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广庆搓着手说：“湘南春冬多雨雪，布鞋不防水，只适合室内穿，窒外还得穿胶底皮鞋。现在满天飞雪，土匪活动又十分猖獗，莲花乡的警卫力量薄弱，一旦土匪攻击，从新田派出的援兵有限。近来我觉得这个乡政府成立的时机不妥，为了罗逵等人的安全，也为了平息欧主任的不满，我想立即撤消它。你看如何？”
　　李翠萍惊讶道：“莲花乡政府仓促成立已是不当，如再匆忙撤销，则有儿戏之嫌，政治上给人一种幼稚、一种屈服于土匪淫威的错觉，会造成巨大的社会负面影响。兹事体大，希与欧主任商议，共做决定。”姜广庆摇头道：“莲花乡政府的成立与取消，是政府权限范围内的事，不别征求他的意见。”
　　李翠萍站起来，耐心地提醒面前这位武断的行政主官说：“欧红军身兼军管会主任，受军队和地方政府双重领导，和他相商可显示我们的诚意与尊重嘛。”姜广庆愕然半晌，说：“和他相量就难办了。罗逵来新田后，我想让他出任军管会副主任，他坚拒不允。为了莲花乡政府的安危，我调三排去莲花，他也反对，说部队的调动必须征得他或他的上级同意。前几天他说荷塘侦察失败，有可能是罗逵泄露了军机，说有人检举他在荷塘被擒过。为此我向方排长求证，他说在荷塘被敌包围后罗逵沉着冷静，不慌不忙，连续击毙了三个敌兵，是他和谭欣拼死掩护，方排长才得己突围。我曾向欧主任询问检举人的姓名，他以机密为由不予相告，真是莫明其妙!” 姜广庆双手一摊，抱怨道：“没有战斗任务时，这个连是受双重领导的，他本人是对我负责的，可你听其言，不是本末倒置了么？”
　　李翠萍不以为然说：“罗逵之事尚无定论，姑且撇开不谈。但你要调动一排临时充任维护地方安全秩序的野战队伍，确须征得他或他上司的同意。姜县长，你在国军的队伍里从事过参谋工作，知道军队的纪律和运作的方式。而今你面对自己的队伍却对它熟视无睹，不征求、不通报、不请示，瞒着军方擅调一排去莲花，从轻处说，这是本位主义思想作怪，从重处讲，这是严重的违反军纪行为。须知一旦有紧急战斗任务或突发重大敌情，由于兵力分散，有可能造成极其严重的后果。尽管欧主任对你的行为表示了不满和反对，为了顾全大局，他们最终接受了这个结果，没有将部队撤回来嘛。”
　　停了一会，她继续说：“至于欧主任反对罗逵出任军管会副主任，除了前面的原因，你也确实无权在他的连队中安插罗逵。军管会副主任是什么概念你心知肚明。作为一名地方的行政主官，你不兼军职，军队方面的人事任命，你哪来的这份权力？”姜广庆错愕无语。
　　
　　第二十二章 唐四儿深入虎穴 彭玉成怒平梁山
　　时间静静地流逝，转眼又到严霜冷雪天气。一日，后勤处长金力星从外面进来，王刚招呼道：“金处长，来，坐下说。”待金力星在椅子上坐下，王刚才继续说：“我们刚接到上级来电，说明天有一批冬装、弹药、医药、食品送到，要我们作好接应，所以通知你过来，冬装到后要立即发放下去。”
　　金力星高兴地说：“是。”
　　金力星走后，王刚对柳建勇说：“二营一连代理连长孟春柱、三营三连长成一功、炮兵三连长何君阵亡多日了，我看孟春柱之缺可由方志远担任，成一功之位由唐五儿接替，炮兵连长的缺额由耿疯子报批。团侦察排排长由左一彪接替，唐五儿的队长职务交给唐二儿。你看如何？”
　　柳建勇回说：“梅山雨岭一役，炮营战士阵亡近半，我看炮营缩编为两个连较为妥当。方志远上任后，让他速去替回杜参谋长。左一彪、唐二儿接任后，让他俩分别到各连队去挑选一些队员，以补缺额。”言毕，又道：“虽然一三五师拨给我们一营兵力，但我团在宁远—梅山雨岭战斗中各部伤亡较大，病者犹多，致使我们未能续战，这让刘正阳获得了喘息。现今他正把新兵纳入战斗序列，看来残酷的血战又不可免喽。”
　　第二天，方志远、唐五儿、左一彪、唐二儿接到任命通知，走马上任去了。耿风雷因炮兵伤亡过多，遂按团部命令，将原来的三个连整编成一个六0炮连、一个八二炮连。
　　湘南的冬天，北风怒号寒气砭人。从龙凤村高大的皂角树上吹下许多皂角荚来，枞树、枫树的果球掉得满地都是。一大早，陈小芬提着个竹篮，将树下的皂角荚拾起来，以备日后洗头漂衣之用。日间气温很低，清早地上长出一寸多高的冰牙来，脚踏上去咯吱咯吱的响。龙河、凤水上面浮起一层乳白色的雾，远看像素凤展翅，近观若白龙升腾。
　　秦福来用煮饭烧菜用的火烬给王刚众人弄了个火盆，风从天井上方倒灌下来，使得新堂屋里冷嗖嗖寒森森的。
　　宁远战斗还没结束，博爱医院即派出了一批医生和护士前来粮库、龙园战地抢救伤员，野战医院设在粮库后，他们与肖正邦接洽，获许后轮流派出医护人员来野战医院义务救治，并送来了一批西药、血浆和器材。天气转冷了，又送来四十多床棉被。罗华年、宋小和的伤势渐渐有了起色。
　　冬装送到后，柳建勇派马队将它们送到宁远，分发到一营战士和伤员的手中。
　　近来雪大风冷，王刚众人窝在新堂屋里无所事事。杜威建议道：“下盘棋如何？”柳建勇披上大衣说：“你们下吧，我去舅舅家看看。”边说边出门去了，警卫员小于挎了冲锋枪跟在后面。
　　二十一日早上，王刚搓手说：“目下天降瑞雪，咱们应乘机向刘正阳匪部展开新一轮攻击。”柳建勇仔细察看了上次缴获的大广岭山区地图，缓缓地说：“东线土匪力量薄弱，但匪据险固守，险要处机关密布，一些地方布有地雷，正面进攻对我不利，须悄悄迂回至平石村，出其不意打掉刘正阳新近组建的警卫营，摧毁他的司令部，控制此处的弹药库，掐断匪兵各部的补给，再视情形确定攻击方向。”
　　杜威道：袁基部己经归建，刘小龙的警卫营接管了平石村的防务。近来程有全重占天玄、平安数处村庄，触角向滴水关延伸，与我形成对峙，已构成了对新田的威胁；赵全胜的析三团南移鱼塘一线，对宁远虎视眈眈，似有蠢动之兆；彭佑武的炮兵以老带新，训练日久，这股力量不可少觑。”
　　柳建勇果断地说：“现在可让彭希彪去信他的堂弟佑武，望他效力桑梓，响应欧品‘接受人民政府领导，拥护毛主席和朱总司令，实行新民主主义’的倡议，临阵倒戈。苟不从命，则速剿灭，免成养虎之患。”
　　午后，王刚、柳建勇步出团部，见四周白茫茫的混沌一片。寒风扫过树梢，发出呼啦呼啦的声响，卷起满天雪花。呼出的气凝成一缕白色的雾，柳建勇拢着衣袖说：“这天够冷哟。”王刚若有所思道：“这雪多洁净，多惹人怜爱，还记得毛主席的《沁园春·雪》吗？”
　　柳建勇点头说：“那是三六年二月长征到达陕北后写的。前面写景叙情，精华部分在后面：‘……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此词涵盖今古，意境雄浑，气度高远，横绝前后，寄托遥邃，闻之有若雷声。超乎苏东坡之《水调歌头··赤壁怀古》。重庆谈判期间，毛主席将它抄赠柳亚子，轰动山城。”王刚道：“到寿亭那边走走吧。”
　　脚踏雪地咯吱咯吱地响，路面平坦而素净。龙凤桥头的哨兵见了两位首长，便向他们敬礼。两人还了礼，信马由缰地朝寿亭而去。
　　寿亭建于清末，原是一座长亭，内有石缸、石凳。朝砂山望去，见山南一间草房被雪覆盖着，只微露一痕。平时常见的鸟儿此刻全不见了踪影。过了寿亭，两人不知不觉到了彭城，顺便检查了那儿的防务，下午五时多才返回团部。
　　日子在飘飞的雪花和肆虐的寒风中悄无声息地流逝，转眼到了腊月底。一日上午，王刚对柳建勇、杜威分析说：“岁末到了。刘正阳的新二团、新三团已组建起来了，散落各处的蟊贼近来胆气涨了不少，荷塘石头岭的残匪蛰伏许久了，近期可能会有行动。”
　　柳建勇坦然说：“这些残兵败卒人寡弹稀成不了气候，不过石头岭距新宁大路不远，对我交通线是个威胁，应早刈除，免滋坐大。只是那山下岩洞纵横，须先期派人秘密打入，以便到时能堵住洞口。”王刚说：“可让唐四儿带几个解放战士去，只是担心短期内难获关尚斌的信任。”柳建勇沉思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儿狼，总得试一试。”
　　唐四儿接到要他设法打入荷塘石头岭残匪窝的命令，挑了三个关尚斌认识的解放战士，午后向目标进发。四人紧走慢赶，下午四时到了岭下，岭上的哨兵见了，飞报关尚斌。在这多事之秋，关尚斌的神经繃得紧紧的，闻讯那敢怠慢，忙引兵下山察看。此时唐四儿化名谭焱。
　　关尚斌本没什么来头，原是刘小龙三营一连的一个排长，跟随周长青参加过奔袭平安、两次二指山的战斗，与霍海涛同连不同排。梅山雨岭兵败后，见茫茫天壤无路可走，得知这石头岭下岩洞纵横，是逃生避难的理想之所，遂窜至此，先后聚集了七八十个原二团的散兵游勇，在此建立起一个“小梁山”，自号“二0五反共独立师独立连”，自封连长。孙亚明两次前来收聚，均遭拒绝。
　　当下关尚斌与四人见了面，见其中一个是昔日好友霍海涛，另两人也多次见面，只有唐四儿面生，于是打趣地问道：“海涛兄，在岭上我看着就像你，果然没看错。别来无恙啊。”霍海涛跺脚说：“关老弟腿够长啊，在梅山雨岭战斗中我们做了俘虏，你却带着一般弟兄跑到了这里。今我与三兄弟相约前来投靠，怎么，不欢迎？”
　　关尚斌疑神疑鬼地问道：“听说你们被俘后加入了共军，今天到此莫非肩负使命？”霍海涛见雪峰晃眼，而关尚斌怀疑他们，心想不如以退为进，装模作样地说：“我倒想哪。如果共军给我一个班、六七支冲锋枪、十来枚手雷，就帮他们扫平石头岭，把你捆了送去邀功请赏，可惜他们的长官不识货。当然我一个降兵，不杀已是给我最大的恩赐了。唉，跟你说这些干嘛。我也是犯贱，犹当今日的关兄乃昔日之关兄。”回头对唐四儿等人说：“天色向暮，一阳将尽。关兄既有难处，不如今晚我们去荷塘权歇一宿，明早去庙岭投老谢，众弟意下如何？”唐四儿担忧地说：“不会又是狗咬尿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