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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慢慢深了下来了。伊春趴在天窑口处望了一会又一会儿，眼看又是一夜的空空过，便满没兴儿地重又回到了窑洞中。
　　黑暗中，伊芬移坐伊春的身边说：“哥，快睡吧！”
　　伊春道：“你先睡，我还没有瞌睡呐。”
　　伊芬：“不，你又要这骗我了！”
　　伊春：“不，哥我真的没骗你！”
　　伊芬：“你骗了！你要不是骗，哪能白天黑夜都不睡呀！“
　　伊春：“可我不想睡，干吗非得要睡呀！”
　　伊芬：“你不是，你是在想张老师，还也想着天祥叔，可他们会来救咱吗？就别这样来盼了！”
　　“好好好，那我这睡就是了！” 伊春说着便将伊芬往怀一抱，侧身靠在了窑壁上。
　　伊芬白天睡了一大觉，入夜没有瞌睡了，也许是不愿打扰哥哥的睡，便有意侧了一下身，躺在伊春的怀抱里。
　　过了好大一会儿，忽然星坠云层，窑中变得好叫黑。伊芬的童心又涌起，哼起原在家时唱的歌：
　　
　　草儿青又青，
　　麦儿黄又黄。
　　早上起来一路笑，
　　爹妈送我上学堂。
　　上罢学堂回家转，
　　爹妈又迎我到村头上。
　　我见爹妈开口笑，
　　爹妈见我把歌唱。
　　哎——
　　我见爹妈开口笑，
　　爹妈见我……
　　
　　129
　　
　　由于季天祥、王林、高亮到在黄土洼的这一看，一切都已知道的很清楚。日本人将黄土洼中的窑洞住得满满的，按每个窑洞挤住十个人算，黄土洼住的日本人少说也有一百多，更见四处有岗哨，周围常常还会有出没。黄土洼的地势是东为崖，南北两面俱为坡。整个地形就像是从地下冒出的个大簸箕。
　　黄土洼的地形和日本人驻扎的情形已明亮，而天窑就在一排窑洞的正上方。这样要救伊春和伊芬，硬攻肯定难成功。那么如何将日本人调出黄土洼，并能救出伊春和伊芬，眼前也就只有一条路，那就是从西向东往里攻。但其洼中的鬼子也是一样难对付，况且枪要一打响，那将所要面对的，便不会只是黄土洼中的鬼子兵，其周边定然还有日军来策应。可不这样该怎样？那便必得另再有个万全之策才能行。
　　那么这样的一个万全之策又从何来？谁都知道季天祥和王林、高亮智谋多，更且都有一身好工夫，这便只要是他们三人看好的事，便必就一来一个准，决无大误可担忧。所以季天祥将此番之事说了后，立刻便由原来的众说纷纭，一下便又变得好沉静。
　　人都你哑我缄的一下沉默了好一会儿，转而也才不约而同地，全将目光集中在了张坚、季天祥的脸庞上。
　　而张坚、季天祥，此时则是显得出乎寻常的沉稳和镇定，似乎是在倾注着心思听人讲，也似乎是在想着这什么。也就在这个短暂而却极其紧迫的氛围中，张坚扫视了下周围人，后又若有所思地点了几下头，更像是已经胸有成竹一样地诉说道：“到鬼子的巢穴去救人，得有个万全之策才能行。因为到鬼子的巢穴里面去救人，就不是简简单单地只同鬼子打一仗，再加黄土洼的易守难攻，硬拼肯定行不通。”目光单又落向季天祥。“到底怎么做，我想你们三位早在归来这途中，心里便就已经有了谱儿了！天祥，那你就先说一说，你们的这打算吧！”
　　一见老师先要他来说，自知责无旁贷的季天祥便一点犹豫也没有，更还真的就像已经经过了他们深思熟虑一个样，打开自己的话匣便说道：“老师说的好！我们是到鬼子的巢穴里面救人的，而不是简简单单的只是去跟鬼子打一仗。黄土洼的地形很简单，东面是高崖，崖下是鬼子盘踞的那窑洞。南面石多坡儿陡，我们根本入不去。要从西面的洼中往东攻，得走几里长的低洼路，且鬼子层层设有防，此路也根本行不通。北面的坡势稍为缓，可以用作入选地，但鬼子多处设有岗，我们一旦有行动，鬼子便很容易被惊动。但其有弊也有利，我们正可通过袭击鬼子的那岗哨，将鬼子调出黄土洼，同时再借鬼子被调出黄土洼的这时机，突然进入鬼子的巢穴去救伊春和伊芬。所以我与王林、高亮才都有了这一想，那就是要用我们的胆略与智慧去行动，而不正面去跟鬼子硬碰硬，如果同鬼子硬碰硬地去交锋，那就完全等于是，我们在拿着鸡蛋跟石头碰！”
　　张坚又问道：“硬攻当然不可取，那么以你们三人这之见，该是怎样行动呢？”
　　张坚几乎每次都这样，遇到大事先要自己的学生提见解，然后自己再给作定论。季天祥似乎对老师这样的脾性早已习以为常了，那怕就算是种抛砖引玉，只要老师有下问，他便不会有推诿，于是接过张坚的话语便又道：“既然硬攻不可行，那便就将硬攻改智取！”
　　张坚：“硬攻改智取，什么样的智取法？”
　　季天祥又道：“我们主要进攻的力量，得以突然袭击的方式偷袭黄土洼北岭那岗哨，且声势要大，持续时间也要长。这样只要我们的枪一响，洼中的鬼子必会倾力出动去救援。洼中的鬼子一出动，你们边打就边退，牵着鬼子去远追。我和王林与高亮，就巧借你们调离鬼子的这机会，深入到洼下去救人。伊春、伊芬被救出那黄土洼，一切的行动便就算是结束了。整个的行动是速战速决，不给周边鬼子以任何接应和救援的这机会！”
　　“好，那就这样决定了！”配合铿锵有力的话语声，张坚猛地砸下一拳头。“但还要记住，我们的行动纯粹是为去救人，而不是单单要和鬼子打一仗。所以打是为了调动鬼子离开黄土洼，以给天祥、王林、高亮创造深入敌穴的好机会。因而一旦鬼子依照我们的调动离开了那黄土洼，我们边打就边退，牵着鬼子去远追。”有意扫视了下张汉举。“但都一定要注意，一切行动听指挥，谁也不得依着自己的性子去胡乱为！”
　　众都默然点了一下头，唯有目露凶光的张汉举除罢忿忿喘着大粗气，什么也没做表示。一切都已看在眼里的张坚遂又问：“怎么，汉举你这是不是，内中藏的还有心思？”
　　张汉举眼睛又一瞪：“放心吧，到时要真打起来，我汉举的这支枪，决不会便宜那狗鬼子！”
　　张坚又道：“知道你总想着报仇的事，不过我们这一次，该进便必进，该退便必退，不能只是由着自己的性子去蛮干！”
　　张汉举（不好气地）：“记……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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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坚、郭平钢、张汉举、晋军与秀菊、冬梅等二十多人一经走近黄土洼，便将大步改作匍匐行，日本人的岗哨也随之摄入他们的视网中。看到的岗哨有多处，每处岗哨所能看到的哨兵有四五名。张坚一一观察之后便吩咐：“咱们分头去行动，郭平钢、晋军，你们带人对付眼前的这岗哨，我与冬梅、秀菊和汉举带人对付这个左面的那岗哨。但都定要记住了，待到黄土洼中的鬼子来救援，我们就边打边退往后撤，且相互不即又不离，做好配合与策应。”
　　郭平钢欣然点了一下头：“知道了，不过要是遇到女鬼子，最好先给放一码，然后再看是杀还是留。”
　　张坚道：“你这平钢是不是，还在牵挂那次你受伤，而两个先是帮你作转移，后又给你包扎疗伤的日本女？”
　　“是，咱们中国人，不能做忘恩负义的那种事。”郭平钢道。“人家那时救了我，而我这时怎么能像对待别的鬼子那样来对人家？”
　　张坚：“可你记得那日本女，长的什么样子吗？”
　　郭平钢：“当时我在昏迷中，听着声音才知那是两个日本女，可到麻药过后醒来时，那两个的日本女，都早离我而去了！”
　　张坚道：“这就有些难办了！不过说的也是啊，日本鬼子的女兵中，也有比那豺狼还豺狼的，譬如曾经化名白玉的关山惠美那女子，就是一个阴险狡诈，更十恶不赦的大豺狼。当然了，日本人中的男兵也不一定谁都坏，譬如起先第二中队的中队长田墅太佐，就是日军中的叛逆者，对我们更还堪称是个有功人。这也说明就在法西斯的营垒中，同样也有反法西斯的那样人，不过难的是鱼目混杂，我们无法做出判断和辨认。那这可该怎么办？别的无能为，也就只有相机行事的份儿了。”
　　郭平钢道：“不过好歹么，那俩日本女兵是在军中行医的，咱们夜里打鬼子，她们不会和男兵一样被派到这个战场上。”
　　“那到咱们开枪后，对做医务的日本女，我们手下留情也就是了！”张坚果断的手一挥：“开始我们的行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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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骤然而起的这枪声，打破了深夜的这寂静。蓦然醒来的伊春赶忙晃动起小伊芬：“芬儿，别睡了！别睡了！准是张老师跟天祥叔，来到这里救咱了！”
　　伊芬折身而起：“真……真的吗？”
　　伊春赶忙趴到天窑口，只见日本人队还没有站齐毕，便往响着枪声的北岭开上去。伊芬心里一高兴，便拍着小手高叫道：“啊——这下可好了——这下可好了——”
　　伊春紧紧跟着也一笑：“就说么，咱们准会有救了！”
　　伊芬一边欢跳又一边笑：“咱们有救了！咱们有救了！”
　　“咱们有救了！咱们有救了！咱们真的有救了！” 伊春忽也跟着伊芬一起跳。
　　伊春、伊芬还在兴奋不已的欢跳中，小老头儿穿过通道到天窑：“好孩子，别跳了！”
　　伊春、伊芬忽一愣：“大……大爷呀？”
　　小老头儿：“快，快走吧，鬼子都到北岭打仗了！”
　　伊春道：“鬼子，鬼子都到北岭打仗了？那莫不……张老师跟天祥叔，他们真的这来救俺了？”
　　小老头儿：“是不是来救恁的，这个我还说不清，反正鬼子不知是跟谁，在北岭打起仗来了，恁就快些逃出这里吧！”
　　“哈——我们得救了——我们得救了——”伊春蓦然一激动，便一边拉着伊芬进通道，一边又对小老头儿这说道：“大爷，你真好，俺这就快去逃了！”
　　“到了下边去，我这给恁指条道！”小老头儿一边说，一边急急跟在后。
　　北岭顶上枪声急，却换来黄土洼中的一时静。小老头儿追着伊春、伊芬出了天窑的通道口，又一行到了洼下面。小老头儿手指一处的荒坡这说道：“就从那里往上攀，便可逃出黄土洼，且是这一去，恁就再也不要回来了！”
　　伊春道：“坡儿那样陡，芬儿她能上去吗？”
　　小老头儿道：“上不去了也得上，别处就再没路了！那是我到上面去找柴，刚刚杀荆又劈刺，开了出来的一条道。往上攀过一段再往东，只要攀到崖坡顶，便就出了这黄土洼。不过还得记住了，恁要上到崖坡顶，千万可别往西行，那里多处住有鬼子兵。”
　　伊春道：“俺都这给记住了，大爷，俺这走了后，你也得是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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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伊春、伊芬消失在了夜幕中，又听着北岭渐行渐远的打枪声，小老头儿刚刚定了一下神，季天祥、王林、高亮到洼中。但还未待季天祥、王林、高亮发出话，已经猜到他们来意的小老头儿开口便先应出了话：“若我没猜错，恁是来救丁家那对兄妹的吧？”
　　如此一见便先知，季天祥立马便就猜想到，雪面上柴灰撒下的那些字，定是出自这位老人手，于是头一点，开口便就回说道：“是，是啊！大爷那您是……”
　　“别说，也别再问了！”小老头儿蓦然把话给打住。“要是这，就快离开这里吧，那对可怜的小兄妹，已经攀上这个高坡远去了。恁要想救他兄妹，从这里去追他们就是了！”
　　季天祥道;：“大爷，如此说，雪地上的那些字，就是你拿柴灰撒的了？”
　　小老头儿道：“是这样！我是鬼子抓来让做饭的。他们兄妹这些天，也就躲在上面的这天窑里，也是我给弄吃的，他们也才活下来。我这时还正担心，那对可怜的小兄妹，会不会再让鬼子给遇上了！”
　　季天祥欣然点了一下头：“既如此，那就谢谢大爷了！不过……大爷您，鬼子的这个刺刀下，能是您老这样就好处的吗？这时您让我们走，可您自个还在这里做什么？倒不如咱们就一起……”
　　“别说了！”小老头儿轻轻摆了一下手。“就别再来管我了，我这自然是要走，不过我有我的那去处，恁这还是快走好！”
　　季天祥忙打一躬就要走，小老头儿望着高坡又说道：“恁也该是走这里，要是你们攀的快，还能赶上那小兄妹！”
　　季天祥、王林、高亮就要照着小老头儿的指引往高坡攀，忽有一帮日本人正就沿着南岭冲了来。陡然一见情势急，再攀南坡已难成，季天祥、王林、高亮遂又急忙折过身，向着来时的北岭奔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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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春紧紧拉着伊芬往上攀，眼看即将到了崖坡端，伊春的手腕稍一松，伊芬忽而打个滚身往下翻。伊春哎哎哟哟一声叫，也忙打个翻身给挡下来。伊芬经受此一惊，身子往下猛一瘫：“我上不去了，哥你上去先走吧，见了张老师跟天祥叔，你这再来救我就是了。”
　　伊春道：“就别再说了，我哪能把你留下？就要到了崖坡顶，咱就一起快攀吧！”
　　伊芬：“哥，我……我真的，真的爬不动了啊，你要再不走，鬼子怕要找来了。我要哥哥你活着，不能跟我一起死，不能跟我一起死啊！”
　　“快别再说了！哥我还得为咱爹跟妈妈报仇呐，哪会这样就死了呀！芬儿，咱们谁都不能死，咱们谁都得活着！”伊春说着手一拉，将伊芬背在脊梁上，尔后一面一纵一滑地往上攀，一面告诉着伊芬说：“抱紧我，手别松，也别怕，等咱到了崖坡顶，便就逃出了黄土洼。”
　　伊芬没有再回话，一面伏着伊春这脊背，一面不住声地叫着劲儿：“上！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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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天祥、王林、高亮到了黄土洼的北岭上。枪声渐行渐远，且由密集变零散。伊春、伊芬爬的是南坡，而他们到了北岭上，于是为要找到伊春和伊芬，季天祥、王林、高亮忙又调转身，朝着南岭奔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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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坚、郭平钢、张汉举、晋军和冬梅、秀菊等二十多人一边引诱日军在身后追，一边以地埂掩身往后退。如此边打边退一段后，忽而又有日军从左右两面扑过来。张坚为要避锋芒，同时也为迷惑日本人，遂又猛然打些枪，向着东南奔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