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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前

　　第 三 集
　　
　　40 上海 市民家//肄业局前//马路 白 外
　　一位少年跑进家门向在家里做活的母亲和姐姐喊道：“快出去看，留洋的孩子出来了！”
　　他的母亲和姐姐急忙往外走，边道：“可想看看他们到底什么样？”
　　少年也随着往外走，嘴里叨念着咕哝着不满：“当初不给我报名，现在想看人家什么样。”
　　街上已经有不少市民在街两旁争相一睹官学生的风采，主要是老人、妇女以及小孩，这一家三口也挤了进来。
　　可以看到前面兵弁开路，一乘四人抬的官轿，一乘六品官轿，后面几顶是教习乘的普通轿子，幼童乘坐的比较小的轿子，但是每顶都装饰有花，十分喜庆。再后面是步行的裁缝、厨师等，最后是杂役。
　　一行人出了肄业局的门，无限风光的朝这边走来。
　　民众们议论纷纷，有人道：“好神气啊！”
　　幼童也想看看外面，几乎每个幼童都掀起轿帘子朝外看，大家也就看清了幼童。
　　少年羡慕的嚷：“娘，快看，他们都穿着鲜亮的官服，好精神啊！”
　　他母亲马上回道：“精神当饭吃啊？谁知道他们到了花旗国会怎样？”
　　一位老奶奶： “都是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个白胖胖的呢。”
　　一位妇女：“朝廷供他们有吃有喝，能不胖吗？成天念中文西文，也够辛苦的。”
　　老先生：“朝廷的银子可别打水漂，这些孩子要学到真本事回来报效国家啊。”
　　另一位老者：“今天出去风风光光，但愿回来也这样，我要能活到他们回来，我一定来迎接他们。”
　　中年男人：“用你迎接？人家官员是干嘛的？”
　　老者有点急，声音高了起来：“官员是官员，老百姓就不能欢迎归国的学子啊？”
　　中年男人连忙摆摆手，息事宁人道：“可以可以，你老一定来。”
　　幼童们经过这些百姓时，议论之声都声声入耳，兴奋、愉悦逐渐变成深沉和凝望。天佑也在这长长的轿子队伍中，他感动的望着向他们招手的父老乡亲，凝神向他们招手，他心里似乎在说我不会辜负父老的期望。
　　四十余顶轿子可是排成了很长的队伍，平时官员出来可不会有这么多轿子，队伍在缓慢前行，夹道观望的市民也是络绎不绝。
　　
　　41上海道台府 白 外/内
　　幼童们在陈南斌大人及校长刘大人的带领下来到上海道台府，在府衙大门外受到四品道台沈大人迎接，二人拜见施礼，携手同进府内大堂分主宾坐定，双方随员两侧站定。
　　三十名幼童在阶下列队，同时跪拜，齐声高呼：“道台大人安好！”
　　沈大人露出笑容回道：“各位学童平身！”然后起身来到幼童身旁并在队列中走动，幼童们个个都很紧张，低着头不敢正视。沈大人亲切端详幼童并偶尔抚摸一两个幼童的头，然后才回到座位。
　　沈大人再次抱拳向陈大人致意后道：“陈大人，此次幼童留洋肄业，实乃我中国亘古未有之事啊，数千年来只有外番来中华朝贡、学习，从未有如此规模去往外邦学习，可见世界变化如此之大。而大人此去实为荣耀，承担此重任，开中外互学之先河耶。”
　　陈南斌亦抱拳向沈道台致意：“闻沈大人之言可谓开明，下官实为欣慰。然在众多人眼中幼童留洋仍视为有辱我天朝上国之举，仍恪守祖训，拘泥成法，坚持排外守旧，不知外人早已不是当年之夷人，我国人真应睁眼看世界，方不致被抛至更远。”
　　沈大人：“陈大人所言极是，现在仍然是中外有事广州不办，推至上海，上海不办，不得已而去京，至今我中华并无驻外使节，陈大人此去花旗国，有望破此规矩。”
　　陈南斌：“诚如沈大人所言，今后朝廷如真有此意时会另当别论，下官此去专为肄业事。今日我携学童来此是专向沈大人致谢，肄业局在上海叨扰三月有余，且以后在国外一切费用朝廷都要出自上海税收，故学童应真诚致谢沈大人啊！现学童要向沈大人诵读感恩词。”
　　陈大人示意刘大人令幼童诵读感恩词，我们听到整齐的童声：
　　“敬禀道台大人，我等幼童承蒙皇太后、皇上天恩，曾大人、李大人着意培植，又受陈大人、容大人、刘大人和诸位教习之谆谆教导，得选首期出洋肄业官学生，心系国家之期望、身负父兄之托吩，实为莫大之荣幸。
　　上海肄业局为我等教习之所，出洋之费又为上海关税所出，出洋之日益近，感恩之情日深。今日特随陈大人至衙门向道台大人谢恩。
　　此次出洋，身至万里海外。我等定记师长明训，刻苦自励，学西语，习技艺，砥砺品行，增长知识，不忘皇恩浩荡，深怀中华礼仪，不受外洋习气之染，潜心强富民之术。感恩融于发愤图强之行动，图报汇于精诚努力之成果。
　　他日学成回国，再将深致谢焉！
　　（画外音并影像：）
　　沈大人随后起立，再次抱拳向诸幼童施礼，发表殷切祝勉词语。
　　少顷，沈大人即引陈大人等来到堂后，院子里已摆好十桌丰盛的菜肴，其中两桌已坐好上海有名官绅，见主宾来到皆起立拱手施礼。沈大人请陈大人和诸幼童等分别就坐，大家频频端杯致意，谈笑凤生。幼童这边六人一桌，他们静静的进餐，因为早已训练得彬彬有礼。
　　次日，陈大人带领诸幼童再次上街，拜访美国驻上海领事，领事金发碧眼，笑容可掬的站在领事馆门口迎接，学着中国的样式和陈大人拱手施礼，然后带领幼童们进入领事馆内，他甚至还牵着一位幼童的手，用英语和幼童说话。大家围坐在摆成圆形的一圈椅子上交谈。后来，领事也请大家来到了餐厅，这里放着两张长条桌子，雪白的桌布上摆放着许多盆西餐各类食品，在得到领事鼓励和陈大人首肯后，幼童们才使用刀叉开始彬彬有礼的进食，这同样有赖于肄业局此前做过的相应训练。
　　
　　42 肄业局学童宿舍 晚 内
　　晚间，幼童们躺在通铺上准备睡觉，潘明忠睡在天佑的旁边，他翻了个身朝向天佑，极轻声的问：“嗨，睡着了没？”
　　天佑其时正仰卧着，眼睛睁得老大瞧着屋顶，也很轻声回答：“没有。”
　　潘明忠有些兴奋的道：“这些天我们真像过节，几个月苦读终于获得留洋官学生资格。昨天竟然受到道台大人那么热情的勉励和款待，我从来没有吃过那么好的菜。今天花旗国领事那么随和，让我们和他和大人们坐在一起交谈，这可真像做梦一样呢！”说着露出甜甜的笑容。
　　天佑也侧过身来微露笑容道：“是啊，我也感到特别新鲜。”
　　潘明忠略有些深沉的问：“天佑，明天我们就要上船了，就要离开生我养我的亲人和国家了，以后我们会遇到什么呢？十五年，真长啊！……”
　　天佑好像也在想，但他哪里有答案？他只是摇了摇头慢慢道：“是啊，谁知道会遇到什么？可是终归会‘车到山前必有路’，但愿能‘柳暗花明又一村’！”
　　明忠又有些兴奋起来，脸上堆着笑却压低着声音道：“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够风光，够荣耀的，你没看见街上那些乡亲们，特别是少年看我们的眼神都是羡慕吗？”
　　天佑：“是啊，我们是够幸运的！但我也觉得身上好沉重啊……对了，容大人去美国快一个月了吧？”
　　明忠问：“是啊，容大人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吗？”
　　天佑：“应当好了，要不我们怎么能明天出发呢？……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呢。”
　　两个人分别都转正了身体，重新拢拢被，闭上眼睛睡了。
　　
　　43 上海海 薛盐道府 白 内
　　薛府厅堂，宝丰的亲娘薛太太坐在八仙桌旁喝茶，是近五十岁的半老徐娘，保养有方，并不显老。宝丰——她的宝贝小儿子正倚在身边，满脸笑容的问：“娘，咱家每年都要用不少布匹和锦缎吧？”
　　薛太太道：“是啊，老爷，我，他的五个姨太太加上十几个孩子，孙子，几十口子人，年年得做新衣服，加上管家、跟班的、差役、厨师、车夫、丫鬟、女仆、老婆子，光厨师就有淮扬菜、粤菜、川菜、京菜四位厨师，你想想小两百口子人一年要多少锦缎布料？这些事全得你老娘我管啊，你以为老娘一天清闲吗？……哎，宝丰，你今天怎么想起问这个啦？你是吃饱了不饿的人，你的书念得怎么样啦？”
　　宝丰撒娇道：“我的亲娘，孩儿书念得滚瓜烂熟，不信你考我？”
　　太太笑眯了眼：“有你的老师考你，我才不管，我就知道我的宝贝儿子聪明着呢，差不了。”
　　太太抚着宝儿的头笑问：“你还没回我的问呢？”
　　宝丰赶紧道：“孩儿知道娘辛苦，置办这么多东西不容易，所以孩儿才惦记这事，这不，找到一个能进布匹和锦缎的路子，价廉物美，孩儿替娘采买来一点好吗？”
　　太太吃惊的看着儿子，半晌才道：“孩儿能替娘分忧了？孩儿有经商的脑子了，好啊，好啊！”说着抱着儿子的头高兴的不行。
　　不一会又松开手疑惑地：“儿子，你的路子可靠吗？你不懂，会受骗上当的。”
　　宝丰抬头道：“娘亲，孩儿是不懂啊，多少钱一匹都不知道，质量怎样更不知道。”
　　太太道：“那没关系，我让孔采买和你去，他最懂行了。”
　　宝丰高兴的道：“还是娘亲安排的好，这样孩儿就可以跟着学了。”
　　太太慈爱的拉着儿子的手道：“是啊，学好了可以给娘帮忙了，以后这个家还不是得交给你们兄弟啊！”
　　
　　44 赴荷沿村的马车里 白 内
　　杜来赶着一辆带蓬马车一路奔跑，宝丰和孔采买坐在车里。宝丰穿的依然是一身布衣，孔采买也是布衣，他约摸三十多岁年纪。
　　宝丰侧头对孔采买道：“孔兄，我们穿成这样是不想吓着人家，以为是官家强买强卖来了，价格也不要故意往下压，尽量优惠些，特别是别拿出大户人家的派头，行吗？”
　　孔采买小心的回道：“少爷，知道了，少爷的关系，在下自然明白，请放心。”
　　宝丰又叮嘱：“对了，到了人家不要叫我少爷，说是朋友，叫我宝丰即可，买卖的事都你做主了。”
　　孔采买应声道：“知道了，谢少爷。”
　　
　　45 荷花家 白 内/外
　　女孩家里，女孩母亲领着宝丰三人在看货，两个架子上分别放着布匹和锦缎，每个架子都有三层，而且布匹和锦缎花样和颜色都很漂亮，宝丰和杜来是赞不绝口，孔采买没吱声，只是在仔细的看和摸，趁女孩母亲没看见对宝丰递个满意的脸色，点点头。
　　女孩母亲说话了：“小兄弟，你带来的这位朋友如果看中了呢，就买一点，如果没看中，也没关系，也许是织的还不够好，我们再用心。”说完看着宝丰和孔采买。
　　宝丰说道：“阿姨，我看这些布料和锦缎都好看极了，但是我不懂啊，也不是我买，若我买的话就全买下了。”说完看着孔采买。
　　他们一面说着，女孩母亲引他们回到堂屋，请宝丰和孔采买坐在方桌两旁，给三位端来茶喝，然后站在前面。
　　宝丰的话孔采买早听见了，知道少爷是在暗示自己，当然这些料的质量确实好，比市面上的还要好，所以他完全可以按少爷的意思全包圆了。他露出笑容对女孩母亲道：“我仔细看了，你的布料和锦缎料质量皆属上乘，我的用量甚大，你的货我全要，可以吗？不知道你要价如何？”说着看着妇人。
　　女孩母亲一听买主全要，十分惊喜，她看着孔采买道：“你全要了？我真要给你们烧高香了！价钱好商量，你说吧。”
　　门口，女孩站在那也露出了甜美的笑容，她母亲道：“花儿，给客人添水。”
　　孔采买道：“还是你先说个价吧，我听听。”
　　女孩母亲道：“那好，我就按收货商给的价吧，成吗？”
　　孔采买道：“收货商的价我知道，那是压得挺低的，你这个料质量好，又是我的好朋友宝丰介绍的，我就在你的价上每匹多加一两银子，怎么样？”
　　女孩母亲一听更加欣喜，连道：“怎么能加那么多？”
　　孔采买道：“没关系，以后还可以常买你的货，只要你的质量能保证。”
　　女孩母亲连连致谢：“多谢！多谢！”转身对宝丰道：“小兄弟，真多谢你啦！给我带来这么一位大买主！客人还这么大方。”
　　宝丰笑着道：“阿姨，你可别客气，那天不是你精心给我治脚伤，没准到今天我还走不了路呢。”
　　妇人指着放在桌子上的大包小包一大堆东西：“治你那点伤算什么？你何必买这么多东西拿来？你们还是拿走吧！”
　　女孩提着壶来给各人续水，然后轻轻道：“请慢用。”说话的声音那么好听。
　　宝丰看着女孩忽然想起来问：“阿姨，你家姓什么啊？都没法称呼你们。”
　　女孩母亲道：“哦，我姓尹，女儿姓何，单名花，但是大家都叫她荷花。她弟弟叫何成。小兄弟，你贵姓啊？”
　　宝丰道：“我姓薛，名字刚才我的这位哥哥叫过我了，对吧？”
　　荷花母亲道：“是啊，可是我刚才没记住啊，你看这记性。”
　　“叫宝丰。”女孩轻轻说道，然后一低头，很快退出去了，给宝丰留下了一个苗条的背影。
　　孔采买也看见了，他回头看见了少爷专注的眼神。
　　
　　46 荷花家院子 白 外
　　院子里，货都放在了车上，显然钱也交割完了，像是准备走了。
　　荷花母亲对宝丰道：“宝丰兄弟，孔先生，谢谢你们三位了，以后有时间常来玩吧。”女孩站在娘身后微低着头。
　　宝丰笑着道：“尹阿姨，还是应当谢谢你啊，也谢谢荷花妹妹。”说着看了荷花一眼，荷花的头更低了。
　　正在这时，篱笆门被推开了，进来了一老一小两个人，这可让宝丰和杜来大吃一惊，没等杜来转过脸去，那小孩眼睛尖，马上就蹦着叫了出来：“咦，这不是都来看哥哥吗？你咋没给我洗澡就不见了？那颗糖被我娘扔到河里了。”说着就要跑过来。
　　此时宝丰和杜来都目瞪口呆，杜来也没说话，举起了鞭子“啪”的一声，马车就启动出了门，宝丰急忙跟上，孔采买不知道怎么回事，见他俩急匆匆的走了，只好也跟在后面急急的出了荷花家门。
　　荷花母亲和荷花看着这一切也目瞪口呆。小男孩看着他们走了，跑过来扑在娘腿上抱住：“娘，姥爷带我回来啦。”
　　荷花母亲没顾得上儿子，冰冷冷的口气看着门外道：“原来是他们？！”
　　女儿也吃惊的扶着娘的胳臂看着门外。
　　妇人突然带着哭腔大声嚷道：“原来他们是算计好的啊！他们是为了什么啊？真气死我了……”
　　“娘，娘。”女儿扶着娘，大声呼喊着。儿子看见娘哭，也哭了起来。姥爷不知道怎么回事，连忙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不要急。”
　　
　　47 上海 街道//码头 白 外
　　（字幕并画外音：）同治十一年七月初八，即公元1872年8月11日，中国第一批官派留学生赴美
　　又是四十余顶轿子逶迤在上海的街道，他们在向上海码头进发。沿途依旧有许多百姓站在两旁观望，这么长的轿子队伍从来没见过，况且其中三十顶是坐着孩子，孩子们都掀开了轿帘朝外观望。
　　一位爷爷问旁边的人：“这些孩子去哪里啊？”
　　旁边汉子回道：“听说是漂洋过海到花旗国去。”
　　爷爷继续问：“去那么远？干什么去？”
　　汉子：“说是去学技艺，回来为朝廷效劳。”
　　老爷爷砸吧着嘴说道：“好啊，多学些有用的回来，省的咱老受欺负。”
　　几个人齐声支持：“是啊。” “爷爷说的好。”
　　一位老奶奶看着轿子里的孩子，忽然颤声问：“怎没见孩子的爹爹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