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作品已在华语剧本网版权保护中心进行版权登记，登记2021-B-03572】

　　信任  情感  关爱  创伤  童年

　　命运呀之类的，谁说得准？发生了的，实际上，可能都是一种征兆。好的，坏的，对的，错的，可能都是你一生中注定要出现的。也许，她就应该被炒鱿鱼，这样她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去参加这次面试了。
　　毕竟，这世界，这宇宙，以其独特的、奇妙的、神秘的方式运行着的。
　　在小型超市里，黛蓝儿拉着购物篮，在货架之间穿行着，发现自己竟然在浏览货品的同时，居然还可以随着微弱的背景音乐哼唱着。
　　她拿起一袋牛奶、一盒鸡蛋、一袋面包，一小包生菜，四个西红柿和一块鸡肉，她兴高采烈地又扔了一包烟熏三文鱼和一小袋牛油果。当排队准备到自助结帐台时，她还顺手取了一块优质巧克力和两包小蛋糕，Why Not？为什么不？
　　不幸的是，结账台上的读卡器显示屏，很快就告诉了她，为什么不能这样做。
　　卡里的钱不足，拒付。
　　黛蓝儿皱了皱眉。不可能的啊。她心里确定，自己的那个帐户里是有钱的。她在账户里正在准备好一笔付房租的钱，虽然还差一点，可房租是到下周才应该付呢，所以还来得及。不过，付买东西的钱，还是绰绰有余的。
　　超市的一位中年女服务员，从附近走了过来。“你需要帮助吗？”
　　“不，不需要。” 黛蓝儿朝她笑了笑。“一切都好，只是用错了卡，仅此而已。很快就好了。”
　　她从包里掏出手机，打开了手机银行应用程序。她查看了帐户的收支明细信息，糟糕！房租已经在今天上午付款了，而不是在下周付。授权付款信息已经弹了出来，完了！这意味着，她又一次超过了透支限额，如果打算再申请第三次延期还款，必须要过三个月之后才行。
　　“你确定你不需要帮助吗？”那位女服务员又问了一次。
　　“是的，没事，没问题。” 黛蓝儿又把她的信用卡抽出来，才想起来，它已经被取消了，因为多次没有按时付款。
　　不，不，不。 她的脑子里闪过那种不付钱拎着东西就跑的动作，当然仅仅就是想了一想，咱可不能那么做。
　　脸有点红了，她招了招手，叫那位女服务员过来。“说实话，我确实有点问题。有点太尴尬了，可我把卡忘在家里了，我一定是错把旧卡拿出来了。太烦人了，它们看上去一模一样！”
　　那个女人的眼睛，从她的眼镜上方盯着她。她还不算傻。“你可以回家去取卡，”她说。“我们会一直把你要买的东西留在这儿，直到你回来。”
　　“嗯，不。我住得很远，所以那不太好办……看看这样行不行，我可以先买几样东西，其余的先留在这儿？”
　　“不算傻”翻了下眼睛。她一言不发，按了按屏幕上的几个按钮，刷了一下她的工作人员通关卡，删除了黛蓝儿的购物清单，并再次回到购物付款的首页。
　　“谢谢。实在抱歉。” 黛蓝儿仅支付了牛奶、鸡蛋和面包的钱，眼看着她刚才放进购物篮的那些奢侈品被拿走了。
　　从超市出来，回到外面的大街上，她咬着指甲。她的工资要在下周才能到帐，但也只能补上交房租的差额，所以基本上没有什么钱留给食品开销了，更谈不上别的了。还有几个账单也快到了。在冰箱上那张网络共享的分担费用提醒，已经粘上好几天了。
　　事情看起来有些不妙。“不算傻”是对的。她真需要帮助。
　　
　　第 9 章
　　
　　从小超市走出来，天已经黑了。黛蓝儿没有向左拐去那个方向的地铁站，而是沿着贝街一直向南走去。
　　美丽的安大略湖，就在不远的前面。
　　尽管晚间街道的空气还算新鲜干爽，但黛蓝儿还是更喜欢湖边湿润温滑的气息。她需要清晰一下自己的思绪。
　　来到湖边，站在木板的栈道上，黛蓝儿把自己的购物袋放在脚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时而碧绿时而深蓝的湖水，在她的眼前起伏着，如同此时她不平静的心情。
　　在手机上，她的拇指悬停在母亲的电话号码上，犹豫着。她真的有勇气再给妈妈打个电话吗？她还是那么生我的气吗？
　　上次和妈妈的通话，此刻好像又回响在耳旁。
　　“我真是受够了！” 朱荔娅，她一直是这样直呼母亲和父亲的名字，在长途电话的那一端喊着。
　　“你不能老是这样啊！你不能总是连续消失了几个月，没有电话，也没有电子邮件，什么都没有，然后突然出现了，就是来要钱。”
　　接着，电话中的一段沉默，她们两个谁都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在彼此不想放弃对方的心愿中，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弥合之间的缝隙或者沟壑。
　　妈妈显然更宽宏大量一些，每次都是尝试着换一种交流方式。“抱歉，我的嗓门有点高。”妈妈说。“但是你父亲和我都一直非常担心你，我们很担心……是的，你来电话，我们都很高兴听到你的消息，哪怕你只是和我们打个招呼，而不是一来电话就是因为你想要什么。”
　　妈妈态度的缓和，是一种和解的暗示，而黛蓝儿却没有选择妈妈所期待的和蔼反馈：“很抱歉，是我让你们失望了，”黛蓝儿说，“但你们是从哪个鬼地方，领养了这么一个孩子？如果你们想要完美，干嘛不自己生一个？把我留在我原来的地方好了。”
　　电话那端的朱荔娅愣了一下，好像被打了一记耳光。“那不公平，黛蓝儿。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黛蓝儿确实明白这个道理，可她自己所说的话，也不是没有理由的。在她的生命里，总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地被踢出来，从一个个母亲，到一个个老板。
　　对我来说，还有没有欢乐的一线希望啦？真叫人伤心，甚至叫人绝望。
　　这一次，她还想再听到妈妈这样的声音吗？自己真的到了这样的境地了吗？
　　沉静了一会儿，黛蓝儿把手机放回了她的包里。
　　海一样的湖水，在她的下方伸展出去，水天一色的远方，不知是无边的迷茫，还是无尽的希望。
　　懒散的波浪，一次又一次地冲刷着湖岸冰冷的石墙，拍打着湖边一艘正在举办派对的游船船帮，黛蓝儿甚至有种短暂的冲动，想要投入其中的感觉。
　　生活，只是感觉……太大了，像这湖水，望不到边。
　　她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一切都应该靠自己了。她自认为，自己很自立，也非常努力，真的。她自己找的学校，自己报的名，自己办签证，自己填各种各样的表格，自己办理各种各样的手续，自己租房子，自己找工作。
　　尽管她已经独自花了的大部分时间，做这些也许别人能提供帮助的事情，可她还是感到某种困惑和不知所措。
　　她沉思着，也许还没有找到一个很好的解释，为什么她现在竟还是发现自己身处困境，连一份自己不大喜欢的工作也失去了，最后独自一人站在湖边，脚下是只装了一半的购物袋。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拿起包，转身离开湖边，朝最近的地铁站走去。
　　
　　第 10 章
　　
　　像往常一样，黛蓝儿的房门，又被里面隆起的地毯卡住了。她被迫侧压着身体，从狭窄的门缝中挤进来。她的上衣后摆，被门闩钩住了，门闩在衣服上撕开了一个三角小洞。
　　“妈的，”她自己咕哝着，回身想把门关上，但没有成功。她只好踢了一脚。门把手掉了下来。
　　黛蓝儿的房间在二楼。她有些步履蹒跚地走上楼梯，用袖子拂去楼梯扶手上的一层灰尘。
　　在楼道里，到处都是咖喱的味道。这种有点呛鼻子的气味，都来自于一楼的印度餐厅。
　　今天从楼上传来的烤面包片的辛辣气味，更加刺鼻。一定是南溪在做饭。
　　黛蓝儿把头伸进厨房，期待着能在餐桌边上，看到自己的室友南溪，那是她最喜欢呆的地方。
　　可南溪她不在那儿，餐桌边上的一个烟灰缸里，装满了卷起来的烟头，还在阴燃着，空气中弥漫着薄薄的烟雾。南溪这个女孩，哪儿都好，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喜欢吸烟？如果不是她肯多付房租的话，还有谁愿意和她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南溪估计是刚刚离开。餐桌上，一小盒无盖的人造黄油，放在一个油腻腻的盘子旁边。在角落里，一个外卖餐盒从垃圾捅边缘露出来。
　　黛蓝儿有点厌恶地咬着嘴唇，把人造黄油放回冰箱里。走到窗边，打开一扇窗户，然后她走回到厨柜旁，想找一个干净的玻璃杯，一个杯底没有一小汪酒迹的杯子。
　　在她翻找杯子的时候，有一样东西引起了她的注意。在碎纸杂袋中，有一张溅满油污的便条。
　　能猜到是什么吗？ 南溪用她那懒散的字体说，房租又涨了，房东又喷粪了：提前四个星期给了我们的通知，不交就走人。
　　黛蓝儿坐在桌边，双手抱着头。她绞尽着脑汁，在脑海里列出了一份朋友名单。哪些朋友可能会有一间空房，或者会有一张长沙发的，她可以在上面临时睡上几个星期。
　　但令人惊讶的是，她什么也没想到，一个名字都没有。
　　怎么可能呢？我还有朋友的，还是真的没有什么朋友啦？
　　她的确是有几个朋友的，尽管并不多。在她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找了男朋友各自同居去了。唯一能够保持一点联系的，除了微信，就只剩下时而发来的派对邀请，甚至有些莫名其妙的派对名称。
　　她都不知道那些派对的名字意味着什么，都是些什么玩艺。每次当她努力去参加的时候，她发现自己与她们无话可说，无事可做。好像她们都飞离了地球，和她不在一个时空里，把她抛在了远远的什么地方。
　　在那些还能呆在一起的朋友当中，她只能想到两个还是单身的，可能还会为她留出一点空间的朋友，就只有索菲雅和格瑞丝了。
　　可是，索菲雅出门旅游去了，把她的房间交爱彼迎网上短租了。而格瑞丝的父母来了，所以现在也不是寻求帮助的合适时间。
　　说起格瑞丝，她的地方就像一个大麻窝。
　　黛蓝儿上一次去她那里，还是三年前的一个长周末，去参加一个派对，当时还是睡在客厅的沙发上。早上八点就被电视机的声音给吵醒了，周围都是他妈的醉鬼。
　　她被一群抽着大麻的大胡子的男人和大屁股的女人包围着。她没有勇气问他们是谁，或他们来自哪里，只能假装无事地坐了起来，好像一切都很正常。
　　电视机开着，新闻里面传出一个接一个惨不忍睹的报道。男男女女们目瞪口呆地盯着看，家庭暴力和大规模枪击事件，孩子们虐待和谋杀。她坐在那里，连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和他们一起看了半个多小时，才感到自己有足够勇气站起来，离开房间。
　　就在这时，格瑞丝冒了出来，脸色灰白，头昏眼花，还有点醉醺醺的，坚持要黛蓝儿和她一起，去参加她侄女两岁的生日派对。
　　“求你了，黛蓝儿，”她恳求着，“我不想单独一个人去，你陪陪我。”
　　就这样，她被拖到格瑞丝哥哥家的一座整洁的白房子里。后院草坪上，孩子们满脸蛋糕地围着他们跑着转着。可黛蓝儿一生中从未感到自己是那么脏，在一个洁净的环境里。
　　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
　　后来，格瑞丝又邀请了黛蓝儿两次。一次是复活节，一次是万圣节。黛蓝儿都没有去。
　　一想到那天电视机里面的画面，和后来草坪上的情景，那种强烈的反差，让黛蓝儿甚至有一种极为恐怖的感觉。
　　也许现在格瑞丝的父母来了之后，格瑞丝会收敛一些。也许格瑞丝父母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当然，黛蓝儿也有自己的父母，尽管她的父母远在千里之外的香港。但是一想到回到家和朱荔娅和戴俊辉住在一起，哪怕是暂时的，也会让她感到不大舒服。所以，她一上大学，就选择离开了家。
　　在过去的几年里，每当黛蓝儿陷入了困境，多数都是因为没钱了，曾无数次打电话向母亲求助，去借点钱。黛蓝儿总是打给朱荔娅，而从来没有打给过戴俊辉。戴俊辉一定会告诉给周围的什么人，你们都应该来听一听，现在的孩子们怎么都是这样？真应该好好学一学，如何自我生存。
　　可大人们一直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给过孩子一件救生衣，就把他们扔进了激流汹涌、波涛翻滚的成年人的湖水中。
　　黛蓝儿已经有很久，没有和自己的父母通过电话了。然而，此时的她，还有其他什么选择吗？
　　黛蓝儿可以百分之一百地确定，自己的母亲还是愿意给自己孩子钱的，而不愿看到她露宿街头。无论如何，也许可以确定百分之九十，至少百分之八十五。
　　黛蓝儿看了看她面前的手机。她的嘴唇都有点干透了。
　　一不做，二不休。硬着头皮，不就是打个电话吗。
　　她拿起手机，然后按下语音通话。
　　在经过了漫长的六个铃响之后，朱荔娅终于接了电话。“你好，蓝儿？是你吗？”
　　“是的，是我。你好，妈妈。”
　　“亲爱的，你好！你能打来电话我太高兴了！听着，让我……等等，我不能……”
　　“喂？你在吗？” 背景中有很多噪音，叮叮当当的声音，还有笑声和音乐声。
　　“等等，” 朱荔娅说，“我只是……”一阵吱吱的声音，又砰的一声，说话声立刻被盖住了。
　　“啊，那更好！抱歉，我是在饭店里。你知道我们家路拐角，以前的那家面包店吗？不久前改成饭店了。做得非常好吃，大众美食呀。”
　　“太好了。” 黛蓝儿深吸了一口气。“妈妈，听我说，我只是想为以前的事儿道歉。我离开的那时候……我一直感到很对不起。”
　　“哦。好。看你说的，宝贝儿，没事儿了。” 朱荔娅停顿了一下。“过去了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了，把它忘了吧，好吗？”
　　“是吗？”
　　“当然。”
　　“好啊。那么，一切都没事儿啦？”
　　“是的，宝贝儿，没事儿了。”
　　“太好了。” 黛蓝儿顺手拿起桌子上的一片面包。“那么……你们最近怎么样？”
　　电话里的朱荔娅笑了。“我很好。” 她说的话听起来像个问句，语调有点做作。
　　黛蓝儿有些奇怪，立刻戒备起来。“老戴怎么样？”
　　“挺好的，你父亲也挺好。他就在旁边。你姥爷姥姥和你小姨也都在这儿。你想和他们打个招呼吗？”
　　“哦，不，不，以后吧。”说不出来的一种负疚感油然而生，甚至凝结成了一丝苦涩。一个安静的家庭晚餐，没有害群之马的搅乱，将是多么惬意。
　　黛蓝儿只有硬着头皮说下去。“你看，这说起来很不好意思，因为我，呃，这里有点小麻烦。”
　　“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没病没灾的，就是有点小事，遇到了一个小困难，有点小麻烦。”
　　“你让我感到有点紧张。” 朱荔娅淡淡地笑着。“你不是怀孕了吧？我只是问一问，因为我知道你打电话来不是为了要钱。”
　　“我刚才就说了，这很不好意思。”
　　“黛蓝儿。”
　　“要不是遇到了紧急情况，否则我不会要的。”
　　“黛蓝儿，打住。” 朱荔娅的语气完全变了。“你是在管我要钱吧？是，还是不是。”
　　黛蓝儿咽下一口气，她没办法回避这个问题。“是，算是吧。但请相信我，我是说我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否则不会打给你的。”
　　电话那端，传来一声叹息，紧接着是一个短暂的咯咯声，可能是个轻笑声或抽泣声。
　　黛蓝儿握着手机，坚持地听着传过来的餐厅柔弱的叮当声和嗡嗡声，她只能硬着头皮等着对方说话。
　　“哦，算了吧，”这次是黛蓝儿打破了沉默。“反正也没指望什么期待的。” 听起来黛蓝儿不是很生气，只是平平淡淡地就这样说了出来。
　　听到这句话，电话里的朱荔娅的声音也很沉重。“我也不应该指望有什么期待。一点也不应该。我以为…”
　　“什么？你以为的是什么？”
　　朱荔娅抽了一口气，伴随着纸巾的沙沙作响。“我以为你打电话来，是为了祝我生日快乐呢。”
　　哇。他妈的，怎么给忘了。
　　“妈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