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故事梗概
- 作品正文
在一个不很大的西伯利亚村庄里,一条细长的小路曲曲弯弯地延伸上山岗。沿着一座座房子铺着木板人行道。一座座结实牢固的宽敞的西伯利亚住宅散布在这个村庄里。可以看见房子和建筑物都被一根绳子围圈着。街中央有一座小寨堡,也被圈在绳里。这座木建筑上写着《监狱》。
一个骑手沿着曲曲弯弯的小路急驰而至。
马克西姆奇:哼,真是畜牲!……戴镣铐的犯人!……我说过一百次,可就是不听!等着瞧吧,看我不教训你们……
一个妇人和几个孩子从一座房子里探出头来。
妇人:哦,马克西姆奇回来了!……你在这儿叫喊什么,把人都吓坏了,马克西姆奇?!
马克西姆奇:人都在哪儿?
妇人:你自己不知道吗?这会儿有的在地里干活,还有人在寨堡里,或者在矿上……
马克西姆奇用那匹大汗淋淋的马挤着她,狂怒地打断她。
马克西姆奇:我怎么嘱咐的?!嗯?!而你们怎么样?!外国机器要运到你们这里来!……省长还会亲自来!……而你们?!
一位老人从草棚里向外张望。
老人:那么,我们,马克西姆奇,关于这件事……这儿……全要被拆掉吗?
马克西姆奇(怒不可遏):我解释过了!……求过了!……瞧,整整一俄里,都圈了绳子……
老人(通情达理地):后悔吗?……到不了寨墙边吧?……
马克西姆奇拽着缰绳继续喊叫———
马克西姆奇:什么寨墙啊,你这个稻草人!那边是沼泽地、危机四伏的灌木丛!……需要一条铺好的路,我已经向你们解释过了,这群该死的。他们明天就到了!……把机器运来,这群戴镣铐的囚犯!……他们会剥我的皮!
唉,算了吧!现在无所谓了!
在一座宽敞的农舍里,靠近炉子的一角的一张高板床上一个强壮的男人睡得像死人一样。他和衣睡在褥垫上,弄湿了的皮靴皱巴巴地歪倒在地上。街上传来人们的说话声,喧闹声和狗叫声。从街上传来的喧闹中还可以听见某种奇怪的声音。天花板上有什么东西掉落在这个男人脸上。他皱了皱眉,在脸上摸了摸,但他并没有醒来。后来又是又有东西掉下来……那男人舔了舔嘴唇,打了个喷嚏,慢慢地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
锯子就在他的头顶节奏分明地工作着,锯开了天花板和一部分墙壁。从锯齿间掉下的锯末直撒到他脸上。那男人睁着眼睛躺了一会儿,企图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看来他认为这一切都是在梦中,翻了个身,又睡了。
整条街的两旁火把高照,篝火熊熊。人们喊叫着奔来奔去。寨堡里的犯人们在士兵的看守下,三三两两地或坐在房顶上,或骑在围墙上用锯子或斧头开出一条直道。另一部分犯人则立即把锯下的东西堆放在房舍旁。马克西姆奇骑马巡视整条街,不时地发出命令。一座结实的围墙倒塌了,女人们哭,孩子们叫,男人们则企图反抗,但都无济于事。新开出的街道像一条拉直了的绳子那样延伸着,而它两旁的建筑则被无情地摧毁。
马克西姆奇举着火把,眼中闪着疯狂的光,急驰到一座房舍前。
马克西姆奇(喊叫):你们以为怎么着?……省长是在跟你们开玩笑吗?!
想想有多大能耐吧!
高板床上的男人又被隆隆声吵醒了。他莫名其妙地盯着墙角的一个洞,从那儿还可以看见街上举着火把奔来跑去的人们。那男人吃力地起身走到那墙洞前,忧郁地注视着街上,开始解手。过了一会儿,一个年轻女人———他的妻子———拽着在院子里挣扎的一头母牛,从他身旁走过。我们端详这个成熟的善良女人,认出她就是杜尼亚莎———托尔斯泰家的女仆。
俄罗斯乡村木房中装在炉子和侧壁之间的床,有一人高,很宽。———译者杜尼亚莎(责备地):嗨,你在干什么,康斯坦丁!到院子里去解就那么困难吗……玩够了……
康斯坦丁继续着自己的事,茫然地四下环顾,企图弄明白他自己在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事。
杜尼亚莎:你看什么?……这还只……只是一个屋角……米海耶夫,真可笑……他们家半座房子都掀了……连同炉子……(向暗处喊了一声)阿历克赛,把项铃递给我!……
康斯坦丁没有听完米海耶夫家的故事,走回高板床边,躺倒在上面。墙洞里闪过一个拿着项铃的人的身影。
一夜之间出现的笔直的大街两旁站满了村里的人:移民们、老农夫们,女人们、小伙子们、姑娘们和孩子们。这里还堆放着从推倒的围墙、草棚上折下来的木头。燥热的风吹拂着寨堡警卫长家房前树上的叶子。在寨堡上挂着的写有“监狱”两字的木牌旁出现了一块标语牌,上面用英文写着:“欢迎光临西伯利亚!”
从寨堡营房的一个个小窗口里伸出犯人的一个个脑袋。他们向街上观望着。不远处可以看见一座不大但很舒适的砖瓦结构圆顶教堂,里面的大钟被仔细认真地保护着。人们望着远处低声交谈,在朦胧的等待中一切都归于寂静:通往村里的道路、寨堡、教堂、把村子劈为两半的大街……
由一间小营房改建的犯人的理发室里坐着三个人:马克西姆奇大尉,想要按照拼音读出一本薄薄的旧书上的字的小瓦尼亚特卡和安德烈·托尔斯泰。他的变化很大,削瘦了,头发少了许多,稀疏的大胡子很难掩盖脸上那几条早已愈合的旧伤痕。马克西姆奇脸上满是肥皂沫,因此他那双忧心忡忡瞪着的眼睛显得更大了。安德烈在磨双面刮脸刀。
马克西姆奇:瞧,这些人啊!现在只得用砍刀把一切都砍了!……我早就吩咐了,早些动手还能弄得整洁些……
他突然不无担心地往窗外睨了一眼,看见挂在寨堡上的标语牌———
马克西姆奇:也许我们用外语写这些是白费劲?!你确实知道该怎么写系在放牧的牛、马颈上的铃铛。———译者吗?……
托尔斯泰(在手上试刮脸刀):确实知道,大人……您可以去看看……
马克西姆奇:那么,上面写了些什么?
托尔斯泰:就照您吩咐的:“欢迎光临西伯利亚!”
马克西姆奇:西伯利亚?……为什么西伯利亚?!也许“光临伊尔库茨克省”更好些?!省长要来……还有省长夫人。
他沉思了一会儿,不无忧伤地继续说。
马克西姆奇:他们为什么选中了我们?!日子过得好好的……说是森林好,可以演示外国机器……
与此同时,托尔斯泰的刮脸刀在马克西姆奇晒黑的脸颊上轻巧地滑动着。
这时,窗外传来男孩子们声嘶力竭的喊叫:“来了!……他们来了!”
马克西姆奇震惊地瞪大了双眼,托尔斯泰完成了最后一个动作,用一块湿方巾擦了擦大尉的脸,瓦尼亚奇卡则把书合上。
托尔斯泰:刮完了,大人!……
从山坡上延伸至村里的那条路上尘土飞扬。路上出现了几匹被套上特别马具的马。大汗淋淋的马匹拉着装有滑轨的雪橇,上面装着用粗帆布覆盖并用绳子捆绑着的一件庞然大物。几个布里亚特人在雪橇两侧和后面帮着推,几名哥萨克骑手殿后。最后是一列长长的车队———装载着露天作业的一切必需品。
男孩子们叫喊着跑去迎接队伍进村。马克西姆奇已然骑着马又是手势又是喊叫地示意车队该从哪条路进村。
村里人和寨堡里的犯人们忧心忡忡地注视着这架巨大的机器。
滑轨上的机器终于到达街尽头。再向前走就是一个陡坡,从那里可以看见原始森林的一角。机器应该在这个原始森林边的居民点的山坡上展示。
大汗淋淋的马匹喘着粗气,布里亚特人想要拽住突然滑向一边的滑轨雪橇,但无济于事。队列在山坡上受阻……马克西姆奇满村里跑着发布命令。全布里亚特:俄罗斯、蒙古的少数民族。———译者村人都跑去拉机器……哥萨克、男人们和女人们、犯人们、小伙子们和姑娘们,大家一起把滑轨雪橇推上山岗。几乎全村的人都已登上山岗。而下面,在山脚下,在一块开阔的平地上已经支起了帐篷,垒好了军灶。
从山岗上下来的人们看见了一位骑在马上的军官。他正在指挥着这一切。军官向人们喊道:“谢谢你们的服务,兄弟们!”
然而谁也没有应答他。大家只是注视着他,似乎想从他那里期待什么。
军官的再一次问候仍然没有激起反响。马克西姆奇策马来到军官身旁,在他的耳边嘟哝了几句。
军官:给大家酒喝!
所有在场的人都齐声应和。
工程师斯托拉洛走到几位军官身旁。他兴奋而激动地四下环顾。他身着试验机器用的工作服,脚蹬厚底皮靴……
安德烈走到骑兵司务长跟前,拿起小酒盅,画了个十字,一口喝干。他从司务长肩头望去,突然呆住了。
马克西姆奇:,你站在这儿干吗?!不会再给你喝了!(向骑兵队长解释)我们的理发匠……
犯人队伍中传来一阵低沉的响声。
一个犯人的声音:站在那儿干吗,理发匠?
工程师斯托拉洛正低声与翻译和一位军人说话。他听到了喊叫声并感觉到托尔斯泰投向自己的目光,转过身来。
托尔斯泰(茫然地微笑着,说英语):您好……
罗伯特莫名其妙地看了看,不知这是在向谁问侯。后来明白了是在向他问侯。他皱起眉头,想要回忆起这个人。犯人的队列中已有人不耐烦地喊了一声。
马克西姆奇:你怎么啦,阿历克赛伊奇……回原位去!
托尔斯泰转身走进队列。当他侧面向着工程师时,罗伯特想起了这个人。他拍了一下脑门,向他走去。
罗伯特(说英语):喂……请站住,您怎么……
他快走了几步。安德烈站住了。他俩分别站在队列和一群军官之间。
罗伯特:是您吗?!
托尔斯泰(说英语):是我,先生……
罗伯特:请原谅……但是我……忘记了……
托尔斯泰:托尔斯泰!
罗伯特:啊,是的!……确实如此:托尔斯泰!
托尔斯泰:安德烈……
罗伯特:是的……对…安德鲁……我多么高兴……看见您……那么,您现在在这儿?
托尔斯泰(微笑着):对。
罗伯特:很久了?
托尔斯泰(想了一会儿):好像已经9年了……
罗伯特高兴地拍拍他的肩头。
罗伯特:我多么高兴……多么高兴……您已经看见我的机器了?
托尔斯泰:是我们把它(用手指了指山岗那边)……
罗伯特:哦,对!……您觉得它怎么样?
托尔斯泰:很沉重……
罗伯特:您今天就能看见这个奇迹!幸运儿!我们在等省长……
工程师回头看见有人在注意他们。
罗伯特:我们走吧……您可以吗?……要不,我去请求?
托尔斯泰:我可以……我获自由已经1年了……
他俩一起向山岗那边走去。
罗伯特:是啊!……9年,9年!时间过得真快啊……我儿子8岁!……
顺便说一句,他也叫安德鲁!
他俩因为这名字的巧合而哈哈大笑。
罗伯特:嗯……您在这儿怎么样?……有孩子吗?结婚了?
托尔斯泰:没有……
罗伯特:那么,现在都结束了?……您可以离开了?
托尔斯泰:可以……
罗伯特:啊!……很好!
他看了托尔斯泰一眼,看见他那长着俄罗斯式的稀疏的大胡子的塌陷的脸颊,便决定给他鼓鼓劲。
罗伯特:您还年轻!……还可以去结束学业,并非一定是军事的……
托尔斯泰:是啊,是啊……可以……
罗伯特:您妈妈怎么样?我听说,在里加,她的演出相当成功……
托尔斯泰:是的……她给我写信了……
他俩登上山岗,走到林边的几棵树旁。罗伯特走进树林,目测着一排排延伸到原始森林的树木。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冷峻而狡诘。
罗伯特(自言自语):它就这样沿边而行?真是个理想的伐木场……
托尔斯泰:它干什么……您的机器?
罗伯特(兴致勃勃地):哦……这是奇迹!您会看见的!一座金矿!……
但是您知道吗,为这奇迹我付出了多少?……12年!这是一种苦役,而不是生活……
他收住了话头,呼吸着原始森林自由自在的气息,走进林中,迈了几步。
罗伯特:天啊!多么寂静!你们这儿多好啊,静悄悄的,一丝儿声响都没有(仰面躺在地上)!
托尔斯泰(惊奇地):怎么寂静?您说什么呀,听……
他不再说话,罗伯特也沉默了。于是,他们清晰地听到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飞鸟掠过时翅膀的扇动声,难以计数的森林中的声音,甚至还有远处贝加尔湖的呼吸声。
罗伯特:哦,躺在这草地上是多么好……什么也不想……不用急着到什么地方去……
他不再说话,并立即从草地上起来。
罗伯特:听我说……你们这里的劳动力多么便宜……不用钱,只要酒!
托尔斯泰:要钱干什么?只用来买酒……我们吃自己的,穿官家的……
他往一棵松树上打了一拳,一颗松果掉落到他手中。他从中取出松仁。
托尔斯泰:尝一尝?
罗伯特:不……不,就要吃午饭了……
他俩又走到山岗边,往下看了看村边那座小小的帐篷城,看见了忙碌的仆人们和行军灶上的炊烟,还有已经铺上桌布的一张张长桌。他们看见一个女骑手策马向帐篷驰来。罗伯特高兴地向她挥手。
罗伯特(向她喊叫):哦,来了!……小兔子!……小兔子!!!我们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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