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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幻人生  梦想  齐东强

　　第二十五章 分家风波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1978年4月。这个月里，冯水珍产下一女，齐永平给她取名齐秀。齐猛夫妇见二儿子也有了孩子，只好操持着给齐永平也盖上了新房。过了几个月，齐永平夫妇也搬进了新居。他们搬进新居没几天，齐猛就把儿子儿媳们叫到自己家里来，召开了家庭会议。为避免麻烦，齐猛让把孩子们都送到何巧那儿照看。
　　齐猛说道：“咱们今天开个会，说说还饥荒的事儿。你们也都知道，咱家穷，没多少钱，你们哥俩结婚、盖房，我和你妈拉了不少饥荒。我们都岁数大了，也没多少能水，你们都结婚了，应该有点孝心，帮我们还还饥荒。这饥荒……”
　　屈荷听到这里，忽地立起来：“说啥呢？让谁还饥荒啊？我结婚的时候没给我啥彩礼，也没说有饥荒，今天咋冒出饥荒来了？再者说了，让我们还，拿啥还啊？你大儿子在这摆着呢，武大郎似的，有啥本事还饥荒啊？要还也行，把你孙子孙女卖了得了。”
　　齐长平瞥了屈荷一眼：“荷花，你说啥呢？”
　　冯水珍一笑：“我结婚时给的彩礼恐怕更少吧，也没跟我说有饥荒啊。”
　　齐猛阴沉着脸不说话。
　　孙明辉正色说道：“你们可不能这样说，父债子还，天经地义，我们老胳膊老腿还不了饥荒，你们小人儿不还谁还啊？”
　　屈荷正待发怒，冯水珍问道：“咱家多少饥荒啊？”
　　孙明辉冲着齐猛说道：“你说。”
　　齐猛沉吟一会儿，说道：“一百八十块。”
　　屈荷惊道：“这么多？”
　　冯水珍问道：“爸，你打算让我们咋还呢？”
　　齐猛说道：“你们两家一家还九十。”
　　冯水珍说道：“行，一家一半，我没意见。”
　　齐永平嘟囔道：“爸妈他们就不还一点儿？”
　　屈荷冲冯水珍急道：“冯水珍，你说啥呢？就你是好媳妇儿，能装好人是吧。跟你说，给你盖的啥房子？给我盖的啥房子？软硬不一样，还要一家还一半饥荒？你想的美。”又冲孙明辉说道：“他奶，你和他爷也没七老八十啊，合着这饥荒都给我们了，没你们啥事儿了，你们想的美！”
　　齐猛问道：“荷花，照你说，这饥荒咋还？”
　　“我……”荷花一时语塞，想了想说道：“房子软硬不一样，让我们还啥饥荒？”
　　冯水珍急道：“嫂子，你咋说话呢？你想少还饥荒，不是不行。可说这房子，谁的房子软，谁的房子硬啊？你那是八根檩的，我那是六根檩的。”
　　齐永平也说道：“大嫂，你话那样说可不对。当初给我们盖六根檩的我就不愿意着，你不是不知道。”
　　屈荷急道：“啥不对啊？我那八根檩多细啊，你那六根檩多粗啊，一个抵上我那一个半了。他奶他爷都在这呢，你们说说，谁的房子软，谁的房子硬。”
　　这话问得齐猛、孙明辉不好回答，他们一时都犯了犹豫。屈荷见他们都犹豫，马上就认定自己吃了亏，喊道：“你们为啥给他们盖的房子硬、给我家盖的房子软啊？为啥？为啥？”说着就往孙明辉身上撞。
　　孙明辉急忙说道：“没有啊，他家房子硬啥？”
　　此话刚落，冯水珍又急了：“好啊，你们这偏心眼儿的，给我家房子盖软了。”说着也往孙明辉身上撞。
　　就这样两个儿媳妇把孙明辉夹在中间，质问声声。孙明辉左右为难，头都快大了。齐猛父子三人见状，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均无计可施。三个女人很快把屋子里弄得嘈杂声一片。
　　忽然，齐猛大喊一声：“行啦，都别吵吵了。”屋里顿时静下来。
　　齐猛接着说道：“你们的房子谁软谁硬，我们当父母的咋说？说了你们信吗？房子软硬这事儿和分家这事儿，咱们找村里给解决解决。我去叫钟书记，你们都给我在家好好待着，谁也别给我耍闹。”
　　过了许久，齐猛和钟清亮才一同回来了，只见齐家婆媳还在吵闹。
　　钟清亮说道：“你们消停会儿吧。我叔把你们家这事儿说了。屈荷同志，冯水珍同志，你们都说说，是不是觉着别人家的房子比自个家的房子好？”
　　屈荷、冯水珍都说道：“是啊。”
　　钟清亮又问道：“你们敢肯定吗？”
　　屈荷说道：“咋不能肯定？肯定得很啊。”
　　冯水珍点点头：“那还有假？”
　　钟清亮问道：“你们说的包括不包括房子里的东西？”
　　屈荷说道：“房子里的东西都是个人的，没啥啊。”
　　冯水珍也说道：“房子里的仨瓜俩枣还说啥啊？”
　　钟清亮笑道：“要是这样的话，那就好办了。你们两家换换房子，你家搬到他家，他家搬到你家，谁也别给谁找价。这样的话，你们两家都占便宜了。”
　　齐猛笑道：“这个主意好，就照钟书记说的办。”
　　其他人面面相觑，无话可说。稍停片刻，屈荷给齐长平使了个眼色，齐长平急忙说道：“这个主意我看行。”
　　齐永平急忙跟着说道：“我也同意。”
　　孙明辉问道：“还饥荒的事儿咋说？”
　　屈荷瞪了她一眼：“就知道还饥荒，等房子换完了，再说这事儿。
　　当晚，屈荷来到齐永平家，恰巧齐永平不在家，她对冯水珍说道：“水珍啊，不是嫂子耍混。你不知道咱那婆婆多坏。她啊，逼得她婆婆直上吊。要是啥事儿都随了她的意，将来非骑到咱们脖颈上拉屎不可。”
　　冯水珍疑道：“她这么厉害？”
　　屈荷一笑：“不光她，咱那公公更不是个东西，啥屎都拉——里面不少事儿都是他的主谋。”
　　冯水珍疑道：“你是当村的姑娘咋嫁给这种人家？”
　　屈荷叹道：“有啥法儿呢？我不是成分高吗？”
　　冯水珍点点头。
　　过了两日，在钟清亮的主持之下，齐长平与齐永平兄弟二人真就互换了房子，搬了家。
　　这天一早，钟清亮又被请到了齐猛家。齐猛一家老小都在等着他呢。当然，齐东强和齐丽、齐秀没在，他们又被送到了何巧那儿。
　　钟清亮咳了一声，问道：“今天找我来，是不是让我帮着分饥荒啊？”
　　齐猛说道：“是啊。”
　　钟清亮说道：“现在房子的事儿没了，问题就简单了。先看当父母的愿意还多少，剩下的俩儿子一人还一半不就得了？多公平啊。”
　　屈荷说道：“钟书记，这个分法儿我觉着还得商量商量。你看啊，这老二长的跟松似的，这老大长的跟葱似的，挣钱的本事能一样吗？本事不一样，还一样的钱，这公平吗？”
　　钟清亮问道：“那你说，这饥荒咋还公平？”
　　屈荷说道：“要分公平了，也容易。拿个绳来量量，按个头的大小程度来还饥荒。”
　　众人听屈荷之言都不禁一愣。钟清亮先也是一愣，旋即又笑了：“你是说，按身高的比例还饥荒？”此种解释，除了齐长平、屈荷之外，其他人都哈哈大笑。
　　屈荷问道：“咋着，不对啊？”
　　齐永平说道：“这样分我觉着不公平，挣钱的本事不一样，可吃饭的量也不一样啊。”
　　齐长平急忙捂着脸跑了出去。
　　钟清亮问道：“他不会有啥事儿吧？”
　　屈荷说道：“他能有啥事儿？”
　　冯水珍笑道：“嫂子，我大哥跑了，这身高咋量啊？”
　　齐猛说道：“听水珍这话是同意按身高分饥荒了。这样吧，也别量了，长平还八十，永平还一百。和哥俩一人一半比较着，上下差十块钱。你们看行吗？”
　　屈荷与冯水珍同时说道：“不行。”
　　冯水珍说道：“我嫂子说的对，你们老的拉的饥荒，凭啥你们一分不还？这不明摆着欺负我们呢吗？”
　　屈荷说道：“就是。”
　　钟清亮笑道：“叔啊，他们说的对，你们也得还些，尽些父母的责任。”
　　孙明辉问道：“我们还，拿啥还？还多少？”
　　屈荷说道：“饥荒是你们拉的，你们得还大头。”
　　冯水珍说道：“我嫂子说的对。”
　　钟清亮笑道：“应该是这样，要是让孩子们还大头，好象有点老少颠倒的嫌疑。”
　　齐猛想了想，说道：“其实，我们老两口子也想尽到父母的责任。这样吧，我们还大头，还一百，水珍家还五十，荷花家还三十。”
　　冯水珍说道：“行啊，其实多点少点能差哪去了？”
　　齐永平瞪了冯水珍一眼：“这……”
　　屈荷说道：“那不行，我家还俩孩子呢，他们张着嘴等吃的呢，还这么多，拿啥养孩子？这样吧，我家还二十。”
　　冯水珍急道：“嫂子，你还不知足啊？我也有孩子，比你家的还小呢，这能算吗？”
　　钟清亮笑道：“屈荷同志，凡事适可而止，这样也就差不多了，再计较下去，显着就不好了。”
　　屈荷想了想，说道：“钟书记说了，那我就多还几块，我还二十五……”
　　齐猛打断打她的话：“行了，你就还二十九，剩下那一块我们还。——一百个头都磕了，还在乎再做一个揖？”
　　钟清亮问道：“这样分行吧，谁有意见就举手。”见没人举手，就又说道：“行了，就这么着吧。”说完，钟清亮让齐猛找来纸笔，他自己执笔，写了一式三份分家单，又让他们分别按上手印。自己作为中人，也在分家单上签了字。见事情处理完了，钟清亮起身离去。齐猛急忙跟着送出去，一直送到大门外。钟清亮越想越觉得此事太逗，忍不住呵呵笑了两声。齐猛见状，说道：“钟书记，我也知道我家这事儿丢人，可也没办法啊，事得解决，日子还得过。你可别见笑啊，碰上这样的了，有啥法儿啊？”
　　钟清亮说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笑话你们干啥？”
　　屈荷估计钟清亮走远了，横了孙明辉和冯水珍一眼，昂着头就往外走。
　　冯水珍气道：“妈，你看她……”
　　孙明辉低着头，不说话。过了一会儿，顺手拿起身边的一个杯子，隔着门往过堂屋就摔去。这杯子落在过堂屋的地面上，啪地一声，碎成许多片。此时，屈荷走的还不是太远，听到啪地一声响，猜想到了什么，也不回头，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把头扬的更高，踱着步子去了。
　　屈荷回到家里，见齐长平正闷着头坐在炕沿上生气，就上前一笑，说道：“长平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啊，饥荒分给了咱们二十九，分给了老二家五十。”
　　齐长平问道：“是不是按身高分的？”
　　屈荷还没有回答，齐长平接着气愤地说道：“你知道你在干啥吗？你是用我的尊严来争那二十块钱。我的尊严就那么廉价？当时，我……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连死了的心都有。”
　　屈荷笑道：“别生气嘛，我也是为这个家嘛。你不是说过么？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咱们穷，还得养活孩子呢。”
　　齐长平说道：“人穷志短，指的是许多事因为没钱就不去追求了，不是说可以没有骨气了，可以没有尊严了。看你这事儿闹的，以后人们咋看咱们？你这是得了贝壳，失了珍珠。”
　　屈荷一拍炕沿：“齐长平，你还硬气了，要起义咋的？你以为你是谁啊，你是圣人吗？少给我讲大道理。我就说按身高分饥荒，哪不对了？想咋着？不按身高分饥荒，你齐长平不是还这么高吗？能长高了啊？能变成男子汉啊？要是一宿里你能长成老二那么高，这饥荒咱们全还了也行，你办得到吗？你要尊严，尊严值多少钱？能当饭吃？你要多还饥荒是吧，行啊，有本事你多捞钱去，爱帮你妈咋还咋还。可是，要动了家里的钱，我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齐长平哽咽道：“对……对不起，都是我拖累你了，委屈你了。”
　　屈荷白了他一眼：“以后，少说这话，多挣些钱要紧。”
　　正说话间，何巧来到，一进门就说道：“你二姨、二姨夫来了，你们都上我家去，有事儿商量。”
　　“有啥事啊？”屈荷没好气地问。
　　何巧说道：“我也说不清楚，让你二姨给你讲吧。”
　　跟着母亲回到娘家，屈荷见何妙夫妇与父亲、大哥大嫂正坐在炕上闲聊着，齐秀已被抱走了，屈丽梅、屈丽兰、齐东强、齐丽四个孩子正在屋地上嬉戏，屋里闹吵吵的，不禁皱了下眉头问道“二姨，二姨夫，你们啥时候到的？”
　　何妙笑道：“刚来一会儿。哎呀，你咋这么会生？你看这俩孩子，都长得这么俊，流光水滑的，真招人稀罕。——我和你姨夫来，有事儿让大伙参谋参谋。”
　　屈荷问道：“啥事儿啊？”
　　何妙说道：“怀之看上了个叫思会的闺女，俩人挺要好。思会因为爹妈不同意他们的事儿得了精神病，到现在都二年多了。怀之经常去照看她，一天一天地思会的病快好了。怀之提出结婚，思会的爹妈这下同意了。可是，我们就怀之这一个儿子，顾虑挺多。思会这病还没彻底好呢，是不是能彻底好，还说不定。要是结婚了，万一这病好不了咋整？就是好了，以后一生气，再犯了咋整？要是不结婚，思会病好了，她爹妈又不同意了咋整？我们两口子真不知道该咋整。怀之他爸就哥一个，我们没处商量去，就找你们来了，你们帮着拿拿主意，看看到底该咋整。”
　　屈荷问道：“妈，咋没给二哥、二嫂叫来？”
　　何巧说道：“你二嫂快生了，就不叫他们了。”
　　众人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何巧说道：“他二姨，我们只是帮着参谋，大主意还得你们自己拿。不管你们拿啥主意，将来好了坏了的，都和我们没关系。要不然，我们可不敢说啥。”
　　何妙笑道：“姐，你是够尖的，我们不怪你们，怪你们干啥？”
　　黄香说道：“依我看，这事儿关键得看怀之和思会感情到底有多深了，要是特别深，那就不用等了，结婚就是了。要是感情深一点儿，那就等思会病彻底好了再说。要是感情一般，这婚啊，根本就不用结了。”
　　屈直说道：“丽梅妈说的对，关键看他们感情啥样。”
　　何妙说道：“思会为了怀之得了精神病，怀之为了她要死要活的，他俩的感情倒是挺深的。”
　　屈荷笑道：“二姨，咱们都是普通人，过这小日子，可不能学圣贤、光看感情。谁结婚以后还天天你稀罕我、我稀罕你的？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这是要紧的。依我看，感情倒在其次，结婚以后日子能不能过起来是最重要的。”
　　黄香一笑：“荷花啊，那你说说看，他们结婚以后日子能不能过起来。”
　　屈荷瞥了一眼黄香：“大嫂，你这不是难为我吗？我咋知道他们能不能过起来？”
　　黄香又笑了：“这年头，咱这农村本事大点儿的，小点儿的，挣的钱都差不多，穷富也都差不多，确实没法说日子能不能过起来。既然没法说，荷花，你这主意让二姨咋拿捏啊？”
　　何巧笑道：“你们俩别斗嘴了，我觉得，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可是，依我看，你们都没说到点子上。你们想啊，他们的婚早晚是要结的，思会因为嫁不了怀之得了精神病，那怀之就不能因为娶不了思会得精神病啊？要是总拖着，思会犯了心疑，病再重了，咋办？依我看，这婚快结了算了。”
　　屈荷问道：“妈，你说的轻巧，结婚了以后思会犯病了咋整？”
　　屈玉番也问道：“咋整？”
　　何巧低着头，不说话。
　　何妙看看左右，问道：“长平还没说话呢。”
　　齐长平本不想说什么，见点到了自己，看了看屈荷，见屈荷没反应，只得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
　　屈荷急道：“我我地干啥呢？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齐长平只得说道：“妈说的对。我听说心病还得心药医。思会因为嫁不了怀之得的病，这要是结婚了，病根就彻底没了，还犯啥病啊？犯病应该是不会了。可是，荷花说的也对，日子能不能过起来也挺重要。大嫂说的也对，感情也挺重要。”
　　齐长平一席话逗得每个人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