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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幻人生  梦想  齐东强

　　“什么？”项冰、刘秀二人顿时惊呆了。
　　“没听着吗？下乡的知青不许和右派分子结婚，难道还要我再重复吗？”那个女人有些生气地说道。
　　“大姐，那……那下乡的知青和地主的后代能结婚吗？”项冰问道。
　　女文书笑了：“不要叫我大姐，我叫何柔，你们叫我何柔同志就行了。这个——下乡的知青和地主的后代也不能结婚。”
　　“这么说……”项冰若有所思起来。
　　刘秀上前说道“我们都是下乡的知青啊。”
　　何柔叹口气，说道：“现在项冰的身份变了，不能再算知青了。”稍后，又看看他们，数落道：“看看你们俩，一点政治觉悟都没有。尤其是这位女同志，一个清清白白的人要嫁给右派分子，党白培养你了！”又一撇嘴：“八仙村咋把的关啊？这样的信也给开，真是的！”
　　刘秀急道：“何柔同志，求求你了， 介绍信上又没写，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呗。求你了，给我们办结婚登记吧。我俩青梅竹马，情深意重——求你了！”
　　何柔摇摇头，说道：“不行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又不是瞎子。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国家政策就是这样。我要是给你们办了结婚登记，恐怕我得吃不了兜着走。”
　　项冰这时说道：“何柔同志，那您能不能帮着想想办法？”
　　刘秀也跟着说道：“何柔同志，求求您了。”
　　何柔面无表情地又摇摇头。
　　项冰、刘秀面面相觑，颇觉无奈。
　　何柔盯着刘秀看了一会儿，问道：“你真的要嫁给反革命？”
　　刘秀点点头。
　　何柔想了一会儿，说道：“好吧，谁叫我心肠软呢？我指给你们一条明路。你们让你们村的革委会主任来把情况说清楚，那样的话也许可以考虑。”
　　“啥？让革委会主任来？”项冰、刘秀二人对视了一眼，项冰问道：“还有别的办法吗？”
　　何柔还是摇摇头。
　　项冰说了声谢谢，又拉了拉刘秀的衣角，双双离开了民政办公室。
　　路上，刘秀叹道：“那个女文书说的真可笑。吕全有连信都不给咱开，咋可能陪咱们来办结婚证呢？”
　　项冰叹道：“都是我连累了你。”
　　刘、项办结婚登记不成的消息当日就传遍了八仙村。吕全有非常震怒，气冲冲地来到刘秀的住所兴师问罪。
　　吕全有指着刘秀喝道：“你说！是谁给你开的介绍信？是不是你自个盗盖的公章？”
　　刘秀绷着脸，望着窗外，不予理睬。
　　吕全有又喝道：“你把介绍信给我拿出来！”
　　刘秀这才说道：“吕主任，你把着公章，谁开的介绍信还来问我？好啊，你拿去吧，反正我留着也没用。”说罢，从兜里拿出一张纸，扔到吕全有面前。”
　　吕全有把纸捡起来，看了看，见上面是两行娟秀的字迹，不禁愣了：“这不是小朵的笔迹吗？”他气得当即把纸一扔，骂道：“混蛋！气死我了。”
　　刘秀苦笑道：“吕主任，何必发这么大火？我和项冰反正也结不了婚。”
　　吕全有长出了一口气，才缓缓问道：“为啥结不了婚？”
　　刘秀哽咽着说道：“吕主任，人家要求你去解释一番。你连信都不给开，怎么可能去给做解释呢？”
　　吕全有看着刘秀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有啥不可能？我愿意给你们去做解释。”
　　“什么？”刘秀看着吕全有，呆住了。过了片刻，才问道：“真的假的？”
　　吕全有点点头，说道：“当然是真的？”
　　刘秀兴奋地说道：“太好了，太好了。”兴奋过后，又疑惑地问道：“吕主任，你现在为啥帮我们？”
　　吕全有并不正面回答，只是淡淡地说道：“啥时候去办结婚登记，啥时候给我个信儿。——越快越好。”说罢，又看了一眼那张介绍信，也不去拿，扭身就走。他在穿过屋门时把门摔得嗙地一声响。刘秀不解地看着吕全有的背影，不知他究竟是哪根神经出了问题。但不管怎么说，终于可以和心上人结婚了，刘秀十分兴奋，她当即决定，尽快告诉项冰这个好消息。
　　也许是兴奋过度，刘秀当晚有些失眠，次日醒来的晚了些。她梳洗、打扮一番之后，就急匆匆地去找项冰。
　　刘秀来到项冰所住的那个破旧的茅草屋前，见屋门开着，她抬脚刚要往屋里进，听到屋里有人正在交谈，声音不是很大，但很真切。这不是项冰和吕全有的声音吗？他们在一起能说些什么？刘秀顿时起了好奇心，缩回脚来，走到窗户旁边，身子斜靠在墙上静听。
　　“吕主任，你明知道我和屈荷同志结不了婚，为啥没阻止我们交往？”
　　“为啥阻止你们？我愿意你们交往，你们交往肯定出乱子。实话跟你说，撵雀的事儿就是我有意安排的。你看，结果多好啊，你不但名声毁了，还跑这儿管粪来了。哈哈哈！”
　　“你真损！我不必说了。你害了刘秀同志、屈荷同志一生啊！”
　　“别激动。”
　　“行了。你不就是来看我的倒霉样吗？你已经看到了，可以走了。”
　　“干嘛这么看人？我问你，你和屈荷结婚行不？”
　　“不行。在我最需要她的时候，她连一句真话都不敢说，还落井下石。”
　　“我就知道不行，算了。你不是要和刘秀结婚吗？我可以给你们去做解释。”
　　“啥？你帮我？不是拿我取笑吧？”
　　“不，是真的。不过我有三个条件。你答应我一个，刘秀同志答应我一个，你俩共同答应我一个。”
　　“什么？条件？”刘秀不禁又忐忑不安起来：“这家伙肯定没啥好心，不定提啥苛刻的条件呢。”但接下来她所听到的却出乎意外。
　　“啥条件？”
　　“其实我的条件也很简单。你嘛，以后不准再搭理小花、小朵中的任何一个人。另两个条件嘛，昨天我忘了跟刘秀同志说了。不过，我估计她一会儿准到。没准现在她就在门外。她来了，我再说。”
　　“我答应你。就是……，算了，不说了。嗳？你为啥帮我们？你咋突然这么好心？据我所知，狐狸会变老，但不会变好。”
　　“放屁？我怎么可能帮你？你这种人，不识好歹，老是当众羞辱我，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只不过是一头只配一辈子掏粪的猪！撒泡尿自个照照，我能帮你吗？我是为了我自个。”
　　“我和刘秀结婚对你有啥好处？”
　　“哼！我为啥跟你说？”
　　刘秀急于知道吕全有会再提出什么条件，不想听下去了，于是进了屋。
　　吕全有正在炕沿的里手坐着，见刘秀来了，哼了一声，说道：“我说嘛，你肯定来，你来的正好。”
　　项冰正在炕沿的另一头坐着，见刘秀来了，立起身来，冲着刘秀一笑，说道：“阿秀，吕主任愿意给我们做解释了。”
　　刘秀对项冰笑道：“冰哥哥，我知道了。”又转向吕全有说道：“吕主任，我觉得你不大可能无私地帮我们，有啥条件就说吧。”
　　吕全有哈哈一笑：“你真不傻！要想我去给你们去做解释，你们得答应我，办个结婚登记就算结婚了，不许搞任何结婚的仪式，连喜字都不许贴。而且，婚后你们就住这个破屋里。——我要你们的婚礼是天底下最简单、最寒酸的婚礼。你们答应吗？”
　　项冰扭头望着刘秀，不作声。
　　刘秀噙着泪水哽咽道：“吕主任，作为一个女人，我一辈子只当这一回新娘，你就让我们有点结婚的气氛行吗？”
　　吕全有冷笑道：“行了，你知足吧，本来你们连结婚证都领不了的。”
　　刘秀想了片刻，含着泪点点头。项冰见状，也点点头。
　　吕全有冷笑道：“这就对了嘛。——我还有个条件，刘秀同志，你得给小花写封信，把她骂个狗血喷头才行。”
　　“什么？”刘秀与项冰面面相觑，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吕全有见他们疑惑的样子，又说道：“刘秀同志，你必须得写信骂她。”
　　刘秀吃惊地问：“为啥？”
　　吕全有阴沉着脸，说道：“为啥就不必说了。记住，信写好后，直接给我。你们不许对别人说起这件事，包括小花。”
　　此言更是使人吃惊。项冰问道：“这么说来，这信你是不会给小花看的。既然她看不着，为啥还给她写？”
　　吕全有冷笑道：“你们太嫩了。反正照我说的办就是了，问那么多为啥干啥？”
　　刘秀说道：“那行，照你说的写就是了。”
　　吕全有看了看刘秀，又看了看项冰，问道：“你们啥时候去领结婚证？”
　　刘秀说道：“没啥准备的，越快越好。”
　　吕全有说道：“刘秀同志，你把信先写出来。下午咱就去。”
　　刘秀说道：“行。那——信现在就给你写出来吧。”
　　吕全有说道：“写吧。”
　　项冰说道：“正好我这有纸和笔。”
　　项冰找出纸和笔，刘秀冲项冰一笑，写起骂人信来：“吕小花，你爸是个大混蛋，专门坑害人。你是他的女儿，你也好不到哪去？没羞没臊的东西，你坏事做尽，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早晚必有报应。我最瞧不起你。以后咱俩井水不犯河水。”写罢，刘秀把纸递给吕全有：“吕主任，你看这样行吗？”
　　吕全有接过纸来，看了看，鼻尖渗出了些许汗珠，只顾摇头道：“不行，不行。”
　　“那该咋写？”刘秀看着吕全有问道。
　　吕全有想了想，说道：“别把我扯上。你这样写——小花对你好，你们拜干姐妹，你得说她别有用心。以后永远不相往来。”
　　项冰哼了一声，暗骂道：“什么东西？天底下有父亲和人合计着怎么骂自己女儿的吗？”
　　刘秀低头构思了一会儿，写道：
　　“吕小花同志：
　　你我有何亲缘？而称姐妹？你我有何恩义？而相往来？我早前卧病，你托名照顾，然怀谋害之心；项冰今番落魄，你假意沉默，却露欣喜之色。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之所为，我寒心透顶。自今而后，你我井水河水两不相犯。
　　革命的教训！
　　刘秀
　　1976年1月11日”
　　刘秀写完，把信递给吕全有。吕全有从头到尾仔细地看了看，又低头想了想，说道：“行，就这样吧。”说着，把信折了折，揣进衣兜里。又对项冰说道：“你要结婚了，我得给你个礼物啊。你立正！站好！”
　　项冰照办，心里疑惑道：“他能给礼物？”
　　吕全有攒足了劲，举手就给项冰一记耳光，骂道：“你妈的！”打得项冰脸火辣辣的，眼前直冒金星。
　　“你咋打我？”项冰捂着脸怒问道。
　　刘秀心疼地说道：“冰哥哥……”
　　吕全有恨恨地瞪了项冰一眼，说道：“下午民政办公室见。”又往地上啐了口唾沫，说道：“他妈的，这地方真臭！”说罢，扬长而去。
　　“咱们是不是太冒失了？他的话可信吗？里面不会有啥阴谋吧？”刘秀惴惴地问。
　　“是啊，咱们也太冒失了。”项冰有些后悔地说道：“不过，他能干啥啊？”
　　刘秀沉默了片刻，说道：“他要是真去，可能就是神经有毛病了。”
　　项冰叹口气，说道：“咱们有点欠考虑。——但愿他神经真的有毛病了。”
　　下午，项冰、刘秀早早地就来到了公社的民政办公室，恰巧还是何柔当班。
　　刘秀先说道：“何柔同志，我们又来了。”
　　何柔推推眼镜，看了看他们，问道：“革委会主任来了么？”
　　项冰答道：“他说他今天下午准来。”
　　何柔一扬手，说道：“那你们先坐下等会儿吧。——项冰同志，你因为啥成的右派啊？”
　　项冰叹口气，说道：“天降人祸，谁想的到呢？”接着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
　　何柔长出了一口气，说道：“你的事儿我听说些，只不过和你讲的不太一样。”
　　正在这时吕全有真的也到了，他一进门就说道：“我是革委会主任，我来解释来了。”
　　何柔说道：“吕主任，我认识你。”又看看项冰、刘秀，接着说道：“他们这事儿……”
　　吕全有看了看项冰，又看了看刘秀，说道：“他们俩都是下乡的知青，青梅竹马，情投意合 。在项冰同志成右派之前他们就订了婚约，组织上也同意了。现在，他们结婚，组织上也没有意见。”说罢，起身就走了。
　　何柔一笑，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给他们办个证吧。”又转向项冰、刘秀说道：“你们面向毛主席像并排站好，给毛主席先鞠三个躬。”
　　项冰、刘秀很听话地面向毛泽东像站立好，双双鞠了三个躬。
　　何柔又说道：“跟着我念一段毛主席语录，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念！”
　　项冰、刘秀跟着念道：“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何柔又说道：“下面我们要进行的是革命教育。”接着，她对项冰、刘秀分头讲了一下革命理论，内容无非是“听毛主席的话，跟共产党走，做一对革命夫妻”等等。项冰、刘秀均是频频点头而已。
　　约过了半个小时，何柔这才取出两本粉红色的《结婚证书》，叫项冰、刘秀分别填写和签名。——他们终于如愿以偿地结成夫妻了。
　　晚上，夜很静谧，月光柔和，微风阵阵。在粪池边的那三间茅草屋里，炕沿上放着的一盏煤油灯在放射着快乐的光，项冰与刘秀互攥着手，深情地对视着。
　　项冰满是歉意地说道：“阿秀，真是太委屈你了。我们结婚，连媒人、聘礼都没有，家里人也都不在……”
　　刘秀一笑：“冰哥哥，快别这样说了。你我两情相悦，这比什么都重要。嫁给你，我就已经很幸福了，你说的那些我都不在乎。再者说了，毛主席当年和杨开慧结婚，直接就一起住去了，什么仪式也没有。想想他们，咱们何必非得做那俗人之举呢？”
　　“可是……”项冰仍是不能释怀，正待说些什么，刘秀用自己的嘴唇堵住了他的嘴……。
　　项冰与刘秀结婚的信息不胫而走，引得昔日对项冰钟情的女子们心里很不舒畅。吕小花哪里也不肯去，终日坐在炕头上望着窗外发呆。吕小朵则坐在炕上，靠着墙，一副沉闷的样子。
　　吕全有见状，说道：“项冰已经结婚了，你们都断了想头吧。”又开导吕小花道：“小花啊，项冰都结婚了，梅花给你介绍的那个小伙子你啥时候相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