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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思文革  着眼未来

　　长篇小说《弯弯的乌裕尔河》，是反映文革前后，一个国农场在进行现代化建设过程，遭遇十年动乱的干扰和破坏，广大职工群众在党的领导下，进行不懈的抗争，所发生的一个又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是作家从今天的时代高度，从全新的视角重新审视文革给党和人民带来的深重灾难，成功地塑造了一大批干部群众反击极左思潮的光辉形象，给人以希望和力量，是一部弘扬主流价值观的优秀作品。

　　第十六章 花媳妇与干柴棍花之梦
　　
　　王晓爱给沈荣荣写的通讯报导无底线的大肆吹捧，立竿见影出成效，这不，冯慕林又给师妹封官晋级了。县革命委员会，主任办公室，冯慕林在打电话，是淑芬吗？欧，我是你冯哥！
　　场团委办公室，何淑芬正跟办公室几人谈论大字报的事，来电话了。她接听电话，我是淑芬！是冯哥呀！捂住话筒，小声，是冯慕林！
　　冯慕林，淑芬哪，红五月在你和荣荣的领导下，革命形势一派大好，越来越好！我刚看了王晓爱给荣荣写的通讯报导，充分地显示出荣荣卓越的领导才能！这样的女干部，应当得到重用。所以，县革委会经研究一致决定，任命沈荣荣同志为县革命委员会第七副主任，分管全县的宣传鼓动工作。你通知她近日到县革委会报到。任命红头文件马上送到你办公室。
　　何淑芬连声叫好，好，好！太好了！冯哥英明，慧眼识英才！我们一定会紧跟冯哥英明布署，发展大好革命形势，争取更大胜利！我马上通知荣荣，尽快到革委会报到。再见，冯哥！挂上电话，长长吐了一口气，我是在演戏吧？演技还可以吧！
　　几个人都笑了，不错！
　　何淑芬说说竟哭上了，我嘴上给他唱喜歌听，心里恨得咬碎牙！这是个什么时代呀，假的也得当真的说，明明饿的够呛，还得高呼吃饱了！我说这些话，多违心哪！哭的鸣呜的。
　　几个人都低头不语，没人劝她别哭。
　　
　　三天以后，场团委办公室，何淑芬，沈荣荣，吴美环，王晓爱，陈香草，石来喜，敖桂兰，围坐在办公室，嗑着瓜子，吃着西瓜，轻松地唠着，听沈荣荣安排下一步工作。
　　沈荣荣啃了一口西瓜，搂过正嗑瓜子的王晓爱，把西瓜塞进他嘴里。
　　王晓爱咬一口，咕噜着，好甜！
　　沈荣荣又照他脸蛋子亲一口，唬二儿，姐对你多好！还是跟姐去罢！
　　王晓爱瞅了一眼吴美环，又咕噜一句，我离开大馒头一天我都想！
　　逗得几人笑的前仰后合的。何淑芬直拍大腿，笑指，唬二儿就这点出息！三年了，没见你一点长劲！你多展能长大呢？我的唬二儿！却瞅吴美环。
　　吴美环仍然洋洋不采地，俺家二儿净说真心大实话，可就是不中听点儿！
　　沈荣荣，好了，好了，姐也带上你的大馒头，还咱四人一块儿去，这回行了吧！
　　王晓爱扫了一眼吴美环，这还差不多！
　　沈荣荣佯装气恼地开始掐他脸蛋子，我叫你差不多！我叫你差不多！
　　王晓爱给掐的杀猪似的嚎叫。几个姐却连声叫好。
　　只是石来喜笑着摇摇头。
　　
　　宣讲途中，吉普车里。四个人穿统一绿军装，头戴八角红军帽。
　　坐在副驾上的沈荣荣递给后座上吴美环、王晓爱两个袖标，示意带上，又给开车的陈香草带好，给自己也带上，便对几人讲，按照县革委会的统一安排，咱县的八个公社，四个农林牧场，每地宣讲二个小时，同各地造反派头头聚会二个小时，深入了解革命群众二个小时，晚上开联欢晚会，一天一单位，十二天，完成宣讲任务。
　　王晓爱听完先炸了，哇，一天跑一个公社，这也太紧张点了吧！我们一直走在大路上！
　　沈荣荣，你以为姐又领你去河湾野游会餐呀？这回你就出力吧，我的小拐棍！每天一篇长篇通讯，必须给我完成，写不完姐就掐哭你！
　　吓得王晓爱搂住吴美环脖子大叫，妈呀！这下可体登我了！
　　吴美环一脸兴灾乐祸，该！
　　吉普车在土路上颠簸着行走，前方出现了一个大村镇。这是雅洲公社所在地，一长栋红砖瓦房前的偌大广场前，坐满了各大队，各村屯前来听宣讲的男女社员，足有几千人之多。他们举着标语口号牌，举着彩旗，不时高呼口号，喊着万岁。
　　吉普车缓缓驶进广场。沈荣荣看了看四周，指东边停了一大片牛车，马车，大胶轮，东方红拖拉机也挂着拖斗的一大片停车场，咱把车停边上，规矩点。
　　吴美环，姐，我俩下车。开门两人下了车。
　　车向广场东边驶去。背着印有‘为人民服务’红字书包的王晓爱，习惯性地又去拉吴美环的手。吴美环若无其事地狠踩他脚一下。王晓爱手指她脚，眼睛在问，啥意思？
　　吴美环仰脸朝天地，跟着碍眼，愣不觉。
　　王晓爱指自个儿，我？
　　吴美环，我！
　　王晓爱向东瞅去，见沈荣荣和陈香草快步走了过来，便不再言语。
　　四个人朝会场走去。四个人胳膊上的红袖标分外显眼，是金丝绒镶金边、绣三个大金字’宣讲团’，名头是县革命委员会字样的与众不同的袖标。沈荣荣高挺的胸前又别上写有‘革委会副主任’字样名签。
　　广场中间，坐听宣讲的社员前。
　　几十号人围成一圈儿，观看热闹，不时爆发哄笑叫好声，全然没注意走过来的四个人。
　　一头短发，五大三圆的媳妇花越莲，左手揪住瘦小枯干的丈夫柴路远脖领子，张开胖胖的手掌，问，小干柴棍儿，妈再问你一句，服不服？
　　被称作‘干柴棍儿’的丈夫，仍然嘻皮笑脸地逞强，我服你啥？就你那水缸腰我服！
　　围观社员哄堂大笑。
　　有人还撩事儿，还有那肥屁股，你也得服！又是一阵大笑声。
　　花媳妇有点恼怒，我一煽你就有人给你帮虎吃食！啪！胖掌呼在刀条脸上。
　　‘干柴棍儿’丈夫挨煽还卖乖，唉，不痛！打惯了，咱不痛！
　　花媳妇咬牙切齿，我换只手，还拍！
　　沈荣荣低低地一声，住手吧，别闹了！
　　围观人群一下散开，有几个人小声说‘大头头来了！’
　　花媳妇仍不放手，我不跟你闹，哪回你都不告铙，告铙，说！
　　干柴棍儿瞅了一眼面前的四个‘头儿’，小声央及她，县里头头到了，快松手！
　　花媳妇油盐不进，不中！告铙！
　　沈荣荣冲四圈高声喝道，谁是主任？
　　干柴棍儿干咳一声，我是主任！
　　花媳妇头未动，我是主任！
　　四个人有点懵住了，认真地打量这俩‘闹着玩儿’的‘革委会主任’。
　　依然被揪着脖领子的干柴棍儿，为了证实自个儿才是‘真’的，顺兜掏出一把公章，杵到沈荣荣眼前，大头，俺公社有十一个公章，我夺权抢到手六个，我是正主任！
　　花媳妇终于松手了，也从兜里摸出一把‘公章’，捧给她看，疒大头儿！别听他瞎扯犊子，我有七个公章，我才是正主任！
　　干柴棍儿捂住一口大黄牙没笑出声，扯住沈荣荣胳膊冲身后点指，大头儿，别听那女人瞎扯犊子，她那堆公章里，有两个能吃的！
　　沈荣荣大吃一惊，啊！
　　干柴棍儿继续揭密说，一个是土豆刻的，一个是大罗卜刻的，逗小孩儿不哭的！
　　这下，沈荣荣火大了，厉声手指花媳妇，你，把公章都给他！
　　花媳妇极不情愿地把一堆公章，‘梆’的砸在干柴棍儿手里，嘴里还咕噜着，又白瞎俺七舅半天工了！
　　干柴棍儿不挑不拣，抓起两个‘公章’塞嘴里吃了。
　　围观人群哄然大笑开了。连沈荣荣四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有人上前给解释，吃好几次了，是公是母吃完就知道了。
　　沈荣荣对花媳妇严肃起来，你造假公章，欺骗革命群众，为什么？
　　花媳妇扬脸朝天满不在乎，他先骗我的，说，结婚那晚给我开苞，给他一个公章，他就，就，就打榔头------
　　围观社员笑得快趴下了。
　　沈荣荣一脸懵呆，瞅吴美环发傻。吴美环羞羞地伏在她耳边，小声解释。臊得沈荣荣直扇空气，尬笑不止。
　　王晓爱更蒙圈，陈香草贴他耳根如此这般，惊得他连连点头。
　　陈香草半捂口小声笑，屯子里大人小孩谁都懂。王晓爱点她鼻尖，陈香草笑着点头默认。
　　沈荣荣又恢复常态，手点王晓爱，你把这些都记下来。下一步，看我如何给他两口子做深入细致的思想政治工作，用毛泽东思想，引导两个死对头，转变成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再变成一个炕上的夫妻的全过程。
　　王晓爱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和钢笔，开始记录。
　　几个社员私下议论，你看人家主任家孩子咋养的，上小学，都能给妈做记录！
　　吴美环忙纠正，王晓爱是副主任秘书，大家不要误会了！
　　瞎白话的那个社员，叫其他几个社员一顿猛捶，连打带踢，众人笑成一片。
　　沈荣荣上前拉住‘干柴棍儿’和花媳妇，我以县革命委员会的名义，正式任命你们俩为雅洲公社革委会正、副主任！你们公社的两大造反派，从今以后，就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了！再不许打派仗！我们都是冯慕林主任一派的！
　　全场社员都鼓掌欢呼起来。
　　随后，几人来到麦克风前，沈荣荣对席地而坐的几千社员高声宣讲，贫下中农社员们，无产阶级革命派的战友们，让我们共同高唱‘大海航行靠舵手’！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王晓爱指挥，俩人领唱。此起彼伏的歌声响起来。大合唱社员群众人脸，天真的，扑实的，憔悴的，迷惘的，渴望的------但是都一个色，灰头土脸。
　　去干柴棍儿家路上，都偏响午了，沈荣荣才宣讲完毕，各村屯社员乱哄哄地开始坐车、步行回家。整整一上午，没让动地方，饿的孩子哭老婆叫的，晴空大太阳下，衣衫不周的人们，都是无精打彩往回家走。三十几个造反派小头目，簇拥着沈荣荣四人，很有兴致地向干柴棍儿家走去。
　　沈荣荣被干柴棍儿和花媳妇左右两边扯住手，两人争抢着向她述说各自的‘不幸’， 极力争取‘大头头’给自己更大的同情。
　　干柴棍儿隔着‘副主任’对花媳妇，停，停，你先别罗嗦，头儿都任命我是正主任，那我先诉苦，等我诉完了，你接着诉。
　　花媳妇表示否决，我的苦比你大，应该我先诉。即然你提论资排辈，那我也只有服从了。
　　干柴棍儿，大头儿，你说，俺雅洲公社造反夺权这日子选的，跟俺俩结婚日子整一块去了，六月十五------
　　花媳妇，阴历！
　　干柴棍儿，反正是六月十五。一听说要夺权，俺俩穿着婚礼服，就往公社跑，我一脚就踢掉社长办公桌抽匣子，伸手就抢公章，一把抓到五个------
　　花媳妇，那公社书记上去就往回夺，不叫我一把扯胳膊给他抡趴下，五个你也捞不着！
　　干柴棍儿，俺们‘南大荒’这派造反团只抢了五个，我哪甘心------
　　沈荣荣听的很感兴趣，不十一么，还有六个呢？
　　干柴棍儿，我再看地上，没有呀------
　　花媳妇，我来心眼儿了，一指窗外蒙他说‘会计拿跑了！’，这帮傻小子，全跑去追会计去了，所以，我弄到六个！俺这派‘东大荒’夺权胜利了！
　　干柴棍儿用嘴撇她，大姐，你虽然说拿了六颗公章，可是作法不地道，用下三烂臭手段！
　　沈荣荣更有兴致了，小花儿，你用了啥手段，拿六颗公章的？
　　花媳妇，大头儿，别听他的，听他的你穿不上裤子！
　　干柴棍儿，听你的我早脱裤子了！
　　沈荣荣忙，咱不提裤子，还提六颗公章！
　　花媳妇眉飞色舞开玄了，这帮傻狍子们一跑，我就把公社书记给提溜起来。新调来的管书记小白脸，三十多岁，叫管汶格，干净利索，一天牛逼哄哄。我把他推靠办公桌边，对他说‘管书记，我知道六个公章你藏在哪儿了，你塞到裤裆里了，你知道今天我还没过门儿，不好意思伸手去你裤裆里掏，你自个儿主动交权吧。’他说个啥？他气呼呼他骂上了‘你们就是一群新时代文盲，夺共产党权，后果很严重的。’我说‘你不交？那好，我不动手，只动口。’我把他顶在桌边，张开我那一口大黄牙，冲他脸大哈气，你说把他臭的，一声大叫‘都给你拿去吧！’从裆里往外掏------六个全到我手！
　　四个人听罢，强忍住没笑。
　　沈荣荣绷着脸儿，六颗到手啦？
　　花媳妇点头，到手了，我们‘东荒派’夺权胜利了。
　　说着唠着，不一会儿，就到了干柴棍儿家。干柴棍儿家，是普通的两间大草房，墙是塔头墩子砌的，窗户是上翻的格子窗子，烟囱砌在西房山头。
　　房前小园子长的挺好，用粗江条编的篱笆樟子，很规整，打眼一看，就知道是过日子人家。木板门上，贴了个大红喜字，再看两旁，竟是‘时尚标语’。左撇是伸胳膊撂腿儿的标语，亲不亲，被窝分。右撇子是老蟑爬的标语，不掌权，不睡觉。
　　喜字上方，是斜肩吊胯的四个字，苦斗不昏。
　　众人站在门前驻足欣赏起来。王晓爱很感兴趣，手指标语问，谁写的？
　　干柴棍儿，男左女右！我俩儿写的造反誓言！杠杠的！可屯子，独一份！
　　花媳妇又显摆，大头儿，请进屋，再观战，看看我们这东南荒两派，斗的狠不狠！领着众人进了屋，进门是厨房。到里屋一看，众人惊的张口结舌。一铺大北炕，炕沿从中间锯断了，炕席割开了，火炕活拉刨开一溜大沟，一顶席子，把大炕一分两半儿给隔开了。
　　炕头墙上贴着‘南大荒造反团总司令部’，炕稍墙上贴着‘东大荒造反团总司令部’。
　　一个红喜字撕成两半儿倒挂在席子头。
　　沈荣荣生气地手指，这是怎么回事？两位革委会主任？
　　这下可好，俩人象小孩似的，羞答答地推搡起来‘你先说！’‘你先说！’
　　沈荣荣命令花媳妇，你先说！
　　花媳妇瞅了一眼干柴棍儿，我先说就我先说，可耻大伙儿一块可耻，谁脱了不都是那些玩意？那天夺完权，我抢了六颗公章，当然是我这派‘东大荒’造反团掌权了，当然我是革委会主任了。我们那口子瘪犊子，就商量我说‘咱权也夺了，闹洞房人也散了，咱们两派也别斗了，你把公章给我一颗，我就跟你同房。’我一听乐了说‘当真哪，别骗我。’我就给他一颗。他对我说‘你脱吧。’我背过脸，脱个光不出溜儿，回头一看，这瘪犊子撒腿就跑了，还说‘你自个玩去吧！’我真来火了，蹦下炕就猛追——
　　王晓爱手指她腿，没穿——？
　　花媳妇，穿啥？我都叫他气昏了头，赤脚跑到门口一看，这瘪犊子跑的比兔子还快，早没影了，气得我回屋找了把锯，把炕沿锯断了，炕也刨开了，用破炕席，把大炕一分两半儿，这就叫从此东南荒两大派势不两立！
　　沈荣荣点点头又问，这两间草房是谁的？
　　花媳妇指着干柴棍，你叫他说。
　　干柴棍儿稍显歉疚地说，咱说话得凭良心。这两间草房，是花姐娘家陪嫁，她爹她娘就这一个老闺女，看上我老哥一个，又挺能干的，又能说会道，没要我彩礼，又倒搭一百块，把花姐许配给我，招我做养老女婿。早都定好，今年六月十五结婚的。这文革一来，俺俩拉起两个造反团，一直斗的不可开交。我们都成了死对头，我不跟她睡觉，是斗争的需要------
　　沈荣荣终于听明白了，立即打断他的话头，我以县革委会的名义，命令你，雅洲革委会主任，立即拆除炕上障子，把炕填平，铺上新炕席，马上和副主任花姐入洞房，该开就开，该打就打！你胆敢不执行县革委会的命令，我立马开除你出革命队伍，跟当权派一块批斗！
　　全屋人一齐拍手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