旧的衣服使他有点疑惑。但他还是让史成杰稍等一下,吩咐另一个守卫前去通报。不一会,屋里传出惊喜声,随着惊呼声出现的是已显苍老的舅舅,以及风韵犹存的方淑贤。史成杰赶忙上前叫了声:“舅舅!阿姨!”便觉得喉咙哽咽,说不出话来。
吴浩淼显然也动了情感,他仔细地打量着史成杰,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过了好一会他才说出话来:“杰儿,你总算回来了,你把我急死了。”方淑贤流着泪走上前去握着史成杰的手,哽咽地说:“成杰啊,你让我们盼得好苦啊。当听说你下落不明,你舅舅几夜都没睡好,他做梦都在呼喊你的名字。现在好了,你总算平安回来了。看你瘦弱成什么样子。肯定吃了不少苦吧?”
史成杰摇摇头说:“还好,没吃什么大苦,倒是让舅舅和阿姨担心了。”
方淑贤招呼着吴浩淼:“浩淼,成杰回来了,该高兴啊。赶紧进屋吧,回家慢慢说。看你,在众人面前流泪,让大家笑话了。”
吴浩淼哈哈一笑说:“让人家笑话好了,我高兴。吩咐厨房多做几个好菜,我今天要喝酒。”说完吴浩淼也走上前来拉着史成杰手一起进屋去了。
进屋后史成杰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方淑贤忙吩咐人上茶。史成杰坐定了以后,便简单地向舅舅他们叙说着自己参战、受伤、养伤以及一路上的跋涉经历。方淑贤又哭了一回,她是一个极易动感情的女人,史成杰所经历的一切,让她伤心难过。吴浩淼已经度过了那冲动的一刻,他一声不吭地听史成杰叙说,末了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然后又是一阵沉默。史成杰叙述完了,也沉默着。他觉得舅舅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他等待着。
过了好一会,舅舅才略感沉重地说:“杰儿,说真的,我为你所做的一切感到高兴,你比舅舅更称得上是一个合格的军人。虽然你身负重伤,我们也差一点见不到你了,让我们担惊受怕,痛苦难熬,但我内心依然为你感到骄傲。我相信后来人会将你的事迹记载下来的。但你生不逢时啊,不是所有的人都赞同你的行为。当你下落不明,人们以为你以身殉职时,重庆的许多报纸都在报道你,说你是中华民族的英雄。这是党国宣传的需要。党国要让天下人知道,国军才是真正抗日的军队,是抗日的领导者,不像外界所说的那样是在消极抗日。可实际上,党内有人对你违反国防部制定的作战方案,导致整个新编第五预备师全军覆灭的做法是持反对意见的,他们认为你间接导致了武汉保卫战的失败。薛汉魂将军已经被解职了,暂时赋闲在家。蒋总裁让他闭门反省啊。”
史成杰听了舅舅的话后,感到震惊,他不能接受这样的看法,他认为自己在江阳阻击战中采取了正确的战术,事实上为武汉保卫战争取了时间。薛汉魂的被解职更让他不能理解。他想向舅舅阐述自己的看法,但舅舅挥挥手说:“今天我们不讨论这些。我们叙叙家常,不谈国事。”
方淑贤也在一旁说:“是啊,今天是团圆的日子。成杰大难之后平安归来,应该值得庆贺,今天是我们家多年不曾有过的相聚。我已派人去把你表弟静远接回来。他现在住校,平时很少回来。今天破例了,把他接回来让你们兄弟俩相见。你可是他的崇拜者哦。他知道你回来了,一定高兴得不得了。”
吃午饭的时候,表弟吴静远回来了,他一进院门就喊开了:“杰哥呢?我杰哥真的回来了吗?”
史成杰忙站起来到门前去迎他:“静远弟!”
吴静远一下扑进史成杰的怀抱:“杰哥,想死我了。你的伤好了吗?他们都说你以身殉国了,我就是不信。我说吧,我大哥这不回来了吗?”
史成杰笑着摸摸吴的头说:“都长这么高了,过不了多久就会超过你杰哥了。”
吴浩淼在一旁说:“只知道长个,什么都不懂。都这么大了,还像小时候那样没正经相。”
史成杰说:“没事,我就喜欢远弟这样。”吴静远对吴浩淼扮了鬼脸,大家都笑了起来。方淑贤招呼大家到餐厅去用餐。
用过餐之后,史成杰想和舅舅谈谈自己今后的打算。吴浩淼说:“我建议你还是先在家休息一段时间,你大伤初愈,又经历这样漫长的奔波,一定很疲惫,先恢复一段时间再说。”
史成杰说:“我已经完全好了,身体也非常结实,我还是想早点投入到战斗中去。我真的还想到战场上去和日本人见个高低。国难当头我无法在后方安心静养。”
“你的想法是好的,但不是你想带兵就能带得了的。现在重庆说什么的都有,有主战的、有主和的,有悲观绝望的,有人觉得中国永远不可能战胜日本,也有人认为日本人其实并不强大,是中国人自己打败了自己,是战略战术犯了错误。日本人在武汉战役之后似乎也成了强弩之末,很难再对大西南发出像武汉战役那样大规模的攻击,因此更多的人主张,与日本人不战不和,等待国际时局变化。因此,你还是休养一段时期,静观时局的变化吧。”
“我觉得这个时候更应该主动出击,不能等日本人喘过气来。前段时期日本人攻得太猛,战线拖得太长,因此这个时候是日本人最疲惫的时候。如果这个时候组织反击,可能会给日本人致使一击。”
“杰儿,你有时想得太简单了。你可能是一个好的战地指挥官,但你还不是一个战略家,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中国军队已经损失惨重,日军疲惫,中国军队更疲惫。那种不顾代价地和日本人硬拼,可能会适得其反。说实在的,我也不主张你那种破釜沉舟式的战法。你可能在某一时某一个战场利用人数上的优势取得一时的胜利,但付出的代价是沉重的,甚至可能导致更大失败。好了,不多说了。我下午还有个会,就不陪你多说了。你呢,先休息几天再说吧。我现在是参政会委员,也很难单独见到蒋委员长了。”吴浩淼的话中透露出一股无奈,史成杰也知道上层的政治生活是复杂的,舅舅不可能永远成为蒋委员长身边的核心人物,舅舅的性格决定了他也许不会大起大跌,但也很难大红大紫。吴浩淼沉默了一会,想了想又说,“这样吧,明天你行到国防部去报个到,毕竟你是一名高级军官,要让国防部知道你回到了重庆。国防部怎么安排你的工作,肯定要听从蒋委员长的指令,我估计一时半会不一定会安排你。你自己就不要主动提出带兵的想法,更不要对当前时局提出看书的看法。一定要切记我的话,不可冒失!我如果有机会见到蒋委员长,再向他争取争取。”
史成杰只好同意吴浩淼的意见。先在舅舅家住下再说。
一
令史成杰无法想象的是,他们跋山涉水,历经千辛万苦来到渴望的安全的世界里,竟然无法接纳自己。他满怀激情地希望能够重新上战场,去与那些兽性十足的日本人战斗,却被冷落了。
他来到重庆,先帮助熊祥熹将学校安顿下来。学校是无法进入重庆市区的,那里已经涌入了全国各地前来的避难人群,搬迁来了许多的政府机构,还有许多大学、医院、各种社会团体组织以及工厂企业等等都迁徙过来了,因而房舍非常紧张。这样一所弱小而又不知名的中学,肯定是既无财力又无能力在这样的时候,挤进那座喧嚣而又浮躁的战时陪都。因此,同仁中学便在离重庆五十多公里的一座县城的郊区安顿下来了。这个地方叫石家湾,近靠长江边上,他们暂时租用了一个李姓家族的祠堂,祠堂当上课的教室,学生和老师的住处则被安排在附近那些破旧的土坯屋内。熊祥熹请了几个当地的泥瓦匠,同时组织师生们一起将这些房屋修缮了一下。就这样,同仁中学就在离江阳几千里之外的异乡又成立起来了。
当一切都办妥了之后,史成杰便要到重庆去,他早已就听说舅舅吴浩淼也已经来到了重庆,他很久没有见到这个像自己的父亲一样的舅舅了。另外他也必须去向国防部报到,希望接受新的任务,在国难之时为国家效力。在临行前一天,他找到熊祥熹,将阿莲托付给熊祥熹。史成杰在学校的旁边租了一个闲置的农房,让她暂时住在那里,以便和学校的师生们在一起,等自己在重庆有了稳定的住所再来接她过去。熊祥熹满口答应,他已经和史成杰是患难之交了,再说阿莲是他看着长大的,就是史成杰不提出来他也想将阿莲留下来。阿莲也许还能帮自己不少的忙呢。史成杰表示一番感谢之后,便去将自己的意思对阿莲说。阿莲点头答应了,但显得有些心事重重的。史成杰问她还有什么想法时,她摇摇头,说没什么。但她的神情瞒不过史成杰,史成杰一定要她将自己的顾虑说出来,不然自己是无法安心离开的。
她这才忧心地说:“我们还能像以前那样自由自在地在一起吗?”史成杰知道她的意思,一是担心他可能又要重新上战场,那可是一种未知的分别,残酷战场什么都可能发生,就是能安全地归来,也将是漫长的等待。二是担心他去重庆见了舅舅吴浩淼之后,可能会失去行动的自由,他的舅舅可能不会容忍他们之间的这种关系,那对阿莲来说将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情。史成杰自己也非常矛盾,在进入重庆山区后,他就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找到确切的解决办法。然而有一点他是确定的,那就是任何人都无法使他放弃阿莲,他必须对阿莲做出承诺。
“阿莲,你放心,不管以后怎样变化,我都将与你共同分担。相信我,我会用我的生命做出承诺。”
阿莲会心地点点头说:“我和你相识,没想过要得到什么,也没想过会有什么东西将我们永远地分开。但我也知道,你不只属于我一个人,你还有许多其他的亲人,还有你的事业和你的追求。有你这话就够了,无论将来如何,我都不后悔。你放心地去吧,我会在这里安静地等你。”这一晚他们叙说了一夜,几乎没有合眼,这是他们相爱以来的第一次分别。
第二天一大早,史成杰告别了阿莲,告别了熊祥熹以及所有的老师和学生。他事先已找好了一辆去重庆的军车,他坐着军车上路了。然而他的心里是这样的不踏实,他觉得重庆的空气是那样陌生而又迷惘,始终是雾蒙蒙的,让人无法明确。但他必须走进这雾一样的重庆,去面对可能出现的一切。虽然路途并不遥远,但公路的状况非常不好,有许多地方被日军飞机扔下的炸弹炸出了一个个大坑。因此用了三个多小时才进入重庆市区。进入重庆后,人与车都特别多,街道相当拥挤,各种地方的口音而发出的嘈杂声,与汽车喇叭声汇成一股令人无法忍受的喧嚣的气流,冲击着人们的耳膜,让人感到压抑而窒息。汽车在这样的环境下行驶更加缓慢了,又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把史成杰带到一个离舅舅吴浩淼家较近的路口,司机说他无法将史成杰直接送到舅舅的住处。
史成杰下了车,和车上的军官以及司机道谢后,便自己边打听,边寻找。重庆的街道依山而建,很不规则,因此史成杰花了好大一会工夫才找到了舅舅的住处。这是一个高层官员居住的地区,相比大街上来说是安静了许多。史成杰来到院门前向两个守卫说明自己的身份,并请他们通报一下,现在的守卫都不认识史成杰。其中一个守卫将信将疑地打量了一下史成杰,史成杰那憔悴的面容和破旧的衣服使他有点疑惑。但他还是让史成杰稍等一下,吩咐另一个守卫前去通报。不一会,屋里传出惊喜声,随着惊呼声出现的是已显苍老的舅舅,以及风韵犹存的方淑贤。史成杰赶忙上前叫了声:“舅舅!阿姨!”便觉得喉咙哽咽,说不出话来。
吴浩淼显然也动了情感,他仔细地打量着史成杰,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过了好一会他才说出话来:“杰儿,你总算回来了,你把我急死了。”方淑贤流着泪走上前去握着史成杰的手,哽咽地说:“成杰啊,你让我们盼得好苦啊。当听说你下落不明,你舅舅几夜都没睡好,他做梦都在呼喊你的名字。现在好了,你总算平安回来了。看你瘦弱成什么样子。肯定吃了不少苦吧?”
史成杰摇摇头说:“还好,没吃什么大苦,倒是让舅舅和阿姨担心了。”
方淑贤招呼着吴浩淼:“浩淼,成杰回来了,该高兴啊。赶紧进屋吧,回家慢慢说。看你,在众人面前流泪,让大家笑话了。”
吴浩淼哈哈一笑说:“让人家笑话好了,我高兴。吩咐厨房多做几个好菜,我今天要喝酒。”说完吴浩淼也走上前来拉着史成杰手一起进屋去了。
进屋后史成杰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方淑贤忙吩咐人上茶。史成杰坐定了以后,便简单地向舅舅他们叙说着自己参战、受伤、养伤以及一路上的跋涉经历。方淑贤又哭了一回,她是一个极易动感情的女人,史成杰所经历的一切,让她伤心难过。吴浩淼已经度过了那冲动的一刻,他一声不吭地听史成杰叙说,末了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然后又是一阵沉默。史成杰叙述完了,也沉默着。他觉得舅舅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他等待着。
过了好一会,舅舅才略感沉重地说:“杰儿,说真的,我为你所做的一切感到高兴,你比舅舅更称得上是一个合格的军人。虽然你身负重伤,我们也差一点见不到你了,让我们担惊受怕,痛苦难熬,但我内心依然为你感到骄傲。我相信后来人会将你的事迹记载下来的。但你生不逢时啊,不是所有的人都赞同你的行为。当你下落不明,人们以为你以身殉职时,重庆的许多报纸都在报道你,说你是中华民族的英雄。这是党国宣传的需要。党国要让天下人知道,国军才是真正抗日的军队,是抗日的领导者,不像外界所说的那样是在消极抗日。可实际上,党内有人对你违反国防部制定的作战方案,导致整个新编第五预备师全军覆灭的做法是持反对意见的,他们认为你间接导致了武汉保卫战的失败。薛汉魂将军已经被解职了,暂时赋闲在家。蒋总裁让他闭门反省啊。”
史成杰听了舅舅的话后,感到震惊,他不能接受这样的看法,他认为自己在江阳阻击战中采取了正确的战术,事实上为武汉保卫战争取了时间。薛汉魂的被解职更让他不能理解。他想向舅舅阐述自己的看法,但舅舅挥挥手说:“今天我们不讨论这些。我们叙叙家常,不谈国事。”
方淑贤也在一旁说:“是啊,今天是团圆的日子。成杰大难之后平安归来,应该值得庆贺,今天是我们家多年不曾有过的相聚。我已派人去把你表弟静远接回来。他现在住校,平时很少回来。今天破例了,把他接回来让你们兄弟俩相见。你可是他的崇拜者哦。他知道你回来了,一定高兴得不得了。”
吃午饭的时候,表弟吴静远回来了,他一进院门就喊开了:“杰哥呢?我杰哥真的回来了吗?”
史成杰忙站起来到门前去迎他:“静远弟!”
吴静远一下扑进史成杰的怀抱:“杰哥,想死我了。你的伤好了吗?他们都说你以身殉国了,我就是不信。我说吧,我大哥这不回来了吗?”
史成杰笑着摸摸吴的头说:“都长这么高了,过不了多久就会超过你杰哥了。”
吴浩淼在一旁说:“只知道长个,什么都不懂。都这么大了,还像小时候那样没正经相。”
史成杰说:“没事,我就喜欢远弟这样。”吴静远对吴浩淼扮了鬼脸,大家都笑了起来。方淑贤招呼大家到餐厅去用餐。
用过餐之后,史成杰想和舅舅谈谈自己今后的打算。吴浩淼说:“我建议你还是先在家休息一段时间,你大伤初愈,又经历这样漫长的奔波,一定很疲惫,先恢复一段时间再说。”
史成杰说:“我已经完全好了,身体也非常结实,我还是想早点投入到战斗中去。我真的还想到战场上去和日本人见个高低。国难当头我无法在后方安心静养。”
“你的想法是好的,但不是你想带兵就能带得了的。现在重庆说什么的都有,有主战的、有主和的,有悲观绝望的,有人觉得中国永远不可能战胜日本,也有人认为日本人其实并不强大,是中国人自己打败了自己,是战略战术犯了错误。日本人在武汉战役之后似乎也成了强弩之末,很难再对大西南发出像武汉战役那样大规模的攻击,因此更多的人主张,与日本人不战不和,等待国际时局变化。因此,你还是休养一段时期,静观时局的变化吧。”
“我觉得这个时候更应该主动出击,不能等日本人喘过气来。前段时期日本人攻得太猛,战线拖得太长,因此这个时候是日本人最疲惫的时候。如果这个时候组织反击,可能会给日本人致使一击。”
“杰儿,你有时想得太简单了。你可能是一个好的战地指挥官,但你还不是一个战略家,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中国军队已经损失惨重,日军疲惫,中国军队更疲惫。那种不顾代价地和日本人硬拼,可能会适得其反。说实在的,我也不主张你那种破釜沉舟式的战法。你可能在某一时某一个战场利用人数上的优势取得一时的胜利,但付出的代价是沉重的,甚至可能导致更大失败。好了,不多说了。我下午还有个会,就不陪你多说了。你呢,先休息几天再说吧。我现在是参政会委员,也很难单独见到蒋委员长了。”吴浩淼的话中透露出一股无奈,史成杰也知道上层的政治生活是复杂的,舅舅不可能永远成为蒋委员长身边的核心人物,舅舅的性格决定了他也许不会大起大跌,但也很难大红大紫。吴浩淼沉默了一会,想了想又说,“这样吧,明天你行到国防部去报个到,毕竟你是一名高级军官,要让国防部知道你回到了重庆。国防部怎么安排你的工作,肯定要听从蒋委员长的指令,我估计一时半会不一定会安排你。你自己就不要主动提出带兵的想法,更不要对当前时局提出看书的看法。一定要切记我的话,不可冒失!我如果有机会见到蒋委员长,再向他争取争取。”
史成杰只好同意吴浩淼的意见。先在舅舅家住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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