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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农村  爱情  历史

　　锁贵媳妇：不了，我还得去别人家通知去。都去啊——（退出）
　　桂花（向屋子走去，自语）：能有啥事？
　　瘸子（抬头）：听说跟结婚生孩子有关。
　　
　　90、队长家 清晨 外
　　
　　队长家的院子里挤满了人。
　　瘸子站在前头，桂花站在人群中。
　　人群嘈嘈杂杂，从人们的表情可以看出大都不高兴。
　　队长在屋里喝茶。
　　队长从椅子上站起来，朝院子里看看，拿着几页纸出屋。
　　队长（站在门口的台阶上，面向院子，手朝下按按）：安静啦，安静啦。
　　人群静下来。
　　队长（微笑，激情地）：前几天县里下了文件，下了一个能让我们农村、我们农民过上好日子的文件，能让我们摆脱愚昩落后的文件。你们说我们为啥就这么穷，你们瞧瞧人家城里……（停顿，看文件）
　　村民丁（大声地）：有事儿赶紧说事儿。我猪还没喂那。
　　队长：文件说，为了让我们这样的农村摆脱贫穷落后的面貌，决定大力改造……这改造哩，也不是瞎改造。这是有依据的，这个依据就是一个法，叫什么法哩？——（看文件）叫《婚姻法》！啥叫《婚姻法》？简单地说，娶媳妇嫁闺女的法就叫《婚姻法》！
　　人群笑成一片。
　　队长：文件反对包办婚姻、买卖婚姻，提醒……哦，不，是提倡自由恋爱。
　　村民甲：啥呀，啥呀？说明白点儿！听不懂。
　　队长（看下边，笑）：这都听不懂？要不怎么说你们愚昧呢。这个包办婚姻就是父母没有经过孩子的同意就给定了亲，明白吧。买卖婚姻就是花钱娶媳妇，这个应该都知道。
　　村民甲（喊）：不花钱能娶媳妇么？
　　人群又笑成一片。
　　队长：好，好。（手往下按）我再说说这个自由恋爱。自由恋爱就是自由地恋爱，男的女的都同意，然后再……
　　村民丁：那不是串门子么？
　　人群又笑。
　　队长：国家的这个法好哇。为了摆脱我们村贫穷落后的局面，我决定要狠抓这个事。（停顿片刻）散会！
　　人群又开始嘈杂，锁贵媳妇在冲队长挤眉弄眼。
　　队长：哎，还有就是本队长任命锁贵媳妇为咱村的妇女主任。
　　人群吵吵闹闹地渐渐散去。
　　瘸子和桂花正转头。
　　队长：瘸子，你让桂花先回去，你进屋，我还有话要说。
　　瘸子扭头看桂花。
　　桂花愣在原地。
　　瘸子跟着队长进屋。
　　锁贵媳妇走在桂花跟前，挎着桂花的胳膊。二人随人群离开村长院子。
　　
　　91、队长家 上午 内
　　
　　队长坐在椅子上喝茶。
　　瘸子低头站在队长面前。
　　队长（放下茶杯）：坐。
　　瘸子抬头笑笑，没有动。
　　队长（叼起一支烟）：咋样？今儿的会开得有点意思吧。
　　瘸子（点头，笑）：有意思，有意思。队长说得好，说得好哇。
　　队长：没问你这个。你没觉得国家这个法好？
　　瘸子（点头笑）：法好，法好。
　　队长：你打算咋办？
　　瘸子（一愣，小心地）：啥咋办？
　　队长（站起来，下决心地）：我要狠抓这个事！（往灶台旁走，瘸子后退一下让了让。队长在灶台旁弹弹烟灰，返回来）咱明人不说暗话，（指瘸子）我狠抓这个事首先就要从你下手，你没意见吧？（坐下）我们村现在的这个婚姻状况真是太落后了，而你正是典型的代表。
　　瘸子（不解地）：我？我咋啦？
　　队长（笑，露出一颗钢牙）：你和桂花儿那婚是咋结的？你不会忘了吧。
　　瘸子（胆怯地）：咋结的？
　　队长：真忘了？（站起来）好，那我提醒提醒你。（来回踱步）你娶桂花儿，是花了三百块钱吧。这叫啥？买卖婚姻。你娶桂花，那桂花同意嫁你了吗？嘿，要是同意就不会鬼哭狼嚎的了，——你娶桂花这都是她那死鬼大一手操办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典型的包办婚姻！至于那自由恋爱我也就不多说了，说了你听也听不懂。……离婚吧！
　　瘸子：离婚？——我们结婚都五年了。
　　队长：啥结婚？你那叫结婚么？啥是结婚你搞得懂么你？用城里人的话说婚姻是建立在爱情的基础上的。你知道啥是爱情么？你以为结婚就是男人女人往一个炕头上一睡就结了？愚昧，愚昧。我们村子为啥老是穷？就你们这帮愚昧人老这么愚昧下去能不穷么？（坐下，看了瘸子片刻，喝茶）
　　瘸子低头着头不说话。
　　队长（长出一口气）：说话呀，咋不说话啦？
　　瘸子：福生都五岁了。
　　队长：别没事找事儿。离婚孩子就根本不是事儿。离婚那些人就都没孩子？
　　瘸子：我想这法，这法可能不管已经有了孩子的人了。
　　队长：能耐，能耐。（竖起大拇指）我看瘸子你别种地了，干脆去国家跟着往出弄法吧。
　　瘸子抿抿嘴，额上流下汗。
　　队长（摆摆手，厌恶地）：这事儿以后我慢慢给你说。
　　瘸子点头哈腰地退出。
　　队长（站起来，喊）：回去再考虑考虑。（坐下，叹气，想事）
　　
　　92、瘸子家 上午 外
　　
　　桂花忙着喂猪。锁贵媳妇站在一边想说话又似乎不好意思说出口。
　　锁贵媳妇（下决心地）：桂花儿呀，今天队长说的真是好呀，国家的那个法也……（赞叹地）唉，真是，真是就像专门为咱们这样的地方弄出来的。
　　桂花：好，好。（叫猪）啰啰啰啰啰。
　　锁贵媳妇（为难地）：你打算？你没打算？
　　桂花（回过头）：啥打算没打算的？打算啥？没打算啥？
　　锁贵媳妇（狠咽了口痰）：你打算这一辈子就这样儿了？
　　桂花（笑）：不这样那还咋样儿那？
　　锁贵媳妇：你今年多大了？二十四，（大笑）对不对？二十四！
　　桂花：我都快忘了我多大啦。（想）我十八嫁过来的，现在福生五岁啦。二十三——对，就是二十四了，虚岁二十四。
　　锁贵媳妇（看桂花，惋惜地）：哎哟，才二十四。还和刚嫁过来一样，一点儿都看不出是生了个五岁儿子的。
　　福生从屋里跑出，来到桂花跟前。
　　福生鼻子上糊了一堆鼻涕。
　　福生（挺着脸）：妈——
　　桂花用手在福生的鼻子上抹了一下，然后又抹向猪圈的墙上。
　　锁贵媳妇：你真就一点儿都没想过？
　　桂花：想过啥呀？（还在给福生擦鼻涕）擤，擤！使劲。
　　福生：妈，你轻点儿。弄疼我了。
　　锁贵媳妇：桂花，那你忙，我回去做饭了。
　　桂花：一起做了吃呗。
　　锁贵媳妇：不了，不了。（往出退）
　　锁贵媳妇走在院门口，瘸子回来了。
　　锁贵媳妇强挤出笑，侧着身子挤出门去。
　　桂花：回来啦，他大。
　　瘸子不说话，干活。
　　拾掇完鼻涕，福生跑回屋了。
　　桂花：他大，队长把你留下有啥事没？
　　瘸子（干笑两声）：没啥事儿。
　　桂花嘴角抽动一下，心事重重地进了屋。
　　
　　93、队长家 上午 内
　　
　　锁贵媳妇跑进。
　　屋里队长、大柱、锁贵各叼一支纸烟。
　　屋里烟雾缭绕。
　　锁贵媳妇跑在门口，停住。
　　队长（抬头看锁贵媳妇）：咋样？桂花儿说啥了？
　　锁贵媳妇（吞吞吐吐地）：说，说，她没说啥。
　　大柱：她不同意？
　　锁贵媳妇：也不是不同意。（低头）她没说同意不同意。
　　队长：你没问？
　　锁贵媳妇：问了，不。没问，也不是。我没明着问。
　　队长（大喊）：放屁！问就是问，没问就是没问。啥叫没明着问？暗着咋问！
　　锁贵媳妇（为难地）：队长，我看这事儿，我看这事就别让我问了。
　　队长：那让谁问？（冷笑）你是妇女主任你不问让谁问？让锁贵去问？能行么？你觉得让一个男人问这事儿合适么？
　　锁贵媳妇（急忙地）：不，不。（小声地）我的意思是你们自己去问好。
　　队长（狞笑）：自己去？（指锁贵和锁贵媳妇，咆哮）自己去我要你这个妇女主任干啥吃的！
　　锁贵媳妇：那话真是说不出口！
　　队长：说不出口才让你去说，要能说出口还能轮上你说？（盯锁贵媳妇）妈的，屁事也办不了！我和你们说啊，你们如果这个事儿给我办不成，你们拿了我多少再给我退回来，吃了我的再给我吐出来。我那么些个好东西喂了啥不好！喂了猪还能多长两斤肉哩。没想到喂了两个王八羔子屁事儿也办不了！（瞅锁贵一眼）
　　锁贵刚要点上叼在嘴里的一支烟，看见队长看他，陪着笑了笑，把烟从嘴里抽出来，放在桌子上。
　　队长（跳上炕，盘腿坐下）：我要是这回再摆不平这个事……（指锁贵）你，锁贵，把你们家拉磨那头驴卸了吧……
　　锁贵（紧张地）：卸驴干啥？这和驴有啥关系？
　　队长：把驴缷了我给你们拉磨！（放低声调）我承认，我承认当年我是拿不下丁卯柱。妈的，这么大个官儿能让丁卯柱牵着走。我咽不下这口气！可我今儿就是不相信拿不下瘸子，拿不下丁卯柱的闺女丁桂花。丁卯柱那老东西死了，他他妈的那是报应，那是福气。那年不死，今儿也得死。（点一支纸烟，吐一口烟）他们有啥呀？那瘸子，纯粹一个现世武大郎。那桂花儿，幸亏这是新社会了，要是后退几十年我一气之下早把她卖窑子里了。再说大柱，你也他妈的也忒没出息了，咋说也是在城里混了五六年的了，在城里找不上媳妇？还得回来娶桂花？我真搞不懂那桂花儿有啥好的，能让你这么着迷。
　　大柱（猛地摘下眼镜，指左眼）：他妈的这样能找上女人吗？别说女人，鸟一见我也都全飞了。我他妈的造啥孽了我，能成了独眼龙？妈的！我就要桂花儿，我要是娶不上她，你们把我右眼也抠了去。（用手指做一个抠右眼的动作）
　　锁贵和锁贵媳妇面面相觑，一愣一愣。
　　
　　94、村中小路 中午 外
　　
　　锁贵和锁贵媳妇并排急匆匆地走。
　　锁贵媳妇：（焦急地）这可咋办那！
　　锁贵：咋办？（叹口气）上了贼船喽。
　　锁贵媳妇：你说我们这样干缺德不缺德？
　　锁贵：缺德？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缺德又该咋办？
　　锁贵媳妇：都怨你！要不是你馋人家那二两猫尿、一口纸烟，我们那能成了现在这样儿。
　　锁贵扭头：都怨我？你就没——（看看锁贵媳妇，摇摇头自顾自朝前走了）
　　锁贵媳妇叹口气，跟在锁贵后边走。
　　
　　95、瘸子家 上午 内
　　
　　锁贵媳妇进。
　　锁贵媳妇：桂花儿，在家那？
　　桂花：在家，福生他大不让我出去，让我歇一天。赶快上来坐。
　　锁贵媳妇：不坐了。那天看你做的那个鞋样子挺好看的，我想借回去描一描。
　　桂花从炕上那张破油布下拿出一叠鞋样子。
　　桂花（从鞋样子里抽出一个）：是这个么？
　　锁贵媳妇（笑）：是，是，就是这样。你看这上面那两只鸭子，跟真的一样。
　　桂花：那是鸳鸯。
　　锁贵媳妇：哦，鸳鸯，鸳鸯。
　　锁贵媳妇把鞋样子装好，看着桂花。
　　锁贵媳妇：桂花，你看你这么年轻。
　　桂花低下头，笑笑。
　　锁贵媳妇（轻咳一声）：咳！当年你嫁给瘸子，说实话真是委屈了。
　　桂花：嫁谁还不都是一样，都一样地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