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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幻人生  梦想  齐东强

　　钟清亮摇摇头：“不行，我们一家不能散。无论如何，我也不能答应你。”
　　胡玉环抱住钟清亮，恸哭起来，一个劲儿地叫着：“哥，哥，求求你，求求你。”
　　钟清亮也抱着她，抚摸着她的头发，哭道：“别的啥都行，就是这个不行。你不用求我，绝对不行。”
　　胡玉环一把推开他，立起来，恶狠狠地说道：“钟清亮，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告诉你，这婚我是离定了。你要是不离，我叫你求着我去离。”
　　钟清亮问道：“你想干啥？”
　　胡玉环冷笑一声：“钟清亮，我可不是一般人。你不是不离吗？不是存心要耽误我吗？好啊，明天我就去找你父母打架，后天我就去给你戴上绿帽子，大后天我就去公安局控告你在婚前强奸我，不然我不会嫁给你，再往后……”
　　钟清亮听不下去了，啪地给胡玉环一记耳光：“够了，谁强奸你了？”
　　胡玉环捂着脸笑道：“我知道没有，可嘴长在我身上，你管得了我怎么说吗？”
　　钟清亮气得青筋暴出，冲过去按住胡玉环就是一阵痛打，胡玉环一声不吭，也不反抗，任凭他打去。钟清亮直打得胡玉环头晕脑胀、全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方止。
　　胡玉环这时问道：“钟清亮，你怎么不打了？你打够了没有？要是打够了，我该走了。”
　　钟清亮问道：“你干啥去？”。
　　胡玉环白了钟清亮一眼，又哼了一声，昂着头去了。
　　钟清亮疑道：“挨打了，咋还这么神气？”
　　将晚的时候，胡玉环回来了，唱着“东方红，太阳升……”
　　钟清亮气的直咽唾沫。
　　隔了仅仅一天，胡玉环正在抱着孩子在屋里来回悠着，钟清亮正在欣赏墙上的小孩画，听见院子里喊：“钟书记在家吗？”
　　钟清亮透过窗户的玻璃向外一望，见外面来了三个人。因工作的关系，这三个人他都认识，分别是乡里的副书记张松、县法院的王海亮法官、刘月兰法官。于是，他急忙迎出去，说道：“稀客，稀客，欢迎，欢迎。”说着，伸出手就要与张松握手。
　　张松把手一缩，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钟书记，你真威风啊！把一个妇女打败了，这就是一个村党委书记的风范吗？”
　　钟清亮一愣，还没缓过神来，王海亮又说道：“钟书记，你媳妇受不了家庭暴力，起诉了，要求离婚，这是诉状。”说着，把一张纸递给他。
　　钟清亮一惊，抖着手接过诉状，把他们让进屋里。到屋里坐定，钟清亮吩咐胡玉环给他们都倒水，胡玉环很听话地照办了。
　　钟清亮这才打开那诉状看起来，见上面的主要内容是：“被告大男子主义思想严重，蛮横霸道，在家里说一不二，我稍有不同意见，他就对我拳脚相加，每次都打得我哭爹叫娘。考虑到我背井离乡，又有了孩子，就一再忍让，希望被告有所改变。但被告视我的忍让为软弱可欺，得寸进尺，最近一次竟打得我浑身青肿，几乎昏厥。若再不离婚，恐性命难保。特此起诉，请判决准予离婚，让我早日脱离苦海。”
　　看过诉状，钟清亮气恨地说道：“胡玉环，你胡说啥？啥大男子主义？哪有的事儿？你不就是要回城吗？直说就行了呗。”
　　张松喊道：“钟书记，我是代表乡党组织来的，所以要说你两句，你这态度咋做群众工作？”
　　王海亮问道：“钟书记，你媳妇儿要离婚，你怎么说？”
　　钟清亮急道：“她的诉状上说的一点也不属实啊。”
　　胡玉环哭道：“领导们，你们都看见了，你们一进门他就让我去倒水，他自己怎么不去？这不是大男子主义的表现么？”说着，撸开衣袖，伸着青肿的胳膊让各位看，说道：“你们看看，他把我打得惨不忍睹，别处没法让你们看，你们看看这胳膊，被他打的成什么样子了？”又转向钟清亮问道：“钟清亮，你敢说这不是你打的吗？”
　　钟清亮气呼呼地望着胡玉环，说不出话来。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刘月兰说道：“我们妇女的人身和尊严是应该受保护的。钟书记，你这个样子，我们不得不为胡玉环同志主持公道。”
　　钟清亮低下头，想了一会儿，又扬起头冲着胡玉环吼道：“姑奶奶，你说咋着就咋着还不行？”
　　王海亮说道：“那好，咱们商量商量这婚怎么离吧。”
　　钟清亮说道：“商量啥？人家姑奶奶咋说咋是。”
　　胡玉环一笑：“你们看，他就会耍男子汉的威风。既然让我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孩子给我带着，东西、抚养费之类的我一概不要，只要给够我回家的路费就行了。”
　　王海亮问道：“钟书记，你看行吗？”
　　钟清亮点点头。
　　王海亮朝刘月兰一扬手：“写调解笔录和调解书。”
　　刘月兰将调解笔录和调解书写好后，指挥着胡玉环、钟清亮先后在调解笔录和送达回证上签好字，递给他们每人一份调解书。他们的婚姻就这样正式结束了。
　　胡玉环看着调解书，心里酸酸的，又看看钟清亮，忍不住痛哭起来。钟清亮则闭着眼睛，控制着情绪，但眼泪还是不听话地流了出来。
　　张松疑惑道：“钟书记也就罢了，胡玉环同志，你怎么哭上了？”
　　胡玉环擦擦眼泪，笑道：“脱离苦海，高兴的。”
　　张松等人对钟清亮又做了一些思想教育工作，然后离去。
　　胡玉环估计张松等人走远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钟清亮惊道：“胡玉环，我不是和你离婚了么？你这又是干啥？”
　　胡玉环哭道：“清亮，前天，你打我，打得好，我该打。你打得我心里舒服多了，让我的愧疚释放出一点。清亮，我是爱你的。但是，对不起，我只能这样做了。你想，我要是一辈子窝在这里，我和咱们的孩子恐怕也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庄稼人了。离了婚，我回到城里，咱们的孩子也跟着我成城里人，都吃红本。将来，咱们的孩子就是考不上大学，也能找个好对象。要是在这里，只能嫁给个农民，在庄稼院里生活一辈子。清亮，希望你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原谅我。”说完，泣不成声。
　　钟清亮扶着她哭道：“行了，别说了，你起来吧，全当为了咱们的孩子。”
　　胡玉环站起来，抱住钟清亮哭道：“办完回城手续我和咱们的孩子就走了，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咱们能暂时忘了离婚的事儿，再好好过几天恩爱的日子吗？”
　　钟清亮抱住她，哭着说不出话。
　　钟清亮和胡玉环又恩爱了些日子，胡玉环抱着钟娇走了。钟清亮依依不舍地将他们送到火车站。
　　火车就要开动了，胡玉环抱住钟清亮狠狠地亲了一口：“清亮，我爱你。”
　　钟清亮哼了一声，算是做了回应。
　　胡玉环抱着钟娇登上火车，钟清亮呆呆地望着他们的背影，泪眼模糊了。
　　过了一小会儿，胡玉环又抱着孩子从火车上走了下来。钟清亮兴奋地喊道：“你们不走了？”
　　胡玉环摇摇头：“清亮，我有件事差点忘了说。咱们离婚的罪魁祸首是何苦来，是他挑拨的。虽然……但是我恨他。清亮，有机会你一定要给咱们的家庭报仇啊。”
　　钟清亮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火车喘着粗气走了，胡玉环趴着火车车窗喊道：“清亮，有机会一定要到长春找我们啊。”
　　钟清亮痛苦地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钟清亮回到家里，一把扯下了贴在墙上的婴孩手舞足蹈图，恨恨地说道：“何苦来啊？”
　　第二十七章 调解离婚
　　钟清亮离婚了，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了周边的十里八村。钟清亮一想到自己离婚了，就觉得十分憋屈：榆树村有史以来从没听说有离婚的，自己成了第一人。而且，自己还是村支书，这给村民们带了一个什么头啊？于是他主动辞去了村书记职务。因榆树村实在无才可用，乡里只好指定吕全有任代书记。在吕全有的极力劝说之下，钟清亮终于同意留任经济合作社主任职务。但他走在街上，一见到人，就觉得别人在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一看到谁在闲聊，就觉得在对自己说咸道淡，基本上没有工作热情。平时，除非去干活，不然就一个人待在家里，终日里郁郁寡欢的。
　　齐长平见钟清亮离婚了，也来了劲头，再次明确地向屈荷提出离婚的要求。
　　屈荷气道：“你咋总也忘不了这事儿呢？”
　　齐长平说道：“钟主任都离婚了，咱们还对付啥呀？这样过有意思吗？”
　　屈荷怒道：“我就不明白了，他离婚跟咱们啥关系？”
　　齐长平说道：“咋没关系？现在我知道该咋做了。荷花，你说，是你起诉去，还是我起诉去？要是我起诉去，我就说俩孩子不是我的。”
　　屈荷一笑：“齐长平，你别吓唬我，我知道你不会那样做的。因为你在骨子里是深爱着我的，怎么可能让我受到这么大的伤害？另外，你是个心眼特好的人，宁可自己背黑锅，也不可能糟践我的！”
　　齐长平气得浑身发抖：“你……你……”
　　屈荷看着齐长平发抖的样子笑道：“怎么样？让我说中了吧。”
　　齐长平好容易平静下来：“好，算你狠。不过，我不能生离，还不能死别？”
　　屈荷大惊：“你……你要干啥？”
　　齐长平卯足了劲，照着门框就撞去。
　　屈荷一把拉住他，恨恨地说道：“老娘我离，离还不行吗？”
　　齐长平哭道：“荷花，我……你说，你不爱我为啥还要嫁给我？”
　　屈荷问道：“怎么？娶我你后悔了？”
　　齐长平摇摇头：“没有。虽然不能天长地久，但我毕竟曾经拥有。行了，别的别说了，你起诉吧，这样你还能捞些面子。”
　　屈荷支支吾吾地说道：“可是……可是我不会写诉状啊。”
　　齐长平说道：“这好办啊，我给你写啊。”
　　屈荷一愣：“啥？你写诉状，让我拿着你写的诉状去告你？”
　　齐长平也不说话，找出纸笔来就写。写完后，递给屈荷：“你自个看吧。”
　　屈荷气道：“老师，我认不全，你给我念吧。”
　　齐长平瞥了她一眼，念道：“兹有我夫齐长平，其人不高，又颇无能，但心气怪异，终日以我为嫌，动辄指桑骂槐，甚至将我母子赶出门外，全无夫妻父子之情。其人之行令我心寒。故此起诉，要求离婚，请早予准离。”念完，问道：“荷花，你看着内容还行吗？”
　　屈荷点点头，说道：“离婚是咱俩的事，别人谁也不许去掺和。”
　　齐长平点点头。
　　又过了些日子，齐长平与屈荷在县法院领取了民事调解书。拿着这调解书，齐长平看看屈荷，忍不住抱住自己的头痛哭起来。
　　屈荷瞥他一眼：“你想离婚，目的达到了，还哭啥？”
　　齐长平回到家里，擦干眼泪，勉强地笑了笑，往炕上一倒，眼望着房梁，大喊一声：“我自由了，有尊严了，我要有全新的生活。对，全新的生活！”想到这里，他起身去翻柜，要找一身衣服换上。翻来翻去，合适的衣服没有找到，却翻出一张纸。
　　“这是啥？”齐长平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封情书，其内容能够看懂，但越想越和实际情况对不上。齐长平拿着这封情书来到屈玉番家，见屈荷和两个孩子正在炕上玩，好象没事儿人一般，不觉来了气，把那情书往炕上一摔：“荷花，你的东西落下啦。”说罢，转身就走。
　　齐东强和齐丽不约而同地叫道：“大。”
　　齐长平一愣，走回来，两个孩子一边抱住一个，又分别亲了一下，哭道：“孩子们，你们以后听妈妈的话，我走了。”
　　屈荷拿过那纸一看，尴尬地笑了笑：“长平，这不是写给我的。”
　　齐长平说道：“无所谓，反正与我也没有任何关系了。”说罢，急匆匆地去了。
　　齐猛、孙明辉得知齐长平的离婚结果大怒，先是把齐长平臭骂一顿：“你这败家玩意，咋这么废物？俩孩子一个也没捞着。你还有脸来见我们，老齐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齐长平低着头听着，一声不吭。
　　孙明辉又找到屈玉番家里，伸手就去抱齐东强。屈荷一下打开她的手：“你要干啥？”
　　孙明辉说道：“我来抱我孙子回家。我们老齐家的孙子，凭啥你养活着？”
　　屈荷冷笑一声：“啥老齐家的孙子？那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凭啥给你们？”
　　孙明辉怒道：“那是我们老齐家的种，你掉下的肉能咋着？”
　　屈荷冷笑道：“我养汉赚的，凭啥给你们？”
　　孙明辉大怒：“好啊，你个不知廉耻的家伙，为了留住我孙子，啥话都敢瞎冒。今天我说啥也得让我孙子回家。”说着，伸手就去抱齐东强，屈荷急忙把齐东强搂在怀里。孙明辉又拉又拽，只三两下，齐东强就哭了。
　　何巧急忙说道：“你们别抢了，抢坏了孩子。”
　　孙明辉只得住手，恨恨地说道：“屈荷，你等着。”扭头一看，齐丽在一旁坐着，无人看护，就一把将齐丽抱过来，向外就走，说道：“孙子回不去，孙女回去也行。”
　　屈荷、何巧等人慌了，追着去抢齐丽，孙明辉说什么也不松手，她们又怕抢坏了孩子，只得作罢。
　　屈荷见女儿被抢走，放声大哭。
　　何巧说道：“荷花，你别哭，咱们有法儿治他们。孩子都归咱们，那是县法院的文书定的，他们抢孩子，那是犯法。咱们到县法院告他们去。”
　　屈荷止住哭，点点头。可是，没过一会儿，齐猛抱着齐丽来了，他把齐丽往炕上一放，说道：“一个丫头骗子谁稀罕。”
　　屈荷气道：“你说啥呢？没有丫头骗子，能有你们？”
　　何巧笑道：“送回来就好。他叔，俩孩子都归荷花，那是县法院的文书定的，你们抢孩子，那是犯法。要是再有这事儿，我们就去告你们。”
　　齐猛怒道：“你……你们把俩孩子都霸占了，太……太不人道了。”
　　何巧说道：“他婶子不是把齐丽抱回去了吗？”
　　齐猛怒道：“我……我要的是孙子。”
　　屈荷笑道：“要孙子啊，上别处要去，这儿没有。”
　　齐猛骂道：“屈荷，你个混蛋，你给我等着。”说罢，气呼呼地走了。
　　离婚以后，齐长平决定振作起来，坚强起来，活成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于是，他更加勤奋了，整日里早作晚息。屈荷思前想后，总是觉得有些难以名状的苦闷，于是多了一个爱好——抽烟，但抽的不是很频，只有到心烦、发愁的时候才抽上一根。在东北，女人抽烟并不奇怪，十几岁的女孩子抽烟的也有许多，所以对于屈荷抽烟之事无人干涉。
　　1979年1月的一天，临近中午的时候，吕全有拿着一份文件风风火火地跑到何巧家，兴冲冲地喊道：“好消息，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何巧愣了：“吕全有，啥事儿让你这么欢喜啊？”
　　吕全有坐到炕沿上，喘会儿气，说道：“乡里来文了，给地主富农摘帽子呢。这下你们彻底翻身了。”
　　“真的？”屈玉番、何巧、屈荷等人都欢呼起来。
　　吕全有说道：“你们先别激动，我给你们念一段。中共中央作出重大决定，凡是多年来遵守政府法令、老实劳动、不做坏事的地主、富农分子以及反、坏分子，经过群众评审、县革委会批准，一律摘掉帽子，给予农村人民公社社员同样的待遇。地主富农家庭出身的农村人民公社社员，享有其他社员一样的待遇。今后，他们在入学、招工、参军、入团、入党和分配工作等方面，不得歧视。”
　　吕全有笑道：“亲家公，亲家母，怎么样？是个好消息吧。”
　　何巧哽咽道：“是，是。”
　　屈玉番哭道：“终于熬到头了！”
　　屈荷哭道：“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