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故事梗概
- 作品卖点
- 作品正文
弯毛倒一点没在意，他听我说三个同学要一起吹一瓶，也不含糊，自己打开了一瓶啤酒。我、弯毛、陈眼镜三个人三只酒瓶碰在了一起，哐的一声，接着三个人同时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几下把一瓶啤酒喝了下去。刚喝完，在座的其他几个包括小叶在内都鼓起了掌，为我们喝起彩来。这三瓶酒下肚外加一阵掌声，这才给宴会划了个句号。
酒足饭饱，弯毛说到饭店的歌厅去唱歌，大家兴致很高，呼应着说好好，只有小叶说太晚了想早点回去。弯毛明显有点怜香惜玉，正犹豫着该不该答应小叶的请求，这时候酒都已喝高了的章处长、周老板、蒋老板一起起哄说，叶小姐酒不喝就算了，但唱歌是必须的，绝不能再网开一面。
弯毛似乎不好再驳这几个朋友的面子，朝小叶耸了耸肩，摊了摊双手，表示他没办法再满足小叶的请求。小叶没得到弯毛的同意，只好顾全大局，挤出一丝笑意，跟着我们一起去了歌厅。
第四章
11
由于春节近了，弯毛他们的工程即将停工放假，弯毛就没安排我做什么具体工作，让我跟着他跑跑工地，也算熟悉熟悉情况。我在弯毛这里安顿下来后，就向弯毛坦诚地叙述了我在老家“放水”出事的事情。
对我的翻船也好，走麦城也好，弯毛表示理解，甚至还很赞同我跑出来的做法，说什么该跑的时候就是要跑，毛主席他老人家在井冈山打游击的时候不也是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帮狗日的的钱就让他们慢慢盼吧。弯毛用毛主席打游击来安慰我欠债逃跑，虽然很不妥，但却让我很受用。是啊，毛主席当年闹革命也经常跑路，我遇到了挫折怎么就不能跑呢？也许这也是一种战术吧，我又自我安慰起来。
与弯毛接触多了，我慢慢了解到了弯毛从学校出来后的更多情况，也慢慢知道了陈眼镜的一些事情。那年，弯毛回老家高考名落孙山后，他老爸本想花重金让他通过点招进一所民办本三院校的土木工程专业学习，但弯毛实在不想再上学，他觉得做什么事情懂不懂专业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要会用懂专业的人，就像他佩服的刘备一样，刘备根本不会武艺也不会打仗，但他却通过使用关羽、张飞、赵云、诸葛亮等一班能臣武将，照样三分天下有其一。他说上大学也就是混混文凭、谈谈恋爱，能学到什么东西呢？还不如早点回老家农村看看有没有机会竞选个村长干干，但他这样想却遭到了他老爸的一顿臭骂，他老爸骂他太没出息，不想上大学也就算了，居然想回老家农村，上大学至少还能开开眼界，可在农村能学到什么？即使当个芝麻绿豆大的村长又能有多大作为？结果较劲较到最后他和他老爸两人都作了妥协，他老爸同意他不再上学，他同意放弃回农村的打算，到他老爸公司上班。也就是那年，他老爸的公司结束了在我那座小城的建筑工程，通过北京一位老战友的关系拿到了一个建设项目。在北京做工程很不容易，需要协调的关系很多，弯毛喜欢交朋友，喜欢与人打交道，就经常跟在他老爸后面办各种各样的事，像个贴身的秘书。他老爸脾气耿直，重情讲义，他则善于融通，又重细节，两人配合得十分默契，时间长了，他在交际方面的能力得到了很大发挥，也得到了很大提升。后来，他老爸在北京做完第一个项目后，竟慢慢立住了脚，并接连中了几个标，项目越做越多，工程越做越大。
陈眼镜是在大学毕业后，在北京求职处处碰了壁才去投奔弯毛的。按说像陈眼镜这样毕业于北京的名牌大学，回我们江南小城找个工作应该不成问题，但这狗日的说他被北京皇城的强大气场给吸住了，一定要在北京扎下根来谋求发展。天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我怀疑他不是被北京皇城的气场吸住了而是被某个女人吸住了。陈眼镜大学里学的是电子计算机专业，与弯毛所从事的建筑工程是风马牛不相及，弯毛听说陈眼镜要在北京扎根后，就问他想不想到自己老爸公司干？不知陈眼镜是走投无路还是投石问路，他竟放下身段一口答应了跟弯毛干。弯毛让父亲把陈眼睛安排在办公室工作，但又不负责具体事务，算是对老同学的照顾。弯毛邀陈眼镜加盟他老爸的公司，我听了后很有些想不通，这狗日的在上学的时候可是出卖过我和弯毛的啊，这样的人能用吗？可弯毛毕竟是弯毛，他说上学的时候都是小屁孩子，懂啥？现在能在一起干点事不是很好吗？用同学总比用其他人好。他还说他看中的就是陈眼镜毕业于名牌大学这块金字招牌，把他养起来也没问题，从古至今的有识之士、成功人士哪没几个门客呢？像战国时期的孟偿君就养了三千门客，秦代的吕布韦手下也有不少门客，还有晚清名臣李鸿章就曾做过曾国藩的门客，他要成就一番事业就得早一点网罗人才。弯毛的话让我对他彻底刮目相看了，这狗日的脑子里装的东西是他妈的有点与众不同，但对陈眼镜这样一个瘦瘦弱弱的书生能在弯毛老爸的建筑公司里发挥什么作用，我还是有点不以为然。
在距春节还有不到十天的时候，建筑公司放假了，大家都准备回家过大年。我自然不能回去，同时也担心陈眼镜回去后会不会透露出我的行踪，这是个问题，我得盯嘱几句、交待几句，但他能听我的吗？他会再出卖我吗？我心里没底。为搞定陈眼镜，我打算请他和弯毛一起吃个饭，这样一来可以联络联络感情，二来有些话借弯毛的嘴说出来可能更加管用。我与弯毛说了我的打算，弯毛说没问题，还说客由我请单由他买。这狗日的真很上路，他上路我不能不上路，坚持自己请客要自己买单，说反正也就是三个老同学聚聚花不了几个钱，弯毛见我说得真诚也就同意了，还推荐去一家铜炉火锅店吃涮羊肉。
那是陈眼镜就要离开北京回老家的前一天晚上，我在弯毛推荐的那家铜炉火锅店找了一个偏静的角落，请弯毛和陈眼镜喝酒，说是三个同学要一起吃个年夜饭。弯毛本要再带瓶五粮液去，说快过年了，要喝就喝点好酒，但被我谢绝了，我说既然是我请客这酒自然也得由我出，还有既然是涮老北京火锅，就得喝地道的北京二锅头，弯毛说这个主意好，我们就尝尝北京味道。
三个人坐下，不再有什么客套，我大大方方地点了几盘羊肉、牛肉，以及鸭血、宽粉、白菜、冻豆腐之类。火锅端上来，服务生刚给炉内加了碳，不一会儿锅汤开了，咕嘟咕嘟地向上冒着热气，这热气仿佛把我们的热情点燃了，也仿佛把我们的同学之谊给激发了，我给三个酒盅里斟满酒后，简单寒喧了几句后，没等火锅里的菜熟，三个人一仰脖子干了一杯。
酒过三巡，趁大家醉意还没上来，弯毛不慌不忙地把我离家出走的情况简要地向陈眼镜说了，末了又叮咛陈眼镜春节期间在老家对我的行踪务必守口如瓶，千万不要跟任何提起我，即使有人向他打听我的消息也一概回说不知道。弯毛说完，我又不失时机地端起酒杯，向陈眼镜单独敬酒，并解释说我离家也实在是没办法的办法，这事一定拜托老同学为我保密。
陈眼镜是聪明人，他一听弯毛的话，又看我敬酒，就知道了我为什么要请客了。他喝了我敬的酒，又给自己杯里再次斟满，接着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端起酒杯说：两位老同学，这事你们尽管放心，我陈眼镜绝不会做出卖自家兄弟的事。来，我们三个人一起喝一杯，也算是我喝酒为誓吧。说完，率先喝完了杯中酒。看着陈眼镜以这样的方式表态，我和弯毛也跟着一口干掉了杯中酒。干完，弯毛好像完成了任务，不再提这事，说起了别的话题，可我心里却还在打鼓，陈眼镜这狗日的上学的时候就曾出卖过我和弯毛，他回了老家果真能为我出走的事守口如瓶吗？但事已至此，我又能如何？也许这社会早已把读高中时的那个纯真较真的陈眼镜改造成了识时务懂世故的陈眼镜了吧？
但愿如此。
12
工地彻底放假后，我被弯毛明确为负责留守工作。说是负责留守工作，其实就是留下来看管工地。弯毛这狗日的天生是他妈的当老板当领导的料，我留下看工地就看工地呗，还封我一个什么负责人的头衔，我负责什么呢？就是负责与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一起看管工地。老头姓钟是他老家的一个远房亲戚，老钟的老伴前些年得中风去世了，子女又都已成家，他回不回去根本无所谓。
看管工地实在是没什么可干，我也从来没这么清闲过，每天除了到工地转转，跟老钟聊聊天，再弄点吃的以外，就他妈没事了。开始两天，我与老钟可能是因为不熟，话不投机半句多，没什么好说的，但慢慢混熟后老钟就跟我聊开了，常常还一聊聊几个小时。想想也是，吃了没事干，再不聊聊天还不把人憋死？没事干不说话也可怕的啊。
老钟与我聊天，聊的最多就是他的过去，这很符合常理，人老了总想回到过去嘛。在与老钟的聊天中，我知道了老钟不少的人生经历，我还隐隐觉得老钟的有些经历很可能是第一次跟我说起，我弄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跟我说，也许是他看着我对路吧，也许是他憋着难受吧，天知道呢？这人与人之间还就是有太多的说不清道不明。
老钟年轻的时候曾当过几年的生产队长。老钟聊起他当生产队长的岁月是最有说头的，也是他最引以为豪的。老钟说，那是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的年代，他靠着一只肩膀能挑起二百多斤重担而且走一两里地不歇脚当了上生产队长，当时还是全公社最年轻的生产队长。老钟不太会耍嘴皮子，他当生产队长的威信全是凭苦干实干干出来的。
有一年农忙，那天下午他发着高烧还坚持到田里干活，而且还是干挑秧的重活，刚开始时他还能挺，但挑了十几担后就体力不支了，在田埂上走着走着，腿一软，扑通一声，连人带秧栽进了水田里，幸好还有几个挑秧的人跟在后头，大家把他扶了起来，并扶他到树荫底下休息。老钟这一摔，人虽没摔坏，但病情却加重了，他一会大汗淋漓，一会又冷得发抖，浑身无力，坐也坐不住，只好回家歇息。老钟的老婆本要陪他回去但被他拒绝了，他让老婆继续插秧，自己一个人往家走。老钟回家要经过生产队会计老余的家门口，事情就是这样凑巧，老钟颤颤巍巍地走到老余家门口时，老余家的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老钟抬起沉重的眼皮一看，怎么也没想到从门里走出来的竟是队里的小寡妇阿红，而在阿红后面的老余则向外探了探脑袋。这实在是一次十分尴尬的遭遇，老钟看到眼前的阿红和阿红后面正向外探脑袋的老余，一下子就明白了老余和阿红在这没人的午后躲在家里干的好事，而阿红一出门就撞着老钟吓得魂都没了，赶忙低下头捂着已涨红的脸急急地躲开，老余看着老钟则僵在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老钟站在原地没动，只是身子又抖了好几下，等阿红走远后，老钟气不打一处来，打起精神推开老余家半掩着的门，一进去就劈头盖脸地把老余臭骂了一顿。老钟骂老余色胆包天，大白天的不下田里干活，却偷偷摸摸地躲在家里帮女人犁地；骂老余吃着碗里的还想着锅里的，自己有家庭有老婆还与别的女人干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老钟骂老余骂得汗流满面，骂得荡气回肠。老余自知理亏，蹲在地上抱着头不吭声。老钟骂完了，又朝蹲在地上的老余踹了一脚，气咕咕地走了。事后，老钟把老余的事埋在了心里，既没向大队报告也没对外扩散；老余也把老钟的骂记在了心里，他觉得老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早晚有一天要把这仇给报了。
病好后，老钟继续在生产队里埋头苦干，没再与老余发生什么口角，也没找老余什么茬子。老钟苦干实干的老黄牛精神慢慢地在全公社有了影响，并被公社评为学大寨先进分子，参加了县里召开的表彰大会，不久又成为党组织的入党培养对象。眼看老钟的发展越来越好，老余心里很不是滋味，为扳倒老钟，老余想了不少办法，甚至让阿红去勾引老钟，让老钟出丑下台，但老钟又不吃这一套，老余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就只好在自己管的生产队账目上做手脚，污陷老钟贪污了生产队1000斤公粮，并向大队和公社进行了告发。这1000斤公粮，老钟根本没拿，但账面上又确实少了这1000斤，老钟说不出去处，稀里糊涂地就犯了错误，被老余从位置上拿了下来，进了公社办的学习班进行思想改造，从此老钟的政治前途算是划上了句号。
改革开放后，老实巴交，直来直去，只会干苦力不会耍心计的老钟更没了市场，他一直靠种5亩责任田维持一家生计，每天早出晚归。相比之下，会计老余倒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中玩得绰绰有余，他凭借着自己活络的脑子很快兴旺发达起来。老余先为村里的耐火材料厂跑供销，等外面有了路子，手里有了积蓄，老余又趁耐火材料厂改制拍卖的机会，不知从哪里筹了一笔款子一下把厂买了下来，成了当地很有些名气的老板。老钟种田根本不来钱，甚至遇到天灾还亏本，这就使他的生活过得一直很窘迫，与昔日的老部下老余相比，可以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老钟在村里的日子过得不爽快，有一年他就干脆离家外出打工了，再后来年纪大了就投靠了弯毛的父亲，很少再回村里。
老钟与我聊起他的经历，因为我缺乏切身感受，对他就只有同情没有理解。
老钟曾叹息着对我说：小鲍啊，你们年轻人是不知道那时候生产队的活有多苦有多累，我挑担挑到肩膀发肿了还得挑，你不挑就没人跟你干，你这个生产队长就当不了！
我不解地问：那老余这狗日的他不挑担还泡小寡妇，不照样当会计吗？
老钟不屑地说：老余这杂种不上路，他是个投机分子，尽会钻空子，他不仅钻公家的空子，也钻我的空子，钻女人的空子，当年如果不是我顾及他的面子，把他与小寡妇那点破事捅出来，他的会计位置能保得住？还有小寡妇不是早早地死了老公能被他勾引去？
我听着老钟这话心里就想笑，都说这社会上老实人吃亏，的确，像老钟这样的老实人怎么能不吃亏呢？
酒足饭饱，弯毛说到饭店的歌厅去唱歌，大家兴致很高，呼应着说好好，只有小叶说太晚了想早点回去。弯毛明显有点怜香惜玉，正犹豫着该不该答应小叶的请求，这时候酒都已喝高了的章处长、周老板、蒋老板一起起哄说，叶小姐酒不喝就算了，但唱歌是必须的，绝不能再网开一面。
弯毛似乎不好再驳这几个朋友的面子，朝小叶耸了耸肩，摊了摊双手，表示他没办法再满足小叶的请求。小叶没得到弯毛的同意，只好顾全大局，挤出一丝笑意，跟着我们一起去了歌厅。
第四章
11
由于春节近了，弯毛他们的工程即将停工放假，弯毛就没安排我做什么具体工作，让我跟着他跑跑工地，也算熟悉熟悉情况。我在弯毛这里安顿下来后，就向弯毛坦诚地叙述了我在老家“放水”出事的事情。
对我的翻船也好，走麦城也好，弯毛表示理解，甚至还很赞同我跑出来的做法，说什么该跑的时候就是要跑，毛主席他老人家在井冈山打游击的时候不也是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帮狗日的的钱就让他们慢慢盼吧。弯毛用毛主席打游击来安慰我欠债逃跑，虽然很不妥，但却让我很受用。是啊，毛主席当年闹革命也经常跑路，我遇到了挫折怎么就不能跑呢？也许这也是一种战术吧，我又自我安慰起来。
与弯毛接触多了，我慢慢了解到了弯毛从学校出来后的更多情况，也慢慢知道了陈眼镜的一些事情。那年，弯毛回老家高考名落孙山后，他老爸本想花重金让他通过点招进一所民办本三院校的土木工程专业学习，但弯毛实在不想再上学，他觉得做什么事情懂不懂专业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要会用懂专业的人，就像他佩服的刘备一样，刘备根本不会武艺也不会打仗，但他却通过使用关羽、张飞、赵云、诸葛亮等一班能臣武将，照样三分天下有其一。他说上大学也就是混混文凭、谈谈恋爱，能学到什么东西呢？还不如早点回老家农村看看有没有机会竞选个村长干干，但他这样想却遭到了他老爸的一顿臭骂，他老爸骂他太没出息，不想上大学也就算了，居然想回老家农村，上大学至少还能开开眼界，可在农村能学到什么？即使当个芝麻绿豆大的村长又能有多大作为？结果较劲较到最后他和他老爸两人都作了妥协，他老爸同意他不再上学，他同意放弃回农村的打算，到他老爸公司上班。也就是那年，他老爸的公司结束了在我那座小城的建筑工程，通过北京一位老战友的关系拿到了一个建设项目。在北京做工程很不容易，需要协调的关系很多，弯毛喜欢交朋友，喜欢与人打交道，就经常跟在他老爸后面办各种各样的事，像个贴身的秘书。他老爸脾气耿直，重情讲义，他则善于融通，又重细节，两人配合得十分默契，时间长了，他在交际方面的能力得到了很大发挥，也得到了很大提升。后来，他老爸在北京做完第一个项目后，竟慢慢立住了脚，并接连中了几个标，项目越做越多，工程越做越大。
陈眼镜是在大学毕业后，在北京求职处处碰了壁才去投奔弯毛的。按说像陈眼镜这样毕业于北京的名牌大学，回我们江南小城找个工作应该不成问题，但这狗日的说他被北京皇城的强大气场给吸住了，一定要在北京扎下根来谋求发展。天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我怀疑他不是被北京皇城的气场吸住了而是被某个女人吸住了。陈眼镜大学里学的是电子计算机专业，与弯毛所从事的建筑工程是风马牛不相及，弯毛听说陈眼镜要在北京扎根后，就问他想不想到自己老爸公司干？不知陈眼镜是走投无路还是投石问路，他竟放下身段一口答应了跟弯毛干。弯毛让父亲把陈眼睛安排在办公室工作，但又不负责具体事务，算是对老同学的照顾。弯毛邀陈眼镜加盟他老爸的公司，我听了后很有些想不通，这狗日的在上学的时候可是出卖过我和弯毛的啊，这样的人能用吗？可弯毛毕竟是弯毛，他说上学的时候都是小屁孩子，懂啥？现在能在一起干点事不是很好吗？用同学总比用其他人好。他还说他看中的就是陈眼镜毕业于名牌大学这块金字招牌，把他养起来也没问题，从古至今的有识之士、成功人士哪没几个门客呢？像战国时期的孟偿君就养了三千门客，秦代的吕布韦手下也有不少门客，还有晚清名臣李鸿章就曾做过曾国藩的门客，他要成就一番事业就得早一点网罗人才。弯毛的话让我对他彻底刮目相看了，这狗日的脑子里装的东西是他妈的有点与众不同，但对陈眼镜这样一个瘦瘦弱弱的书生能在弯毛老爸的建筑公司里发挥什么作用，我还是有点不以为然。
在距春节还有不到十天的时候，建筑公司放假了，大家都准备回家过大年。我自然不能回去，同时也担心陈眼镜回去后会不会透露出我的行踪，这是个问题，我得盯嘱几句、交待几句，但他能听我的吗？他会再出卖我吗？我心里没底。为搞定陈眼镜，我打算请他和弯毛一起吃个饭，这样一来可以联络联络感情，二来有些话借弯毛的嘴说出来可能更加管用。我与弯毛说了我的打算，弯毛说没问题，还说客由我请单由他买。这狗日的真很上路，他上路我不能不上路，坚持自己请客要自己买单，说反正也就是三个老同学聚聚花不了几个钱，弯毛见我说得真诚也就同意了，还推荐去一家铜炉火锅店吃涮羊肉。
那是陈眼镜就要离开北京回老家的前一天晚上，我在弯毛推荐的那家铜炉火锅店找了一个偏静的角落，请弯毛和陈眼镜喝酒，说是三个同学要一起吃个年夜饭。弯毛本要再带瓶五粮液去，说快过年了，要喝就喝点好酒，但被我谢绝了，我说既然是我请客这酒自然也得由我出，还有既然是涮老北京火锅，就得喝地道的北京二锅头，弯毛说这个主意好，我们就尝尝北京味道。
三个人坐下，不再有什么客套，我大大方方地点了几盘羊肉、牛肉，以及鸭血、宽粉、白菜、冻豆腐之类。火锅端上来，服务生刚给炉内加了碳，不一会儿锅汤开了，咕嘟咕嘟地向上冒着热气，这热气仿佛把我们的热情点燃了，也仿佛把我们的同学之谊给激发了，我给三个酒盅里斟满酒后，简单寒喧了几句后，没等火锅里的菜熟，三个人一仰脖子干了一杯。
酒过三巡，趁大家醉意还没上来，弯毛不慌不忙地把我离家出走的情况简要地向陈眼镜说了，末了又叮咛陈眼镜春节期间在老家对我的行踪务必守口如瓶，千万不要跟任何提起我，即使有人向他打听我的消息也一概回说不知道。弯毛说完，我又不失时机地端起酒杯，向陈眼镜单独敬酒，并解释说我离家也实在是没办法的办法，这事一定拜托老同学为我保密。
陈眼镜是聪明人，他一听弯毛的话，又看我敬酒，就知道了我为什么要请客了。他喝了我敬的酒，又给自己杯里再次斟满，接着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端起酒杯说：两位老同学，这事你们尽管放心，我陈眼镜绝不会做出卖自家兄弟的事。来，我们三个人一起喝一杯，也算是我喝酒为誓吧。说完，率先喝完了杯中酒。看着陈眼镜以这样的方式表态，我和弯毛也跟着一口干掉了杯中酒。干完，弯毛好像完成了任务，不再提这事，说起了别的话题，可我心里却还在打鼓，陈眼镜这狗日的上学的时候就曾出卖过我和弯毛，他回了老家果真能为我出走的事守口如瓶吗？但事已至此，我又能如何？也许这社会早已把读高中时的那个纯真较真的陈眼镜改造成了识时务懂世故的陈眼镜了吧？
但愿如此。
12
工地彻底放假后，我被弯毛明确为负责留守工作。说是负责留守工作，其实就是留下来看管工地。弯毛这狗日的天生是他妈的当老板当领导的料，我留下看工地就看工地呗，还封我一个什么负责人的头衔，我负责什么呢？就是负责与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一起看管工地。老头姓钟是他老家的一个远房亲戚，老钟的老伴前些年得中风去世了，子女又都已成家，他回不回去根本无所谓。
看管工地实在是没什么可干，我也从来没这么清闲过，每天除了到工地转转，跟老钟聊聊天，再弄点吃的以外，就他妈没事了。开始两天，我与老钟可能是因为不熟，话不投机半句多，没什么好说的，但慢慢混熟后老钟就跟我聊开了，常常还一聊聊几个小时。想想也是，吃了没事干，再不聊聊天还不把人憋死？没事干不说话也可怕的啊。
老钟与我聊天，聊的最多就是他的过去，这很符合常理，人老了总想回到过去嘛。在与老钟的聊天中，我知道了老钟不少的人生经历，我还隐隐觉得老钟的有些经历很可能是第一次跟我说起，我弄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跟我说，也许是他看着我对路吧，也许是他憋着难受吧，天知道呢？这人与人之间还就是有太多的说不清道不明。
老钟年轻的时候曾当过几年的生产队长。老钟聊起他当生产队长的岁月是最有说头的，也是他最引以为豪的。老钟说，那是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的年代，他靠着一只肩膀能挑起二百多斤重担而且走一两里地不歇脚当了上生产队长，当时还是全公社最年轻的生产队长。老钟不太会耍嘴皮子，他当生产队长的威信全是凭苦干实干干出来的。
有一年农忙，那天下午他发着高烧还坚持到田里干活，而且还是干挑秧的重活，刚开始时他还能挺，但挑了十几担后就体力不支了，在田埂上走着走着，腿一软，扑通一声，连人带秧栽进了水田里，幸好还有几个挑秧的人跟在后头，大家把他扶了起来，并扶他到树荫底下休息。老钟这一摔，人虽没摔坏，但病情却加重了，他一会大汗淋漓，一会又冷得发抖，浑身无力，坐也坐不住，只好回家歇息。老钟的老婆本要陪他回去但被他拒绝了，他让老婆继续插秧，自己一个人往家走。老钟回家要经过生产队会计老余的家门口，事情就是这样凑巧，老钟颤颤巍巍地走到老余家门口时，老余家的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老钟抬起沉重的眼皮一看，怎么也没想到从门里走出来的竟是队里的小寡妇阿红，而在阿红后面的老余则向外探了探脑袋。这实在是一次十分尴尬的遭遇，老钟看到眼前的阿红和阿红后面正向外探脑袋的老余，一下子就明白了老余和阿红在这没人的午后躲在家里干的好事，而阿红一出门就撞着老钟吓得魂都没了，赶忙低下头捂着已涨红的脸急急地躲开，老余看着老钟则僵在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老钟站在原地没动，只是身子又抖了好几下，等阿红走远后，老钟气不打一处来，打起精神推开老余家半掩着的门，一进去就劈头盖脸地把老余臭骂了一顿。老钟骂老余色胆包天，大白天的不下田里干活，却偷偷摸摸地躲在家里帮女人犁地；骂老余吃着碗里的还想着锅里的，自己有家庭有老婆还与别的女人干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老钟骂老余骂得汗流满面，骂得荡气回肠。老余自知理亏，蹲在地上抱着头不吭声。老钟骂完了，又朝蹲在地上的老余踹了一脚，气咕咕地走了。事后，老钟把老余的事埋在了心里，既没向大队报告也没对外扩散；老余也把老钟的骂记在了心里，他觉得老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早晚有一天要把这仇给报了。
病好后，老钟继续在生产队里埋头苦干，没再与老余发生什么口角，也没找老余什么茬子。老钟苦干实干的老黄牛精神慢慢地在全公社有了影响，并被公社评为学大寨先进分子，参加了县里召开的表彰大会，不久又成为党组织的入党培养对象。眼看老钟的发展越来越好，老余心里很不是滋味，为扳倒老钟，老余想了不少办法，甚至让阿红去勾引老钟，让老钟出丑下台，但老钟又不吃这一套，老余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就只好在自己管的生产队账目上做手脚，污陷老钟贪污了生产队1000斤公粮，并向大队和公社进行了告发。这1000斤公粮，老钟根本没拿，但账面上又确实少了这1000斤，老钟说不出去处，稀里糊涂地就犯了错误，被老余从位置上拿了下来，进了公社办的学习班进行思想改造，从此老钟的政治前途算是划上了句号。
改革开放后，老实巴交，直来直去，只会干苦力不会耍心计的老钟更没了市场，他一直靠种5亩责任田维持一家生计，每天早出晚归。相比之下，会计老余倒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中玩得绰绰有余，他凭借着自己活络的脑子很快兴旺发达起来。老余先为村里的耐火材料厂跑供销，等外面有了路子，手里有了积蓄，老余又趁耐火材料厂改制拍卖的机会，不知从哪里筹了一笔款子一下把厂买了下来，成了当地很有些名气的老板。老钟种田根本不来钱，甚至遇到天灾还亏本，这就使他的生活过得一直很窘迫，与昔日的老部下老余相比，可以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老钟在村里的日子过得不爽快，有一年他就干脆离家外出打工了，再后来年纪大了就投靠了弯毛的父亲，很少再回村里。
老钟与我聊起他的经历，因为我缺乏切身感受，对他就只有同情没有理解。
老钟曾叹息着对我说：小鲍啊，你们年轻人是不知道那时候生产队的活有多苦有多累，我挑担挑到肩膀发肿了还得挑，你不挑就没人跟你干，你这个生产队长就当不了！
我不解地问：那老余这狗日的他不挑担还泡小寡妇，不照样当会计吗？
老钟不屑地说：老余这杂种不上路，他是个投机分子，尽会钻空子，他不仅钻公家的空子，也钻我的空子，钻女人的空子，当年如果不是我顾及他的面子，把他与小寡妇那点破事捅出来，他的会计位置能保得住？还有小寡妇不是早早地死了老公能被他勾引去？
我听着老钟这话心里就想笑，都说这社会上老实人吃亏，的确，像老钟这样的老实人怎么能不吃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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