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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2025/5/13
都市,家庭
小说
我不愿凝望那束花
- 故事梗概
- 作品卖点
- 作品正文
他们听了,有的连连看我几眼,若有所思地和我打了几声招呼,慢慢地往前走了;有的坚持不走,非要等我手术顺利做完才行。我的一个亲姐姐和两个亲妹妹,我怎么劝她们都不走,在她们极力帮我劝走别人后,一定要坚持留下来陪我,我拿她们毫无办法,我便顺其心意,任她们在楼道内一遍遍旁若无人地默默地在心里为我祈祷。当然了,我自己也为自己一遍遍祈祷。她们都说,我那么善良,上天一定会保佑我的。我听她们这样说,差点儿一下子哭出声来,她们把过去的事竟然都给忘了,她们只知道我眼前多么需要她们,多么依赖她们。
她们陪我来到走廊里,我看见正冲着病房门口的窗台上多了一束花,大红色的几株花朵,花瓣层层叠叠,鲜艳无比,斜插在一个纯白色的小瓷瓶子里,塑料或是布料做的。我尚未看清,我忽然觉得它很怪异,像与死有关。我赶忙掉过头去,我对她们说:“我们赶快到别处去吧。”姐姐和两个妹妹连忙说:“好,好。”
我们一声不响,悄悄到了远处,我不敢再回望一眼,心里的那块大石头,又悄悄猛然长出了一大截。
回病房时,我故意紧躲着,不敢朝窗边去看一眼。姐姐说:“知道你不喜欢,已打电话把它移走。”我才知道,这是她们熬了一宿专门为我做的,只为图个吉利,也让我宽心。
晚饭是姐姐执意要买的,我不知道她花了多少钱,很丰盛,在走廊的角落里,铺了好几张旧报纸,才盛得下,我们却谁都吃不下。这时,我的爱人,他拿起一颗煮熟的白鸡蛋,执意要剥给我吃,这于我是绝无仅有的。我不习惯这样,我坚持对他说不必如此,他却双手推开了我,坚持要这么做。我感激涕零又悲伤地看着他,他的一双白白净净的手哆嗦着,滑溜溜的白鸡蛋几次从他手里掉下来。他一边剥,一边流着泪说:“自从你来到我们家,没享过一天福,我天天和你吵,天天和你吵。不知道以后,我们会是什么样子?”没说完,他已泣不成声,我们也都泣不成声。我说:“谁知道呢?不是比以前好,就是比以前更差。”说完,我们都哭起来。
晚饭后,我一个人出来了,把他们留在病房内黯然神伤,或继续暗暗为我祈祷。那个三十多岁的小伙子,他前几天已陪他的妻子出了院,还有那个患那种病的年轻女子,她也走了,她到谁也不知道的远方去了,病房内又换了两个新的病人。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们各自患的是什么病。我望向窗外那个高大的烟囱,粗重的浓烟正一股股占据看不见的天空,一丝太阳也看不见。
我就那么久久望着,偶尔回过头来,望一眼医院的走廊和四周,几个愁云满面的人,他们也在望着望不见天空的窗外。我们都不知道这黑色的天空,它脸上的太阳究竟到哪里去了?我又把头转向楼下,那个人来人往的大院子里,一个穿了医院特色衣服的洗衣工,她正把一大车胡乱摆放的病号服和一些白色床单推到一个看不见门的房间里去。我想像着,这些衣服和床单上是否会有一些血,会有一些······我不敢再往下想了。
那个看不见门的坐南朝北的房间,应该是消毒间吧,我发觉自己仍在继续往下想。我还想着,那些消过毒的干净的病号服和洁白的床单,它们不停地轮换给一个又一个人。譬如我,此刻身上的这件病号服,还有26号的那件白床单,又曾经是哪个穿过和用过的呢?他或她又是患的哪种病呢?会不会是“那种”病?一想到这里,我心里的那块大石头又陡然往下一沉。我转过头去,楼道里又一个女孩偷偷在哭,我看着她,不想再上前去安慰她,我走过她身边时,发觉自己也在偷偷流泪。
晚上,我比前几天夜里更加恐慌,一刻也睡不着,我黯然读着忽明忽暗的白色的天花板,听着房内忽大忽小忽而就停止的陌生的打鼾声,继续陷入可怕的死亡的想像之中。我默默地不停地流眼泪,我想起我的儿子,他一出生便跟着我们受苦,他那么善良、孝顺、懂事,我们曾不忍心告诉他,他才十岁呀!可是,我们那天假装兴奋地回了家,恰巧遇见那位借钱给我们的叔叔,他不小心告诉了他,他便立刻哭做一团。我知道我们的安慰丝毫没有用,我们便各自在自己的房间间里偷偷哭了整整一夜。
我想来想去地想着,把姐姐刚买给我的那身新衣服,又握在手里紧握了很久。多年来,她一直节衣缩食地接济我们,很少替自己着想。我又想起了那个莲花池赴死的二十岁的小伙子,我开始变得安静起来,我一边流着泪,一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还没到天亮,我静悄悄绕过那条两旁睡满了人的走廊,我老远就看见他了。他正背冲我躺着,我看到他的一只手正抬起来,像是很快地在脸上划了一下,又放下去。我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继续往前走,我找到那位值班医生,我对他说:“医生,如果我不能好好活着,请别成全我肢体不全的人生。”他很认真地看了看我,说:“好,我理解你。如果结果出来了,不遂人愿,我会尊重你的决定。”
他那双英俊的眼睛看着我,隔着口罩,他继续说:“我看得出你很善良,我会祝福你的。”他像斩钉截铁地说完,我却情不自禁地流下了泪。我说:“谢谢!”出了门。后来,我才知道,我说这些有些早了,我不懂的太多,不知道走到哪一步,才会涉及我刚才提出的问题,但这却是我忽然而至,又像是存在内心很久的话。
我一边走一边黯然地想,我和这位医生应该是同龄人吧?他看上去却比我小了二十岁。是啊,自从我来到这里,我日日是一个面临死亡的人,这样的病态,又如何不加速自己的衰老呢?
这时,我正走过楼梯口那面大镜子,镜子里那个又老又丑的女人,今天,我破天荒地站在那里多看了她几眼,像要与她告别,又像要与她和解。我看见她的额头上又生出了几根白色的短发,像我老家山坡上正兀自长满了白雪的几根野草;她的两个外眼角又生出了几根新鲜的皱纹,像几棵枯败的无色的落花;她的呆滞的眼神注满了双重的痛苦,似乎接下来的命运都被她一一看穿了。我看着她,心里那块刚刚浮起来的大石头又不由地往下沉,往下沉。
我走过那条正在变得开阔的楼道时,我看见有的人正在欢天喜地地办出院,我料想自己以后欢天喜地的人生大概不会有了。当然,无休无止的争吵人生也大概不会有了。我很快地走过他们,在楼道的另一头,我一个人久久站在那里发呆,直到我看见我的姐姐和两个妹妹她们正老远看着我,他也正老远看着我,我便一声不响走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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