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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篇小说  都市犯罪

　　内容有社会关注的业主维权、租房中介app跑路的热点

　　第一章
　　八月盛夏，上周五傍晚，牛依、杨尔，以及朱达，老友三人坐在路边的串串吃饭，啤酒下了半件，再抬上饭桌的，已经从肉菜变成了国家大事。
　　牛依：“你们看前阵子那个省的那个市长啊，辞职了，说工资就7000，活儿还不少，养不了家，不干了。”
　　朱达：“哪个省的哪个市长？”
　　杨尔插嘴：“牛逼，说明别人也不走歪门邪道啊，国家是该给好好当公的人涨涨待遇了，我那个七叔的干儿子的姐夫，就说也是，干了十年副科了，就那点钱，一辈子都那样了，唉。”
　　朱达：“我咋没听出来你俩说事儿的有啥关系。”
　　牛依：“不是，你听我说，达，这些小当官的，也没个灰色收入，待遇那么低，谁给你屁民服务啊？”
　　朱达：“市长还算个小官儿？”
　　牛依：“家里都养不活，就是个小官儿，你看我那个大学室友，好不容易进了大单位，那可是央企啊，多少好项目，诶，不过别人就看不上你这些官方的，做了一年不干了，跑去说什么追梦，还去杭州学画画。前段时间找我借了5000块钱，现在联系不上了，妈的臭傻逼。”
　　杨尔：“小季也是，不知道怎么想的，好好地上海的上市大公司不干，跑回来做个行政。”
　　朱达：“你怎么还提她？甩了你那么久了，贱不贱啊。”
　　牛依：“就老朱这句话，走一个走一个，老朱你干了我随意，不要不识好歹。”
　　朱达：“诶诶，翻到了，你看，老杨年初的朋友圈，要死不活的，还发聊天记录。”杨尔把头埋在桌子上，朱达点开那张截图，上面是这样的。
　　左边是杨尔，头像是一只猫，并且写着’暗中观察’，杨尔是这么说的：“大学到现在都在一起两年了，前天还开了视频让我给你唱歌，我当时真该来一首陈叔宝的后庭花，你现在说分就分，还在我生日这天，你可真会挑日子。我确实刚毕业两年，没钱，又在外地工作，但我们的项目要过来设一个办公室我给你说过的，我给领导说不让我来我就不干了，他也答应让我来了，再过三个月就来了啊。元旦我花了所有攒的钱飞回来找你，你找好多借口不见我，虽然最后勉强见了一面，看你还挺开心，但现在我越想越气，你分吧，呸！”
　　右边是杨尔的女朋友，头像也是一只猫，并且写着’恶龙咆哮’，她是这么回答的：“你别这么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暗中观察的猫’：“早”
　　’恶龙咆哮的猫’没有回复。
　　’暗中观察的猫’：“前几天我考完试了，感觉不错，哈哈”。
　　’带着机车头盔的女孩’依然没有回复。
　　“卧槽这舔的，猪哥哥，这可是艺术素材啊，期待看见你的作品里的这一段。”牛依一阵唏嘘。
　　“唉，行了行了，非要往我心里捅刀子是么？烦死了。”杨尔拿起酒杯，啃着杯檐。
　　“三位叔叔，抱歉打扰你们！”一个稚嫩女孩子的不标准普通话，让杨尔张开的嘴又闭上了。牛依、杨尔坐在朱达两旁，姑娘站在朱达背后，三位都把头扭过去看她。后来杨尔是这么描述她的：“她穿着，长过膝盖的JK裙子，裙子是土黄色格子的，白色衬衣就扎在裙子里，脚上是白色泡泡袜和黑皮鞋，脸上有个那么大的黑框眼镜，齐刘海，头发有点长，反正，挺土的又挺水嫩的。”
　　“叔什么叔，我才25！”杨尔更生气了。
　　小姑娘被吓到，手里的盒子掉地上了，又捡起来，挤了个笑脸，大声说：“对不起哥哥，打扰你们了！”
　　四个人都愣了一下，她接着说：“可以买一盒笔吗，就是普通的签字笔，不是，不普通，买一盒吧，特别好用的。”声音一下子没有了刚开始的高亢，姑娘的脚趾尴尬到要把地面抠穿。
　　朱达马上回答：“不买！”
　　牛依问：“不是，你这到底普不普通啊？”
　　“不普通，很好用的，买一盒吧。”她回答，还要把笔从盒子里掏出来写一写。
　　牛依制止了她，说：“不是，你收回去，我们不需要这个，谢谢，而且你这啥也说不上来啊，哪个人会想买你的东西？”
　　“对啊，而且这东西你去学校门口卖啊，跑吃饭的地方来，怎么想的？”杨尔也接着说。
　　杨尔又开口了：“不是，多少钱一盒？”
　　“25块。”女孩回答。
　　朱达问杨尔：“你要买？”
　　“我就问问，不是，这么贵，就一盒里几根笔，1、2、3…总共才6支，怎么想的？”
　　姑娘脸上的笑还在，僵着的。
　　牛依：“再说一次，不买不买，谢谢，没那个需要也没那个想法。”
　　姑娘：“好吧。”便走开了。
　　牛依：”怎么会有人想到跑这儿来卖笔？“
　　杨尔：“我不信有人会买。”
　　朱达：“会不会是学校也没人买，只有到这儿来碰运气？”
　　牛依：“不是，那也不会来这儿卖啊，你怎么想的？”
　　朱达：“你呛我干嘛，你自己问问题，我回答你啊，我又没招你，那你干脆把她再叫过来，直接问她：’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跑到火锅店卖笔’。”
　　杨尔：“你自己问去。”
　　朱达：“那你们又不清楚，还在身后说这说那的。”
　　杨尔：“唉，她又晃到这儿了，你快去问。”
　　朱达：“问个几把，我给你们出的主意，是不想让你们乱逼逼人家。”
　　杨尔：“嘿，刚才嘲笑我的时候咋没见你那么大义凛然。”
　　朱达：“哎呀杨哥，不要生气嘛。”然后把屁股往边上一挪，啤酒也挪开，拍着空出来的椅子，转头对姑娘招手，说道：“诶诶来，过来，坐这儿。”
　　朱达接着说：“回答我四个问题，我就买你四盒。”
　　女孩子没反应过来，只是把半边脸的眉头、鼻子，和嘴给皱着，就像走了神，又像遇到了傻子或者坏蛋，虽然她也不敢说出来，但她大约的确是这么想的。
　　姑娘也没答应，但怯生生地坐了下来，朱达刚要开口，杨尔又笑又气，先开了口：“你有这钱刚才叫你再添点酒你还不愿意。”
　　朱达自己也笑了，是那种嘴角一撇，不明觉厉的笑，然后问女孩子：“一，你这笔卖出去自己能挣多少提成？”
　　姑娘：“挣不到钱，是公司老板让我们接的广告去推销，我是拿死工资的。”
　　朱达：“好，二，你们是偶像公司？”
　　姑娘：“嗯！是的。”
　　朱达：“想想啊，还剩两个问题。”
　　姑娘掏出两盒笔放在桌上，说：“要不您先把这两盒的钱给了吧。”
　　朱达按住她：“不急，没骗你，我不是坏人，不捉弄你。现在问第三个问题，别人女团都是唱唱跳跳做广告网上带货，你是不是业务不行只能线下？话说你这嘴皮子也不够好。”
　　杨尔都笑了：“你不是坏人能问出这话？”
　　朱达：“哎呀，你别影响别人挣钱。”
　　姑娘：“啊，嗯…我还在努力学。”
　　朱达从桌上的笔盒里抽出一支笔和75块钱现金，两眼盯着姑娘的眼睛说：“这样，你这东西没什么可学的。我先把我的手机号写在这儿，你拿着，现在是最后一个问题：我也是影视娱乐行业的，不信你可以问他俩，我觉得我俩以后可以有合作，你把四盒笔留下，我给你75块钱，你愿不愿意合作，回去想好了回复我，然后我把剩下的25转给你。”
　　第一章完
　　
　　第二章
　　周二下午，晴
　　警方正对一起在城南区发生的恶性命案进行调查，凶手貌似是与一个叫宏堆川金融地产开发公司的开发商有过节，将一个员工诱骗到尚未装修的毛胚房里敲晕，然后在20楼破开窗户，拿重物抵死了房门，用麻布袋子将其挂在楼房的檐边上，再掏出喇叭和大横幅对开发商一阵声讨，然后割断了连接栏杆和麻袋的绳子，一切发生的行云流水，就好像凶手从来没有犹豫过。死者赤身裸体，摔得没有人样，和袋子里的尖刀、一堆铁甲锐物一样，丑不堪入眼地瘫散在售楼部门前的红地毯上，现场甚至都辨认不出脸和其他部位，警察及时将尸体送往尸检，凶手不见踪影。
　　当天傍晚，警察在地产商处调查时才得初步得知，死者为该公司销售章洋，宏堆川的员工对警察说：“章洋是负责和该房业主联系的销售，昨天早上他和领导一起接了个电话，领导就派他去了，然后就…唉，哪儿有这样狠毒的人啊。”
　　周三清晨，通过事发地楼道监控发现，死者章洋与一个女人都于前一天，也就是周一，来到案发公寓房，章洋早上先到，女人下午到，然后不久就出来了，过了一阵子朱达走出房门，用棍子捣烂了监控摄像头。
　　“其他楼道的监控呢？”警察问到。
　　“没有了，才完工的楼盘，只到了一批货，还是他们这一层闹的厉害，给先装上的，他一捅，就没有其他的了。”宏堆川的物管负责人无奈的解释着。
　　“监控没装完就交工了？”警察又问。
　　“本来也没那么快交工。”负责人嘟囔了一句。
　　“为什么？”警察问。
　　“…我也说不上来，公司领导就说交房会推迟，都推迟一年半了，可能业主天天到销售部闹，只好凑合交了。”负责人的声音越来越小。
　　“警官，可别说这是我说的啊。”负责人又补充了一句。
　　“嗯，我记得你们公司，年初业主维权失控，我们来协调过。”警察回复到。
　　整理了信息后，局长把暂时得到的案发经过和调查监控后分析出来的人物图像，一同发给了还在休假的白晓星，问他能不能先回来处理。白晓星和一起休假的同事准备去买游戏机，这时他收到了局长的消息，也刚好就在金融中心扶梯上行的时候，他看见她在扶梯下行，好像若无其事，但白晓星仔细地和她对上了一眼。之后白晓星拉上身边的同伴绕了道，跟了她一路，她进了奶茶店坐着，白晓星便在外面观察，尔后确认她就是监控里的女人。
　　女人从店里出来了，手里拿着奶茶。
　　“出来了，上！”白晓星对同伴说到。
　　第二章完
　　
　　第三章
　　周三夜里，杨尔向白晓星回忆起那天晚上的事情来：“那天啊，就那个女孩来卖笔嘛，你说她是不是脑子有病，跑到火锅店来卖笔，头一次见到这种事儿，再怎么…”
　　“说正事儿别扯没用的，你已经描述了和她认识的经过了，她的容貌，请描述一下。”白晓星有点不耐烦。
　　“警察叔叔，这可是有用的啊，我就觉得她不正常，干嘛不去学校卖，这种人多少沾点儿。”最后这个“点儿”字，杨尔故意拉长了声音，同时身体往后一仰，脖子缩着，头歪了一半，皱着半边鼻子和嘴唇，斜眼看着白晓星。他在讨要’这都让你想到了，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的称赞，然后再回复一句：’你看我说的，可不是嘛。’
　　白晓星把嘴一撇，发出’渍’的一声，又说：“大晚上哪儿有学校开门让人去卖东西的，我问你她那天她的衣着，请描述一下！”
　　杨尔连珠炮一样地回答白晓星：“啊哈哈，她穿着，长过膝盖的JK裙子，裙子是土黄色格子的，白色衬衣就扎在裙子里，脚上是白色泡泡袜和黑皮鞋，脸上有个那么大的黑框眼镜，齐刘海，头发有点长，反正，挺土的又挺水嫩的。”
　　“可以，记得很清楚，谢谢你的配合。”白晓星说到，接着掏出手机打开一张照片，问到：“是她吗？”
　　杨尔：“对对对，就是她。”
　　第三章完
　　
　　第四章
　　周一早晨，章洋离开办公室，转了几个弯儿之后到电梯口，按下20楼，路过几个正在装修吵闹且乱的不行的房门后，气喘吁吁地赶到了2025号公寓门前，准备敲门，门先开了，开门的是朱达。
　　章洋一进门便觉得刺眼，浑身一股热劲儿，几个开得锃亮的聚光灯乱七八糟地立在30平方左右的公寓房里，还有一些类似古装影视道具的东西，装在四五个编织袋里，靠在修了一半的内部隔墙边上，墙上挂着一幅画，这是东晋名臣桓温的画像，画像下面还放着其他诸如祖逖、王导的画像，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和墙上的桓温相觑。
　　章洋把眼睛避开强光，在原地擦了汗，先开口了：“朱先生，我们说的很清楚，我们这边的赔偿就只有按5折来，你不接受，你可以走法律途径，但你又不走。你如果还用你那张臭嘴在电话里骂骂咧咧的话，我不得再来和你沟通半个字。”
　　朱达绕着房子角落一边走动，一边摆弄并且关掉聚光灯，拉上遮光尚可的帘子，屋里暗了下来：“说了跟没说一样，都不说你们拖延一年半交房的赔偿，买房的时候给我说有50平，扣掉公摊现在就这点，我他妈修个隔墙，这么厚，修完了连你妈张床都放不下，草泥马！把你那个领导电话发我，我直接找他说。”
　　章洋：“请你积点口德，有事直接和我沟通，而且要不是领导派我来，我才不会和你这张臭嘴掰扯那么久，还有，公摊是在购房的时候就给你说明了的。”
　　朱达大叫：“道貌岸然的，欺负老实人吗？”
　　章洋：“你吼那么大声干什么？物管优先装的你们这层楼，就是你们最闹腾，你去找律师啊！”
　　朱达沉下语气，继续说：“怕我了？”
　　章洋：“什么？”
　　朱达抬起头，聚光灯都在摆弄下对准了章洋，然后说了句：“狗。”
　　强光又打开了，章洋一下看不清楚，紧接着脑袋感受到一记重击，失去了意识。
　　第四章完
　　
　　第五章
　　周二下午，太阳赶走了天上的所有东西，把一张亮黄色的大饼脸正对着地面，不停吸入刺鼻热沥青的味道。趴在办公桌上的牛依醒了，很热，沥青的味道变成脚下垃圾桶里的午饭味道，他从办公桌上挣扎着直起身子来，又趴下，半个脑袋望着窗外的高楼和一丝丝缕缕的云彩，很像中午吃过的手撕鱼片。同事们的嗡嗡声、中央空调的嗡嗡声、电脑主机的嗡嗡声，陆续钻进另外半边脑袋上的那只耳朵，牛依还是不想爬起来，面前的电脑依然在休眠。他把眼睛挪到临工位的同事身上，同事起了身，斜着眼也看见了他的眼睛，又把目光收回去了，也趴下了。远处的女同事方向扔过来两个破塑料瓶，都打中了牛依的脸，牛依不耐烦地转过头，女人伸了伸舌头，往回一缩，食指又指向主管的方向。主管叫了声：“牛哥，干活。”然后对他俩做了一个’起来’的手势，女同事捂着嘴瞅着牛依偷偷地笑。
　　窗外小鸟们叽叽喳喳，绕着城市胡乱飞着，活力四射。它们开心地嬉闹，最调皮的那只鸟儿看见洁净的玻璃窗里同样洁净的蓝天，直直地冲了过去，撞死在牛依眼前的窗户上，紧贴着的样子恶心又可笑，其他鸟儿悬在空中更加欢乐，他们要尽情地嘲笑死去的同伴。
　　牛依把塑料瓶拿起来朝着窗户外的可爱鸟儿们扔过去，瓶子砸在玻璃上掉落在地上，死鸟受到震动掉下窗户，留下几溜五颜六色的浆液。
　　“你们看那是啥？”邻桌的同事站起来问到。
　　牛依说：“死鸟，没听见刚才嘭的一声啊？每年因为反光撞死的鸟那么多，少见多怪。”
　　同事又说：“我不是说鸟，我说对面那栋楼，前段时间刚修好的那个楼盘，好像有红色的条幅从窗子挂下来。”
　　“牛依，你眼神好，你看看横幅上写的啥？”主管也跑来凑热闹了。
　　牛依虚着眼睛一字一顿地念道：“宏堆川无良黑心开发商，逗号，延期交房一年半拒给赔偿，感叹号。”
　　“别念标点啊，还有一条。”同事们兴奋起来了。
　　“有风看不太清，让开，挡着我机位了。”牛依推开同事，又念道：“卖房验房做手脚，业主协会维权无果，我伸张正义，两个感叹号。”
　　‘两个感叹号’让主管翻了个白眼，牛依挺得意的笑了笑。
　　“还有个大袋子也挂那儿的，你们看！”同事惊呼。
　　牛依又把眼睛虚着看，被死鸟浆液挡住视野，又挪了挪位置，看见了那个沉重的编制袋。
　　主管被牛依的屁股挤开，眼前的景色从红火的横幅变成了猩红的鸟血，给牛依的同事说：“把窗户打开，我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