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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长得帅  无懈可击

　　爸爸用手在脸上胡乱地揩着：“好好好……抽。娘，这东西可以治感冒吧？”
　　“治感冒？”奶奶说，“应该是抽了得感冒吧。”
　　爸爸问：“娘，那么多大人抽烟为什么没我这动静？”
　　奶奶答：“因为他们是大人，你是孩子，他们抽的是真烟，你这是假的。不过真烟大致是这味道，你试了这个还会想抽真烟吗？”
　　“还想抽！”爸爸鼓着眼睛说。
　　“啊？”奶奶一惊。
　　有了丝瓜藤的刺激，爸爸更向往抽到一口真烟了。爸爸先问奶奶要钱，奶奶说，没余钱给你去买只有大男人们才品得出味道的东西，有丝瓜藤就不错了。爸爸第一次抽的真烟牌子，是一毛多钱一包的“岳麓山”，这是他用拾柴卖的钱去南货店买的。就像前世与香烟结下不解之缘，抽完第一包真烟后，爸爸的喉舌由此对香烟的依赖，就像破堤之水一发不可收。
　　有一次为着一支烟，爸爸与乡邻开架。有个叫谷韫的小孩跑到家里，趁爸爸不在，进他房从一包开了封的“岳麓山”中掐走了一支。惜烟如命的爸爸发觉后，问奶奶：“怎么少了一支？”
　　“你有一支烟抽了没记住吧。”奶奶这时面对全乡年龄最小的吸烟者，已经没法治了。
　　“我没记错。”爸爸肯定地。
　　“哦，我见谷韫来过，他可说是借五齿锄去干活。”奶奶说，“我去淘米没管他，就不见了。”
　　“一定是他。”爸爸转身冲出门去，一口气跑到谷韫家，他不在，后又冲去他家菜地找到了他。
　　“昂昂你你你怎么来了？”谷韫将手中一支烟抽完最后一口，才把烧手的烟头扔在地上，用鞋尖踩挤进泥里，“嘿嘿，真好抽。”
　　“你偷我烟。”爸爸冲上去就想给谷韫一拳，他一闪没打到，他比爸爸小两岁。两人滚进了白菜地，让长势很好的新绿全压蔫了。爸爸叫道，“你赔我一支烟呢。我每天抽支烟比吃碗饭都要紧，你知道我挣烟钱要去砍多少柴吗？你知道我以前问你爸要一口‘喇叭筒’抽，他有多小气吗？”
　　谷韫爬起身不说话，只看着我爸爸不停傻笑。从此，爸爸有烟就公开抽，不忌讳被人看到，不怕人骂他小小年纪伤风败俗。爸爸满口牙，在十八岁认识外乡的我妈妈前，就已全熏黑了。他当木工学徒，请的第一位师傅见他在木条上划量打线还嘴上吞云吐雾，看着烦躁，觉得他吊儿郎当，就生气地不教他走了。
　　在响了半辈子的斧削声和刨木花声里，其实还夹有爸爸的咳嗽声，特别是在做棺材时，咳得更为厉害。爸爸的咳嗽声时长时短、时急时缓，带着惊肠荡肺，又喉咙洛血，同时还激得满脸通红，也有时面色苍白而发青。这是爸爸抽烟的连贯性进行曲，经常是一支烟丢了，在下一支又开始燃起的时段，让人揪心的曲子就剧烈演奏。一边咳一边做棺，形已成为我们家乡人人熟知的姚昂昂的风格特色。
　　爸爸从没进医院看过咳嗽，他怕被仪器查出来，是最终为人财两空的绝症。曾在一张晚报上，爸爸看到：吸烟者每天吸十五支至二十支香烟，比不吸烟者患肺癌、食道癌、肝癌、膀胱癌机率要高二至十四倍。烟草至少含三种危险化学物质，即焦油、尼古丁和一氧化碳。焦油由好几种物质混合而成，在肺中会浓缩成一种粘性物质。尼古丁是一种会使人成瘾的药物，由肺部吸收，主要对神经系统发生作用。一氧化碳能减低红血球将氧输送到全身去的能力。我妈妈当初在发觉身体有病症时，精神上并没后来那样消极，就是从进医院知道是得了那种怪病后，情绪才一下随病魔整垮的，才每天加快着死亡步伐的。爸爸也知道咳嗽是抽烟害的，也明白要治咳就必须先不抽烟。
　　我们都没建议爸爸戒烟，他对香烟有着远比我妈陪他身边要长久的感情，要让他把这个发小老朋友丢掉，真不容易。戒烟等于是叫爸爸绝食。我们只是在给爸爸打电话时，劝他少抽几支。爸爸确也如众所望地努力过，在突然被香烟转入长长一阵猛咳后，作出了减烟决定。这减烟，最终被一根接一根滚滚招诱而来的烟瘾替代，甚至还抽得更多呛喘得更厉害，觉得减烟得不偿失。最终，爸爸令人不可思议地发毒誓直接戒烟，他觉得自己随时会一头栽进为人做到半途的棺材里。一开始，爸爸动真格地把剩下的几包烟，不嫌浪费全送给老乡抽，犯瘾就喝几口茶，这样做起棺材来，不是间隔地停下手脚去点烟抽叭，而是在身边备一大碗比城里人喝的咖啡还水色棕浓的酽茶。后来，一见别人抽烟，就像闫楠当初见我哥哥坐牢一样的百感交集。
　　这年里爸爸生日，我们都回家去贺寿，席间又乐呵呵地从外乡来了两个亲戚，不明事理的送一条爸爸爱抽的“长沙”烟，他见了就半天不吭声，让人莫名其妙。当晚姚昂昂就违了禁。我夜起路过爸爸房里，发现灯开着床上却没人，被子掀得一团糟。我走到后屋的茅房去看，茅房没装电灯，墙角边的土台上竖一根白烛，正燃着火苖，另一团火光就在爸爸唇上竖起，两者一明一暗，让这黑暗的臭烘之处有了生气。
　　我俨然责备地：“爸爸？你怎么又抽了，没死咳了就忘记了？”
　　“今天我生日，想抽，叫他们把烟带走又不肯。”爸爸跟谁赌气一样的声音，蹲在里面，见我刚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刻也不紧张，不避讳，叼在嘴里的烟舍不得叼在指间地连连叭着，样子像个犯瘾的食毒者，获得毒品时拥有的那份快感。我就没再说什么。在爸爸身前摆着的一只有意蓄尿作肥的粪桶前解泡尿，一股被扰动的胺气刺鼻袭来，令我迅速抖着家伙，转身出门回房去上床接着睡。刚出来，就听到里面猛发出一阵咳嗽吐痰声……
　　爸爸姚昂昂之后又自主地戒过几次烟，总在反复实现这个愿望，却都以失败告终。
　　
　　姚多多我恋爱就像爸爸戒烟一样，黄了很多次。虽然我长得不及哥哥那么好，外形没有见面就被吸引的魅力，身材与五官让爸妈塑造得平淡，特点就是皮肤白晢。刘欢就喜欢白皮肤男孩。人世间姓名竞相盗版，我有个老乡叫温家宝，因此我对女友与长唱不衰的短颈长发男歌星同名，并不奇怪。在刘欢前面，我谈的都是大学同学，都长得不错，绝没有一个像我哥哥为她献出一切的闫楠那种尊容，分手原因都缘于我，我给人共同的映象是骗子。
　　刘欢家在省城，父母为卫生局离休干部，让我觉得这种人家的子弟最大特点是爱干净。刘欢身上充溢着一股樟脑球的味道，这仿佛在刚认识时，我与她视频交谈就闻出来了一样。刘欢永远着一身浅色调服装，衬托她面容更加光洁娇嫩。我是个极难被人同化的年轻男子，但在与刘欢恋爱期间，我被她改变了许多。我从此每天都要洗澡，里里外外的换衣服，即令遭遇上冬天亦是如此，而且衣服上也要附着樟脑球味道，这不得不让我一次性买回许多包透明圆球，投塞在衣柜四方八角，否则见面时刘欢一脸不高兴，她曾说我身上有股骚骚的扁豆气。每两三天我就得强迫自己剪次指甲，可不像当年哥哥打篮球需讲究的那样，连脚趾甲也不放过。有次我俩上街谈及此事时，刘欢竟令我当街脱掉鞋袜让她检查趾甲修净没有？我记得分别把双脚抬得老高给她看时，金鸡独立的姿态，让人看出我身体的平衡感不行，趔趄得差点倒在一个路人怀里，谁碰见这一幕都认为她脑子有毛病。刘欢就连我睡觉流不流口水、上厕所大解每次用多少张手纸且事后在水龙头下洗多长时间的双手，诸如此类，都要操心过问。与这种把生活搞得如此复杂的人谈恋爱真累。这时候，姚多多我的性格特点起了作用，我不信邪地反过头来去改变她。
　　机会靠自然的现实来铺垫造就。刘欢总喜欢穿得很少，认为这样便于洗涤，这天去上班时就忽然有股凉风平地刮起，肆虐着穿过她的乳罩袭进体内，她没抗住就病了，头痛嗓烧鼻塞乏力的，连爬公司楼梯的力气也没了，一个电话打给我：“喂，我感冒了，马上会去看病，一刻钟后你到省附二医院门口等我。”不容我说一个字，手机那头就高傲地挂了。这生病正是一种资本，是刘欢折腾男友显验爱情的时候。我想象得到，这个洁癖得近乎于患强迫症的人，是如何样的忍病当街拦“的士”，她定要放过数辆外表脏旧的车子不坐，好不容易见一辆较满意的开来，刚要招手却见里面载了客，那样子恨不得要司机赶人下来，让自己坐进去直奔医院。我的聪明就在于此。首先，我随即把电话打了过去，对刘欢轻轻说：“亲爱的，我马上就到”。我想此刻一切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表达都嫌苍白，不如我说马上就到。事实上，我两小时以后才现身医院。我玩的是“欲擒故纵”。我把手机关了。早早地请假出了公司，什么事也没有，就选择一家大超市逛来逛去。我无聊地观察着两名市井妇女，在一堆散装蜜饯前，她们不停地左尝右试，吃遍了所有东西，却一样没买地走开了。这时我把刘欢想象成永不可近的男歌星，一切就此变成了梦，没人需要我去体恤。光阴的钟表在心里嘀嘀哒哒过得真慢，令我咬紧牙关叫自己别这么狠，同时觉得我这做法颇具水平，不杀杀霸气日后誓不为人。
　　刘欢在急诊室留观病房里已输完了点滴，准备下床回家。她的脸上平静得让我吃惊而害怕。我正要把早已编好的迟到理由和盘托出，她却右手一挥，那动作看上去像个男人，示意我不必解释什么。她整体的神情好像是个刚分完娩的孕妇，给人一种倦怠的亲切。她说：“多多，我今天在等你来，你没来，打你的电话，打不通，我忽然觉得你在我心里是那么可贵。你知道吗？你连在街上脱鞋袜看脚趾甲都听我的，我病了你能不急着来吗？肯定是公司里有大事躲不开。”
　　我还能说什么？我只有双手紧抱着刘欢的份了。这事给了我意想不到的结果。我们的关系经受了考验。嗣后，刘欢常去专卖店为我选购男士增白护肤露，每瓶价格很昂贵，量又少。她要让我皮肤变得更为白漂，她认为白代表了干净无瑕，甚至是都市时尚和健康美感，我们日后在一起也让人觉得更为匹配。就在我和刘欢的感情与日俱增时，我学会了周兄的《情画》和另一首抒情好听的《珊瑚海》，也就在这时来了个急刹车。
　　一天我去刘欢家吃饭，吃完饭她叫我帮忙收拾厨房。我想与这种人谈恋爱的特色，不外乎对此类事的操纵。我努力做得让刘欢满意，在她家的表现首先要通过她，继而才能通过她的父母。刘芳的父母饭后外出散步去了，我当然已不是头一次来刘家，她父母把我审得也差不多了。最后一道程序，是把一大袋放在案板水池下的垃圾处理掉。那包东西用一只半透明大塑袋装着，依稀看出里面的鸡骨鱼翅烂菜叶水果皮等等，好像就会发酵似的，谁见了也不舒服，都由此觉得整个厨房没搞干净，尽管我把吃奶劲都用上，四处已光洁明亮了。一种快速且大胆解决问题的方法，刚从我脑中闪现就很快付之行动，紧接着楼下就传来一阵责骂声。我庆幸是关了厨房的灯，才把鼓鼓囊囊的袋子从窗子扔下去的，否则楼下人仰头将目光从抛物线引向灯光，就立刻暴露目标。
　　“太缺德了，把垃圾提下楼倒进垃圾箱也只有这么大的事啊，这扔下来砸了人脑袋怎么得了？里面还有一只空醋瓶子呢，正落在我身前不过五步的地上。”刘欢的母亲非常生气，上楼到家与刘欢的父亲还一直在数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