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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幻人生  梦想  齐东强

　　“对，作证去。”何巧说道：“保住项冰就是保住了咱们整个屈家的将来啊。”
　　屈定叹口气：“要是保不住呢？咱家可就全都成了反革命了。”
　　“不至于。”何巧肯定地说道：“这事儿我心里有底。你们不见吕全有总是护着咱们吗？咱家祖上对他家可是有大恩啊。”
　　“拉倒吧。”屈定摇摇头：“说的哪里话？他要是有良心，会闹这一出？会让荷花去撵雀？虽说给点工分，荷花一个姑娘家，长得又那么俊，多不安全！平时，他可总是离咱家远远的，怕受牵连。就咱家那点儿恩情，他早忘了。一个不忘恩负义的人，怎么当得了造反头头？荷花，这明显是场阴谋，肯定是有人把‘打倒中国’后面的字擦去了，靠这种手段诬陷项冰。不过，咱们千万别趟这浑水。——证明项冰是反革命很容易，‘打倒中国’几个字现在就在墙上摆着呢。要证明他写的字让谁擦去了那可就难了，有谁能承认？有谁看见了？搞不好给咱弄个同谋就坏了。——咱家成分自来就高。”
　　“那咋整？”屈玉番问道。
　　“难不成我的婚事就泡汤了？我不甘心。”屈荷眼里噙着泪说道。
　　“不甘心也没法儿。——不讲理的事儿多着呢，找谁说去？有些事就得现实点儿。”屈定无奈地说道。
　　“多好的姑爷啊，咱不能就这样不要了啊。”何巧叹息着说道：“咱们就不能想办法救救项冰？实在不行，我找吕全有打架去。看他怎么样？”
　　屈定摇摇头：“快拉倒吧。打架，那不是拿羊喂狼吗？”
　　屈荷怒道：“不得好死的吕全有，你一定不得好死！”
　　何巧呆呆地看着屈荷，一脸茫然。
　　屈定说道：“依我之见，为今之计，就是装病，能拖着不做证，就不去。”
　　这时，吕全有自外走了进来，他环视了众人一眼，对屈荷冷冷地说道：“屈荷同志，关于项冰同志的问题 ，需要你配合调查。”又转向屈玉番、何巧说道：“请你们先到别处待着去。”
　　屈荷斜着脸望着墙壁一言不发。
　　何巧对吕全有说道：“有些事儿你得看着帮忙啊，不然……。”
　　“我知道，你们去吧。”吕全有说道。
　　待屈玉番、何巧走后，吕全有随手关上屋门，坐到炕沿上，盯着屈荷看了一会儿才说道：“屈荷同志，我找你……”
　　不等吕全有说完，屈荷急切地插言道：“这事儿与我无关，不是我写的，都知道我不识字。”
　　吕全有一愣，旋即又冷笑道：“别害怕，没说是你写的。我来，是想给你讲个故事。”
　　“讲故事？”屈荷不解地看着吕全有。
　　“对。”吕全有接着说道：“在抗日战争时期，有这么哥俩，都只有十几岁。他们的父母早死了，他们哥俩只好靠要饭过活。幸好有一个大户人家可怜他们，总是给他们吃的、穿的，不然他们早就冻饿而死了。有这么一年，弟弟得了重病，也是那大户人家出钱给治好了的，要不也就死了。抗日刚胜利，有人向国民党报告说‘这哥俩是共产党的特务，靠卖情报弄些钱过日子。’国民党就派人把他们抓去，要枪毙，那大户人家通过关系，出了不少钱，把他们救了出来。这哥俩感激不尽，只是没能力报答人家。大后来，弟弟一时糊涂竟然还做了错事。因为这个，凡是遇到啥运动，这哥俩儿总是想方设法保护那大户人家。这个故事你听过吗？”
　　“没有。”屈荷摇摇头。
　　“你的长辈人就没有给你讲过吗？好吧，那我就开门见山地说吧。”吕全有立起来，望着屈荷说道：“那哥俩就是我和我大哥，那大户就是你们屈家。你知道，你们屈家为啥没挨啥猛烈的批斗吗？为啥就是挨批斗了也是不痛不痒的吗？为啥这年头长得好看的女的基本上都被造反派强奸了而你这绝代佳人就没人敢碰？为啥……行了，不多说了。你知道吗？这都是因为我在尽全力保护你们。”说罢，他不再说话，只是盯着屈荷的脸。
　　“谢谢吕主任。”屈荷边说边感激地看了吕全有一眼。
　　“不用谢我，那是你祖上积德。”吕全有又回坐到炕沿上说道：“我问你，昨天你和项冰一块儿去写字，项冰一副标语写了几个字啊？”
　　“让我想想。”屈荷低头想了一小会儿，说道：“九个。”
　　吕全有横了屈荷一眼，不满地说道：“你好好想想，究竟是九个，还是四个？”
　　屈荷不解地望着吕全有，吕全有又说道：“我再讲个故事吧——传说龙的脖子下面有倒长着的鳞片，叫逆鳞，不管是谁，也不管和它多要好，只要碰了逆鳞，那龙肯定就发怒，说啥也得把人咬死。现在，有的人摸了逆鳞，龙能不发怒吗？你是个聪明人，还用我再往明里讲吗？”
　　屈荷噙着眼泪，呆呆地望着吕全有。
　　吕全有立起身，说道：“专案组肯定得找你——是四是九你自个掂量着办。要是没我的保护，这同案犯……”说罢，吕全有起身就走。
　　屈荷眼望着吕全有的背影发呆，眼泪夺眶而出。
　　何巧回屋后，见女儿在哭，安慰道：“闺女，别怕他，坚决去作证，他奈何不了咱们的。”
　　“不行啊。”屈定反对：“咱家人要全成了右派，我……我连媳妇儿都说不上了。”
　　第九章 众人求情
　　吕全有离开屈荷的家，径直去了队部。只见屋子正中仍放着那张方桌，刀疤眼正坐在桌子的正北怒视着被另两个男子按跪在桌子南面地上的项冰。小酒窝则立在刀疤眼的身后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承认了吗？”吕全有冲着刀疤眼说道。
　　“还没有。”刀疤眼阴沉着脸说道：“一会儿把证人给我叫来。”
　　吕全有走到刀疤眼跟前，轻声说道：“您看，是不是你们先回避一下，也许不用证人，我就有办法让他承认。”
　　“那咋行？”小酒窝说道：“还是找证据要紧，证据扎实了，他才没法儿狡赖。”
　　刀疤眼回头对小酒窝说道：“老妹儿，让他试试吧，不行了再说。”
　　小酒窝努了努嘴低头不语。
　　刀疤眼立起来，对吕全有说道：“吕主任，你先试试吧。”说罢，给小酒窝使了个眼色，向外就走。小酒窝和另外的两个男子只好在后跟着。项冰立起身来，不屑地横了吕全有一眼。吕全有报以微微的冷笑。
　　待刀疤眼等人走了出去，吕全有探头向外望望，在确认他们已走的足够远后随手关好了门。他走到项冰近前，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见项冰散乱着头发，嘴角还在流血，身上沾了许多土，很明显，他刚被人打了一顿。吕全有笑着说道：“现在咋样啊？伶牙俐齿、总能给人难堪的知青咋落到这步田地了？跟我斗，你还太嫩了！”
　　项冰昂着头，看着房梁，一声不吭。
　　吕全有接着说道：“其实我很欣赏你，平心而论，我也知道你是个年轻有为的好青年，就是不知咋回事儿，我没得罪你啊，为啥老和我作对？现在，我也不想把事做绝，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保你没事。”
　　“你会这么好心吗？”项冰哼了一声 。
　　“别总把人看的那么坏。”吕全有说道：“你知道，我的宝贝闺女小花早就看上你了，就是因为你一直想着别人，她没办法，我也无能为力。为了她，我可以委屈点儿。只要你答应娶她，我就保你啥事儿没有。你是知道的，我做的到。”
　　“谢谢你的美意。”项冰冷冷地说道：“不过，我领受不起。”
　　“小花长得不好看吗？对你不好吗？你咋对她这么绝情？你还有点儿人情味儿没有？”吕全有气愤地说道。
　　“你想哪去了？”项冰这才低下头看了看吕全有，说道：“小花是个好姑娘，我也很喜欢她。然而，曾经沧海难为水，我无法割舍她。”
　　“谁？是刘秀吗？”吕全有问道。
　　“没错。”项冰毫不隐讳地说道。
　　“既然是她，你为啥还跟屈荷订婚？”吕全有疑惑地问道。
　　项冰长出了一口气，说道：“你也知道我们干了啥，我得到了她最重要的东西，我不答应她，后果不堪设想。更何况，做人得敢于承担责任，我得对她负责。”
　　“好！”吕全有冷笑道：“你应该想到，你不答应我的后果，也是一样不堪设想。”
　　“是吗？”项冰也冷笑一声，说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岂能屈服于你的要挟？”
　　“这么说，你是铁定了不要小花了？”吕全有狠狠地问道：“我最后问你一句，是不是？”
　　“是。”项冰斩钉截铁地答道。
　　吕全有哼了一声，走了出去，狠狠地摔了一下门。
　　在门外不远处，刀疤眼和小酒窝等人正叽叽咕咕地说着什么，见吕全有出来，刀疤眼问道：“你咋这么大火气？”
　　“他妈的，”吕全有恨恨地骂道：“这个狗娘养的家伙真是不知好歹。”
　　“那你去把证人叫来，马上！”刀疤眼命令道。
　　“嗯呐。”吕全有答应了一声就走了。
　　自然地，刀疤眼等人又进屋去审问项冰。
　　过了好一会儿，屈荷步履蹒跚地跟着吕全有来到草屋里，她看了项冰一眼，就立在桌前低头不语。
　　“你说说，你是不是看着项冰写反动标语了？”刀疤眼问道。
　　屈荷低着头，仍旧保持着沉默。
　　啪！刀疤眼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怒道：“快说！”
　　屈荷立刻呜呜地哭了起来。
　　“哭啥？你想包庇反革命吗？”刀疤眼恶狠狠地说道：“你是他的同党？”
　　屈荷止住哭声，但眼里还流着泪，她抬头看着刀疤眼低声说道：“我……我……我看到了。”
　　“荷花你……”项冰紧张而又不解地看着屈荷。
　　“那你把具体情况讲一讲。”刀疤眼的语气这才舒缓了。
　　“我不认识字，”屈荷说道：“字都是他写的，是吕主任让他写的‘打倒中国的赫鲁晓夫’。”
　　“什么？”刀疤眼伸长了脖子问道。
　　“那他写了几个字？”吕全有急切地问道。
　　“写了……写了……写了四个字。”屈荷哭道。
　　“屈荷，你咋胡说呢？我明明写了九个字。”项冰气愤地说道。
　　“这就对了，”吕全有得意地说道：“那四个字就是‘打倒中国’。”
　　小酒窝瞪着双眼，怒视着屈荷，喘了下粗气，稍后问道：“你和他是啥关系？”
　　“我……我……我和他没任何关系。”屈荷说道。
　　“你……你……”项冰气得说不出话来。
　　刀疤眼对项冰吼道：“混蛋！现在人赃俱获，你还有啥说的？”
　　“人赃俱获？”因刀疤眼用词不当，项冰疑惑地叨咕道。
　　“你有啥要辩解的吗？”小酒窝问道。
　　“我的的确确写的是九个字‘打倒中国的赫鲁晓夫’，咋成四个字了？我怀疑是有人把‘打倒中国’后面的字刮掉了，来陷害我。”项冰说道。
　　“这有证人，你还想抵赖？”吕全有冷笑道。
　　“对，这事儿你可赖不了。”刀疤眼说道。
　　项冰不再说话，扭过头来，只是盯着屈荷。屈荷低着头，泪流满面。
　　“先把他押走，下午开批斗会批斗他。”刀疤眼冲着同来的两个男子说道。
　　在被押走、经过屈荷身边的一刹那，项冰冲着屈荷怒道：“这是你自个说的，你和我没任何关系，你给我记住。”
　　屈荷泪流满面，扭头就跑。
　　“下午你还得作证啊。”刀疤眼冲着屈荷喊道，但屈荷只顾跑，并无回应。
　　吕全有一笑，踱着方步走出屋去。
　　在回家的路上，吕全有的对面跑来了吕小花、吕小朵和刘秀。吕全有见状，急忙低下头去，靠向墙边，企图溜过去。
　　“哪里去？”吕小花拦住吕全有问道。
　　“有事儿咱家说去。”吕全有给吕小花使了个眼色。
　　“行，”吕小花说道：“那咱这就走。”
　　吕全有不再作声，低着头在前面走着，吕小花、吕小朵、刘秀三人在后默默地跟着，她们的表情都很凝重。
　　回到家里，吕全有插好院门，带着这三个少女进了自家的外屋。
　　“你把项冰咋着了？”吕小朵刚一进屋就劈头盖脸地问。
　　“嗳？这是啥话？”吕全有委屈地说道：“项冰自个反革命，与我啥关系？”
　　“别装糊涂！”吕小花怒道：“我郑告你，如果项冰有啥意外，我和他就是同谋。”
　　“爸，我也求你了，救救六子哥吧。”吕小朵哭着说道。
　　“你来填啥乱啊？这里头没你啥事儿。”吕全有白了吕小朵一眼。
　　吕全有又转向吕小花说道：“行了！你拉倒吧，——人家说啥都不要你，你还这样，值得吗？别丢人现眼了。”
　　“他要不要我是他的事儿，”吕小花说道：“和他是不是同谋是我的事儿。”
　　“你？”吕全有一甩胳膊，骂道：“家门不幸，有你这么个败家闺女，真是不可救药。”
　　一直没有说话的刘秀哭道：“吕主任，我知道项冰对不住你，求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放过他吧。只要你放过他，除了让我……，给你做牛做马我都愿意。”说着，就要下跪，吕小花、吕小朵姐妹二人急忙拉住她。
　　吕全有一声冷笑，对刘秀说道：“行了吧，小心别当上反属就好。”
　　“吕主任，千万求你救救他，”刘秀眼泪扑扑地掉下来：“只要能救他，我当啥都行。”
　　“你也省省吧。”吕全有翻了翻白眼：“你知道，你要是跟了他，就戴上现成的绿帽子了。”
　　“这我不在乎，”刘秀哽咽着说道：“更何况，我是女人，谈不上戴绿帽子的事儿，顶多是蒙块绿头巾罢了。”
　　吕全有一想“妈的，这小子咋这么有女人缘？”不禁怒气上涌，突然脸色铁青着骂道：“你们这些混蛋，真不知四五六，都给我滚，项冰的事儿是他自找的，都少来烦我。”
　　“我累了，需要休息，需要安静。”吕全有说着，往炕上一倒，双眼一闭，任凭她们怎么说话，都不再吭声。
　　吕小花、吕小朵、刘秀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不知如何是好。
　　“爸，你要是不救项冰，我就自杀。”吕小朵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吕小花、刘秀见状也都随着跪了下来。
　　吕全有这时再也不能装聋作哑了，他一咕噜坐起来，看着地上跪着的三个女孩，气得几乎要发抖：“刘秀也就罢了，你们两个……”
　　“我不是随便说说，你要是不救他，我真的就死给你看，不是跟你说着玩呢。”吕小朵怒视着吕全有说道。
　　吕全有长出了一口气，似乎有些无奈地说道：“你们都搞错了。项冰他自以为聪明，做了不该做的事，这叫‘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啊，我能有啥办法？真的不是我不愿帮他。说到这儿，我得告诫你们，这年头的形势你们也都清楚，千万别趟这浑水，要趟的话，结果只能是让浑水把你们淹死，白白做无谓的牺牲。你们都是聪明人，别的我也不多说了，你们走吧，先让我清静会儿。”说罢，吕全有照旧往炕上一躺，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