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故事梗概
- 作品卖点
- 作品正文
因为营销人员流动性大，“聚香因”商户拓展技巧和注意事项等培训工作难以深入，销售实习生对“聚香因”争取的商户对象不甚了然，加之前期商户拓展主攻餐饮密集地，眼下营销战线相对分散，开始争取美容美发、摄影摄像等商家。但这一块显然没有餐饮市场所占份额大，所以营销业绩增长较前期明显放缓。这天，一个实习生跑了一天，居然无功而返，声称进了几家饭店发现吧台上已经贴有“聚香因”消费标识，站在街头四下望，旅店、俱乐部等等商家都不是“聚香因”的目标商户，就只好空手而归。我只好对其进行一对一培训：“我们不能涉足酒店客房销售信息，但是可以做酒店餐厅和茶坊优惠促销；我们不能做各种游乐园、俱乐部、演出公司门票销售信息，但可以力推其特色餐饮折扣……”
这样一天下来，说得话比我唱的戏文都多。
为激励销售人员的斗志，我也想加大奖金力度，但仔细一核算就不敢提这茬了。虽然公司为销售人员开出的工资并不高，但将人工成本和签约商户数进行核算，只此一项的支出便高得出我意料。按项目协议中商户拓展目标任务计算，如果收益没有按时到位，项目独立运行将难以为继。银联划卡消费落地各商家这块的资金也将全无着落。
我感到手心在冒汗。第一次在心中暗问，何昌卿是如何进行项目预算的，何以认为一百万足以让项目运营？
好在，从电话营销公司反馈来的报表显示，优惠信息套餐订制的手机用户与日俱增。
第二十五章 甜蜜气息会传染
郭子非告假两三天，一去却道是少则六七天，多则半月后才能回成都。我像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在戏苑和公司两头忙碌，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一周下来，我明显感觉精力不如从前。想当初一边拍喜剧，一边唱戏，还负责演员接送等事务工作，也没感到疲惫至此。
万方对我的状态已经有些情绪了，但我没时间跟她解释。
凤凰好几次在上台前，盛装向我施礼，然后无声地紧跟着我到幕后候场。我知道，那是请求我在台上全情投入。这一段在台上，凤凰一直冲锋在前，我只是掠阵罢了。对于这一点，看客知晓多少我不知道，但我们自己了然于心。昨天，凤凰还送我一瓶遮瑕膏，说自己当年跑场时往往就靠它遮眼袋，效果不错。
母亲对我的忙碌是显而易见的担忧和心痛：“我今天从收音机里学到一个新词，叫过劳……”
我只有宽慰她：“本是苦孩子出生，这才哪儿到哪儿，咋可能过劳……”
“其他兄妹也是像你这样忙嘛！”
“生活嘛，都差不多。”话一出口，我马上赶紧补充道，“放心，他们的知识就是力量，更不会过度劳身，顶多劳劳心。”说完自己都觉得难以自圆其说。细想想，以前的劳动，是只对眼前效果负责就成，那是视线就可以检验的，比如拍戏和唱戏。而自己创业，那是要靠经营视力、前瞻眼光来支撑的，在简单的劳作之外，有一份深重的操劳来自担心血本无归、担心人生新篇章开启无门、担心所有的努力事与愿违……
我的表情肯定空前凝重，何昌卿几次想对我说什么，似乎欲言又止。而我也没时间与他作具体事务之外的深入沟通。
终于，三家电话营销公司的劳务费用结算单抵达九鼎科技。较之前期多项投入，这项支出并不大，但我们还是决定暂缓支付，因为由“聚香因”项目甲方代收的手机用户短信套餐定制费还没有如期结算给九鼎科技。
财务和合同管理人员一次次催促不管用，我又一趟趟跑“聚香因”项目甲方对口部门，磨破嘴皮依然毫无结果。甲方是国内电信业三甲之一，这个项目对它而言简直可以忽略不计，它内部的制度改革和人事变动，让它暂时冻结了所有项目结算这等“小事”。我跟甲方人员强调执行合同条款，对方方轻描淡写一句：这年头，谁拿合同条款说事。按照新的流程再造，结算可以说遥遥无期。对方还说得理直气壮：催个什么劲？我这么一巨鳄，难道会赖你九鼎科技那点账不成。
我们不怕是对方赖账，只是怕自己被呆账拖跨。
在阳光和雨水竞相泛滥的季节，举行露天婚礼是需要点运气的。从这点上来说，龚威和秦海韵的婚姻得了上天的祝福。当他们在百合花妆点的汉白玉典礼台上交换婚戒的那一刻，一束金色的阳光像追光灯一样打过来，照在包括婚礼主持人我在内的人身上，掌声从四面合围过来，让我体味到些许婚姻的神圣和庄严。也让我第一次对生活中的仪式有了某些企盼：我也要给罗洛这样一个婚礼！
在婚礼开始之前，我可不是这么想的。我第一次在生活中化妆出镜，只为遮掩有些对不起观众的黑眼圈。化妆时还抱怨龚威劳命伤财玩虚荣，两个漂泊的人相互取暖就行了，干嘛非要整出个婚礼？婚礼的盛大与婚姻的幸福能成正比吗？看一看查尔斯和黛安娜的世纪婚礼就知道了。婚礼有没有必要，看一看乡下人举债送彩礼就知道了……龚威，你自己折腾不算，还拖上累得晕头转向的我……但是，看着眼前的新郎新娘，我第一次对这种世俗的仪式有了由衷的热望。
在新郎新娘拥吻的时候，我的手机开始以我所期盼的节奏震动。我不能不侧身背过镜头，去看手机短信。
——是罗洛！她已经回到巴黎，她归国的日期定在国庆节。
牛女两宿的生活，终于有了尽头！
我感到，有一种幸福轰然而至。
欣喜地一展眼，正着伴娘李响满目憧憬、满面娇羞的笑脸。她坦然地迎着我的目光，毫不掩饰自已一腔青春情绪。
必须摊牌了！我回给她哥们般坦荡的微笑。
因晚场戏分重，我在婚宴上滴酒没沾，而之后的娱乐时间，又理所当然地提前离场。作为伴娘，李响在宴席上忙得几乎没坐下来好好吃过东西。眼下见我要告辞，扑过来挽着我的胳膊要一道走。
新郎龚威的兴致很高，忙乱之中没忘开我的玩笑：“你俩一道走，应该的！谢谢你俩捧场哈！听哥提前说一句，你们的婚礼，我自愿打杂！”
“简直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满口胡话。”我轻轻挣脱李响的手，赶紧过去用耳语堵住龚威的嘴：“我的新娘是罗洛，她十月就回来了，你别乱点鸳鸯谱。”
我在龚威一时合不上嘴的疑惑中，像哥们般拍拍依然笑得花儿般灿烂的李响的肩膀，一同朝停车坪走去。
“闻了一天的酒宴，我先送你去附近的粥馆喝点粥吧！”
李响惊喜地又抓起我的胳膊，把头倚到我的肩头，娇笑道：“还是哥哥你靠得住，知道别人吃了一天宴席，我只是闻了一天酒气！”
“你怪好养活的哈，一碗粥也能获你如此之高的赞誉。”
“才发现呐！我以为你很了解我呢！”
“好！从今天开始，让我们像铁哥们一样相互了解。你今晚没别的安排吧？”
“能有什么别的！”
“那我请你看戏。”
“好呀！”
从粥馆出来，正打算直接上戏苑，“聚香因”消费投诉的找上门来。
因为“聚香因”的消费投诉处理电话设为甲方的既有传呼台热线，网络投诉由九鼎科技网编在线值班。但顾客在消费时，往往不会上网投诉，电话直接打去传呼台热线。一般由传呼台值班人员解释一下，消费误解也就化解了。不料今天这主儿较真，说自己定制套餐时受骗了，觉得自己持优惠券消费并没得到期望的实惠，“聚香因”必须给出解释，并赔偿其损失。传呼台人员表示，可以退还他本月的优惠信息套餐定制费5元。一下子惹恼了那主儿：“爬哟！我向你反映这个情况，电话费都不止5元……”值班人员表示，投诉电话免费。那主彻底被惹翻了，表示“聚香因”的投诉处理调解员不到现场解释清楚，他拒付消费款，并且要向消协讨公道。甲方传呼人员便向其上级汇报，处理意见是直接要求九鼎科技派投诉处理专员前往现场处理。
事已至此，让90后的网编去协调，很容易最终导致针尖对麦芒，令投诉升级。让年龄较大的“聚香因”助理去，耐心可靠，但她自从兼了“聚香因”这一摊事务，已经为待遇的事有些情绪了，带情绪去解决问题本身就存在隐患。我决定自己去一趟。
“按照惯例，你们怎么化解这种纠纷？”李响问。
我笑道：“这是个新项目，哪有先例！我想底线是让酒店按8折结算，差额由我来付。只是如果‘聚香因’的调解人员不露面，投诉者会觉得自尊心受挫，最终可能得了便宜还继续投诉，以及在网上散布恶评……”
“站在消费者立场，消费信息提供方确实该有个解释哈！”李响倒很客观。
我们在酒店门外叫出大堂经理了解情况，对方表示他们参加“聚香因”优惠活动仅限于菜品8折，酒水不参加活动，优惠信息上备注得很清楚。投诉的这位顾客一个人占了四人座席，在客流高峰时也执意不肯跟人同桌，可能本来就是带着情绪来喝闷酒的，几乎没点什么像样的菜，独自喝了近四个小时的啤酒，结算时表示要享受“聚香因”高级会员待遇，在总价上打8折。服务员耐心作解释，对方根本不听，执意投诉……
跟一个喝高的人有什么道理可讲？我酝酿着情绪迎上去，示意李响不要跟过来。李响却拦住我：“让我去。你一大帅哥出面，容易招来羡慕嫉妒恨。”说着已经冲进去了，根本不容我阻拦。
投诉者三十岁左右，且单枪匹马，并没仗酒劲耍酒疯的意思，甚至还保持着些许斯文，眼下一边喝茶，一边埋头玩他的手机，还真不像个闹事的主儿。我甚至想到，会不会是晚报的“美食侦探”在暗防酒店，或者体验“聚香因”消费模式。即便是闹事，也许他要的就是个下台阶吧。我遥看一个IT精英如何垫上这个台阶。
“帅哥！你好，我是‘聚香因’投诉协调专员，刚才正参加朋友婚礼当伴娘呢，没及时赶来，让你久等了。”穿着紧身小礼服的李响，以及她的坦诚让对方抬眼之间就有了点丢盔弃甲的意思，进而开始怜香惜玉。
“你们公司没人了么，把个美女从婚礼上生生拖出来，太不人道了。”对方懒懒地说。
“没办法！人在屋檐下……当然，能为您化解困扰是我的荣幸！你看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这个店不承认‘聚香因’的优惠承诺……”
大堂经理赶紧过去解释：“先生，我们的酒水真的没有参加活动，不信你翻看你手机上的优惠信息……”
李响打断了经理的话：“你看，能不能为这位帅哥破个例，他这么信任你酒店和我公司……”
经理面露难色。
“通融一下嘛，经理先生！我从婚礼上直接过来没带钱包，不然这差额我私人就付了……”
“你我素不相识，凭什么由你私人垫付，你们公司呢……”投诉者的立场倒是不含糊。
“让我们公司出钱，就是退还您本月5元的手机信息套餐订制费，让它再多出一分，我都得卷铺盖走人……而且今天让你等这么久，我已经该受罚了……”李响很自责的样子。
“哪能为份工作天天垫钱呀……”
“总不能让你受委屈吧……”
“男人就是委屈撑大的。”那帅哥皱皱眉头，转向大堂经理，“把那单子拿来，我懒得再跟你们计较，下次不来这店就是……”
付完账，还不忘给李响洗脑：“还有你，也别为份工作太委屈自己，你们公司该有更专业的投诉处理机制，哪能把个美女当扑火队员用，今天你遇见我算你幸运，如果是一群酒疯子，你又怎么面对……我说把你老板炒了得了。”
“谢谢理解，谢谢建议……”在李响的道谢声中，那帅哥大步流星从我身边走过。酒后的淡定从容和足下生风的敏捷，让我宁愿相信那是一个像我一样的创业者。这样的人能理解对方的甘苦，有计较但不纠缠，有权益诉求也包容大度。
遇见他，也许真是‘聚香因’的幸运。他提醒我们必须完善投诉处理流程。意识到这一点的还有“聚香因”项目甲方，但他们的处理方式是：九鼎科技必须设置“投诉现场协调专员”岗位。他们当然不会考虑我方的运作成本。
第二十六章 听见头发在疯长
行至琴挑戏苑，李响拉着我的衣袖，很萌很惊奇地问：“真的是看戏哇？整这咯浪漫哇！”
站在凤凰的巨幅海报面前，李响叹服：“天……呐！简直不让人活了，一个男人扮女妆，怎么可以美得这么不近人情？！”转瞬发现我和凤凰联袂《牡丹亭》的剧照，她像被人点了穴，呆立不动。
我站在她身后，似乎都能看到她张大了的嘴，久久没有合上。
“总算明白龚威为啥叫你大明星了。”良久，她轻声说，仍没回头。
“什么明星，这是我从村小毕业后为生计所做的惟一的功课，会的惟一的手艺。你慢慢看，我先去画妆了。”我坦白了身份，丢下李响独自收拾情绪，消化一下自以为很熟的人带来的陌生感，以及接受一个唱戏的朋友。
我对一旁的票务人员交待，随时请李响直接到2号桌就座。我记得1号桌本周早早被凤凰的三两个女粉丝预定了。
李响进场后没到化妆室找我，她静静落座，静候鼓锣声响起。我画好妆后也没再去和她打招呼。
当晚开场的两出折子戏，依然是凤凰的 《贵妃醉酒》，紧接着是我的《放裴》。观众还沉浸在杨玉环灿若牡丹的娇媚、弱柳迎风的妖娆，以及深宫独酌的寂寞情绪里，没能够完全抽身出来，又扎进一个武生的功夫戏中，情感和视觉上的跌宕可能有些突兀，掌声零乱全不似老戏迷叫好的套路，直到我连打了数十个前后“褶子”飞平的“旋子”，喝彩声终于合上阵脚。我却莫名地紧张起来，这一段太忙，虽并没有中断练功，但心神不如从前安定，今天练习“踢蜡台”时没能一气哈成。裴生得知慧娘已做鬼时，大惊失色，左脚独立、翘起右脚，并把蜡台放在右脚掌上，双手执飘带，上身面向台下察看，突然一惊，脚掌向空中一抬，蜡台被抛在半空后，裴生一把接住，而蜡烛还在燃烧……还好，这个被业界誉为惊险而又精彩的川剧技巧“踢蜡台”，我顺利完成。
李响在幕后笑望着我，半晌才说：“合个影呗！从此可以人前炫耀，我除了亲近微积分，还有点文艺情怀的——有明星朋友作证。”
“欢迎随时来参观活人，别只盯着照片上的死相呀！”我一边玩笑，一边让刚好经过的场务给我们合影。
场务接过李响的手机一边对镜头，一边随口对我笑道：“对了，你唱《放裴》，2号桌一美女一直在乱拍巴掌……”
李响闻言低头一笑，场务从镜头中发现了蹊跷，不禁连吐舌头。
要为压轴戏改妆，我领着李响走向化妆间，却见凤凰气恼地从我的化妆室冲出来，直径上楼去了。
不等我细想，一个一身酒气的女士一边整理长发，一边从化妆间里出来，对我和李响视而不见，扭腰摆胯地走掉。我认出是戏苑的一个金卡会员，凤凰的铁杆粉丝。
“我去上去问问怎么回事，要不你先去看戏吧！”我对李响说。
“好！你先忙。”
目送李响离开，我没有上楼，直接跨进化妆间，脚却不知往哪里落，桌上的东西，但凡能移动的，几乎都散到地上了。椅子板凳横七坚八地倒地自不必说。我知道，凤凰从不带人去楼上他的化妆间，一定被麻烦想在我这儿躲躲的，不料我却久不现身……
凤凰进来，默默放下他的化妆箱，又去候场了。
散场后，和李响走出戏苑，发现何昌卿站在凤凰的海报前，像一个虎背熊腰的护花力士。
“方便吗？去吃夜宵。”见我过去，他朗声笑道。
“好！”我说，“我跟朋友打个招呼就走。”
我转回李响身边：“很抱歉，老总有话说，不能送你了，哥们！”
李响愣了一下，随即摆摆手：“你忙吧，不管我。”
“走走路，吹吹风，不介意吧！”何昌卿说。
“行！只要别连续走38小时不休不眠。”我知道他在一个类似专营极限运动的俱乐部，曾创下连续疾走38小时不睡觉不休息的记录。
“哈哈！英雄已近迟暮，别提当年勇了。”何昌卿笑着，话锋一转，“郭子非可能不回公司了。当然，这只是我的直觉。”
“我也想过，若项目结算无限期地拖下去，他可能会撂挑子，但没想到这么快。”
“所以接下来，他那一块工作，你可能得一肩挑了！”
“我不懂技术！”
“真正的技术活全盘外委，你只管抓管理出效益。”
“外出谈判我总不能冒充行家给公司丢份吧！”
“涉及专业的谈判可请相关技术合作方面如软件公司协助。”
“软件公司会为我们这个项目委派专人负责么？再说与软件公司合作本来就需要一个专家与他们讨价还价！”
“那你的意思是再高薪请一个技术总监？目前的项目核算已经超预算了。”
“！”提到再投入，我就气短。
“现在公司得准备以工程项目这边来养电子商务……我也腾不出手来抓具体事务。”
“当然。”我知道他得抓见效益的项目，就像我终不能丢戏苑这头维持生计的手艺。但目前只有投入不见产出的“聚香因”，没有一个人心无旁骛的灵魂人物亲历亲为，它何以为继。节省一个人力，有时输掉的也许就是一项事业。何昌卿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我拿不准，第一次感到他也许对我封锁了某些关键信息。
一个看似前景璀璨的项目，沦落到既无资金又无灵魂的地步，想到这，我就能听见自己头发疯长的声音。
“对了，公司需要马上新聘一个财务主管，现任陈涛准备辞职回家相夫教子了。”
“哦！”我机械地在一个露天烧烤摊落座。喝酒之前还是想了想明天有没有早场戏。
何昌卿比我淡定得多。他有一种天赋，酒一沾唇，满嘴江湖。被他一渲染，让人得觉得纵使江湖险恶，但四海之内皆兄弟，混迹其间乐趣多多。虽就我俩对饮，席间他也是一派谈笑风声，豪气干云。而一涉及私事，他传达出的气场又变得温馨甜蜜。我终在他谈到单羽和罗洛的近况和先前发生的种种轶事时，放下了生意，忘却了困顿，眼中又有了一个圆满的前程。
——有罗洛，这份圆满就有着落。
第二十七章 与真相面面相觑
这样一天下来，说得话比我唱的戏文都多。
为激励销售人员的斗志，我也想加大奖金力度，但仔细一核算就不敢提这茬了。虽然公司为销售人员开出的工资并不高，但将人工成本和签约商户数进行核算，只此一项的支出便高得出我意料。按项目协议中商户拓展目标任务计算，如果收益没有按时到位，项目独立运行将难以为继。银联划卡消费落地各商家这块的资金也将全无着落。
我感到手心在冒汗。第一次在心中暗问，何昌卿是如何进行项目预算的，何以认为一百万足以让项目运营？
好在，从电话营销公司反馈来的报表显示，优惠信息套餐订制的手机用户与日俱增。
第二十五章 甜蜜气息会传染
郭子非告假两三天，一去却道是少则六七天，多则半月后才能回成都。我像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在戏苑和公司两头忙碌，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一周下来，我明显感觉精力不如从前。想当初一边拍喜剧，一边唱戏，还负责演员接送等事务工作，也没感到疲惫至此。
万方对我的状态已经有些情绪了，但我没时间跟她解释。
凤凰好几次在上台前，盛装向我施礼，然后无声地紧跟着我到幕后候场。我知道，那是请求我在台上全情投入。这一段在台上，凤凰一直冲锋在前，我只是掠阵罢了。对于这一点，看客知晓多少我不知道，但我们自己了然于心。昨天，凤凰还送我一瓶遮瑕膏，说自己当年跑场时往往就靠它遮眼袋，效果不错。
母亲对我的忙碌是显而易见的担忧和心痛：“我今天从收音机里学到一个新词，叫过劳……”
我只有宽慰她：“本是苦孩子出生，这才哪儿到哪儿，咋可能过劳……”
“其他兄妹也是像你这样忙嘛！”
“生活嘛，都差不多。”话一出口，我马上赶紧补充道，“放心，他们的知识就是力量，更不会过度劳身，顶多劳劳心。”说完自己都觉得难以自圆其说。细想想，以前的劳动，是只对眼前效果负责就成，那是视线就可以检验的，比如拍戏和唱戏。而自己创业，那是要靠经营视力、前瞻眼光来支撑的，在简单的劳作之外，有一份深重的操劳来自担心血本无归、担心人生新篇章开启无门、担心所有的努力事与愿违……
我的表情肯定空前凝重，何昌卿几次想对我说什么，似乎欲言又止。而我也没时间与他作具体事务之外的深入沟通。
终于，三家电话营销公司的劳务费用结算单抵达九鼎科技。较之前期多项投入，这项支出并不大，但我们还是决定暂缓支付，因为由“聚香因”项目甲方代收的手机用户短信套餐定制费还没有如期结算给九鼎科技。
财务和合同管理人员一次次催促不管用，我又一趟趟跑“聚香因”项目甲方对口部门，磨破嘴皮依然毫无结果。甲方是国内电信业三甲之一，这个项目对它而言简直可以忽略不计，它内部的制度改革和人事变动，让它暂时冻结了所有项目结算这等“小事”。我跟甲方人员强调执行合同条款，对方方轻描淡写一句：这年头，谁拿合同条款说事。按照新的流程再造，结算可以说遥遥无期。对方还说得理直气壮：催个什么劲？我这么一巨鳄，难道会赖你九鼎科技那点账不成。
我们不怕是对方赖账，只是怕自己被呆账拖跨。
在阳光和雨水竞相泛滥的季节，举行露天婚礼是需要点运气的。从这点上来说，龚威和秦海韵的婚姻得了上天的祝福。当他们在百合花妆点的汉白玉典礼台上交换婚戒的那一刻，一束金色的阳光像追光灯一样打过来，照在包括婚礼主持人我在内的人身上，掌声从四面合围过来，让我体味到些许婚姻的神圣和庄严。也让我第一次对生活中的仪式有了某些企盼：我也要给罗洛这样一个婚礼！
在婚礼开始之前，我可不是这么想的。我第一次在生活中化妆出镜，只为遮掩有些对不起观众的黑眼圈。化妆时还抱怨龚威劳命伤财玩虚荣，两个漂泊的人相互取暖就行了，干嘛非要整出个婚礼？婚礼的盛大与婚姻的幸福能成正比吗？看一看查尔斯和黛安娜的世纪婚礼就知道了。婚礼有没有必要，看一看乡下人举债送彩礼就知道了……龚威，你自己折腾不算，还拖上累得晕头转向的我……但是，看着眼前的新郎新娘，我第一次对这种世俗的仪式有了由衷的热望。
在新郎新娘拥吻的时候，我的手机开始以我所期盼的节奏震动。我不能不侧身背过镜头，去看手机短信。
——是罗洛！她已经回到巴黎，她归国的日期定在国庆节。
牛女两宿的生活，终于有了尽头！
我感到，有一种幸福轰然而至。
欣喜地一展眼，正着伴娘李响满目憧憬、满面娇羞的笑脸。她坦然地迎着我的目光，毫不掩饰自已一腔青春情绪。
必须摊牌了！我回给她哥们般坦荡的微笑。
因晚场戏分重，我在婚宴上滴酒没沾，而之后的娱乐时间，又理所当然地提前离场。作为伴娘，李响在宴席上忙得几乎没坐下来好好吃过东西。眼下见我要告辞，扑过来挽着我的胳膊要一道走。
新郎龚威的兴致很高，忙乱之中没忘开我的玩笑：“你俩一道走，应该的！谢谢你俩捧场哈！听哥提前说一句，你们的婚礼，我自愿打杂！”
“简直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满口胡话。”我轻轻挣脱李响的手，赶紧过去用耳语堵住龚威的嘴：“我的新娘是罗洛，她十月就回来了，你别乱点鸳鸯谱。”
我在龚威一时合不上嘴的疑惑中，像哥们般拍拍依然笑得花儿般灿烂的李响的肩膀，一同朝停车坪走去。
“闻了一天的酒宴，我先送你去附近的粥馆喝点粥吧！”
李响惊喜地又抓起我的胳膊，把头倚到我的肩头，娇笑道：“还是哥哥你靠得住，知道别人吃了一天宴席，我只是闻了一天酒气！”
“你怪好养活的哈，一碗粥也能获你如此之高的赞誉。”
“才发现呐！我以为你很了解我呢！”
“好！从今天开始，让我们像铁哥们一样相互了解。你今晚没别的安排吧？”
“能有什么别的！”
“那我请你看戏。”
“好呀！”
从粥馆出来，正打算直接上戏苑，“聚香因”消费投诉的找上门来。
因为“聚香因”的消费投诉处理电话设为甲方的既有传呼台热线，网络投诉由九鼎科技网编在线值班。但顾客在消费时，往往不会上网投诉，电话直接打去传呼台热线。一般由传呼台值班人员解释一下，消费误解也就化解了。不料今天这主儿较真，说自己定制套餐时受骗了，觉得自己持优惠券消费并没得到期望的实惠，“聚香因”必须给出解释，并赔偿其损失。传呼台人员表示，可以退还他本月的优惠信息套餐定制费5元。一下子惹恼了那主儿：“爬哟！我向你反映这个情况，电话费都不止5元……”值班人员表示，投诉电话免费。那主彻底被惹翻了，表示“聚香因”的投诉处理调解员不到现场解释清楚，他拒付消费款，并且要向消协讨公道。甲方传呼人员便向其上级汇报，处理意见是直接要求九鼎科技派投诉处理专员前往现场处理。
事已至此，让90后的网编去协调，很容易最终导致针尖对麦芒，令投诉升级。让年龄较大的“聚香因”助理去，耐心可靠，但她自从兼了“聚香因”这一摊事务，已经为待遇的事有些情绪了，带情绪去解决问题本身就存在隐患。我决定自己去一趟。
“按照惯例，你们怎么化解这种纠纷？”李响问。
我笑道：“这是个新项目，哪有先例！我想底线是让酒店按8折结算，差额由我来付。只是如果‘聚香因’的调解人员不露面，投诉者会觉得自尊心受挫，最终可能得了便宜还继续投诉，以及在网上散布恶评……”
“站在消费者立场，消费信息提供方确实该有个解释哈！”李响倒很客观。
我们在酒店门外叫出大堂经理了解情况，对方表示他们参加“聚香因”优惠活动仅限于菜品8折，酒水不参加活动，优惠信息上备注得很清楚。投诉的这位顾客一个人占了四人座席，在客流高峰时也执意不肯跟人同桌，可能本来就是带着情绪来喝闷酒的，几乎没点什么像样的菜，独自喝了近四个小时的啤酒，结算时表示要享受“聚香因”高级会员待遇，在总价上打8折。服务员耐心作解释，对方根本不听，执意投诉……
跟一个喝高的人有什么道理可讲？我酝酿着情绪迎上去，示意李响不要跟过来。李响却拦住我：“让我去。你一大帅哥出面，容易招来羡慕嫉妒恨。”说着已经冲进去了，根本不容我阻拦。
投诉者三十岁左右，且单枪匹马，并没仗酒劲耍酒疯的意思，甚至还保持着些许斯文，眼下一边喝茶，一边埋头玩他的手机，还真不像个闹事的主儿。我甚至想到，会不会是晚报的“美食侦探”在暗防酒店，或者体验“聚香因”消费模式。即便是闹事，也许他要的就是个下台阶吧。我遥看一个IT精英如何垫上这个台阶。
“帅哥！你好，我是‘聚香因’投诉协调专员，刚才正参加朋友婚礼当伴娘呢，没及时赶来，让你久等了。”穿着紧身小礼服的李响，以及她的坦诚让对方抬眼之间就有了点丢盔弃甲的意思，进而开始怜香惜玉。
“你们公司没人了么，把个美女从婚礼上生生拖出来，太不人道了。”对方懒懒地说。
“没办法！人在屋檐下……当然，能为您化解困扰是我的荣幸！你看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这个店不承认‘聚香因’的优惠承诺……”
大堂经理赶紧过去解释：“先生，我们的酒水真的没有参加活动，不信你翻看你手机上的优惠信息……”
李响打断了经理的话：“你看，能不能为这位帅哥破个例，他这么信任你酒店和我公司……”
经理面露难色。
“通融一下嘛，经理先生！我从婚礼上直接过来没带钱包，不然这差额我私人就付了……”
“你我素不相识，凭什么由你私人垫付，你们公司呢……”投诉者的立场倒是不含糊。
“让我们公司出钱，就是退还您本月5元的手机信息套餐订制费，让它再多出一分，我都得卷铺盖走人……而且今天让你等这么久，我已经该受罚了……”李响很自责的样子。
“哪能为份工作天天垫钱呀……”
“总不能让你受委屈吧……”
“男人就是委屈撑大的。”那帅哥皱皱眉头，转向大堂经理，“把那单子拿来，我懒得再跟你们计较，下次不来这店就是……”
付完账，还不忘给李响洗脑：“还有你，也别为份工作太委屈自己，你们公司该有更专业的投诉处理机制，哪能把个美女当扑火队员用，今天你遇见我算你幸运，如果是一群酒疯子，你又怎么面对……我说把你老板炒了得了。”
“谢谢理解，谢谢建议……”在李响的道谢声中，那帅哥大步流星从我身边走过。酒后的淡定从容和足下生风的敏捷，让我宁愿相信那是一个像我一样的创业者。这样的人能理解对方的甘苦，有计较但不纠缠，有权益诉求也包容大度。
遇见他，也许真是‘聚香因’的幸运。他提醒我们必须完善投诉处理流程。意识到这一点的还有“聚香因”项目甲方，但他们的处理方式是：九鼎科技必须设置“投诉现场协调专员”岗位。他们当然不会考虑我方的运作成本。
第二十六章 听见头发在疯长
行至琴挑戏苑，李响拉着我的衣袖，很萌很惊奇地问：“真的是看戏哇？整这咯浪漫哇！”
站在凤凰的巨幅海报面前，李响叹服：“天……呐！简直不让人活了，一个男人扮女妆，怎么可以美得这么不近人情？！”转瞬发现我和凤凰联袂《牡丹亭》的剧照，她像被人点了穴，呆立不动。
我站在她身后，似乎都能看到她张大了的嘴，久久没有合上。
“总算明白龚威为啥叫你大明星了。”良久，她轻声说，仍没回头。
“什么明星，这是我从村小毕业后为生计所做的惟一的功课，会的惟一的手艺。你慢慢看，我先去画妆了。”我坦白了身份，丢下李响独自收拾情绪，消化一下自以为很熟的人带来的陌生感，以及接受一个唱戏的朋友。
我对一旁的票务人员交待，随时请李响直接到2号桌就座。我记得1号桌本周早早被凤凰的三两个女粉丝预定了。
李响进场后没到化妆室找我，她静静落座，静候鼓锣声响起。我画好妆后也没再去和她打招呼。
当晚开场的两出折子戏，依然是凤凰的 《贵妃醉酒》，紧接着是我的《放裴》。观众还沉浸在杨玉环灿若牡丹的娇媚、弱柳迎风的妖娆，以及深宫独酌的寂寞情绪里，没能够完全抽身出来，又扎进一个武生的功夫戏中，情感和视觉上的跌宕可能有些突兀，掌声零乱全不似老戏迷叫好的套路，直到我连打了数十个前后“褶子”飞平的“旋子”，喝彩声终于合上阵脚。我却莫名地紧张起来，这一段太忙，虽并没有中断练功，但心神不如从前安定，今天练习“踢蜡台”时没能一气哈成。裴生得知慧娘已做鬼时，大惊失色，左脚独立、翘起右脚，并把蜡台放在右脚掌上，双手执飘带，上身面向台下察看，突然一惊，脚掌向空中一抬，蜡台被抛在半空后，裴生一把接住，而蜡烛还在燃烧……还好，这个被业界誉为惊险而又精彩的川剧技巧“踢蜡台”，我顺利完成。
李响在幕后笑望着我，半晌才说：“合个影呗！从此可以人前炫耀，我除了亲近微积分，还有点文艺情怀的——有明星朋友作证。”
“欢迎随时来参观活人，别只盯着照片上的死相呀！”我一边玩笑，一边让刚好经过的场务给我们合影。
场务接过李响的手机一边对镜头，一边随口对我笑道：“对了，你唱《放裴》，2号桌一美女一直在乱拍巴掌……”
李响闻言低头一笑，场务从镜头中发现了蹊跷，不禁连吐舌头。
要为压轴戏改妆，我领着李响走向化妆间，却见凤凰气恼地从我的化妆室冲出来，直径上楼去了。
不等我细想，一个一身酒气的女士一边整理长发，一边从化妆间里出来，对我和李响视而不见，扭腰摆胯地走掉。我认出是戏苑的一个金卡会员，凤凰的铁杆粉丝。
“我去上去问问怎么回事，要不你先去看戏吧！”我对李响说。
“好！你先忙。”
目送李响离开，我没有上楼，直接跨进化妆间，脚却不知往哪里落，桌上的东西，但凡能移动的，几乎都散到地上了。椅子板凳横七坚八地倒地自不必说。我知道，凤凰从不带人去楼上他的化妆间，一定被麻烦想在我这儿躲躲的，不料我却久不现身……
凤凰进来，默默放下他的化妆箱，又去候场了。
散场后，和李响走出戏苑，发现何昌卿站在凤凰的海报前，像一个虎背熊腰的护花力士。
“方便吗？去吃夜宵。”见我过去，他朗声笑道。
“好！”我说，“我跟朋友打个招呼就走。”
我转回李响身边：“很抱歉，老总有话说，不能送你了，哥们！”
李响愣了一下，随即摆摆手：“你忙吧，不管我。”
“走走路，吹吹风，不介意吧！”何昌卿说。
“行！只要别连续走38小时不休不眠。”我知道他在一个类似专营极限运动的俱乐部，曾创下连续疾走38小时不睡觉不休息的记录。
“哈哈！英雄已近迟暮，别提当年勇了。”何昌卿笑着，话锋一转，“郭子非可能不回公司了。当然，这只是我的直觉。”
“我也想过，若项目结算无限期地拖下去，他可能会撂挑子，但没想到这么快。”
“所以接下来，他那一块工作，你可能得一肩挑了！”
“我不懂技术！”
“真正的技术活全盘外委，你只管抓管理出效益。”
“外出谈判我总不能冒充行家给公司丢份吧！”
“涉及专业的谈判可请相关技术合作方面如软件公司协助。”
“软件公司会为我们这个项目委派专人负责么？再说与软件公司合作本来就需要一个专家与他们讨价还价！”
“那你的意思是再高薪请一个技术总监？目前的项目核算已经超预算了。”
“！”提到再投入，我就气短。
“现在公司得准备以工程项目这边来养电子商务……我也腾不出手来抓具体事务。”
“当然。”我知道他得抓见效益的项目，就像我终不能丢戏苑这头维持生计的手艺。但目前只有投入不见产出的“聚香因”，没有一个人心无旁骛的灵魂人物亲历亲为，它何以为继。节省一个人力，有时输掉的也许就是一项事业。何昌卿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我拿不准，第一次感到他也许对我封锁了某些关键信息。
一个看似前景璀璨的项目，沦落到既无资金又无灵魂的地步，想到这，我就能听见自己头发疯长的声音。
“对了，公司需要马上新聘一个财务主管，现任陈涛准备辞职回家相夫教子了。”
“哦！”我机械地在一个露天烧烤摊落座。喝酒之前还是想了想明天有没有早场戏。
何昌卿比我淡定得多。他有一种天赋，酒一沾唇，满嘴江湖。被他一渲染，让人得觉得纵使江湖险恶，但四海之内皆兄弟，混迹其间乐趣多多。虽就我俩对饮，席间他也是一派谈笑风声，豪气干云。而一涉及私事，他传达出的气场又变得温馨甜蜜。我终在他谈到单羽和罗洛的近况和先前发生的种种轶事时，放下了生意，忘却了困顿，眼中又有了一个圆满的前程。
——有罗洛，这份圆满就有着落。
第二十七章 与真相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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