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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后上班，同事见张录录像换了一个人。他干活不敢打头阵了，总想为班上的师傅们当下手，面对一具待化遗体和出炉骨灰，奇怪地依赖人家去操作，这情形连小宋看了也陌生，可不是他一贯风格啊。班长捺不住了，向主管领导带些情绪地反映情况，领导觉得火化班是整个殡仪馆前沿阵地，绝不可留这种不敢担当的人，就把他调到化妆班。到了化妆间，张录录内心的畏惧感淡去了不少，反正为死者化妆，横竖就是往脸上一顿涂红抹彩，夸张点不要紧，雌雄不分也不伤大雅。事实上，这么做也难胜任工作。
　　一天，班长分五具遗体给张录录整容化妆，都是急等着去开告别仪式的。遗体中有四女一男，从冻尸箱依次推出，给女尸化好了，完后顺手地给男尸化。男尸七十多岁，是患癌症去世的，苍白瘦削的脸上化着通红的油彩，倒脱的眉毛，被画上纤细的柳叶眉，胡茬包围的厚嘴唇，变成了樱桃小口。遗体由礼宾缓缓推向哀乐环绕的告别厅，引起一片哗然。老头的女儿不敢多看：“送的是我爸，又不是我妈，这妆化的是什么呀？像变态的妖精。”最终，遗体拖回重新化妆，告别仪式由此推延，责任人落实到张录录身上，他被责成向家属道歉，并扣当月效能工资。
　　革命陵园出事后，门卫卡得严了。进去扫墓需持有效证件登记，出园时要检查，无关人员不得入内。无关人员，当然也包括在隔壁殡仪馆工作的人，没事都不能进去逛了。情况对张录录很不利，别说是再去麻痹老万，机巧的撬开一线隔离挡板，揭坟埋盒，就是入园都难了。张录录已把黑塑袋里的骨灰，悉数换装到一只鲜红的绸袋中，放进那只真正属于它的精美的骨灰盒，打胶封口后，他不敢再放到单位宿舍内，心里总觉得警察随时会人赃俱获。
　　张录录把骨灰盒放在了家中自己的卧房，每天关注着风声，等待入土时机。为了安抚英灵，张录录周末一休息，就从省城往县城家赶，将房门关上，把盒子从皮箱捧出，端端正正放在桌上，前方点上香烛、摆上贡品地忙活一阵。平时张录录回单位上班去了，这事就交给曾婷每天早晨起床时代办，她也做得十分虔诚。有天起床晚了，急匆匆要赶去学校教课，却也不忘取盒摆于桌上祭祀，然后去卫生间洗漱，可卧房门没关严，檀香飘散进客厅，明氏起得早，就闻着了，巡味源来到房内，看见那精美的盒子，走近发现盒身嵌一位陌生青年的瓷像，心立刻悬到嗓子眼，转身去问儿媳。
　　明氏：“你们小夫妻卧房桌上居然摆个骨灰盒，他是谁？”
　　曾婷：“不不认识，反正是是个……好人。”
　　明氏：“与你们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不下葬，也不寄存，要摆在家里？”
　　曾婷：“我我没办法了，我不知道，您问录录吧……”
　　明氏：“你快叫他回来！”
　　在紧急返家的路上，张录录设想了几个不同版本的有关骨灰盒的故事，可每个故事中人物关系的确定、场景设置的转换、情节发展的变化，都觉得将会在母亲巨大的疑惑探究中，不堪一击。在家的避风港里，他的困扰苦忧，除妻子可分担外，母亲的爱也本应起到无可替代的作用。
　　张录录：“……妈妈……有个事把我肠子都悔青了，可我不敢对您说。”
　　明氏：“说，我身体扛得住。”
　　这个儿子还是不敢说，最终由儿媳全盘托出。话毕，只见明氏双手捂胸，忽地吐了两口血，身体颤着倒靠在儿子臂上，还有竭力坚强的声音：“录录，别怕，去向所有的人说明真相，只有这样才能让英雄安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