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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2025/2/21
14章 家庭,军事,历史 小说
《史家绝唱》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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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13
14
全部
- 故事梗概
- 作品卖点
- 作品正文
“不过史师长请放心,我无论如何都会照顾阿莲的。史师长自己有什么打算啊?”熊祥熹见史成杰沉默着,接着说。
“今天能让你们来见我,我估计我的归宿快到终点了。我现在在等待着他们的宣判。你们也许不会相信,我此刻非常平静,我似乎在渴望着他们宣判。”
“史师长不要太悲观,也许还会有变化。”熊祥熹说着,眼睛发红了,喉咙哽咽。他真不愿意听到这样的消息。一想到史成杰可能被处决,他不能不伤感、悲痛。
阿莲再一次哭了起来,这个世界上她唯一亲近的人可能永远地离开她,这是她无法想象也无法面对的。史成杰真的要离开的话,那自己的生命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她此刻唯一的想法就是与史成杰一起走,永远地跟着他。“我不让你走,如果你要走的话,一定要带上我。”阿莲哭着对史成杰说。
“阿莲,你不要伤心。到了这时我不得不对你说,这就是我的选择。那天他们来,问我是不是有想要见的人,我突然轻松下来了。我似乎明白了,我为什么不逃,为什么没答应舅舅与他一起去台湾,因为我在等待这一天,这就是我的宿命,就是我的归宿。阿莲,你要答应我,活下去。我们在一起近十年时间,是我一生中最宝贵的时光,你丰富了我的生命,让我体验到了爱以及由爱带来的幸福,我死而无憾矣。我唯一遗憾的是你从此会变得孤独。但你和我不一样,你还年轻,你的生活没有结束,你还有未来,你应该去体验新的生活。知道吗?你就是上帝派来的爱的使者,你应该去完成上帝交给你的任务,去宣扬爱,劝人们不要仇恨,不要残杀。与我在一起的这十年只是你生命的一部分,但不是全部,我只希望你能够珍惜我们一起走过的这段路。你活下去,就会有人知道我曾经存在过,这比你随我而去更有意义。我的好阿莲,知道我的意思吗?”史成杰平和地对阿莲说,阿莲依然在哭着,她听不进史成杰说的任何话。
“史师长,也不要太悲观。你还记得那个孙明敬吗?我告诉过你,他也是共产党员,我们曾为他受过牵连。他在重庆是受周恩来直接领导的,他现在已经是共产党里面的一个大干部,听说他可能要来江右,我想有机会去找找他,向他求求情,对你宽大处理。他曾和你打过交道,我想他会记得你在江阳抗击日本人的英雄壮举,你对中华民族是有过贡献的。他当年为此事还采访过你呢。我想他应该考虑一个人的是非功过,做一个公正的评判。”熊祥熹在一旁宽慰两人说。
“熊校长不要太费心了。共产党是有一整套严密的纪律,某个个人很难改变一切,除非这个人是周恩来或毛泽东本人。再说,我即使活下来,在未来的社会也没有立足之地。由他去吧。”
“只要能活下来,我想就会有办法。史师长千万不能放弃啊。”
“熊校长不要说我的事了,你听我说,我还有事要托付熊校长。我的两个女儿已经随我舅舅去了台湾,熊校长如果去了美国或香港,我还想托熊校长有机会去看看她们,告诉她们,她们的父亲对不起她们,无法像别的父亲一样去关心她们,陪伴她们成长。让她们好好读书,自立自强。她们的父亲非常爱她们。”史成杰不想和熊祥熹讨论自己的命运,他只想将自己要交待的事说完。
熊祥熹点点头说:“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照办的。”他此刻心情非常沉重,他看出来了,史成杰已经放弃了生的欲望,他在交待自己的后事。一个比自己年轻的人,在向自己交待后事,不能不让他感到沉重。这是一个时代的悲剧,混乱了近百年的中国有多少人是这样走向了自己生命的终点,但愿从此以后天下太平。熊祥熹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感觉得出,史成杰非常沉着,非常冷静,他说任何安慰和希望的话都是多余的,因此熊祥熹沉默着听史成杰说,他不想再说话了。
“熊校长,找你来我真的有些不安哪,因为你可能会因此而受到连累。可我又没有什么别的人可以托付,在这座江阳城里,我只能拜托你了。”
“史师长,你说这话就见外了。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会努力去完成史师长的心愿。史师长是我一生中认识的最好的朋友,能为史师长做些事,我倍感欣慰。”
“那我就不说谢谢了。”史成杰露出真诚而又开心的微笑,这微笑已经很久没在史成杰的脸上出现过。
“时间到,你们必须离开了。”在外面看守的军人高声喊道。
这喊声像晴天霹雳在三人中间轰鸣,三人同时呆住了。他们此时才真正体会到,这可能就是他们最后一次真正的会面,他们可能再也不会有交谈的机会了,再也不会有目光的对视,这就是生离死别啊。他们多么希望从此世界和时间都凝固起来,让他们只拥有现在。可很快外面传来的又一声催促熊祥熹和阿莲离开的声音,将他们唯一的希望敲得粉碎。阿莲再也控制不住了,冲向前去隔着铁栅栏紧紧地抱住史成杰,泪水奔涌而出。史成杰也紧紧地拥抱了阿莲一下,这肯定是自己最后一次拥抱心爱的女人,他此时的内心也是沉痛无比。但他努力克制着,拍了拍阿莲说:“跟熊校长走吧,答应我好好地活下去。”然后,他将阿莲推开,让她离开牢房。阿莲怎么舍得离开呢?她只是流着泪,只是哭泣着,她觉得世界从此就不存在了。然而,那看守的解放军战士是忠于职守的,他们强制性让熊祥熹和阿莲离开了。阿莲和史成杰最后相望的眼神是绝望的、深情的、刻骨铭心而又撕心裂肺的,那一刻是比死更让人无法忍受的。
二
见过阿莲后,史成杰的心情更加放松了,虽然他对阿莲的未来还无法预测,但他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太多的牵挂了。现在他更加清醒地听到了一个沉重而又熟悉的脚步声音正在走向自己,那就是死神。他第一次感觉到这声音的存在是那次回家乡的时候,只是那时他并不清楚那是死神的脚步声,又是走向谁的。
他和舅舅吴浩淼离开重庆,经过近一个月的时间便到了江右的边界。由于湖南战事未停,因此他们只能选择偏僻的路途行走。当然这一次每处都有人接送,因此,时间虽然比较长,但并不十分辛苦。到了江右省边界时,江右省的政府要员都在迎候着。这些人虽然得到了朱式煌的消息,说吴主席没带什么人来,大家的官位基本无忧,但他们依然不敢相信。官场上的规则历来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也许吴主席对朱主席说的是一回事,实际上又是另外一回事。因此他们都不敢怠慢,早早地在省界迎候着新来的省主席。当他们看到新的省主席果然是只带极少的几个人,而且谦逊随和时,才稍稍松了口气,也许朱主席说得没错,吴主席会“朱规吴随”,是个好共事的主席。
到达江右省政府的临时驻地南州一个月后,史成杰便在吴浩淼的安排下,回家乡双阳县省亲。吴浩淼确实对家里人不放心哪。由于史成杰回双阳的路途大部分是在日本人的控制之下,吴浩淼十分小心地命人进行周密的安排,令国民党的各地方人士通力协作,确保史成杰一路上平安到达。史成杰化作商人模样,从南州坐船顺右江而下,前往双阳。虽然包括省城洪城在内的江右省北方大部地区都被日本人占领,但管辖这些地方的人大部分还是和原国民政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新的省政府主席的外甥奉命回家探亲,哪有不全力通关的。因此在明里暗里的配合下,史成杰一路上并没遇到什么大的麻烦,经过十多天的时间就进入了鄱阳湖。这时已是初春的季节,鄱阳湖的水位开始上涨了,船航行在鄱阳湖之上,便是一望无际了。一进入鄱阳湖,史成杰便有些心潮澎湃。这个充满神奇色彩的湖,总让自己感到敬畏而又亲切。但在这年的初春,他明显可以感觉到湖面的冷静。这里的初春,应该是显露生机的时候,往年的此时湖面过往的船只彼此穿梭,让人感觉不到空寂。然而现在,苍茫的湖面是如此的萧条而又空旷,几乎见不到行驶的船只,船行走在湖面之上,有种“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沧桑感觉。这不是我曾经的鄱阳湖。史成杰暗自伤神。阵阵寒风吹来,悲凉的情绪不断地涌上心头。
在鄱阳湖上行驶了两天,史成杰便来到了家乡史镇。一踏上家乡的土地,史成杰心情特别的复杂。上次自己离开家乡,心中非常茫然。那时的自己是怀着一去不复返的心情,军人在国难之时,就要怀着这种视死如归的精神,去面对可能出现的一切,因此那时的自己都不能保证自己还能不能回来。可今天,自己又回来了,又能见到自己时常牵挂的亲人们。史成杰的船出现在史镇人视野的时候,人们都不以为这船会驶到史镇来,史镇已经很久没停靠过这样的船只。自日本人占领双阳以及整个鄱阳湖区后,湖面上就很少出现商船和渔船的影子,现在的湖面已成为日本人快艇的天下。日本人刚来的时候,湖面经常会出现日本人的快艇,史镇人从来没见如此之快的船,那船风驰电掣,刚听到它“呜呜”的声音,不一会就出现在眼前,随即便是一阵机枪的扫射,没有人能躲过去,这时候你还没有反应过来便中弹去见阎王了。现在虽然快艇来得少了,但人们还是不敢出船,那些以打鱼为生的渔民们在万般无奈之下,晚上会偷着到湖上打些鱼来糊口,他们想,在家饿死和在湖上被日本人打死没什么区别。但更多的人还是不想冒这个险。这对于习惯了乘船出门的湖边两岸的人来说,是多么的不方便。大家都盼着早点将该死的日本鬼子赶走。然而所有从外面传来的消息都告诉他们,日本人无法赶走,反而是中国军队被日本人赶到遥远的西部去了,日本人太强大了,中国军队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还有一个更让他们绝望的消息,那就是他们心中的骄傲,史镇有史以来最勇敢而又显赫的将军史成杰也在和日本人交战中中弹身亡了,为此史镇人沉痛了许久。虽然对于这个传言,史镇人开始并不相信,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没有史家大少爷一点消息,大家都在心中默认了这个传言。只有一个人坚决否定这个消息,那就是吴太太。她不允许任何人传播这个谣言,如果有哪个家仆在家里议论这个谣言时,那她肯定会将这个佣人痛打一顿,甚至会将他赶出史家。因此,史镇人都不敢传说这个传言,然而那沉重的阴影久久地压迫在史镇人的心上,让史镇人无法喘息。
但今天,这船只分明在向史镇驶来,人们在猜测这船为何而来呢?当船靠岸后,人们才确认出走下船的就是史家大少爷。所有的人都感到震惊,所有的人都在怀疑自己的眼睛,都在呆呆地望着已显得消瘦而又疲惫的史成杰。
“我的天哪!真是我们的大少爷回来了。菩萨保佑!大少爷,是你吗?真的是你啊?”随着一个老妇人的惊呼声,整个岸边都像开锅了,人们沸腾起来了,并迅速地将这个热浪推向整个史镇。
史家大院在确认了这个消息之后,马上有人准备爆竹,管家史忠实带着史成仁拿着爆竹到路上迎接史成杰。史家大院的门前挤满了前来观看的人群。
“真是老天保佑啊!史家这棵大树还在,我们史镇就有盼头了。”
“是啊,祖上积德!吴太太真是英明,她就知道自己的儿子还活着。”
“可不是吗?不知哪个烂舌头的,乱传乱说,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害得我们难过一场。”人们议论着,不少女人激动得流下了眼泪。
爆竹响过之后,史成仁跑上前去抱住了自己的哥哥:“大哥,你终于回来了,你可把我们想死了。”
史成杰也抱着弟弟激动地说:“哥哥也想你呀。”
史成仁禁不住哭了起来,史成杰也流下眼泪。周围的人都跟着哭了起来,史镇人都在将自己压抑了很久的悲愤情绪宣泄出来。
“今天能让你们来见我,我估计我的归宿快到终点了。我现在在等待着他们的宣判。你们也许不会相信,我此刻非常平静,我似乎在渴望着他们宣判。”
“史师长不要太悲观,也许还会有变化。”熊祥熹说着,眼睛发红了,喉咙哽咽。他真不愿意听到这样的消息。一想到史成杰可能被处决,他不能不伤感、悲痛。
阿莲再一次哭了起来,这个世界上她唯一亲近的人可能永远地离开她,这是她无法想象也无法面对的。史成杰真的要离开的话,那自己的生命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她此刻唯一的想法就是与史成杰一起走,永远地跟着他。“我不让你走,如果你要走的话,一定要带上我。”阿莲哭着对史成杰说。
“阿莲,你不要伤心。到了这时我不得不对你说,这就是我的选择。那天他们来,问我是不是有想要见的人,我突然轻松下来了。我似乎明白了,我为什么不逃,为什么没答应舅舅与他一起去台湾,因为我在等待这一天,这就是我的宿命,就是我的归宿。阿莲,你要答应我,活下去。我们在一起近十年时间,是我一生中最宝贵的时光,你丰富了我的生命,让我体验到了爱以及由爱带来的幸福,我死而无憾矣。我唯一遗憾的是你从此会变得孤独。但你和我不一样,你还年轻,你的生活没有结束,你还有未来,你应该去体验新的生活。知道吗?你就是上帝派来的爱的使者,你应该去完成上帝交给你的任务,去宣扬爱,劝人们不要仇恨,不要残杀。与我在一起的这十年只是你生命的一部分,但不是全部,我只希望你能够珍惜我们一起走过的这段路。你活下去,就会有人知道我曾经存在过,这比你随我而去更有意义。我的好阿莲,知道我的意思吗?”史成杰平和地对阿莲说,阿莲依然在哭着,她听不进史成杰说的任何话。
“史师长,也不要太悲观。你还记得那个孙明敬吗?我告诉过你,他也是共产党员,我们曾为他受过牵连。他在重庆是受周恩来直接领导的,他现在已经是共产党里面的一个大干部,听说他可能要来江右,我想有机会去找找他,向他求求情,对你宽大处理。他曾和你打过交道,我想他会记得你在江阳抗击日本人的英雄壮举,你对中华民族是有过贡献的。他当年为此事还采访过你呢。我想他应该考虑一个人的是非功过,做一个公正的评判。”熊祥熹在一旁宽慰两人说。
“熊校长不要太费心了。共产党是有一整套严密的纪律,某个个人很难改变一切,除非这个人是周恩来或毛泽东本人。再说,我即使活下来,在未来的社会也没有立足之地。由他去吧。”
“只要能活下来,我想就会有办法。史师长千万不能放弃啊。”
“熊校长不要说我的事了,你听我说,我还有事要托付熊校长。我的两个女儿已经随我舅舅去了台湾,熊校长如果去了美国或香港,我还想托熊校长有机会去看看她们,告诉她们,她们的父亲对不起她们,无法像别的父亲一样去关心她们,陪伴她们成长。让她们好好读书,自立自强。她们的父亲非常爱她们。”史成杰不想和熊祥熹讨论自己的命运,他只想将自己要交待的事说完。
熊祥熹点点头说:“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照办的。”他此刻心情非常沉重,他看出来了,史成杰已经放弃了生的欲望,他在交待自己的后事。一个比自己年轻的人,在向自己交待后事,不能不让他感到沉重。这是一个时代的悲剧,混乱了近百年的中国有多少人是这样走向了自己生命的终点,但愿从此以后天下太平。熊祥熹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感觉得出,史成杰非常沉着,非常冷静,他说任何安慰和希望的话都是多余的,因此熊祥熹沉默着听史成杰说,他不想再说话了。
“熊校长,找你来我真的有些不安哪,因为你可能会因此而受到连累。可我又没有什么别的人可以托付,在这座江阳城里,我只能拜托你了。”
“史师长,你说这话就见外了。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会努力去完成史师长的心愿。史师长是我一生中认识的最好的朋友,能为史师长做些事,我倍感欣慰。”
“那我就不说谢谢了。”史成杰露出真诚而又开心的微笑,这微笑已经很久没在史成杰的脸上出现过。
“时间到,你们必须离开了。”在外面看守的军人高声喊道。
这喊声像晴天霹雳在三人中间轰鸣,三人同时呆住了。他们此时才真正体会到,这可能就是他们最后一次真正的会面,他们可能再也不会有交谈的机会了,再也不会有目光的对视,这就是生离死别啊。他们多么希望从此世界和时间都凝固起来,让他们只拥有现在。可很快外面传来的又一声催促熊祥熹和阿莲离开的声音,将他们唯一的希望敲得粉碎。阿莲再也控制不住了,冲向前去隔着铁栅栏紧紧地抱住史成杰,泪水奔涌而出。史成杰也紧紧地拥抱了阿莲一下,这肯定是自己最后一次拥抱心爱的女人,他此时的内心也是沉痛无比。但他努力克制着,拍了拍阿莲说:“跟熊校长走吧,答应我好好地活下去。”然后,他将阿莲推开,让她离开牢房。阿莲怎么舍得离开呢?她只是流着泪,只是哭泣着,她觉得世界从此就不存在了。然而,那看守的解放军战士是忠于职守的,他们强制性让熊祥熹和阿莲离开了。阿莲和史成杰最后相望的眼神是绝望的、深情的、刻骨铭心而又撕心裂肺的,那一刻是比死更让人无法忍受的。
二
见过阿莲后,史成杰的心情更加放松了,虽然他对阿莲的未来还无法预测,但他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太多的牵挂了。现在他更加清醒地听到了一个沉重而又熟悉的脚步声音正在走向自己,那就是死神。他第一次感觉到这声音的存在是那次回家乡的时候,只是那时他并不清楚那是死神的脚步声,又是走向谁的。
他和舅舅吴浩淼离开重庆,经过近一个月的时间便到了江右的边界。由于湖南战事未停,因此他们只能选择偏僻的路途行走。当然这一次每处都有人接送,因此,时间虽然比较长,但并不十分辛苦。到了江右省边界时,江右省的政府要员都在迎候着。这些人虽然得到了朱式煌的消息,说吴主席没带什么人来,大家的官位基本无忧,但他们依然不敢相信。官场上的规则历来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也许吴主席对朱主席说的是一回事,实际上又是另外一回事。因此他们都不敢怠慢,早早地在省界迎候着新来的省主席。当他们看到新的省主席果然是只带极少的几个人,而且谦逊随和时,才稍稍松了口气,也许朱主席说得没错,吴主席会“朱规吴随”,是个好共事的主席。
到达江右省政府的临时驻地南州一个月后,史成杰便在吴浩淼的安排下,回家乡双阳县省亲。吴浩淼确实对家里人不放心哪。由于史成杰回双阳的路途大部分是在日本人的控制之下,吴浩淼十分小心地命人进行周密的安排,令国民党的各地方人士通力协作,确保史成杰一路上平安到达。史成杰化作商人模样,从南州坐船顺右江而下,前往双阳。虽然包括省城洪城在内的江右省北方大部地区都被日本人占领,但管辖这些地方的人大部分还是和原国民政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新的省政府主席的外甥奉命回家探亲,哪有不全力通关的。因此在明里暗里的配合下,史成杰一路上并没遇到什么大的麻烦,经过十多天的时间就进入了鄱阳湖。这时已是初春的季节,鄱阳湖的水位开始上涨了,船航行在鄱阳湖之上,便是一望无际了。一进入鄱阳湖,史成杰便有些心潮澎湃。这个充满神奇色彩的湖,总让自己感到敬畏而又亲切。但在这年的初春,他明显可以感觉到湖面的冷静。这里的初春,应该是显露生机的时候,往年的此时湖面过往的船只彼此穿梭,让人感觉不到空寂。然而现在,苍茫的湖面是如此的萧条而又空旷,几乎见不到行驶的船只,船行走在湖面之上,有种“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沧桑感觉。这不是我曾经的鄱阳湖。史成杰暗自伤神。阵阵寒风吹来,悲凉的情绪不断地涌上心头。
在鄱阳湖上行驶了两天,史成杰便来到了家乡史镇。一踏上家乡的土地,史成杰心情特别的复杂。上次自己离开家乡,心中非常茫然。那时的自己是怀着一去不复返的心情,军人在国难之时,就要怀着这种视死如归的精神,去面对可能出现的一切,因此那时的自己都不能保证自己还能不能回来。可今天,自己又回来了,又能见到自己时常牵挂的亲人们。史成杰的船出现在史镇人视野的时候,人们都不以为这船会驶到史镇来,史镇已经很久没停靠过这样的船只。自日本人占领双阳以及整个鄱阳湖区后,湖面上就很少出现商船和渔船的影子,现在的湖面已成为日本人快艇的天下。日本人刚来的时候,湖面经常会出现日本人的快艇,史镇人从来没见如此之快的船,那船风驰电掣,刚听到它“呜呜”的声音,不一会就出现在眼前,随即便是一阵机枪的扫射,没有人能躲过去,这时候你还没有反应过来便中弹去见阎王了。现在虽然快艇来得少了,但人们还是不敢出船,那些以打鱼为生的渔民们在万般无奈之下,晚上会偷着到湖上打些鱼来糊口,他们想,在家饿死和在湖上被日本人打死没什么区别。但更多的人还是不想冒这个险。这对于习惯了乘船出门的湖边两岸的人来说,是多么的不方便。大家都盼着早点将该死的日本鬼子赶走。然而所有从外面传来的消息都告诉他们,日本人无法赶走,反而是中国军队被日本人赶到遥远的西部去了,日本人太强大了,中国军队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还有一个更让他们绝望的消息,那就是他们心中的骄傲,史镇有史以来最勇敢而又显赫的将军史成杰也在和日本人交战中中弹身亡了,为此史镇人沉痛了许久。虽然对于这个传言,史镇人开始并不相信,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没有史家大少爷一点消息,大家都在心中默认了这个传言。只有一个人坚决否定这个消息,那就是吴太太。她不允许任何人传播这个谣言,如果有哪个家仆在家里议论这个谣言时,那她肯定会将这个佣人痛打一顿,甚至会将他赶出史家。因此,史镇人都不敢传说这个传言,然而那沉重的阴影久久地压迫在史镇人的心上,让史镇人无法喘息。
但今天,这船只分明在向史镇驶来,人们在猜测这船为何而来呢?当船靠岸后,人们才确认出走下船的就是史家大少爷。所有的人都感到震惊,所有的人都在怀疑自己的眼睛,都在呆呆地望着已显得消瘦而又疲惫的史成杰。
“我的天哪!真是我们的大少爷回来了。菩萨保佑!大少爷,是你吗?真的是你啊?”随着一个老妇人的惊呼声,整个岸边都像开锅了,人们沸腾起来了,并迅速地将这个热浪推向整个史镇。
史家大院在确认了这个消息之后,马上有人准备爆竹,管家史忠实带着史成仁拿着爆竹到路上迎接史成杰。史家大院的门前挤满了前来观看的人群。
“真是老天保佑啊!史家这棵大树还在,我们史镇就有盼头了。”
“是啊,祖上积德!吴太太真是英明,她就知道自己的儿子还活着。”
“可不是吗?不知哪个烂舌头的,乱传乱说,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害得我们难过一场。”人们议论着,不少女人激动得流下了眼泪。
爆竹响过之后,史成仁跑上前去抱住了自己的哥哥:“大哥,你终于回来了,你可把我们想死了。”
史成杰也抱着弟弟激动地说:“哥哥也想你呀。”
史成仁禁不住哭了起来,史成杰也流下眼泪。周围的人都跟着哭了起来,史镇人都在将自己压抑了很久的悲愤情绪宣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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