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编  张贤亮  李凖  中国大陆

　　海生："别的没缺点，就是男的年龄大一点。"
　　郭子："你懂个茄子，越是大越知道疼老婆，不信你问问你董大爷。"
　　正说着，许灵均走了进来，他看上去穿得整齐多了。
　　海生喊着说："哎，来啦！"他说着将许灵均抱起来撂着。
　　许灵均："海生，别闹，别闹。"
　　郭子笑着问："说说，怎么样？"
　　许灵均羞涩地说："秀芝说了，今天晚上请您们都过去，哪怕是喝一碗水，也表表我们的心意。"
　　郭子喊着："好，今晚上去给灵均热闹热闹！"
　　董宽："这叫明媒正娶，这个女娃子倒有见识。"
　　
　　64.小土屋里
　　红烛高照，人声鼎沸。
　　破旧的小土屋经过秀芝打扫、整理，已经变得光鲜整齐，窗子上还贴了一对大红鸳鸯窗花。
　　秀芝穿了件洗得干干净净的花布褂子，头发略加梳理，变得光鲜夺目，妩媚动人。
　　董大娘看着屋子，称赞着："这是灵均的那个小土屋吗？怎么象换了个样？"
　　牛凤英："大婶，俗话不俗：’男子无妻不成家’，男人们就是不会收拾。"
　　海生："牛凤英，别把你家的跳蚤带来了。"
　　牛凤英打了他一巴掌："你娘那脸，就你长个嘴。"
　　秀芝坐在床上抿着嘴笑，几个姑娘围着她问长问短。
　　姑娘甲："你们那儿冬天下雪不下？"
　　秀芝："也下雪，不过下到地上就化了。"
　　姑娘乙："你们那儿米怎么吃的？"
　　秀芝："有稀饭、有干饭，和这里一样。"
　　董大娘挤过来看着秀芝说："哎，多俊哪，这脸白的就象一层鸡蛋皮！"
　　秀芝："大娘，您坐。"
　　董大娘拿起个锅说："我给你拿来个锅，能做两个人的饭。……"
　　秀芝："大娘，不用，不用。"
　　董大娘："我现时用不着，省得你们去买，建个家不容易。"
　　门口，郭子拿着一卷钞票对许灵均说着："这是咱们七队每家送你五角钱，一共二十二元五。……"
　　许灵均推让着："这怎么能行？……"
　　董宽："灵均，拿上，这是大家的心意嘛，礼轻人意重，不收下可不好。"
　　郭子："明天带上她到供销社，去买两件新衣服，人家也是一辈子的事嘛。"
　　海生在屋里喊着："哎，我提议，按照国务院规定，放他三天婚假，大伙说行不行！"
　　众应："行！"
　　董宽老汉："他那群马我替他放。"
　　郭子大声说着："哎，别吵，我说两句，今天是灵均和李秀英结婚。……"
　　牛凤英纠正说："李秀芝！"
　　郭子："对，李秀芝。这也是咱们七队一个大喜事，灵均买的有酒、糖，男的喝酒，女的吃糖，来，来！"他拿个筐子分着糖。
　　
　　65.同上
　　人散后，秀芝发现小筐里有一堆粮票和布票。她说着："这哪来的布票、粮票？"
　　灵均："街坊送的吧。那不是还有两袋米。"他指着木箱上两小袋米。
　　旁白："生活毕竟是美好的，我们就这样建立起我们的家庭，使我感到意外的是，秀芝这个比我小十五岁的姑娘，身上蕴蓄着那么大的创造力。"
　　
　　66.小土屋门外空场上
　　秀芝在脱着土坯，她熟练地把泥块放进坯模里，又用水把它抹光。一块块的新土坯排在空场上，她戴了个破斗笠，褂子也脱了，汗水渗透了她的汗衫。
　　许灵均拿着鞭子过回来，心疼地说："哎哟，这是你脱的坯？"
　　秀芝笑着："怎么？你这个小工还可以吧？你去了十天，我脱了两千块坯。"
　　灵均："脱这么多坯干吗？"
　　秀芝："盖院墙的！咱也垒个院墙，另外，我想在房边再盖一间小房。……"
　　
　　67.小土屋里
　　秀芝在洗着脸，掸着衣服上的土，她撒娇地对许灵均说："明天我跟你一道去放马。"
　　灵均："傻姑娘，汉民哪有女的去放马？"
　　秀芝："我就要去！我化妆成男的。一去十来天，连马都想家了，人也不想家！"
　　灵均爱怜的笑着："你还是脱坯吧，白天脱坯，夜里学文化。"
　　秀芝用头拱着他的胸膛说："你就会象哄小孩一样哄我。"又天真地说，"我叫你看件东西，你可别笑话我。"她说着从枕头下拿出一本笔记本，"你看。"
　　许灵均翻开笔记本一看，高兴地说："哟，你记日记了！"
　　秀芝咬着嘴唇："你念念。"
　　许灵均念着："今天，我从野地里刨了两棵杨树，借老牛家的车子拉回来栽在院子里。在我们老家，家家门口都有树，哪有一出门就见天的啊！"
　　画面上出现秀芝在院子里栽杨树。
　　许灵均念日记的声音："今天，杏花她们来叫我去看电影。放的是《列宁在一九一八》。真好。瓦西里说：’面包会有的！’灵均回来，我要把这句话说给他听。"
　　画面上出现《列宁在一九一八》故事片中瓦西里说话的镜头，又出现秀芝在电影散场时，和两个姑娘俏皮地学着瓦西里的话。
　　许灵均念日记的声音：
　　"今天，大青马从山上草场跑回来了。董大爷说它是想家了才跑回来。哎，马都知道想家，人也不想家！许灵均，你好狠！"
　　画面上出现董宽老汉逮马的场面，秀芝在自己门口呆呆地看着。
　　许灵均念日记的声音："今天，从刘大夫家借来一本《三里湾》，灵均认为这本书很好，我这个四年级的小学生，要啃啃这本小说。……"
　　灵均念着日记，秀芝一把抢了过来。
　　许灵均："怎么不叫看了？"
　　秀芝："下边就是脱坯的事了，’坯’字我还不会写。……"
　　
　　68.小土屋外的院子里
　　院墙已经垒好，小土屋的山墙边又盖了一间整齐的小房，两棵白杨树已经长得婆娑成荫，院子中间是一座浓密的丝瓜架。
　　秀芝端着一个饲料筐，向地下撒着饲料，她已变成一个丰腴红润的少妇，更显得妩媚健康。她叫着："咕、咕、咕、咕！"
　　一群大母鸡跑过来抢着吃饲料。
　　她又叫着："鸭、鸭、鸭、鸭！"
　　一大群花鸭子从门外跑回来吃着饲料。
　　她又叫着："吠噜、吠噜、吠噜！"
　　屋檐下鸽窝里，几只鸽子怯怯地飞下来啄食着地下的粮食。
　　一群安格拉长毛兔，忽然从屋里奔出来，秀芝向它们嚷着："坏东西，等一会儿！"她放下饲料筐，在脚边抓着青草喂兔子。
　　牛凤英从院墙外经过，她喊着："清清妈，下工了？"
　　"来坐坐呀。"
　　牛凤英："不了。"她说着爬在院墙上看着满院的鸡鸭说："清清妈，怪不得人家叫你海陆空司令，你怎么养什么成什么！连你家清清也养得那么胖！"
　　秀芝高兴地说着："我的奶好啊！"
　　
　　69.小土屋里
　　屋内的陈设已经比三年前整齐多了，还多了两件家具。
　　秀芝在逗着刚满一岁的清清玩。拍打着她的胖屁股说着："养什么！成什么！"
　　清清咧嘴笑着。
　　秀芝又亲着她的小脸说："面包会有的！"
　　清清又格格地笑出声来。
　　秀芝又亲着拱着她的脸："牛奶也会有的！"
　　清清放声呵呵笑着……。
　　
　　70.北京某中学大门
　　一辆轿车停在路旁，许景由、宋焦英和许灵均来参观这个学校，这是许景由的母校。
　　许景由看着学校的大门，兴奋地喊着："就是这里，就是这里，一点也不错，学校的大门还和当年一样。"
　　
　　71.校院内
　　许景由和一个叫向福顺的老年校工谈着话。
　　许景由感叹地："啊哟，你是向福顺啊，我叫许景由，你记得不记得？理二班的。"
　　老向糊里糊涂地："记得、记得。"
　　许景由："我还记得你呀，你会点煤气灯。"他说着比划着打气的样子。
　　老向："如今有电灯了。"
　　许景由看着校园："啊，这两幢楼是新建的！"
　　老向："文化大革命中’破四旧’，玻璃全打烂了，没剩一块好的，如今好了，平反了，老师、教室、桌子、板凳全平反了。……"
　　宋焦英、许灵均站在一间教室外面，听一个青年女教师给学生讲地理课。
　　教师讲着："今天讲二十六课，甘肃省。甘肃，简称陇，面积五十三万平方公里，……"她讲着，向黑板上写着"陇"字。
　　宋焦英："许先生，你在牧场，就是这个职业吧？"
　　许灵均："是的。"
　　宋焦英："在那么荒凉的地方当教师，你不觉得乏味吗？"
　　许灵均："在那个地方播种文化，是很有意思的，沙漠上的绿州，特别可爱。"
　　宋焦英娇媚地："主要是你的太太很可爱吧！"
　　许灵均："包括她，不过，还有很多。……"
　　宋焦英："许先生，我很喜欢你这样的性格，不过你的太太能够理解你吗？"
　　许灵均笑了笑："人是万灵之长，智慧的差异是很小的，劳动、经历本身就是文化。"
　　宋焦英感动地："我羡慕她。……"
　　
　　72.北京大街上
　　许景由、许灵均、宋焦英同坐在一辆车内。许景由在自我感叹地说："真是’兰苑未空，行人已老，归来事事堪嗟’。想不到还能看到向福顺，他也会说’平反’这个词，有趣。"
　　听到"平反"这个词，许景由脸上掠过一丝沉思的表情……
　　
　　73.小土屋里
　　秀芝和灵均正在吃饭，队长王富兴在墙外叫着："老许，场部通知你到政治处去一趟，吃罢饭你就去吧。"
　　许灵均忙开门问着："什么事啊！"
　　王富兴："我也不知道，到那里找董主任。"
　　"政治处？"许灵均回到屋里纳着闷。
　　秀芝："管他什么事，你先吃饭呗！"
　　许灵均："我不想吃了。"
　　秀芝："你这个人哪，怕什么？咱一没偷人，二没抢人，现在不是’四人帮’时候了，想捏个什么就是什么，现在的党中央叫人民说话！……"
　　
　　74.场部政治处
　　董主任坐在一张办公桌前，许灵均拿着个破草帽惴惴不安地坐在他对面。
　　董主任把念完的一个文件往卷宗里放着，对许灵均说："文件就这么几条，你这个右派嘛，过去是错划了，现在予以改正，考虑到你老家也没有人了，给你安排到牧场小学教书，补助五百块钱，等会儿你到财务科去领，调令在隔壁老潘那里，明天到学校报到。"
　　这个意外的通知，使许灵均百感交集，他眼泪扑簌，扑簌！向破草帽上掉着。
　　董主任没看他，仍然冷冷地说着："以后要好好干了，再不能犯错误了，啊？!"
　　许灵均处在半痴半呆状态，他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悲伤？只感到一阵晕眩，全身微微颤抖，泪如泉涌，他禁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董主任说："你的右派也不是咱们场划的。二十年嘛，表现基本上还不错。"
　　他催许灵均："去领钱吧！"
　　
　　75.郭子家
　　郭子在教育着儿子小根："跟你们那些小学生说说，许老师明天就去你们学校当老师了，可不能无礼，人家是老师，人家是错划的右派！不是真右派。"
　　小根点着头。
　　牛凤英："你先把自己改过来！"
　　郭子："我以后也叫许老师！"
　　
　　76.小土屋里
　　许灵均在洗着脸，他朝坐在小厨房里的秀芝说着："喂，秀芝！从今以后我们就和别人一样了。"
　　秀芝在数着钞票，清清在一边看着。
　　许灵均又说着："喂。秀芝，你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