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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2018/11/12
爱情,家庭,
小说
犹似故人归
- 故事梗概
- 作品正文
深冬的雨从楚姝儿离去的那日开始下起,至沈汉民回来的那个清早停歇后便收起不下了。这个男人从月残等到月圆,又从月圆等到月残,始终无法停止寻找的念想,他派人找遍了古镇到菰城的角角落落,心绪随着寻找无果而越来越不安宁。
沈汉民离开沈家大宅后在他的绸厂暂住下来,一住便是半月。徐氏时不时地让人去绸厂催沈汉民回家,沈汉民不回,她便嘤嘤喃喃地唱起了一个人的独角戏,在房中对她的陪嫁丫头自问自答:“我为什么从吴兴下嫁到古镇上来?还不是念着他对我的情?我当他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没想到他却竟是个薄情寡义的死鬼!”随后哭腔唱起她出嫁时娘家的嫁妆装了满满当当两条喜船,那些东西是古街的人们看都没看到过的。唱到她后来为沈家添了女儿,去了上海做生意沈汉民就变了心。“这哪是做生意呐?分明是借着生意的由头在上海风流快活,而且花得全是我们娘家的银子。”
太太徐氏低声唱着,想借着陪房丫头的嘴去散播。果然,那丫头转身出了门将徐氏的原话一字不差地唱起,唱得高亢嘹亮,宅院里以至墙外的廊桥人家全来到跟前当她的听众。
这主仆俩的双簧唱得默契,沈老太爷气得无以名状,他让从病榻上起身来到跟前,一根龙头拐杖敲得青砖地面上咣咣直响:“我还没死呢,你们哭什么丧?”院落里所有的仆人都闭了嘴,吓得四散开去,唯独徐氏的陪嫁丫头还噘着嘴,不情不愿地扭身上了太太房。
那天沈老太爷拖着病体拄着拐独自出了宅门,他依着那棵老槐瞻望那扇朱红色的门,久久地注视门楣上“鸣凤朝阳”的四个字,叹了声:“家门不幸!”随即,剧烈地咳起,一口浓痰伴着绛红色的鲜血从嘴里喷涌而出,溅在两把古铜色的门环上。
……
六
沈汉民再次遇见楚姝儿是在菰城南太湖的湖面上,颇有一种“众人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欣喜和苦楚。当时他正在帐船上与客商对坐品茗谈生意,忽听得湖面上有个旦角在唱越剧《追鱼》,那凄凄切切温婉的调子让他一听就辩出了声音的主人。
他起身奔来到船头,见湖面上一艘画舫由远而近地驶来。画舫上那人在唱:“……且把真身暂隐藏,变作了牡丹小姐俏模样,只见他头懒抬,眼倦开,脸庞儿与那潘安一样美,我与你水府人间各一方,却为何欠下这笔相思债?……”唱腔似乎带着诉说和追问,一下子让他唤起了那个心心念念的名字——楚姝儿。
那是又一年初春,春寒料梢,湖面上起着微风,风吹皱了一湖的春水。沈汉民辗转以游客的身份登上这艘难得一见的南太湖画舫时,楚姝儿还在唱,她的面前是一些听曲、喝茶、推牌九的闲散游客。长生的胡琴拉得越来娴熟,他无比投入地咿咿呀呀地拉起,配合楚姝儿温良婉约的唱腔、缓缓迟迟的步态及略施粉黛的妆容是无比地和谐——想来,他才是最懂她的。
“楚姑娘,有人找。”正唱着,伙计来到她近前轻声说了句。
楚姝儿止了唱,迟疑地回身,见了这男人却恍如隔世。于是就这么当着众的面,她看了他许久,直到他把她的名字唤起,直到她与前世重了逢,她才从眼眶中渗出两行清泪来。
……
在画舫的包间他与她面对面地坐着,长生如同旧时那样守在包间门外。
沈汉民说:“姝儿,我找得你好苦啊!”楚姝儿再次动了容,一哭再哭。他从长袍的斜襟兜里取出一块方帕递给她,她就伸出手去接。然而,就只是这本能地彼此伸手,就这么一送一接间居然使那两只异性的手上莫名长出两颗心来,不约而同地跳动在一起。
楚姝儿由沈汉民亲手牵着再次上了他的船,由南太湖入支流回了古镇。春雨在船舱外下起,一点一滴地落下去在湖面晕开一个个小小的涟漪。长生在甲板上独自坐着,楚姝儿和沈汉民在舱中仍是面对面地静坐、品茶、对视、忆往事,他们看着湖面上烟雨蒙蒙的天色,一股久远地情愫萦绕在心底,却怎么也诉说不出来。然而令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此番回归遇见的恰是沈老太爷的亡期。
黄昏时分雨止住了,船入了古镇河面,一股浓重的阴郁之气在烟波中层层地被风吹开后又飘荡着袭来。沈家大宅中女眷们颇有节奏感的哭声在和尚道士的低低碎碎的诵经声里时高时低地传出,顿时两岸的人家也跟着陷入了一种哀伤的情境之中。河埠头上停着大小蓬船,船桅上挂着白布儿,全是沈家前来吊唁的亲友。
沈汉民出了船舱不禁一声:“怎么啦?”又下意识地叫了声:“爹!”待船停顿后,抬脚上了岸。抬头时他只见门楣上的“鸣凤朝阳”已被一张写有“永垂千古”的宣纸横批所覆盖,门上挂着写有“难忘手泽,永忆天伦”的挽联。待他疾步走入时又见堂屋被真真切切地装成了灵堂,老爷子的音容成了一幅遗像被挂在拱桌前,七尺红木棺里停着他笔挺而僵硬的遗体。
沈汉民的二姐从头到脚裹着一身麻衣素缟,见他上前便仰起泪脸问:“汉民,你怎么才来?咱爹没了!”不及回答却见楚姝儿掂着小脚进来,顿时又大哭。这一哭,全院落的女眷们又都哭上了,和尚道士们又一番低低碎碎地念起,吓得楚姝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楚姝儿惶恐地站在堂屋门前,掂着一双小脚从跪着的众里——那片哭声里望过去,见棺木中,一件绣满“寿”字的玄色缎面寿袍罩在老爷子瘦骨嶙峋的身架上再衬托那张死气沉沉的苍白老脸上显得格外诡异。
沈汉民恍惚而悲切地唤了一声:“爹——”跪在灵前久久地凝望着老爷子的遗像以及棺木中的一具冰冷的尸身,那“畜生、孽障”的追骂声仿佛还言犹在耳,人却已作古。
沈汉民的三个姐姐均已是徐娘半老,均嫁给了镇上及周边的寻常人家过着寻常女子的生活。本是以娘家作为依托的,而老爷子一去,她们便迷茫了,真不知将来的日子该如何以沈家人自居?此时她们并排跪在灵前,是哭声里最剧烈的一支,她们在哭父亲同时又似乎在哭自己。
“你终究还是把那女人带来!”二姐擤了一把鼻涕往门前楚姝儿的方向一甩,道:“你晓得老爷子是怎么走的么?你晓得你的太太徐慧是怎么对待咱爹的么?老爷子的一世清高全被你和这细货给毁了!老爷子本身就病着,你一走,他就气得瘫倒了。你倒好,在外准备讨小,百般家事全不理!你可晓得,咱爹瘫倒后偌大的宅子竟没有一个人来好好服伺,我和大姐、小妹回来看他时,老爷子的屎尿全屙在床上,床前连端茶送水的使唤丫头也没有。问阿庆嫂,阿庆嫂却说是太太不让她们来服伺的。”说着,便是一阵哭,哭够了便又道:“要不是你在上海出了这么件事,她徐慧再傲气也不至于失了当儿媳的本分,可你偏偏为了一个女人在乐会里开了枪,耽误沈家的生意不说,还连累了爹!你真是不孝,爹是白疼你了!”
二姐的话荡在大姐三姐及众女眷的哭声以及和尚道士的诵经声里,好比是一把利刃在沈汉民的心上深深地划开了一道,又好比眼前的二姐是老爷子的附体,是借着这张厉嘴来责怪他这唯一的儿子的。
……
沈老太爷的丧事办了三天,徐氏一直称病在床,迟迟没有露面。出殡那天清早,沈家大姑子让沈蓉去上房请徐氏出来,徐氏才勉为其难地进了灵堂,单膝向遗体跪了跪,干哭了片刻,上了三柱香,又托着额头喊了几声“头疼”转身回了房。
女眷们的哭泣与和尚道士的诵经伴着沉闷的喇叭声一道响起,沈家的子孙们披麻戴孝鱼贯似走上廊桥去往沈家墓地。整栋宅子就此安静了下来,静到让楚姝儿心里发慌。她回到阴暗的耳房中,独坐在冰冷的窗前凝思了许久,回身问长生:“我们是不是不该回来?”
不及长生开口,阿庆嫂在赔着笑进来道:“该来,该来!你是老爷亲自找来的,怎能不该来?”随后阿庆跟着进来,尴尬地向楚姝儿说着抱歉的话。他说:“内人不懂事,冒犯了姨奶奶,姨奶奶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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