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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
　　嵩州城下，浓烟滚滚，一面面大唐军旗在浓烟中舞动……
　　旗下，一队队唐军弓箭手、刀盾手、长枪手组成的方阵排列整齐，严阵以待。
　　
　　一面书有“韦”字的帅旗下，头戴兜鍪全身披甲的韦皋策马而立。
　　嵌有狗牙边的南诏军旗下，一排赤膊纹身的汉子口叨短刀，头扎布带，整齐而有力地敲打木鼓……
　　在单调有力的木鼓声中，一排排身负犀皮甲、手执藤盾长刀的罗苴子（精兵）缓缓前行，身后紧随的是一排排披发的、光头的、刺面的、纹身的，神态各异，面目挣拧的部族兵。
　　山头上，头戴紫金冠，一身戎装的异牟寻在几名将佐的护卫下策马而立。
　　吐蕃神川都督论纳舌手提门板大刀立阵前，身后是一队队身披铠甲只留双眼的骑兵。
　　浓烟滚滚……
　　军旗腊腊……
　　木鼓声声……
　　突然，凄厉的号声响起，南诏兵一起发出“嗬”的吼声朝唐军阵前冲去……
　　论纳舌大刀一挥，吐蕃骑兵放马挥刀向唐军阵前杀来……
　　唐军阵式展开，一排排弓箭手从盾牌后现身，箭簇如雨般的朝吐南联军飞去，掷石车也将燃烧的火球掷向吐南联军，战场上顿时箭雨横飞，火光冲天。
　　南诏士兵前面的倒下，后面的吼叫着继续冲上……
　　吐蕃骑兵不断落马，又不断冲上……
　　唐军阵式又变，刀盾手、长枪手呐喊着冲出，与吐南联军展开惨烈的厮杀……
　　神川都督论纳舌正挥着板门刀与唐军厮杀，猛听有人喊道：“将……军……”
　　论纳舌回身望去，只见黑衣甲的三浪王利罗式骑马狂奔而至大声道：“将军，大事不好，青溪关已被唐军夺取，正与东蛮九洞十八寨人马一起从我后方杀来！”
　　论纳舌大惊：“青溪关一丢，我方退路已断，这如何是好。”
　　利罗式焦急地：“将军，快退兵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猛听几声炮响，只见嵩州城门大开，一队队唐朝的骠骑兵从城内冲杀而出……
　　山顶上，旌旗飞舞，唐军士兵潮水般地冲下……
　　树林中，唐军士兵呐喊着冲杀出来……
　　论纳舌挥刀大喊：“退兵退兵，快！”
　　山坡上，异牟寻不安地骑在马上瞧着远方，一片喊杀之声隐隐传来。
　　
　　一员年过半百，白衣白甲的将军率领一支南诏军急驰而来，此人就是南诏诏亲大军将段俭魏。异牟寻急忙迎上问道：“俭魏将军，前方战况如何？”
　　段俭魏道：“禀陛下，战况危急，大军将杜苴罗、赵各眉战死，洪骠利数处刀伤尚在苦战，十二洞大鬼主死伤有七，南诏人马伤亡过半，更要紧的是青溪关已丢失，吐蕃军已撤，现汉唐军正合兵朝这儿杀来！”
　　“啊！：本王竟遭如此惨败！俭魏将军、本王的八万精兵呀！异牟寻痛苦地喊道。他猛地抽出腰间的铎销刀来高声道：“本王要在此和汉唐军决一死战！”
　　段俭魏急道：“陛下，胜败乃兵家常事，南诏不可无陛下，此地不可久留，陛下快走吧！”转身喝道：“李胜岚何在!”
　　“末将在”，一年青将领跃马而出。
　　段俭魏：“你率白衣没命军护住诏王从东南方向杀出，我段俭魏在此为尔等断后，快走！”
　　“遵命”。
　　战场上，浓烟滚滚，大火熊熊，杀声震天……
　　杀声渐息，战事已停，嵩州城下残烟袅袅。到处是倒伏的死尸，倒毙的战马、丢弃的刀枪和战旗。一轮残阳挂在天空将四周染得通红。
　　远处的山脊上移动着一队疲惫不堪的南诏残兵，夕阳的余辉也在他们身上涂上一层重重的血色……
　　秀丽的锦江，江水静静地流淌。岸边花红柳绿、莺飞草长。段忠义和崔佐时牵马沿江缓缓而来。
　　段忠义停下抱拳道：“崔兄留步，忠义就此别过。”
　　崔佐时：“你我二人虽相识不长，但却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今日分手还真乃有些不舍呀。”
　　段忠义：“我此番回去，定要说动我家诏王，双方息兵罢战，脱离吐蕃，回归大唐，百姓可享安宁，你我兄弟也可时常相聚了。”
　　崔佐时：“南唐反目己有数十年，你家诏王心结一时难于打开也属正常，小兄弟也别操之过急。”
　　段忠义：“大哥放心，这个尺度我自会把握。”
　　“那就好。”崔佐时接着笑道：“你在上六甲村的那个红颜知己如何？你走前也不去看看她？”
　　段忠义亦笑道：“那是一定的，我此刻就将前往。”说罢翻身上马，对着崔佐时抱拳道：“告辞。”
　　上六甲村，罗顺家院落，柴扉紧闭。
　　段忠义策马而来，老远就高声叫道：“大叔、锦儿……”
　　扉院依旧紧闭，无人应答。
　　段忠义来到近前，下马推开柴扉走入院内，但见院内落叶满地，房门紧闭，一片荒凉。一种不祥之感显露他脸。他惴惴不安地走出院来。
　　
　　一个老农荷锄而来，段忠义急忙迎上问道：“敢问大叔，罗郎中家为何无人呀？”
　　老农看了看段忠义惊讶地：“你是段家小哥？”
　　段忠义：“正是正是”。
　　“唉，罗家遇上祸事啦！”老农叹道 ：“前些日子吐蕃人与南蛮子又到嵩州一带抢掠，官府发兵，并要各州府派民夫挑送粮草，罗郎中也随民夫一同前往，不料半路遇到蛮子兵，罗郎中被抓走，罗姑娘听说后忙去寻找，至今也无消息。唉，遭孽呀！
　　段忠义一听，顿时呆立当场……
　　
　　十
　　滚滚的金沙江在群山中蜿延流淌，湍急的江水拍打着岸边的礁石，激起朵朵浪花。
　　两山夹持之间，一座巨大的铁索桥横江而过。桥头，一座高高的桥头堡上哨兵站立，桥面上，吐蕃士兵持械守卫。
　　桥旁的山坡上是一排排吐蕃军帐，五色的吐蕃军旗在山风中惜惜作响，这就是吐蕃的屯兵重地——铁桥。
　　神川都督的大帐里，论纳舌与利罗式正对坐而饮，论纳舌举酒道：“三浪王，此翻嵩州之战若不是你通报及时，本督损失就大了。”
　　利罗式：“将军时时恩惠小王，小王能为将军效犬马之劳是小王的福气。”
　　论纳舌：“自打韦皋主川以来，木督与他交战多次都未胜过。此战我逼日东王添加人马率军亲征。结果还是大败而归，唉，这如何向我家大相交待呀！”
　　利罗式：“将军不必自责，小王以为，此战之败，其罪尽在南诏。”
　　“哦，此话怎讲？”
　　“南诏进兵迟缓贻误战机，交战之际，一触即溃，将军率部力战，终因力量悬殊而兵败嵩州。”
　　“这……”论纳舌显得有些犹豫。
　　利罗式接着说道：“非但如此，吐军此战之损还当向日东王索取！”
　　论纳舌：“此战南诏损颇大，八万人马失之七、八，除损兵折将外，连四个重要关隘都被唐军所夺，日东王可是元气大伤呐。”
　　利罗式：“这点损失对南诏不算什么，打不完的山溪水，取不尽的南诏财，放心吧，将军。”
　　论纳舌：“南诏现在是自顾不暇，我将如何索取？俗话说，不怕要债的英雄，就怕欠债的真穷。”
　　利罗式：“南诏刚遭惨败，怎敢再抗将军。将军不逼他，怎知他就拿不出财物来了？再说了，那个日东王本来就是个软蛋儿！”
　　论纳舌：“你说的不错，三浪王，明日我就派飞鸟使前往南诏。”
　　
　　一碧万顷的洱海，湖面上波光鳞鳞，风帆点点，沙鸥低翔，鱼鹰畅游。
　　湖中的南诏行宫金梭岛，岛上烟树参差，粉墙黛瓦从浓阴中透出，一片姹紫焉红的山茶花在阳光下争奇压艳，盛开怒放。身披大氅的异牟寻正独自漫步花前，但却显得心事重重，忧郁寡欢。
　　“陛下……”异牟寻抬眼望去，只见郑回从小道上匆匆而来，后面紧跟着一名身穿戎装的南诏将领。只听郑回高兴地说道：“陛下，看我将谁带回来了。”
　　那人来到异牟寻前纳头拜道：“段忠义拜见诏王陛下。”
　　“段忠义？你还活着！快快起来让我看看。”异牟寻惊喜地将段忠义一把扶起。
　　“托陛下之福，忠义方能脱此大难。”
　　异牟寻：“我们都以为你被那狗汉官害了，没想到你竟还活着。此番嵩州之战我南诏人马折损过半，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你回来的正是时候呀！”
　　段忠义道：“陛下，嵩州之战未起之时我就知吐南联军已经败了。”
　　异牟军惊异地：“哦，为何？”
　　段忠义道：“属下当时就在西川剑南节度使衙门内见到汉官节度使韦皋，听其言，观其行，知此汉官非常人可比，他不但将我放回，还有一书要我转呈陛下。”说罢，将韦皋的书信双手呈上。
　　异牟寻接过书信看罢后又将书信递与郑回，自己则沉思不语。
　　郑回看罢后亦捋须沉吟。
　　半响，异牟寻叹道：“南诏叛唐迄今已有三十余载，年年征战，再加上进贡与吐蕃的财税徭役，南诏苦呀！”
　　郑回：“陛下所方及是，再此下去，南诏不堪重负，必生巨变，要使南诏诸夷百姓摆脱战祸之灾，重赋之苦，韦皋所提的息兵罢战，脱离吐蕃，重归大唐。臣以为，这倒是条明路。”
　　“唉。”异牟寻叹道：“一涨一退山溪水，一返一复汉官心。汉官之言不可信呀。”
　　郑回道：“陛下，臣有一策，不知可行否？”
　　“师尊请讲”。
　　郑回道：“嵩州之战南诏连丢四座关隘重镇，尤其是以青溪关为最。既然韦皋来信示好，要我弃吐归唐，何不如派一使者面见韦皋，要他将青溪关还我，如此就可看出他是否真心待我。陛下以为如何？”
　　异牟寻：“此策甚好，但去见韦皋之人需得胆大心细、口齿极佳，师尊以为谁去为好？”
　　未等郑回开口，段忠义躬身答道：“属下愿往。”
　　异牟寻：“你去固然最好，但你刚刚脱离虎口，又要重赴龙潭，本王于心不忍。”
　　段忠义：“为我南诏，属下甘愿涉此风险。再说属下见过这个韦皋，对他的气质人品亦是有信心的。”
　　郑回道：“忠义所言不错，就让他辛苦一趟吧。老臣再以陛下之名回书一封交忠义带去。”
　　异牟寻：“好，忠义就再辛苦一趟了。”
　　这时忽听段忠义沉声问道：“谁在树后？出来。”
　　身着南诏官服的邓赕王施望任从树后快步走出向前施礼道：“客曹官寸三牛见过诏王陛下，见过郑大人。”
　　段忠义困惑地：“他是……？”
　　“哦”异牟寻道：“他是本王刚启用的客曹官寸三牛。寸三牛，何事报来？”
　　寸三牛：“启禀诏王，吐蕃飞鸟使已到王城急于要见陛下，故属下特来禀报。”
　　异牟寻：“何事如此着急？”
　　寸三牛：“属下问过，吐蕃人说此次嵩州之战他们损失惨重，所以今年的帑银交付之日不但要提前，数量也要再加两成。另外，还要再征五佰役夫前往铁桥。”
　　异牟寻怒道：“此战本王折损更重，我向天说呀？此时还来逼我，哼，欺人太甚！告诉他，帑银役夫一样都没有，他能奈何！”
　　郑回急道：“陛下息怒，此乃非常之时，万万不可与吐蕃撕破脸呀。这样，还是由臣去见那吐蕃人吧。”
　　“唉，我如何不知”，异牟寻叹道：“只好有劳师尊了。”
　　夜幕笼罩下的密林，树影森森，怪石磷峋，不时传来的夜鸟的啼声，更增添了几分密林的阴森。微弱的星光下，下个身穿夜行衣的人影如同鬼魅般的在林中时隐时现，朝前疾行……
　　
　　一座废弃的林间小庙，夜行人来到庙前左右看了看，闪身进入庙内。
　　破殿里，黑衣人点亮油灯，顿时从梁上飘下三条人影，其中一人躬身道：“主人，属下在此恭候。”
　　黑衣人取下面罩，是寸三牛。他看了看三人道：“今日我在日东王处见到一人，名叫段忠义，此人你们可知？”
　　身穿斑点劲装的大汉道：“此人我知，他乃是日东王的爱将，三年前我行走江湖时曾与他交过手，后听说他替郑回老儿去西川送信已被汉官捕杀，主人见的不会就是他吧？”
　　寸三牛：“我亲耳听到郑回，日东王皆叫他忠义，肯定不会有错。”
　　“如此说来此人还真活着，这小子命还真大。”
　　寸三牛：“此人刚从汉人处归来，立马又被日东王派往成都去见韦皋，想来必有极重要的事交由他所办，我想，当在半道上截住他，将他带回之物夺下交与三浪王。”
　　身穿黑衣的汉子道：“这有何难，主人，此事就交与黑狼我吧。”
　　寸三牛：“稳妥起见，还是花豹与你同去，黄虎待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