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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幻人生  梦想  齐东强

　　齐长平疑惑地望着屈荷，莫名其妙。
　　屈荷骂道：“你这没脑子的东西！你画俩小孩，往墙上这么一贴，这不明摆着得犯小人吗？”
　　齐长平嘟囔道：“都啥年代了？还信这个？”
　　屈荷骂道：“你这假仁假义的东西，有这本事，早干啥去了？”
　　齐长平呆呆地望了屈荷一会儿，眼里泛起泪光，缓过神儿来把那两张纸捡起来，塞进灶膛里，一声不响地去了。
　　屈荷怒还没消，喊道：“走了就别回来。”
　　齐长平信步在街上走着，恰巧胡玉环抱着钟娇也在街上逛游，俩人碰面了。还未说话，钟娇就冲着齐长平呵呵地笑。
　　胡玉环笑道：“齐长平同志，你看，你真有小人缘，我闺女一见你就笑。”
　　齐长平叹口气：“是啊，要不，怎么总是犯小人呢？”
　　胡玉环疑道：“这话咋说的？”
　　齐长平自觉失言，尴尬地笑笑：“你闺女真俊，真可爱，感谢毛主席。”
　　胡玉环杏眼圆睁，怒道：“齐长平，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齐长平又觉失言，更是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半天，才陪着小心说道：“要不是毛主席让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你和钟主任能认识吗？能结婚吗？能有孩子吗？这不得感谢毛主席吗？”
　　胡玉环看着齐长平窘态十足的样子，噗哧一声笑了：“我抱着孩子出来放放风，却碰到你这倒霉鬼。”
　　齐长平笑道：“是啊，我是够倒霉的。胡玉环同志，你不生我气了？”
　　胡玉环瞥了他一眼，抱着孩子走开了。齐长平更加郁闷起来：“又惹了一个。”
　　齐长平的郁闷排遣不出，东走西串，信步来到了村东。此时也累了，索性靠着大榆树发起呆来。也不知过了多久，齐长平暗想：“那小孩儿冲我笑，我何不给她画张画，让她乐乐？”
　　齐长平来到父亲家，找了纸笔，画了两张“婴孩手舞足蹈图”。刚画完，就拿着去了钟清亮家。
　　齐长平把画往炕上一放，笑道：“钟主任，阿娇真俊，真招人稀罕。她今个儿碰到我了，还冲着我笑呢。我啊，欢喜得了不得，就画了两张画，送给你们。这画往墙上一贴，孩子看见准乐。”
　　钟清亮、胡玉环打开那两张画看起来，连声叫好。钟清亮笑道：“齐长平同志还真有才啊。”
　　齐长平笑道：“哪里，哪里。”
　　胡玉环把画当即就贴墙上，众人看看，果然不错。钟娇看见那画，乐得手舞足蹈。
　　钟清亮、胡玉环十分高兴，把齐长平又夸了一遍。
　　齐长平回到家里，嘴角的余笑还没有尽。屈荷怒道：“你死哪去了？傻笑啥呢？”
　　齐长平急忙平静下来，说道：“我上我妈那去了，给阿娇画了张画。”
　　屈荷问道：“咋回事儿？”
　　齐长平就把送画一事说了一遍。
　　屈荷怒道：“你这没血性的东西，光干那没骨头的事儿。他家怀疑你昧下了电棒儿，你还送画，你咋这么窝囊！你以后别叫齐长平了，改叫大窝瓜算了。还有，你一上你妈那儿就没好事儿，以后少去。”
　　齐长平被骂得狗血喷头，想了想，说道：“中午了，我做饭去。”
　　屈荷说道：“你爱做不做，我不象别人那样离饭近。”
　　齐长平也不理她，自去做饭了。没想到，也许是因心气不顺，在做饭时不小心又摔碎了一只碗。生怕屈荷知道，赶紧打扫。可屈荷还是听到了，骂道：“废物蛋，你哪天不让人生气你就不活着。”
　　齐长平只当没听见，仍旧做他的饭。
　　第二十三章 矮人陈情
　　吃过午饭，屈荷逗着两个孩子，很是开心。齐长平见状，陪着小心说道：“荷花啊，我知道我个头不高，让你跟着我受委屈了。可是，既然我们在一块儿过日子就过出个样子来，别整天打架，别让谁看热闹。象那几天咱们过得不就挺好？我觉得咱们就应该那样。还有，你和我爸妈、兄弟好好处关系，一家人和睦着多好啊。”
　　屈荷静静地听着，待齐长平讲完，微笑道：“你说的对。可是，我知道那样着对，我就偏不那样。”
　　齐长平又说道：“那你以后少生点儿气行吗？少说我两句行吗？”
　　屈荷怒道：“谁整天生气了？你不是怕说你吗？行啊。以后我绝对不说你。”
　　齐长平兴奋地问：“真的？”
　　屈荷点点头。
　　齐长平高兴了。可是，他很快发现，屈荷不但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连话都不同自己说了，甚至自己问屈荷什么，屈荷也不回应。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到了一个多月的时候，齐长平因终日郁郁寡欢，嘴上终于出了一大堆泡。
　　这天，齐长平想起和屈荷所过的日子忍不住叹了口气，屈荷听见，上去就给了他一个大嘴巴，打得齐长平眼冒金星。等金星冒尽，齐长平才缓过神来，呆呆地望着屈荷一会儿，忍无可忍之下，瞪着屈荷吼道：“你也太欺负人了。”
　　屈荷也在一直看着他，等着他的反应，见他发怒了，笑道：“你带着个受气的脑袋，不欺负你欺负谁啊？”
　　齐长平气愤得面红耳赤，骂了声不可理喻，摔门去了。他在街上又游荡了好久，终于鼓起勇气进了父亲家。齐猛夫妇和齐永平都在家。齐长平刚一进门，孙明辉就看见了齐长平嘴上的大泡，惊道：“长平啊，你咋着了？咋上了这么大火？”
　　齐长平一激动，抱住孙明辉委屈地哭了半天。孙明辉不知怎么回事儿，只是抚摸着齐长平的头暗自心酸，不知不觉地也陪着掉了些泪。
　　齐猛、齐永平也不知所措，只是静静地看着。
　　过了好久，齐长平情绪平复了些，但仍是一言不发。
　　孙明辉骂道：“不用说，那臭婊子准是欺负我儿子欺负得太狠了。我找她算账去。”
　　齐永平也说道：“是啊，我这就打她去，给我哥出气。”
　　齐猛一扬手：“慢着！长平，你说，你想咋办？”
　　齐长平支吾了一会儿，说道：“爸，我想了好长时间，终于想通了。强扭的瓜不甜。与其这样过日子，耽误了屈荷，我也不好受，还不如离婚算了。”
　　孙明辉笑了：“儿子，有志气，早该这样了。”
　　齐永平问道：“那还找不找她算账了？”
　　齐猛骂道：“操你妈的，都离婚了，还算个狗屁帐啊？”
　　齐永平一下噤声。齐长平默不作声，找出纸笔，笔走龙蛇，一会儿就将离婚诉状写成。
　　当晚，齐长平没有回家，住在父母家。齐长平没回来，屈荷也不以为意。过了两天，齐长平还是没有回家，屈荷正在疑惑，家里忽然来了一个小伙子，他问道：“这里是屈荷同志家吗？”
　　屈荷答道：“我就是屈荷，有啥事儿吗？”
　　小伙子一笑，将一张折叠着的纸递到屈荷手中，说道：“你自己看吧。县法院让你后天去解决这事儿。”说罢，也不告辞，径自去了。
　　屈荷疑惑地打开那纸，因自结婚以来一直跟着齐长平学写字，也认得了不少字，也有模有样地看起来，可只看了个题目就惊了：“啥？离婚诉状？”再看下去，虽然字并不全认得，但大致意思看明白了，说的是自己不敬公婆、歧视并虐待丈夫，齐长平因而要求离婚。
　　屈荷大怒，登时将那诉状往地上一摔：“他妈的，我还没说离婚呢，他个犊子玩意竟起诉了，自个也不撒泡尿照照。”想了又想，又大哭起来：“我的六子哥，我的六子哥啊。”两个孩子吓得也大哭起来。屈荷只好擦干泪，骂道：“啥事儿都有你俩。”屈荷又哄了一会儿孩子，见孩子们不哭了，就将他们捆扎好，一个背着，一个抱着，回娘家去。刚一跨进娘家的过堂屋门槛，就哇地大哭起来。何巧夫妇听见屈荷的哭声大惊，从外屋跑过来，问道：“咋着啦？”
　　屈荷不说话，还是哭，孩子们也跟着哭了。
　　何巧夫妇急忙把她扶进外屋，安顿好孩子，说道：“别哭了，你看给孩子们吓的。”
　　屈荷擦擦泪，又哄了会儿孩子，这才说道：“爸妈，齐长平起诉了。”
　　何巧惊道：“起诉了？他想干啥？”
　　屈荷说道：“还能干啥？想跟我离婚呗。”
　　“离婚？为啥？”何巧仍是吃惊。
　　屈荷不紧不慢地说道：“他说我不敬公婆、歧视并虐待丈夫，不想和我过了。”
　　何巧问道：“他说的对不对啊？你咋做的啊？”
　　屈荷把以前的事一五一十给父母讲了一遍。不待听完，屈玉番就气得直抖，手指着屈荷说不出话来。
　　何巧瞥了屈玉番一眼：“行了，孩子都这样了，你还想干啥啊？”又向屈荷问道：“荷花啊，你啥想法？离还是不离？”
　　屈荷叹口气：“离啥啊？带着俩孩子，好人谁要啊？离婚了，他随心了，我的脸丢光了，那哪成啊？”
　　何巧气道：“闹了半天，不离婚就是为了面子。”
　　屈荷恨恨地说道：“上回批斗会上刘秀说的那一套话让我难受得不得了，当初我咋就没豁出去呢？悔死我了！可齐长平要了我，当初他要是不要我，我走投无路，肯定得带着肚子找项冰去啊。他娶了我，是害了我。我就是不和他离婚，还不和他好好过，让他有法儿想去。”
　　屈玉番骂道：“你混蛋！”
　　何巧问道：“你说找项冰，人家都结婚了啊，你还咋找啊？”
　　屈荷说道：“结婚了，还不能离婚？”
　　何巧说道：“那现在还不一样吗？”
　　屈荷哭道：“一样啥？现在人家不承认孩子是他的，我有啥法儿？万一这事儿传出去，我倒无所谓，可我的俩孩子以后咋见人啊？”
　　屈玉番听不下去了，起身离去。
　　何巧语重心长地说道：“荷花啊，不怪我说你，要过就好好过，不过就算了，你这算咋回事？人家长平诉状里没说孩子不是他的，这给你留着情呢。你呀，以后过日子可不许这样了。再者说了，你不愿意离婚，说明你对他还是有感情的。”
　　屈荷哭道：“我对他有啥感情啊？只是离婚对我也没啥好处。”
　　何巧叹了口气，摇摇头。
　　过了两天，屈荷来到县法院，走近一间破旧的屋子，刚到门口，见屋内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和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并坐在一条长凳上，好象很焦急的等待着。齐长平则与孙明辉在一旁站着，表情都很古怪。屈荷索性停住脚，看看情况。
　　那男子看了看那女子：“咋回事儿？到现在原告、被告都没来。小李，你去看看去。”
　　小李点点头：“杜法官，我这就去。”
　　孙明辉急忙将齐长平往前一推：“来啦，来啦。”
　　杜法官扑哧一笑：“别逗了，小童子离啥婚？”
　　齐长平惊道：“杜法官，你咋知道我外号？”
　　杜法官愣了：“你外号？”
　　齐长平点点头：“我今年二十多了，长的小，外号叫小童子。”
　　“啊？”杜法官和小李先是一愣，后又都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
　　杜法官笑着说道：“对不起，对不起。你就是齐长平？起诉状是别人替你送的吧？”
　　齐长平点点头。
　　杜法官问道：“就是你要离婚？”
　　齐长平说道：“我……”
　　屈荷不想再看下去了，急忙跑进去，轻蔑地看了各位一眼，走到齐长平身边，一边拍着齐长平的头一边喝道：“还不快回家去？到这儿丢啥人来了？”
　　在场的其他人正想训斥屈荷，却见齐长平很乖地跟着屈荷走了，彼此互相看了一眼，均是很惊愕。孙明辉愣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来，对那还在吃惊的二位说道：“杜法官，被告强行拉走原告，该当何罪？”
　　小李看看杜法官，杜法官晃了两下头，这才说道：“原告胡乱告状，耍着我们玩儿呢咋的？”
　　孙明辉也不分辩，起来就跑，追出屋外十几米方才追上屈荷他们。他指着齐长平骂道：“我咋生了你这么个儿子？你咋这么没血？”
　　齐长平一声不吭，屈荷则一直赶着他说道：“快走，快走。”
　　孙明辉走路没他们快，跑又跑不动了，越发气愤，只好脱下一只鞋，狠劲朝齐长平扔去，但没有打中，自己却跌坐在地上。
　　屈荷得意地回头看了孙明辉一眼：“他奶，你小心别摔坏了，那只鞋自己留着吧。”
　　孙明辉气道：“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媳妇儿。”
　　齐长平回头看看，见母亲没事儿，也就不作声，随屈荷去了。
　　屈荷和齐长平回到家里，两个孩子见状，朝着齐长平又笑又扑腾。
　　屈荷对正在看孩子的何巧说道：“妈，我们回来了。”
　　何巧登时明白是怎么回事，笑着说道：“回来就好。长平啊，荷花不对的地方你得多担待，谁叫你是老爷们呢？行了，你们回来了，我得回家了。”
　　送走何巧，屈荷啧啧两下，说道：“行啊，齐长平同志，你长本事了，敢离婚了。老娘我还没说离婚呢。”
　　齐长平怒道：“我恨你！你以为我怕你吗？我是爱你，舍不得你，也舍不得俩孩子。以前我委曲求全，也是图个家里和睦，哪里怕你？光棍还不是人打的？”
　　屈荷哈哈大笑：“你究竟是爱我，还是恨我？齐长平啊齐长平，和你结婚到今天，你终于说了句我爱听的话。”
　　齐长平愣了：“你……”
　　屈荷一笑：“行了，过去的事儿我就大人不计小人过了。”随后从兜里掏出一张纸，递给齐长平：“你的离婚诉状写得挺有才，可惜有些字我不认识，你给我念一遍。”
　　齐长平虽不由自主地接过诉状，但疑惑地望着屈荷，不知她在搞什么鬼。
　　屈荷严厉地命令道：“念！一个字都不许落！”
　　齐长平怯怯地看了屈荷一眼，方才念道：“兹有我妻屈荷，为人不淑，自结婚以来蛮横无理，上欺公婆，下虐丈夫。我为家庭和睦计，处处忍让，然仍是动辄得咎，故此心常惴惴，言行唯恐不周，但仍蒙家暴。身为男子，竟至于此，是可忍孰不可忍？故此起诉，要求离婚，请早予准离。革命的教训！”
　　屈荷问道：“念完了？”
　　齐长平点点头：“念……念完了。”
　　屈荷气道：“你给我说说，啥叫为人不淑？啥叫动辄得咎？啥叫革命的教训？”
　　齐长平低下头，不敢作声。
　　屈荷怒道：“你给我说！快！”
　　齐长平说道：“为人不淑就是不贤惠；动辄得咎就是动不动就挨骂；这革命的教训我也不知道是啥教训，起诉时人家让填上的。”